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海林梅林

　　软银公司的几笔大投资在中国都成交了之后，公司加大了科技创新和技术创新类企业的投资密度和频次。尤其在中国长三角地区，快速增长的经济和大量人才涌进，更加速了这个地区的发展。

　　周一上班，陈达昌参加公司例会，各自交流和汇报工作进度，拜访情况。老姚和资讯部的同事一起参加，这种会议不是每周都开，但每个月也至少要开两三次。目的是相互交流市场状况，大家拜访企业的心得，对资讯部门是信息反馈，核实信息是否对称，对投资部门来说，更重要的是相互交流彼此的工作进度，工作计划的完成度。

　　软银的几笔针对互联网企业的投资，都重仓砸了下去，这是公司对互联网行业的信心。刚刚恢复互联网还没有看到真正发展的势头，但公司的战略部门已经决定在互联网和高新技术领域全面投资。

　　开会的其他同事都只看互联网企业，但凡互联网有关的企业，统统进入被投视野。有些初创公司，有个概念，成立公司才不到几个月，也都纷纷拿到投资。软银公司的动向，也带动了一大批投资机构涌向互联网。破灭的泡沫，退去的潮水，裸泳的人被沙滩抛弃了。

　　陈达昌看好互联网的未来，但大家蜂拥而至对互联网企业的超高估值，他还是保持谨慎态度。反而对高新技术实体经济，他坚定认为这是社会的基础。互联网再发达，改变了人们的购物方式，提升了人们的沟通效率，但实体经济依然是人类社会生活的基础。总不能光有互联网，没有大米和馒头吧？

　　“希望资讯部门给我提供一些高新技术实体经济的企业信息，中国现在是全世界的工厂，实体经济虽然遍地开花，但有核心竞争力和自主知识产权的企业却不多。我自己比较倾向于投资在这类企业中，对于资本来说，虽然退出的周期可能会长一些，但实体经济的风险相对小。我会偏向于实体经济的企业尝试了解一下。”

　　会后，咨询部同事立刻整理了一个长长的清单，发给了陈达昌，制造业的公司都分布在长三角和珠三角。

　　整理了一下清单，开始联系目标企业制定拜访计划。

　　浙江的制造业企业非常多，但大多数都是来料加工，OEM，没有自己的品牌和自主知识产权，在产业链中做的事最多，获得的利润却最少。

　　从清单中，陈达昌相中了几个浙江公司，其中一家公司的介绍吸引了陈达昌：

　　杭州弘泰电器有限公司，专注除湿机研发与制造，国内民营除湿机制造与销量排名第一。夫妻创业，大学同班同学，也都是机电专业领域的研究生。致力于用技术提升整个中国除湿机行业的现状，由于公司创始人是同样专业的大学同学，也是夫妻，志同道合，公司发展稳健，技术型企业。公司创办于杭州，由于技术研发投入很大，亟需资金投入，并计划在浙江建德市新安江畔建造制造研发基地。目前在与各类资本接触，期望股权融资。

　　陈达昌看完公司的介绍，眼前浮现出大学里手牵手上学的同学们，但那些真正能走出校门还能手牵手白头偕老的同学，才是大家眼中真正的骄傲和憧憬。他想起了老狼的那首歌，“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了嫁衣……”

　　这个创业者的背景故事，深深吸引了他。

　　打开电脑，他给弘泰电器的联系人写邮件。

　　“海林总，

　　您好！

　　接到公司咨询部门对贵公司的资料，我非常感兴趣了解贵公司的经营状况和发展规划。如果您近期有空，我计划抽时间到您的公司做一次拜访。

　　此致。

　　陈达昌

　　软银中国

　　投资经理”

　　陈达昌邮件发过去没多久，邮箱没有收到回复，手机却响了。

　　“陈先生，你好，我是杭州弘泰电器的海林，您的邮件我收到了。我最近在建德市新建工厂这边常驻一段时间，您如果有时间的话，欢迎您到我们工厂来看看，我可以和您谈谈我们公司的规划，也可以展示一下技术现状。”

　　“您好，海林，很高兴认识您。我可以到你们工厂来拜访一下。”

　　“您是在上海吧？！我们这里交通不是很方便，你可以坐火车到建德，我来接您。或者您自己开车的话，也可以，但是最好是越野车，我们工厂在山脚下，路不好走。”

　　“越野车？哈哈，我就是开的越野车。那我就开车来吧。”

　　“那好的，您出发的时候告诉我吧，上海到我们这里开车大概7小时，您一路辛苦。”

　　陈达昌挂了电话，找来浙江省公路地图，仔细查看了一下线路。建德市是隶属于杭州的一个县级市，在美丽的新安江畔，这里有个很大的水电站，也有着名的千岛湖。地图上就能看到满是绿色森林的示意，新安江穿梭其中，千岛湖点点其中。仅凭地图，陈达昌已经感受到浙江山水的清秀与灵气。

