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先磨一把刀

　　“幺儿嘞，明天的比赛你能首发不？”

　　柳瑾轩看见妈妈在视频通话中这么问，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你不会又给那些嬢嬢叔叔们吹我要首发吧？”

　　妈妈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嗔道：“你把我想成啥子样咯？我是那么不稳重的人嗦？”

　　那可不好说……

　　柳瑾轩在心中吐槽自己老妈。

　　与此同时，视频里在妈妈身后的爸爸也抬眼看了她一眼。

　　很显然，父子俩在这方面心有灵犀了。

　　柳瑾轩问妈妈：“那你问这个干啥子？”

　　“嘿，我不能问嗦？关心儿子不行吗？”

　　“关键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首发啊……”

　　“怎么会不知道呢？总有些提示噻。比如你在训练中的表现，教练是不是更关注你了……”

　　“也没有吧，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区别啊。”柳瑾轩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能够早点说服妈妈，还假装想了想才回答妈妈。

　　但妈妈明显还不死心：“嗐，啷个能没区别呢？中国队都提前出线了，这最后一场比赛不就是垃圾时间、友谊赛了吗？一般这种情况，主教练不都会选择让主力球员休息，给替补球员上去踢的机会吗？”

　　“不是哦，妈。”听了妈妈的话，柳瑾轩却摇头。

　　“不是什么不是？”

　　“我们和澳大利亚的比赛不是垃圾时间、友谊赛哦。”

　　妈妈被儿子这孩子气十足的话给逗笑了：“那怎么着？你们何指导还打算在这场比赛中派上全主力，然后全力以赴啊？”

　　柳瑾轩摇头：“何指导会不会派上全主力我不知道，但我们确实会全力以赴。”

　　“对嘛，替补好不容易能出场了，当然要全力以赴，才能争取到更多的上场机会嘛……”

　　见妈妈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柳瑾轩并没有去纠正，而是笑而不语。

　　妈妈也不继续追问了，而是叮嘱儿子：“总之不管是替补还是首发，你都要好好踢啊，机会难得，别浪费了。这次你要靠别人受伤才能被招进国家队，表现好了，下次说不定就直接被招进国家队了，听明白没？”

　　柳瑾轩连连点头：“好的，你放心吧，妈。”

　　结束了和妈妈的视频通话，柳瑾轩没有立刻返回房间，而是就站在他接电话的地方。

　　这是一个玻璃连廊，透过眼前的玻璃幕墙，他能够看见悉尼街景。

　　不过他的注意力也并不在这异国风味的风景上。

　　他想到妈妈对自己那番话的反应。

　　果然，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到我们有一个巨大的野心……

　　如果真的对外公开世界杯夺冠这个目标，哪怕以王队如今的状态，舆论恐怕也还是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很多人应该既不相信，也不理解。

　　别说外面的人了，其实队内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呢……

　　所以这次集训和上次集训相比，不就有些人没来吗？

　　虽然何指导对那些没来的人说国家队的大门永远为他们敞开，只要他们表现出了拼搏精神，还是有机会在明年世界杯之前再次进入球队的。

　　但柳瑾轩却觉得，或许那些离开国家队的球员当中一定有人对此不屑一顾，并不会觉得入选不了国家队，对自己是多么大的损失。

　　和时时刻刻都要卷生卷死比起来，他们可能宁愿在俱乐部躺平享受现有地位带来的一切福利，不会后悔参加不了明年世界杯。

　　因为他们也不认为王队真的能够带领球队实现那个骇人听闻的目标呢……

　　所以何指导做得对。

　　不只是这一次，剩下的每次国家队比赛集训，都应该这样。

　　把那些不相信他们事业的那些人清除出队伍。

　　到最后能够留在国家队的，一定都是坚定跟王队走的人。

　　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在世界杯上团结一心。

　　而想要实现王队的目标，球队不团结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在拿到世界杯出线权之后，他跟着球队从中国来到澳大利亚，也算是亲眼见到了这支球队世界杯出线之后的表现。

　　大家最高兴的时候，是在赢下伊朗的赛后。

　　他自己尤为兴奋。

　　毕竟他才十九岁，第二次入选国家队，就成为了世界杯出线的亲历者。

　　他这股兴奋劲第二天还在，感觉脚步都是轻浮的，整个人轻飘飘，完全落不到底。

　　然后就在训练中被王队骂了……

　　是的，拿到世界杯出线权之后，何指导并没有选择给球员们放一天半天假的。

　　第二天照常进行比赛后的恢复训练。

　　柳瑾轩就是在这趟训练课中因为走神，而被王队批评了。

　　当然被批评的不只是柳瑾轩一个人。

　　所有在训练中不用心的人都挨了骂。

　　王队骂完，何指导骂。

　　不过柳瑾轩并不觉得被骂了有什么不好的。

　　他还得感谢王队和何指导，把他给骂醒了。

　　否则他还沾沾自喜，好像自己也拿到了世界杯参赛券似的。

　　可实际情况是，这次世界杯出线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入选了两次国家队，出场一次，没有任何数据。

