第一〇五章 下山

　　重庆到处都在建设，新上任的领导要求建设五个重庆，其中一个是绿色重庆，据说已经把全中国苗圃的银杏树苗都买到了重庆，满大街种树。派出所也搬到了大街上，一个个岗亭冒了出来，移动办公。老百姓在大街边上就能办事，比原来到派出所方便多了。这是五个重庆之一的平安重庆。

　　从茶厂回来，张果住进了自己的公寓。老父亲在老家，身体不好，张果打算安顿之后去探亲。但没有身份证，哪也去不了。

　　先到派出所办身份证。

　　陈达昌开车送他跑一趟派出所。转了两圈，没地方停车，把车停在树荫下一处空地，“你先去办事，我在这里等你。”

　　张果下车刚要往派出所走，来了一个穿制服的城管执法人员，冲陈达昌大声呵斥，“喂，这里不让停车，赶紧开走！”手指指向道路另外一侧，气势汹汹。

　　“我们去派出所办事，实在没地方停了，一会儿就走，不影响别人。行个方便。谢谢！”张果很客气。

　　“行个方便？谁给你方便？不行，赶紧开走！”那人还是不依不饶。

　　“我真的是来办事的，不用这么凶。你看，我有证件。”说完，张果递过去自己手里的证件。

　　那人接过证件，认真看了看，睁大了眼睛，赶紧把证件还给了张果，小声说了一句，“别停太久哈。”，赶紧溜走。

　　张果递过去的是一张《刑满释放人员证》，从签发日期可以看出，这人刚从监狱放出来。

　　张果冲陈达昌笑笑，“我也是有身份的人。哈哈，你等我啊。”

　　身份证要等几天才能拿，张果和陈达昌回了公寓。家里收拾干净之后，陈达昌就告辞去酒店了。两人约好，今晚去吃火锅。张果叮嘱，千万不要叫别人，他就想安静安静。

　　陈达昌住在附近的宾馆，他没打算去弹子石住，在这里和张果碰头方便，等和张果把事情说清楚，他就要尽快回上海，毕竟还在上班啊。

　　到时间了，陈达昌开车到了张果家楼下，不一会儿张果从楼里出来。

　　“吃啥子呢？”陈达昌问。

　　“在监狱里一直想吃老火锅，不晓得现在还有没有啊？就是用铁锅煮的火锅，没有九宫格那种。”

　　“我对重庆也不熟了，以前临江门有个洞子老火锅，不晓得还开着没有，我们去看看？”

　　“好。走。”

　　很幸运，这个防空洞改造的火锅店一直都在，估计是防空洞租金便宜，防空洞又是自带空调，冬暖夏凉，生意也不差。

　　陈达昌点了整整一桌子菜，张果拦也拦不住，“我现在就吃米饭和蔬菜比较舒服，这火锅就是想念这个感觉，真要我吃，吃不了的。”

　　“喝啤酒？”陈达昌问。

　　“不喝酒。我原本就不喝酒，监狱里，更是严禁喝酒。几年下来，就更加对酒没兴趣了。吃饭。”

　　要了一大碗米饭，几个蔬菜在锅里煮了煮，极快的速度把饭菜吃了个精光。

　　“好吃好吃！久违的味道啊！太好吃了！”

　　陈达昌感到一阵心酸，普通的一桌饭，对于张果来说，已经是日思夜想的大餐。

　　“接下来怎么打算？要先休息一段时间吗？还是自己做点什么生意？”陈达昌问他。

　　“打算早就想好了，还是干我的老本行，投资股票。也不会别的啊，给人打工，哪家公司会聘用一个刑满释放人员？”

　　“嗯，挺好。资金怎么安排？你之前放在我这里的1000万现金，都投资在了商铺，朝天门的几个商铺，现在估计市值在2000万没问题。”

　　“兄弟，我真没看错人，你绝对是我的救星加贵人。买商铺绝对是近几年最稳定投资。中国经济开始增长，不动产涨幅最大的就是流通率高的商铺。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不是瞎买的。”

　　“那我通知我在重庆的合伙人，把店铺都变现了？”

　　“不着急变现，可以慢慢变现，否则价格上会吃亏。保持住市场价，慢慢变现，可能收益才会更高。不过你办吧，我没啥意见。”

