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想到了一起去

　　“……根据内部人士透露，埃克塞特联俱乐部已经正式向泰恩俱乐部发出了请求，希望协商门票收入的事宜……截止到发稿为止，泰恩俱乐部方面还没有任何回应……”

　　“……据悉，泰恩球迷们在本地网络社交媒体上发起了一项全新的活动，名为‘让我们填满球场’。活动发起者在网络上表示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对埃克塞特联表示支持。但他们并没有将这个活动和门票收入分配的问题联系在一起，他们尊重俱乐部方面的选择。俱乐部是俱乐部，球迷是球迷……”

　　“‘让我们填满球场’的活动已经得到了越来越多泰恩球迷的支持和响应，不断有泰恩球迷拍短视频表示自己会去现场观看比赛。据推测，届时泰恩主场和埃克塞特联的联赛杯赛很有可能一票难求……”

　　“有泰恩球迷表示他们的俱乐部也曾经一度濒临破产，所以他们理解埃克塞特联球迷。他们希望埃克塞特联俱乐部能够渡过难关……”

　　杰米·奥尔森看着自己视频下面迅速增加的评论和留言，整个人身体都在颤抖。

　　这视频刚刚发出来的时候，下面的回复基本上都是冷嘲热讽和谩骂。

　　而现在，那些负面的评论早就被冲到大西洋最深处，冲刷它们的正是来自泰恩球迷们热情洋溢的支持和鼓励。

　　每一个人都在说：

　　“我是泰恩球迷，到时候我会去现场。”

　　“加油，埃克塞特联！爱来自纽卡斯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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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边的同事一样在刷手机，并且惊呼连连：“天哪！杰米！你真的做到了！俱乐部真的去联系泰恩那边了！看来我们有希望了！”

　　尽管为泰恩球迷们的支持感到高兴，但杰米·奥尔森却不敢往这个方向去想。

　　因为俱乐部已经联系了泰恩，但泰恩却迟迟没有回复。

　　什么情况下会“已读不回”？

　　当然想要拒绝，却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的时候。

　　泰恩俱乐部可能正在想要怎么既能拒绝埃克塞特联俱乐部，又不会让大家骂他们冷漠无情呢……

　　不过奥尔森并没有把真相告诉自己的同事，那样会打击同事的信心。

　　在命运的最终审判降临之前，就让他带着希望等下去吧。

　　当然，就连他自己也需要一些信心呢。

　　比如看见泰恩球迷们如此给力，他就忍不住幻想，这么多泰恩球迷支持埃克塞特联，会不会给泰恩俱乐部高层施加压力？

　　想到给泰恩俱乐部高层施加压力这件事情，奥尔森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犯了个错……

　　他不应该只是向泰恩俱乐部喊话。

　　他还应该向王烈喊话！

　　要知道王烈是泰恩的头号球星，在这家俱乐部里的话语权可能比主教练萨姆·麦克尼尔都还要大。

　　而球员往往都比较仗义，毕竟他们并不需要像俱乐部那样考虑太多太复杂的事情。

　　如果自己当初能够把王烈也列为游说的对象，那么以王烈在泰恩俱乐部里的影响力……或许现在泰恩俱乐部已经答应我们的请求了？

　　此时此刻，当奥尔森为自己当初的疏忽感到懊恼时，他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层意思：

　　以王烈的风评和性格，如果他真的跑去向王烈这么喊话。

　　那么他得到的恐怕就不是来自球迷们的谩骂和嘲讽，而是王烈毫不留情的拒绝！

　　毕竟ChinaWang显然不是那种乐意听别人指挥的人。

　　他不怕激怒那些球迷，但如果他真的激怒了王烈，搞不好王烈只会说服泰恩俱乐部拒绝将门票收入给埃克塞特联……

　　所以这么一想，或许他在视频里没有点王烈的名，反而是正确的。

　　※※※

　　“伙计们，你们觉得我们俱乐部会答应埃克塞特联的请求吗？”

　　在更衣室里，泰恩的球员们在讨论最近这一天的热门事件。

　　在越来越多泰恩球迷们加入“让我们填满球场”的活动后，也引来了更多媒体的关注。

　　媒体的关注和报道，自然也让球员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俱乐部会不会答应，但我希望答应。真的，这件事情对我们几乎没有损失，我不相信俱乐部少这几十万就会运转不下去了……”