　　说白了，他就是个凑数的，因为彭飞的受伤，才能入选国家队跟着沾沾光。

　　怎么还不知好歹了呢？

　　想要真正拿到世界杯参赛券，他还得在接下来的八个月时间里不断努力才行。

　　奋斗吧，柳瑾轩，卷起来！

　　把那些不坚定的人都卷死，自己不就能拿到世界杯门票了吗？

　　哎呀，我可真是天才！

　　※※※

　　谭兴昌听见自己的室友秦桉突然笑出了声，就问他：“又在刷沙雕视频呢？”

　　“没有，在看网上那些澳大利亚媒体和球迷说什么。”秦桉笑着回答他。

　　“他们说什么了，那么好笑？”

　　“他们说剩下这场比赛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变成‘垃圾时间’了，只要他们能够在主场击败我们，就可以直接获得出线权，而不用去打什么附加赛……哈！”秦桉一边说一边还忍不住笑。

　　而听到他这么解释后，谭兴昌也跟着笑了起来：

　　“挺好的，让他们就这么以为吧。”

　　澳大利亚媒体和球迷们说的也不能算错，只是对于了解内情的中国队球员们来说，就确实挺招笑的。

　　垃圾时间？

　　恐怕没有一个国家队的球员们敢这么想。

　　恰恰相反，为了能够在比赛中赢得主教练的更多青睐，那些非主力球员反而更有斗志。

　　当然主力球员也不遑多让。

　　毕竟他们得向主教练何指导证明，他们确实是在每场比赛和训练中都拼尽了全力的。

　　而且主力球员这种意愿恐怕更强烈。

　　因为他们是主力。

　　哪个主力能接受到明年世界杯的时候自己没上车的尴尬结果？

　　到时候中国队要拿世界杯冠军的消息肯定会被大家知道，并且大众也会知道何指导对球员们的要求，知道那些没能入选国家队的球员是因为什么原因落选的……

　　先不管大众会不会觉得这个目标很扯淡，最起码他们会知道那些落选的国脚是因为不愿意为国争光，不愿意在比赛中拼尽全力，训练态度不端正而没有参加世界杯的……

　　这就很要命好吗？

　　因为就算以前中国队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世界杯冠军的时候，中国球迷们对国家队球员们的要求也是希望他们在比赛中每球必争、全力以赴。

　　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和最朴素的要求，和赢不赢得冠军没有一分钱关系。

　　甚至可以说，就算输了比赛，只要拼尽全力了，球迷们也都能原谅。

　　国家队的主力球员们在中国足坛，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哪个愿意到时候被全国球迷们戳着脊梁骨骂？

　　哪个又愿意被扣上“懦夫”“逃兵”的帽子？

　　澳大利亚要真以为这场比赛里的中国队他们可以随意拿捏。只怕是要倒霉的……

　　※※※

　　沈东升看见了何振勇和蔡伯康一起拟定出来的比赛首发名单，有点意外：“全主力？”

　　他以为提前出线之后，最后一轮比赛何振勇会让更多的替补球员出场，一方面是奖励，另外一方面也是用实战检验这些替补球员的战术掌握程度。

　　结果没想到这场比赛的首发名单，竟然和上一场比赛基本上没有区别……

　　蔡伯康替何振勇解释道：“这场比赛澳大利亚一定会全力以赴拼我们的，因为他们只要赢了我们，就可以直接出线，不用去打附加赛。我和老何都认为这样的澳大利亚是一个含金量十足的对手，可以用来给球队做压力测试。”

　　“那为啥不给更多替补球员出场机会？”沈东升问。

　　“会给，但是在下半场。”这次回答他的是主教练何振勇。“我们的板凳厚度其实不算厚，在世界杯上也不可能排出两套完全不同的阵容。现在球队还在磨合新战术的阶段，还是要优先磨合主力阵容。”

　　他这么一解释，沈东升就明白了：“懂了。先将一把刀磨锋利了再说。”

　　何振勇点头：“能把一把刀磨锋利就不错了。明年世界杯上，还是得靠主力阵容，替补球员只是主力球员的补充……”

　　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是靠王烈、池震、傅晓峰等几个关键球员。

　　所以除非是球队胜局已定的情况，否则何振勇很少会把这三个人拆开。

　　他总是尽量让这三个人同时在场上，要培养这三个人在这套战术中的默契程度。

　　他们三个人的发挥，是决定中国队能够在世界杯上走多远的关键。

　　※※※

　　沈东升是明白何振勇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首发了，可是其他不知道内情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在赛前看见中国队的首发名单，都是一头雾水，满脸问号。

