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邪火

　　背着包的桑尼·迪恩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悄悄探头向更衣室里张望。

　　还好，王不在！

　　迪恩松了口气，但那口气还没出完呢，就有一只手从身后拍在了肩膀上。

　　“你在干什么，桑尼？”

　　前第一队长艾略特·戈茨的声音从迪恩身后传来。

　　“啊？没，没干什么……”迪恩先是被吓了个激灵，然后又慌忙解释道。

　　“没什么？那为什么不进去，在这门口望什么？”

　　“就……就无聊。队里也没规定到了就得马上进去吧，队长？”迪恩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强词夺理耍无赖了。

　　“那倒没有。”戈茨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迪恩耸耸肩：“所以。”

　　接着他反客为主：“我觉得自己来的已经够晚了，没想到队长你来的比我还晚，不是吧？没想到队长你这个浓眉大眼的……”

　　戈茨打断了他的戏谑：“我是去加练了才回来。”

　　“啊？加练？”

　　迪恩很吃惊，然后他发现戈茨确实穿着训练服，没背包，身上有汗渍，他更吃惊了：

　　“你也跟那个……那个傻鸟一样？”

　　“维蒂尼是你队友，不要这么称呼他，迪恩。”戈茨先纠正了迪恩的说辞，然后摇头道：“我没和王在一起，我是自己去加练了一会儿力量。”

　　“你以前可不这么做……”

　　“因为我也想去那个更大的舞台瞧瞧。”戈茨说完不再和迪恩聊天，他拍了拍对方肩膀，就从他身边绕过，走进了更衣室。

　　迪恩依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前第一队长的背影失神。

　　※※※

　　王烈背对着球门，接到维蒂尼传来的球后，不停球直接把足球又敲到了维蒂尼跑动路线的前方空当。

　　接着他转身向球门的前点斜插。

　　维蒂尼追上足球，再把足球横扫门前。

　　这一脚传球出乎了王烈意料，他就没想到维蒂尼会传球，所以起步时速度并不快，导致他只能在看见维蒂尼传球后再提速，这怎么能来得及呢？

　　尽管他奋力去追，最后干脆把身体重心全都扔出去，用铲球的姿势去够球，也还是没能碰到。

　　足球从他脚尖前划过，被封堵住前点的门将戈茨接个正着。

　　王烈人还没起来，就坐在草皮上扭头去找维蒂尼，摊开手对他说：“你想什么呢？这球干嘛要传给我？你没看见我的跑位？我是斜着跑前点的，就是为了给你带走后卫，这样中路才有空当。你追上球后向中路一扣，就有射门空间和角度了。结果你给我传了个前点……我就算追上球也没有射门角度了！”

　　接着他从地上爬起来，又指着点球点附近继续说：“如果我要接你传球射门，那我就不会真的跑前点，而是会变线去那里，然后你可以下底之后传个倒三角。”

　　说着他语气愈发严厉：“脑子清醒点，维蒂尼！别光顾着埋头带球，看看周围，多注意队友的跑位，仔细想想别人为什么这么跑，而不是那么跑……光靠花哨动作过人可成不了巨星！脖子以上也很重要！”

　　最后这段话说得有点重，抱着足球的戈茨都觉得不自在，好像王烈在批评他一样……于是便将担心的目光投向维蒂尼。

　　他知道维蒂尼是王烈的粉丝，可被偶像说得这么不留情面，就算是粉丝也未必能受得了吧？

　　不光是他，此时也有不少人看向维蒂尼。

　　显然和他一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这样众目睽睽下，似乎会让维蒂尼更难堪。

　　不过让大家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在低头深呼吸了几次后，维蒂尼对王烈点了一下头：“嗯！”

　　没有像往常那样说“我知道了，王”“我会努力的，王”，只是“嗯”了一声，点一下头，看得出来他心里对偶像刚才那番话确实不舒服。

　　王烈却不以为意，反而夸奖道：“不错，稍微能压得住火气了。”

　　维蒂尼有些惊讶，然后想要解释一下其实他没对偶像发火，但王烈不给他这样的机会，转身跑走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