　　“接下来准备就在重庆继续发展吗？”

　　“我想去北京。我在北京还有些社会关系，大学同学在北京居多。不想在重庆。”

　　“上海才是中国的经济中心啊，你要炒股票，就在上海发展比较适合。上海现在越来越开放，人才也多。考虑一下上海吧。”

　　“我考虑考虑。”

　　“我要回上海上班，这两天都是请假出来的。你这里安顿好了，我就先飞回去了。车子你自己留着开了，有什么需要我的事，电话联系我。”

　　“达昌，谢谢你请假跑来接我。我知道你会来，老早就通知了家里不用来接我，你果然来了。耽误你的工作，不好意思。你自己尽快回上海吧。”

　　很快就吃完饭了，陈达昌给携程旅行打了电话，订了明早飞上海的机票。张果提出想开车转一转，看看以前的办公室和看守所。

　　陈达昌开着车，满足了张果的心愿。

　　万国证劵的楼还在，名字换了，现在是国泰证劵。张果没有下车，摇下窗户看了看，指着楼上靠窗的一扇窗户说，那就是我以前的办公室。

　　到看守所也很近，两个人车停在大门口，下来看了看当初令人生畏的大铁门，岗楼上的武警战士也能远远看见他们。红色的桑塔纳太扎眼，打劫监狱估计也不会开这种车。战士继续来回巡逻，看管自己的区域。

　　两人各有自己的感受，望着门，一声不吭。

　　回了宾馆，陈达昌给木丹打了电话。

　　“木丹，张果出狱，我都安顿好了。明天准备回上海了。”

　　“这么快就回去了？”

　　“嗯，还在上班啊。耽误太长时间不合适。你这边开始把朝天门的商铺逐步变现吧，看看现在的价值，能先把1000万现金收回的话，先让张果拿去创业，他也没其它专业，只能炒股。我还是比较担心股市的风险，你先按照1000万的目标卖商铺，能剩下几个店铺，就先留着。以后真有什么事，他还有资产。”

　　“我们见面谈谈吗？YIBOYO最近的发展还不错，也听听你的意见？”语气中，木丹还是很希望和他见一面。

　　“下次吧，这两天有点累了，明天又是早班机，想早点睡。YIBOYO的生意我不操心，你能做好的。”

　　“嗯，那……你自己保重。”木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你和周放还好吧？”陈达昌说出这句话，就开始后悔了。

　　“还好。”

　　“那就好。那我明早先回去了。”

　　放下电话，陈达昌脑海里不断交替出现木丹的样子：

　　初见时的大波浪长发和长裙，两人天天在朝天门市场考察，每天送她到公交站目送她回家，摩托车上戴着头盔依然飞起来的长发，把他搂得紧紧的双手……

　　陈达昌刚坐下，老姚就走到他桌前。

　　“达昌回来啦？朋友的事情都办妥了吗？”老姚很关心。

　　“姚总，太感谢你了，没想到公司还帮我改签机票，大老板还来亲自送行。这次公司的活动，让我感触太深了。”

　　“哈哈，公司最大的财产就是人才，老板对自己最大的财产就应该用最好的态度和最真诚的方式，这是对的。只是我们太传统的观念都认为老板应该高高在上，这是外企的不同。当然，日本公司本来就把员工当成家人，员工也安心一个工作做一辈子。我还以为你要多耽误几天才回来的，没想到你就去了两天。”

　　“姚总，我唯一很难理解的是，你居然直接告诉公司老板我是去接朋友出狱？没必要讲这么清楚吧，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也是经过考虑之后才决定把实际原因说出来，公司给你的荣誉和奖励，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重要？当然要讲清楚，否则公司老板可能会不理解，也不一定从心里接受你的突然离开。软银公司的文化就是信守承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公司的声誉。你答应去接朋友出狱，当然是更重要，这是一种承诺兑现，朋友出狱，也许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至于不光彩，人家都出狱了，应该受到的处罚的已经结束了，有什么不光彩的？完全可以理解。这事儿啊，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大家觉得你很仗义。”

　　“真是值得学习的公司文化。”陈达昌有点感概。

　　“回来就好，继续工作。公司的投资战略在做调整，前几年投资的互联网行业相继都出了问题，很多公司倒闭，今年互联网和高科技领域开始升温，公司要做更高频投资，提高投资企业数量。按照你之前的进度，要加速了。昨天公司已经有过正式会议，邮件里有会议纪要。我看你回来了，先和你打个招呼。”