　　“为什么呀！”柳瑾轩的妈妈就非常不解，“这都最后一场世预赛了，提前出线，为什么还是要上这么多主力啊？！”

　　丈夫在旁边吐槽道：“都给你说了，不要提前把牛吹出去，乱立FLAG……”

　　妻子很愤懑：“这能怪我吗？！任何一个正常人想破头，他也想不出来何振勇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啊！提前出线之后，还上全主力是为什么？有什么用吗？多拿这三分是能让我们在世界杯分组抽签的时候分到一个好结果吗？”

　　老实说，她丈夫也没想明白中国队主教练这么做的原因。

　　所以……这事儿好像也不能简单怪妻子提前吹牛。

　　同样很疑惑的还有澳大利亚的主教练塞勒斯·克拉克。

　　他拿着被打印出来的中国队首发名单，对自己的助理教练连续发问：“Why？Why？Why？他们不是已经提前出线了吗？为什么？！”

　　他搞不明白中国队主教练何振勇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王烈、池震、傅晓峰、苏巨、宋佑、冯启元、庄云升、秦桉、卢常青、岳航……除了楚狱被另外一个中后卫徐昂顶替之外，其他位置上的人都是上一场打伊朗时首发的主力球员。

　　而楚狱之所以没有首发，也是因为他在上一场打完伊朗之后感觉肌肉有些疲劳。

　　保险起见，何振勇就没有让他在本场比赛首发。

　　可以说只看这套首发阵容的话，会以为要在最后一轮小组赛争取拿到出线权的不是澳大利亚，而是中国队呢……

　　塞勒斯·克拉克不仅不解，还很委屈：

　　你们都提前一轮出线了，有必要和我们死磕吗？！

　　最后一轮预选赛，伊朗主场打泰国，他们拿下这三分没有悬念。

　　如果澳大利亚没有击败中国队，就会被伊朗反超回来。想要参加世界杯，就得去参加冗长的附加赛：先在亚洲区踢两场附加赛，再去和南美洲的球队踢两场附加赛……

　　夜长梦多啊。

　　鬼知道在哪个环节就出事了呢？

　　现在塞勒斯·克拉克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为了这场比赛，他的球队准备很充分，本来就是要在比赛中全力以赴，背水一战的。

　　所以还好不算真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思考要怎么把坏事变成好事，如何利用这一点扭转局势。

　　当球员们都热身归来，塞勒斯·克拉克拿着中国队的首发名单宣布了这个“坏消息”：

　　“……我知道在过去这几天时间里，很多人都在幻想我们的对手在提前拿到出线权后，会没有动力和我们比赛，我们将在主场面对一个无心恋战的对手。但很可惜，剧本没有这么写——我已经拿到了中国队在这场比赛中的首发名单，和上一场他们与伊朗决战时几乎一模一样。”

　　更衣室里的澳大利亚国脚们都很震惊，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我不想去猜测中国队主教练这么安排的原因，那毫无意义。我只是想对你们说，幸好我们为这场比赛做足了准备，幸好我们在准备这场比赛的时候，没有去假设我们的对手会放弃比赛。其实事情很简单……”

　　克拉克摊开双手。

　　“不管中国队怎么对待这场比赛，我们一早就知道，需要在这场比赛中拼尽全力，才能够确保直接出线。所以按照我们之前所准备的，去赢下这场比赛就可以了！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专注于比赛，专注于取得胜利！我们从来都不是那种指望对手怜悯施舍才能赢得胜利的人！”

　　在他的鼓动下，澳大利亚国家队的球员们恢复了士气，虽然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中国队要排出这样的首发阵容，但他们也知道眼下更重要的是赢球。

　　在给球员们打完气之后，主教练克拉克就和自己的助理教练先一步走出更衣室，去教练席就座。

　　一走出更衣室，克拉克的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不复刚才的神采飞扬。

　　其实他只是找了个借口鼓舞球队，并不代表他真的就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胸有成竹。

　　毕竟中国队两个核心球员王烈和池震最近的状态怎么样，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走在他旁边的助理教练安慰道：

　　“首发阵容并不能说明太多，塞勒斯。王那个偏执狂只要上场就肯定会全力以赴，但他的队友们呢？中国队提前出线是事实，有几个站在场上的中国球员还能保持像上一场打伊朗时的专注和斗志呢？他们可能只是身体在场上，精神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王那样。”

　　克拉克听见助理教练这么说，紧皱的眉头确实稍微舒展了一点。

　　他叹气道：

　　“但愿吧，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