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旁听生

　　MBA的课程第一学期，陈达昌非常用功，所有规定的作业和课题全部按时高质量完成。实践活动做，分成单个小组的任务，他展露出团队领导的天赋，带领小组完成的课题，总是得到导师的高度评价。无论是课堂分组辩论，还是商业实战测试，陈达昌都能结合自己在YIBOYO的实际管理经验，再根据老师的引导，完成超出预期的结果。

　　他成了班级当之无愧的学霸，班主任和来授课的导师，都对他非常认可。

　　第一学期快结束时，一个周五早晨，陈达昌接到班主任徐老师的电话，“达昌，你到学校单独来找我一下，我有事要和你交流。我们到学校咖啡厅见面。”

　　陈达昌赶紧收拾一下，去了学校咖啡厅，徐老师已经坐在那里看书。

　　“徐老师，你好。”

　　“达昌来了，坐。喝咖啡吧？我已经给你点了一杯。”

　　“徐老师，我就不客气了。您有什么事？”

　　徐平环顾一下周四，旁边没有什么熟人，看着陈达昌说，“达昌，我们最近在给学生建档案，向教委调取你的毕业档案，没有查到你的学历。后来我们直接向重庆大学调取你的档案，重庆校方回函说没有你的档案，只说你在学校的在读记录，但没有毕业文凭，你的档案已经转调四川户籍所在地的人事局。这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达昌一点不意外，但没有想到读MBA还要去调取之前的文凭。

　　“徐老师，重庆大学的毕业证书和学历对读MBA有直接影响吗？我的目的就是来学习的，不是为了文凭。”

　　“达昌，我们是国家院校系统的MBA班，具备正规硕士研究生毕业文凭，这个在当初你报考的时候，就已经很明确了。不是社会办学的非教育部颁发的MBA毕业文凭。所以你的大学学历是必须的条件，如果没有大学文凭，我们无法给你颁发硕士文凭。这是国家教育部的流程，我们学校无法控制。”

　　陈达昌想了一下，自己该如何给徐老师讲自己的情况。

　　“徐老师，我的大学本科文凭是假的。”

　　徐平并没有太惊讶，他对于这个结果当然不意外。虽然学校只留了报名的复印件，但最终要教委在系统内确认，第一次调取档案的时候，教委就反馈了这个毕业证书的反馈回来的学生名字不叫陈达昌，而是一个叫李欣的学生。调取出来的学生照片和专业也不相同。

　　不是教委的系统搞错了，就是假大学毕业证。

　　徐平担心是教委的系统出现错误，这才专程联系了重庆大学，通过教育系统内部发函查询。结果是没查到陈达昌的毕业证书信息。但重庆大学却回函有陈达昌的录取通知书和就读记录，从录取通知书备注栏清楚地显示了“特长保送生”，陈达昌的身份信息也完全正确。

　　原本以为陈达昌就是弄了一本假文凭来蒙混过关，居然还是保送生，但是又没有大学毕业文凭，学位证书也没有记录。徐平意识到，陈达昌有一段非常经历。上报给校方资料的日期就要截止了，他决定先找陈达昌来谈谈，再决定如何上报。

　　“达昌，我不知道在重庆大学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没有重庆大学的毕业文凭，也没有获得学位证书。我还知道你是保送重庆大学数学系的特长生，所以对你在MBA班级的优秀表现，我不奇怪。但在重庆大学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当然，你也有权利不告诉我，但是我希望知道你在MBA班的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陈达昌也很平静，原本对这个MBA的希望就是来学习商业管理的知识，扩大一下社交圈，没有指望要一个文凭。现在虽说还没学成归来，但至少是认识了不少同学。对MBA学校录取提供了假文凭，陈达昌没有觉得欺骗了某个人，而是挑战了公办教育体系。

　　“徐老师，我大四最后一学期，被重庆大学开除了。原因是盗窃未遂。嗯，当然，我不是真的盗窃未遂。这么低级的事情，我是不屑的。但是命运就是这样，我不想去抗争。后来档案就发回原籍了。”