　　“是啊，是啊。我看了媒体的分析，埃克塞特联现在是可能会进入破产接管程序，一旦进了那个程序，好像就不太好再出来了……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能够多一笔一百多万的收入，就能延迟几个月进入托管程序。说不定这几个月就让他们找到接手俱乐部的呢？”

　　在泰恩球迷们把这件事情的热度炒作起来，并且体现了团结之后，帮助埃克塞特联已经成为了一种趋势。

　　就连更衣室里的泰恩球员们也基本上都站在了埃克塞特联这边。

　　球队的副队长艾略特·戈茨却没有加入大家的讨论，而是挪到了王烈身边，然后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看，王？你觉得俱乐部会同意吗？”

　　王烈摇头：“我不知道，实话实说，我和福斯特先生其实也不是很熟悉……”

　　他知道戈茨为什么回来问他，因为大家都认为以他在泰恩的影响力，他和俱乐部的高层一定关系很好，往来密切，某种程度上甚至还可以决定俱乐部的政策。

　　但实际上，以王烈的性格和作风，他很难和什么人保持密切关系——除了他的家人。

　　埃克塞特联这件事情他也是在网上自己看到的，而不是主教练或者总经理告诉他的。

　　艾略特·戈茨也不知道王烈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他是想来打听王烈对这事儿的态度的。

　　于是他说：“我有一个想法，但是需要你的支持。”

　　“别客气，你说吧。”

　　“我也不知道俱乐部会怎么对待这件事情，但是我看了那个埃克塞特联球迷的视频，又看了不少关于埃克塞特联的报道……老实说，我挺感动的。一个球迷，为了自己家乡的球队做到这个地步。泰恩以前也几乎走到了埃克塞特联那样的地步，只不过我们运气好，碰到了现在的老板……我想帮助埃克塞特联。”

　　戈茨一边说一边观察王烈的表情，后者一脸平静，没有皱眉，也没有不耐。

　　但正是如此，才让戈茨也拿不准王烈心里怎么想。

　　听完戈茨这番话，王烈确实也没有表态，而是问他：“你想怎么帮？总不能号召我们给他们捐款吧？”

　　“我想要一件你的球衣，让我们全队所有人在上面签名，然后在比赛后，把这件签名球衣送给埃克塞特联。让他们拿去拍卖……”

　　王烈明白戈茨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商量了，因为自己的球衣再加上全队的签名，拍卖的时候确实更容易卖的起价。

　　但他还是提醒戈茨：“可一件球衣，再怎么说也拍不到天价，拍卖一件球衣的钱，可能对于埃克塞特联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戈茨点头又摇头：“我知道，当然。但我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了。”

　　王烈听完稍作沉吟，然后点头给了戈茨一个肯定的答复：“好。”

　　见王烈答应了，戈茨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但当他听见王烈接下来的“但是”时，他脸上的笑容又凝固了。

　　还好王烈并不是存心想要捉弄他，没有大喘气，而是紧接着说：“但是艾略特，我觉得一件普通的球衣，就算有我们全队的签名，也还是缺乏故事，恐怕在拍卖会上所能拍出的价格有限……所以，我打算用我们和埃克塞特联的落场球衣。”

　　所谓“落场球衣”就是球员在比赛中所穿的那件球衣。

　　直接从球员身上脱下来，被汗水浸透。

　　甚至可能还有一些不好闻的味道。

　　但是在球衣收藏界里，这样的球衣反而更值钱。

　　因为和那些去球迷商店想买多少件就能买多少件的全新印号球衣比起来，被球员本人穿过踢了比赛的球衣，更为稀缺，也更有收藏价值。

　　艾略特·戈茨没想到王烈竟然考虑的更周全，他当然没有意见：“那当然更好！”

　　然后他起身向更衣室里的队友们宣布了这个决定。

　　没有任何意外，他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

　　在训练结束后，萨姆·麦克尼尔把王烈单独叫到一边，然后对他说：“王，你应该是知道埃克塞特联的事情了吧？”

　　王烈点点头：“是的，我知道了。”