　　角球进攻战术演练中，助理教练瓦罗拉着几个关键人物，给他们交代：

　　“卡蒂奇你要在中间，做出接球的架势。但是等角球开出来后，你就从中路往前点跑。贡杜兹你也一样，但是你向后点跑，和王交叉。”

　　两个中后卫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着瓦罗对王烈说：“而你，王，你从后点跑到中路来抢这个落点。”

　　王烈说：“好。”

　　这是其中一套角球进攻战术，让两个中后卫来给王烈做掩护。

　　在其他的角球战术里，也有让王烈给中后卫做掩护的。

　　比赛中具体采用哪一套战术，取决于对手的防守策略。

　　交代完，瓦罗就退出大禁区，来到主教练麦克尼尔身边，同时将口中的哨子吹响。

　　在禁区里，两名主力中后卫站在中路，举起双手，最为引人瞩目，简直就像是世贸双塔，让人无法忽视。

　　随着哨音响起，两名中后卫卡蒂奇和贡杜兹积极向球门压，和对方的防守球员身体对抗，制造出一种他们要压制对方后卫，争抢头球的样子。

　　可是当足球被范金克尔踢出来后，两个人却“一哄而散”，一个往前去，一个向后跑。

　　这时埋伏在后点的王烈就从外线兜了一个圈，绕过人群最密集的区域，和后撤的中后卫贡杜兹交叉换位。

　　不过范金克尔这球没有踢好，他踢出来的足球，划出一道弧线，最终比预计的要更靠近……门将！

　　门将艾略特·戈茨看着足球向自己飞来，干脆跳起来准备把球摘下。

　　结果绕了远路的王烈突然一个加速，冲着他就跳了过来！

　　戈茨的注意力此时都在足球上，完全没看见王烈。

　　他按照原来的节奏原地起跳，举起双手……

　　接着一道黑影就从他视野盲区闪了出来，挡在他身前！

　　然后抢在他手到之前，把飞来的足球顶向球门！

　　与此同时两个人撞在一起。

　　戈茨失去平衡，从空中跌落在地。

　　王烈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相撞后的他后仰着栽倒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不过和自己的屁股比起来，他还是更关心这个球有没有进门。

　　看见足球在球门里，他这才去向戈茨伸出手臂，关心地问上一句：“还好吧？”

　　龇牙咧嘴的戈茨接过王烈伸出来的手：“我还好。你呢？你怎么样？”

　　“我也还好。”

　　然后他们互相帮忙把彼此拉了起来。

　　两个人在这里你好我也好，旁边的人们却都看呆了。

　　这么激烈的吗？

　　他们都不担心受伤的？

　　就连助理教练瓦罗都扭头问麦克尼尔：“这球不是冲撞门将吗？”

　　麦克尼尔摇头：“那可能得VAR介入，看戈茨有没有先碰到球。如果王是在戈茨之前就把足球顶进去的话，就不好说了……”

　　瓦罗却有不同意见：“不管是不是先顶到球，这一下撞得太吓人了，主裁判应该会直接吹王冲撞门将的。”

　　说完他鸣哨大声提醒：“注意动作！这是训练！”

　　王烈转身对瓦罗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瓦罗又对麦克尼尔说：“也不知道是你昨天晚上的直言不讳刺激到了他，还是迪恩‘不识抬举’激怒了他，今天训练中的王就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

　　“可能两者皆有。”麦克尼尔也看出来了今天的王烈和寻常不同。“其实我是支持王的，但对迪恩，我是真没办法。现在不是以前，主教练可以把球员们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他们接触到那些恶意和压力。现在每个人都有手机，他只要打开手机上网，就能看到成千上万条骂他的评论……怎么保护？”

　　“迪恩今天表现怎么样？”

　　“就那样呗，和他平常一样，谈不上糟糕，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就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只是机械地完成我们的训练任务。”

　　听了这话，助理教练瓦罗也忍不住摇了摇头，和自己的搭档同样感到无奈。

　　※※※

　　因为自从联赛第二十二轮之后，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既有联赛杯两回合半决赛，又有足总杯第四轮和第四轮的补赛，时间实在是安排不过来，所以英超联赛暂时停摆。