　　徐平盯着他，眼里充满了肯定与期待，点点头，“达昌，谢谢你对我的坦诚。不涉及到学校应该知道的信息，我保证向你保密。你继续说吧。”

　　“我并不是想来混文凭，MBA在中国是一门新的学科，也是未来商业领域必须的专业知识，所以我来交大MBA班，就是为了学习知识，不是为了文凭。当初也没什么太多选择，看了招生简章必须要这个本科文凭，我很无奈，就做了一本假的。我大学是数学专业，是保送生，对于MBA的课程接受度很高，加之我自己也有经营公司的经验，读MBA对我来说，非常有价值，我也很能充分融入到各个知识领域。

　　我现在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能和同学们一起上课，学习。能真正学到MBA的知识。我可以不参加任何考试，不要文凭，全额支付学费。只要不给学校添麻烦，学校能满足我这个学生基本的学习要求，我都接受。

　　被大学开除，当然是不光彩的事情。但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既然接受了制度的惩罚，我就有权利重新开始，不是吗？我希望有这个机会。”

　　陈达昌的眼神里流淌着执着。

　　徐平太欣赏这个学生了，这才是真正的学生，以学业为重，不在乎表象，不要虚名。

　　“达昌，我知道了。我过两天再找你。这事，你先别告诉任何人。单善也别说！”徐平微微笑了一下。看来单善和他的关系，已经传到徐平耳朵里了。

　　陈达昌点点头，向徐平握了手，离开了。

　　单善主动拿着营业执照，跑到工商银行去开了银行账户。公司开户需要先报材料，人民银行要先审核，通过之后，发一个开户许可证，然后就可以开户了。来来回回，也跑了三趟，今天终于可以开户了。账户号码好几个备选，柜台工作人员让她选一个，她打了陈达昌的手机。

　　“达昌，银行账户马上可以开了，有几个账号可以选择，你要选哪一个？有什么幸运数字吗？有什么倒霉数字吗？不喜欢的数字有吗？我要挑一个。”

　　陈达昌笑了，“数字从来都没有幸运的和不幸运的，只有人具备这个属性。数字就是数字，每个数字都有自己的归属，有自己的功能，不要瞧不起任何一个数字。你随便挑一个吧。听你的。”

　　单善知道陈达昌是数学系的，保送生，也是后来听李欣有次提起，她才确认了这个看上去木讷的陈达昌真的是个数学天才。几次MBA的课题，演算函数，他都默默写了答案。大家都以为他作弊，后来才老师提示了一下，这个人大学是数学系的，大家就无语了。

　　徐平找了陈达昌之后，到底要不要告诉单善自己被大学开除的事呢？陈达昌犹豫了。如果单善不是他的合伙人，他完全没必要告诉她。如果他不准备和她结婚，他也当然没必要告诉她。但是合伙人和妻子，从某种意义上，都是一种签了合同的合伙人。

　　公司的合伙人，就是靠着双方投资的协议书约定了未来的投资金额、分配利益的比例、管理公司事务的权限。

　　夫妻，是家庭的合伙人，家庭和公司一样，是一个组织，一个团队。签订的协议书，就是在民政局领取的那个证。原则上，没有提前约定利益分配的，民政局这个证书就决定了利益的分配方案是一半一半，在家庭组织中的权利地位和义务，基本上就各显神通了。说起来是平等的，但这个完全不根据利益分配比例约定权限，跟创造财富的比例也不对等。

　　而既然是合伙人或者是夫妻，那对你的前世今生应该都有知情权。如果你是江洋大盗，或者是个结过八次婚的人，不告诉你的合伙人或者你的伴侣，一旦被知道，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公司肯定要清算，夫妻肯定要反目。