　　说走就走，第二天中午饭吃了以后，陈达昌就开着自己的切诺基出发了。

　　很久不开车出门，一个人，一辆越野车，一盘好听的磁带，陈达昌觉得男人总要这样和自己独处，就像仗剑走天涯的独行侠，才能完整。他特意买了一盘最新的磁带，许巍的专辑：《蓝莲花》，磁带塞进切诺基的播放机，车子加满油，出发！

　　“没有什么能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穿过幽暗的岁月，你曾感到彷徨，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蓝莲花……”

　　好的歌，好的词，让人热血澎湃！

　　切诺基在沪杭高速上飞奔，陈达昌一遍遍重复听着这首似曾相识的歌曲，一遍遍地高唱，嗓音超过发动机噪音。

　　高速公路到杭州就没了，只能在国道上演着新安江一路向西行驶。陈达昌很享受越野车带来的畅快，有可以行驶到江边的砂石路，就开到江边，洗个车，洗洗脚，抽根烟。新安江水面宽，碧绿清澈，比起家门口恢弘的长江，更像小家碧玉充满灵性。江上偶尔出现的小渔船，船头撒网的渔夫，船尾摇桨的女人，把陈达昌瞬间带进那副着名的富春山居图。

　　到达建德市区，天已经黑了。

　　陈达昌给海林去了电话，“我到建德市区了，现在已经天黑，您那边方便住宿吗？”

　　“我们这里方便住宿，工厂里有职工宿舍，虽然没有宾馆条件好，但是干净放心。您不嫌弃的话，就直接过来吧。沿着320国道一直开，看到大店口村的牌子，我就在这里等你。然后我带路，引你去我们工厂。天黑了，慢点开，国道上大车多，一定小心！”

　　“好的，那我就直接过来！您放心。”

　　陈达昌想，这哪像是国际投资机构去拜访一个高新技术企业，简直就是一场春游。但电话里能听出来海林也是个爽快人，快人快语，不啰嗦。

　　国道上的大货车真多，个个开着远光灯。陈达昌打起精神，沿着漆黑的国道向西开去。月亮已经上到顶上，今晚的满月照得道路泛着青光，国道在大山间延生，没有车的时候，静谧的道路上，只听见许巍的歌声和切诺基发出均匀的发动机声。

　　看了地图，应该快到大店口村了，陈达昌放慢了车速。

　　远远地，看见一个蓝底白字的牌子“大店口村”

　　牌子下出现一个人，冲他挥挥手！陈达昌靠边停车。

　　“您是陈达昌吗？”

　　“是我。海林你好！”

　　两个人，在村口的招牌下握手。借着切诺基并不亮的灯光，陈达昌看清楚对方。海林有张快乐的脸，眼睛可能是常年微笑，小伙子的眼角已经有了笑纹。戴一副再普通不过的眼镜，穿着一件工厂的工作服，左上衣口袋上海印着四个字“弘泰电器”。

　　“很担心你开夜车啊，安全到达我就放心了！走，跟着我的车走吧，还有两公里路到厂里，地图上没有这条路，必须我带你走。跟着我的车吧。”海林看了一眼陈达昌的切诺基，“这也太巧了吧，我也开切诺基！”

　　“好的，跟您走。”

　　海林也开一辆切诺基，只不过是少见的红色。这辆车，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车如人，人如车，能喜欢同样汽车的人，至少有些臭味相投。

　　陈达昌跟着他的车，在颠簸的山路上左拐右拐，两公里路，也上坡下坡，开了十几分钟才到。到了厂门口，道路一下宽敞平整起来。厂区也开满了路灯，很亮堂。

　　“走，吃饭！”海林下车，他猜陈达昌已经饿坏了，带他先去食堂。

　　食堂已经摆好的一桌饭菜，一位女服务员穿着围裙等在那里。看到海林和陈达昌走过来，赶紧到厨房里端热菜。

　　“赶紧吃，饿了吧。我们也还没吃，一起陪你。梅林，赶紧上菜！”

　　女服务员赶紧端上来地道的农家菜，笋干烧肉、白斩鸡、大蒜炒野菜、红烧田螺。菜不多，但都是满满大碗，陈达昌咽着口水，等不急那碗米饭了。

　　“先吃点饭再喝酒？”

　　“吃饭吃饭。”陈达昌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礼节了，吃饭要紧。

　　“哈哈哈，看来是真饿了，吃饭吃饭。梅林赶紧来一起吃饭吧！”海林对着女服务员说。

　　三个人开始吃起来，陈达昌说了句不好意思，开动了啊，就开始用四川的扒饭姿势往嘴里夹菜。女服务员看他吃得香，也微笑着慢慢吃起来。

　　海林这才开始介绍，“这是我爱人，梅林。今天她从杭州过来看我，特地还做了好吃的饭菜，你算是有福之人，吃到她做的饭菜了，呵呵，我平时也难得吃一回啊。”