　　又因为泰恩无论是在足总杯还是联赛杯中都被早早淘汰出局，所以接下来这两个星期的热闹和他们都没关系。

　　泰恩一下子获得接近两个星期的修整时间。

　　这也是王烈在此时去找麦克尼尔建议的原因。因为一旦建议被采纳，球队就可以趁此机会做针对性的训练，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调整转型。

　　而不用在一系列密集的比赛中见缝插针，断断续续的练。

　　结果迪恩不同意改位置换踢法，他的“妙计”变成了泡影。

　　如果不是妻子对他的安抚，王烈是真的压不住火，搞不好真要在训练的时候找到迪恩，把他逼到墙角，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他。

　　就算有妻子的安抚，王烈现在心里也有一股熊熊燃烧的邪火，灼烧他，让他心里不得劲。

　　※※※

　　两个星期的时间很快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淘汰索福联的舍伍德联杀进了联赛杯决赛，他们在决赛中的对手是东伦敦联。

　　两支并非豪门的球队会师联赛杯决赛，多少也证明了现在联赛杯真的入不了豪门法眼，但凡有能力的球队，都不会把主要精力放到联赛杯上。

　　哪怕是争夺足总杯，也好过联赛杯……

　　足总杯第四轮全部比赛也结束。

　　王烈的老东家索福联在足总杯第三轮遇到了困难，还补赛一场才过关。但是到了第四轮，他们却赢得很轻松。

　　联赛和足总杯中来了个两连胜，成功让之前批评斯文·赫尔登的音量变小了。

　　不得不说，这个瑞典男人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

　　之前联赛两连败，已经让曼彻斯特的上空响起了下课的声音。

　　结果现在一波两连胜，又转危为安了。

　　联赛杯和足总杯比赛结束后，联赛重回正轨。

　　二月十四日星期六，泰恩客场挑战伯恩茅斯竞技，王烈再次进入了比赛的大名单。

　　因为是客场比赛，所以星期五训练结束他就随队去了英国大不列颠岛西南一隅的伯恩茅斯。

　　星期六比赛日当天，是中国的除夕夜。

　　尽管王烈不在家，唐星梅还是去中国超市买了很多东西，认认真真做了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并且包了饺子，和两个孩子一边吃饭，一边守在电视机前看格林威治时间下午六点半开球的这场比赛。

　　王烈连续两场比赛进入大名单，也连续两场比赛没有首发。

　　上半场客场作战的泰恩和伯恩茅斯竞技踢成了1:1平。

　　伯恩茅斯竞技率先进球，一直到上半场比赛伤停补时阶段，泰恩才依靠中后卫马捷·卡蒂奇在角球进攻中，用头球扳平了比分。

　　这次没等到下半场对方起势了才换人，中场休息的时候麦克尼尔就换上了王烈。

　　王烈的出场，也给远在泰恩诺森伯兰的家里，以及中国无数个球迷家庭带来了更加浓烈的节日气氛。

　　所有人都希望王烈能够像上场比赛那样，用进球给大家送上一份新春大礼包。

　　不过这次王烈替补出场之后，却没有进球。

　　他有两次不错的机会，一次打的太正，一次打在门柱上，就这样和进球失之交臂。

　　但尽管没有进球，却并不能说他表现不佳。

　　上场之后的王烈给泰恩的进攻所带来的改变是立竿见影的。

　　有了他杵在对手禁区前，泰恩进攻的时候思路更加清晰明确，信心也更足，更敢于在进攻中投入兵力。

　　而且他虽然没有进球，可是他有助攻啊！

　　第六十九分钟时，他在禁区里跃起，把飞来的足球点给了后插上的范金克尔。

　　荷兰中场这次没有浪费他所创造的机会，一记凌空抽射，把足球抽进了球门！

　　也正是凭借这个球，泰恩在客场2:1击败了伯恩茅斯竞技，豪取联赛两连胜！

　　直到比赛最后时刻，王烈都还在不断追求进球的机会，只可惜他今天运气不好，总是和进球机会差了点儿。

　　在终场哨音吹响时，还能通过电视转播的特写镜头看见王烈脸上的遗憾和不甘。

　　“王这场比赛没能继续进球，他似乎对自己的表现不是很满意，毕竟没有进球……但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苛待自己，王。”