　　“好的，知道了。我一会仔细看邮件。”

　　软银公司最大的投资经理就是大老板本人，大宗的投资决策都是自己做决定，投资杭州着名的芝麻开门网络有限公司，就是老板一个人操刀，和企业创始人只谈了几分钟就决定投资四千万美元。现在已经看到老板当初的智慧和判断，一般的投资经理，恐怕没有这样的洞察力和魄力。当然，即便过投委会，像芝麻开门这样的初创企业，也无法通过投委会获得四千万美元的投资。

　　公司在亚太区布局的投资机构，大量的投资经理，也是为公司在系统上和风控上更加严格开展投资行为。投资经理的角色就是不断正常生产的工具，保证投资回报率即可，让投资公司更加卓越，就需要挖到芝麻开门这样的公司，伴随一起成长，把谁都看不上的烂水果，造就成一份超级好看又好吃的水果拼盘。原本一堆烂水果只能卖1元钱，结果水果拼盘卖了100元。这是投资圈内对于投资初创企业的段子，虽然形容不是完全贴切，但做投资，的确需要判断和想象力。

　　陈达昌打开电脑，认真阅读了关于投资策略变化的邮件。

　　核心变化就是用固定的资金投资更多的企业，在原有的投资领域里，提高投资企业的数量。要求投资经理对企业的拜访数量增加，每月交给决策委员会的企业数量要翻倍，原来最低的上报数量提升了两倍。

　　投资经理的工作结果要求翻倍，这对咨询获取部门的工作量要求就更大了。原先可以每周发5个企业资料供选择，现在要发10个。陈达昌打开邮箱，这两天已经有十几个企业名单在他邮箱里，需要他整理过滤，然后按时拜访。

　　午休用餐时间，陈达昌给张果去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上班了，也想问问他下一步工作。

　　“我准备先去北京吧，这里店铺卖出来多少钱，我就拿多少钱。先到北京，安顿下来，我再决定下一步动作吧。你出差到北京机会多吗？到时候我们北京可以聚啊。”

　　“我倒是建议到上海发展，毕竟是经济中心。不过你先去北京吧，胖子在北京，你们可以约了聚会，刚开始也可以住他家，他房子宽，平时出差也多。”陈达昌建议。

　　“嗯，先适应一下吧，毕竟进去几年，对外面好多东西都不熟悉。尤其现在这个互联网，有点意思，还有点不适应。我今天申请了一个QQ号，你也有吧？号码发给我一下，我们以后可以电脑联系。这可是新东西，我进去之前没有这玩意儿。”

　　“好的。我发短信给你。我的电脑在公司无法使用QQ，只能回家用。在中国的大型外企都用MSN，据说相对安全和封闭，据说QQ会携带病毒。”

　　“那我先去北京吧，约胖子见见。先到处溜达一下，还没习惯完全自由的环境，真的，需要点时间。到上海也行，我来看看你。我们以前总部还有些同事在上海，出来了，也应该去看看。”

　　张果的身份证拿到了，第二天就买机票去了北京。很多在北京的老同学都知道万国证劵出事之后，张果也进去了。张果到了北京，在京的同学热情款待了他，好吃好喝，在北京溜达了一个礼拜。胖子也在北京，两人也约了见了一面。

　　胖子也同意陈达昌的建议，应该去上海创业。北京是国家的政治中心，不干政治不当官，最好的地方就是上海。胖子现在是京沪两地都工作过，也两地来回跑，最有发言权。

　　经不住大家相劝，张果来到了上海。

　　春天已经结束，初夏的上海，不冷不热。十里洋场，总是洋溢着海纳百川的气息。陈达昌把以前潘二狗子住的房间稍微打扫一下，就给张果住下了。

　　白天陈达昌上班，张果开着切诺基满上海转悠。以前万国证劵总部已经换了招牌，但老同事还有一些在国泰证劵上班，张果都一一拜访一圈。总部以前直接的上司也出狱了，张果也辗转找到老板们，一一拜访。

　　待了一周，这天，张果回到田林新村，对陈达昌说，“达昌，你是对的。创业，上海比北京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