　　实话实说。

　　徐平的这次谈话，促使了陈达昌向单善坦诚自己的这段灰色经历。

　　还是约到香樟花园，还是那张桌子。陈达昌准备对她说大学文凭的事。

　　“单善，这件事我必须要先告诉你，在你成为米迪亚公司的股东之前，应该说是正式缴款之前，我必须告诉你实情。”

　　单善很少看到他这样一脸严肃，一时竟有点紧张，

　　“什么实情？我能承受的实情吗？”

　　“我的大学文凭是假的。”

　　“假的？哪里来的？”

　　“嗯，假的。为了读MBA，必须要有个文凭，我又没有文凭，就买了一个假的。”

　　单善沉默了，自己喝了口茶。转头看着嫩绿的香樟树新发出来的嫩芽，伸手掐下一颗嫩叶，在手指间摆弄。

　　“那李欣说你是数学系的保送生，也是假的？”

　　“那倒是真的。”

　　“那为什么你这个数学系的保送生，却没有大学文凭呢？请原谅我的智力。”

　　“因为我在大四最后一学期被学校开除了。原因是，盗窃未遂。当然，那只是学校的官方说法。”

　　又是一阵沉默。

　　她把刚才手指间搓来的嫩叶放进一个空茶杯，倒进去一些开水，泡了一会。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不是茶叶，再好看的叶子，也不可能泡出茶叶的味道。是茶叶，没有华丽的外表，也照样能沏出一杯好茶。达昌，我喜欢你，不是喜欢你的学历。我愿意和你一起投资做公司，不是因为你是MBA的学生，也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有这个才华和能力。”

　　她站起来，走到陈达昌身边，众目睽睽下，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达昌，谢谢你的坦诚。”

　　陈达昌一下脸红了，这还是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还有其它事情要坦白的吗？尽快坦白，抗拒从严。”

　　“没了。就这事。”

　　“那好吧。我给你坦白一件事，算扯平了。听好！”

　　轮到陈达昌紧张了，“嗯，你，你，你说……”

　　“你这假文凭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有个不错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扯平了啊！”单善开心的哈哈哈大笑起来。

　　“狗日的死胖子！”

　　过了几天，徐平又找陈达昌见面。

　　“达昌，我回到系里，和分管系主任商量了一下。你的情况我们打算这样处理，第一，我们无法把你做为正式就读学生编制，必须从编制中剔除，具体方案就是你自己以退学名义退出MBA班；第二，我们用旁听生的名义让你参加所有课程，对任课老师和同学来说，没有任何区别；第三，之前缴纳的学费，我们退回一半，剩下的旁听课程无需付费，但涉及到外地游学之类的费用，自行承担。对于你的旁听生身份，我们对其它同学不做解释，也不做特意说明。毕竟你已经上了快一个学期的课，大家对你已经都熟悉了。你是所有老师和同学眼里最优秀的学生，我们以学业为重，其它的事，就不需要过多涉及了。”

　　徐平一口气把这几天的努力都道了出来。

　　“徐老师，我知道您肯定是做了很多努力，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才有这么好的条件给我读书。您永远都是我的老师，谢谢您！我全力配合您。”

　　上海米迪亚广告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注册资本金500万元全部认缴到账。

　　李欣也铆足了劲，把米迪亚公司代理STV广告权的事情快速推进，这对STV来说是好事，扩大了广告客户范围，对李欣自己和陈达昌来说，也是启动上海商业的开端。终于，STV亚太区总部的授权文件发到了上海，除了出面盖章的协议，还有一块授权的牌匾，木头做的，可以悬挂在公司的墙上。

　　STV与米迪亚公司的合作期限5年，每年授权1次，合作条件5年不变。大意是米迪亚公司有权代理STV的所有广告时段，获得的客户订单，每年根据几个不同的销售目标给予返利，从10%至30%不等。可以优先锁定广告时段订单，无需全额支付锁定费用。开播前15天支付全额广告费。合作期内，条件不做变化。

　　拿到授权书，李欣兴奋地给大家挨个打电话，“代理权拿到了，吃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