　　英格兰解说员康纳·考利说道。

　　“就算没有进球，你的表现也已经非常出色了。要知道你马上就是三十八岁了，而一个即将三十八岁的球员还能在最近两场比赛中贡献两球一助攻……我们还能要求什么呢？

　　“但王就是不满足，所以……这就是王啊。这就是王，那个对进球和胜利永远都充满了渴望的战士。抛开他在索福联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一个老将还能有如此态度，难道不值得我们所有人尊敬吗？”

　　随着王烈代表泰恩梅开二度之后，媒体上围绕在他身边的负面舆论逐渐减少，对他的称赞正在变多。

　　解说员康纳·考利只是一个典型代表，类似的夸奖在网络上更多。

　　王烈的粉丝们终于可以大口呼吸，扬眉吐气了。

　　而那些王烈的黑子们，就跟死了亲爹亲妈一样难受，要么把自己对王烈的恶意硬生生憋在心里，要么就只能去下水道等阴暗的地方发泄情绪。

　　所以竞技体育，尤其是职业足球，还是强者为尊的游戏。

　　表现好，说什么都是对的。

　　表现不好，你连呼吸都是错的。

　　而且在现如今如此快节奏的生活中，衡量表现好与坏，往往只需要是一场比赛的时间。人们没有足够的耐心用四五场，甚至是半个赛季、一个赛季的综合表现来判断球员表现好还是不好。

　　你一场比赛表现好，就能立刻被吹上天，仿佛球王在世。

　　而接下来一场比赛表现不好，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沦为进厂打工的小丑。

　　有些人或许只是在玩梗，但更多的人是真的这么认为——一场比赛表现就足够决定球员生死。

　　对于球员们来说，他们仿佛在讨好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一样，伴君如伴虎。

　　也难怪现在职业球员出现心理问题的情况越来越多，因为心理问题而表现失常的消息也频频见诸报端。

　　王烈在替补出场之后，错过了那两次进球机会，就让不少王烈粉丝心都悬到嗓子眼儿了，生怕赛后王烈又成为众矢之的。

　　还好他后来用一次助攻帮助球队赢得比赛，也算是给自己续上了呼吸权……

　　自从加盟泰恩之后，王烈两次替补出场，打进两球，助攻一球，帮助球队全胜。而且这两个球和一个助攻，全都是扭转战局，决定比赛胜负的关键球。

　　这样的表现就算黑子们再怎么不要脸，也不可能说他发挥不好。

　　在第一场比赛后，还有死鸭子嘴硬的人表示就一场比赛的表现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现在第二场比赛，王烈虽然没有进球，可他有助攻啊，而且是制胜球的助攻。

　　这种表现如果还有人说王烈表现不佳，那只能贻笑大方，根本无法博得支持，反而可能被反噬。

　　就好像科菲·罗斯特先生一样——有媒体爆料赫林汉FC俱乐部管理层对罗斯特未经俱乐部允许随意透露内部消息，擅自发表争议言论影响俱乐部形象的行为十分不满。尽管他带队成绩还行，但也不排除在赛季结束前就下课的可能。

　　他现在是真的快成小丑的代名词了……

　　相比起来，专业的“王黑”劳伦斯·达多莫就聪明多了。自从王烈梅开二度之后，他就一直对王烈的表现保持着沉默。

　　显然一个真正的黑子从不打逆风球，他在等，等下一个风口。

　　等王烈表现不佳时，再跳出来龇牙咧嘴。

　　在他看来，这个风口很快就将到来——下一轮联赛，泰恩主场迎战斯高斯人。

　　之前无论是赫林汉FC，还是伯恩茅斯竞技，归根结底实力都不够强，不能给王烈制造麻烦。

　　斯高斯人可就不一样了。

　　现在联赛排名第三的斯高斯人赛季目标可不是什么参加下赛季的欧冠，而是争夺联赛冠军。

　　他们的实力足够强悍，并且和王烈还有“私人恩怨”，绝不可能轻饶了他。

　　那场比赛才是真正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