　　陈达昌差点呛出一口饭菜，连忙说，“哎呀，不好意思，还不知道您就是梅林啊，失敬失敬啊，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您是食堂的工作人员。”

　　“哈哈哈，食堂有这么美的服务员，我们食堂要被踩烂门槛了。”海林边吃边笑。

　　“您好陈先生，我是梅林，我们现在两地分工，我在杭州负责公司产品的销售，海林在这里负责新产品研发和技术实验，我们工厂刚建起来不久，他也走不开。今天我也是刚来看望他，顺便给他做点好吃的，听说有一位客人来，我也没来得及加菜，这里位置还太偏。”

　　陈达昌仔细看了看梅林，清秀的轮廓，眼神透着秀气和自信，短发，不太卷的卷发，给人干练利落感觉。

　　“谢谢您了，这么晚才吃饭，不好意思。我是陈达昌，软银公司的投资经理。早知道你们要等我吃饭，我就明天早上过来了。实在抱歉啊！”

　　“没事，赶紧吃吧。”

　　陈达昌眼睛盯着碗里的白斩鸡，这是一只土鸡，两只鸡腿切开白在盘里，海林主动夹起一只鸡腿，递到他碗里，陈达昌连说谢谢，也不推辞。另一只鸡腿，他夹到梅林碗里，梅林又夹出来，不说话，放到海林碗里。

　　这么默默夹菜的一幕，陈达昌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和敬意。

　　菜太好吃了，不是大餐，却吃得脑肠冒油，满足不已。陈达昌实在吃不下第三碗米饭，这才停下了筷子。

　　“我们到院子坐坐吧，工厂车间还在建造，宿舍已经建好了，我们都住在宿舍。有院子，我们坐下喝喝茶，聊聊。”

　　跟着海林，陈达昌穿过一排厂房，到了一块开阔草地，尽头是一栋三层高的宿舍楼。一楼的宿舍门正对着草坪，院子里种满了桃树、杨梅树、桂花树，借着月光和路灯，也能看见郁郁葱葱的大院子。

　　“这里也太舒服了吧，哪像工厂啊？简直就是度假村嘛。”

　　“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两不误嘛。我们要把工厂建造成花园式工厂，让职工在这里住得舒服，吃得舒服，不能光有理想，还要有俗想啊。呵呵，不是吗？”

　　陈达昌喜欢和他对话，海林说话语速很快，语言简练，语调中总是透着轻快和满足。和这样的人说话，彼此都是舒服的。

　　你晚上就住一楼这间宿舍，独立洗手间和淋浴房都有，干净。没宾馆那么豪华，但是住住也很舒服的。

　　梅林进屋端了两杯茶，放在院子的石桌子上，陈达昌和海林坐在凳子上，喝茶聊天。陈达昌也是第一次和被投企业在这样的环境中第一次见面和谈论工作。月光洒在石桌上，茶水里映着月亮的倒影，温暖干净的空气中，飘扬着大自然的清新气味。

　　“梅林一起坐坐吧，听听投资机构对我们的看法。”海林叫梅林过来一起坐下。

　　“你们二位的创业经历很令人羡慕啊，一起读书，一起创业，一起生活，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啊。”陈达昌感概一下。

　　“哦，那是的，我运气好，我们的班花，插到了我头上，哈哈哈。志同道合的伴侣，从学生时代就要物色和培养。”海林又开始自己独有的微笑。

　　梅林倒是话不多，只是笑笑，并不作答。大概已经习惯了海林的说辞，不再理会。

　　“我们公司咨询显示，你们俩都是技术背景，一直做这个行业。自主知识产权很多，有好多专利技术，都是你们自己研发的。”

　　“陈先生，今晚这么好的月亮，我们就喝喝茶，聊聊人生算了，工作嘛，留给明天吧。不要辜负大好时光啊。”

　　陈达昌也是第一次碰到先谈人生，不谈工作的人，但却也那么敬业。一时也安静下来，不急于聊工作。

　　端起茶杯，赏月饮茶。

　　“难得如此逍遥安静啊，海林，你们这里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啊，要不是看到前面的一片厂房，这里绝对是个度假村。”

　　大家喝着茶，聊聊新安江和长江，说说上海和浙江，到了时间，各自回屋休息。

　　海林和梅林，名字就差一个偏旁部首，大学同学，事业伙伴，生活伴侣。陈达昌脑海里反复出现两人夹菜给对方的镜头，默默羡慕。

　　陈姗到底怎么样了？李欣和张佳蓓约她了吗？海林夫妇夫唱妇随的样子，不得不让陈达昌对号入座，内心充满期待。

　　实在睡不着，拿起手机给李欣发去一条短信：“胖子，什么时候探望陈姗？尽快，莫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