　　同时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了……

　　麦克尼尔见王烈点头，就继续说：“老实说，我不知道俱乐部会不会答应埃克塞特联的请求。我也没有向俱乐部提出什么建议。但俱乐部是俱乐部，球队是球队。我觉得我们球队还是应该做一些表态的。所以我准备了一件球衣，你带去更衣室，让全队球员在那上面签名……”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球衣递给王烈。

　　王烈笑了，他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了。

　　就在训练开始前的更衣室里嘛！

　　于是他摆摆手：“不是我不想支持你，头儿。而是关于这件事情，我们在更衣室里已经决定好了，用我的落场球衣，全队签名，在赛后送给埃克塞特联，让他们拿去拍卖……”

　　他言简意赅地将球队内部在更衣室里的决定告诉了主教练。

　　末了他还补充道：“这是艾略特的主意。”

　　他怕主教练认为这是他这个队长倡议的。

　　听了王烈的解释之后，麦克尼尔笑了起来：“好吧，我晚来一步。我觉得落场球衣的想法很好，就按照你们的想法做吧。”

　　※※※

　　助理教练塞萨尔·瓦罗看见麦克尼尔回来，本来想问他搞定了没？

　　结果目光落在了他手里拿着的球衣上，就惊道：“王拒绝了？！”

　　他如此震惊，是因为他觉得这不应该是个问题，本来就是举手之劳，事后还能收获美誉度……最关键的是，在和王烈共事这大半年时间里，他发现王烈并不像以前大家以为的那样“不近人情”。

　　所以他没考虑过王烈会拒绝麦克尼尔的可能。

　　见他这个表现，麦克尼尔就笑起来：“不不不……”

　　随后他把自己和王烈的对话内容说给了瓦罗听。

　　瓦罗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我们和球队想到一起去了！”

　　麦克尼尔很开心地重复瓦罗的话：“是的，我们和球队想到一起去了！”

　　他如此高兴的原因就在字面意思中。

　　这和泰恩客场挑战里尔竞技的中场休息时一样。

　　在球队因为他的决策而连续丢球，被里尔竞技逆转领先时，他想要看看球队和自己是不是一个想法。

　　事实证明，他们想到了一起去。

　　同步率百分之百。

　　也就是那个时刻，让麦克尼尔真正意识到这支球队是自己的球队。

　　他也有信心带领这支球队在未来越走越远，越飞越高。

　　而现在，一个简单的送球衣事件，再次给了麦克尼尔一个坚定的回答：

　　是的，他和这支球队确实心有灵犀。

　　可能别人会觉得这不过是一次巧合而已。

　　但麦克尼尔不这么看。

　　这是一件小事，但往往在这些谁都不会刻意为之的小事里才最见真章。

　　魔鬼在细节里，魔鬼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里。

　　因为只有日常小事才能体现一个人的真实想法，而不是表演出来的。

　　现在这件小事就说明他和球队想法一致，目标也一致。球队更衣室里也非常团结。

　　他现在想来，或许王烈那个狂妄的目标真的有可能实现！

　　麦克尼尔还在为这件事情感到高兴的时候，身边的助理教练瓦罗突然说道：“不对……”

　　被打扰了兴致的麦克尼尔皱眉看向他：“什么不对？怎么不对了？”

　　瓦罗指着他：“我们最开始不是不打算把王选入比赛大名单的吗？所以你才会现在就拿着球衣去找他啊……”

　　麦克尼尔愣在当场。

　　他想起来了：

　　考虑到这场联赛杯比赛，对手是一支英格兰第四级别的球队，同时泰恩还是主场。再加上下周中还要在主场迎战欧冠小组赛对手米兰城，所以他并不打算让王烈参加和埃克塞特联的联赛杯比赛。

　　以便让三十八岁的老将好好休息一下。

　　而且不仅是王烈，还有一部分主力球员会被排除在比赛名单之外，他打算把首发阵容全部交给替补和轮换球员。

　　比如门将位置上，艾略特·戈茨就会坐在替补席上，代替他首发的是球队的替补门将里奥·斯帕克斯。

　　如果王烈压根儿不在比赛名单中，那又哪儿来他的落场球衣呢？

　　见麦克尼尔愣住了，瓦罗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过来，便两手一摊：“得，出BUG了。”

　　麦克尼尔摆手：“这算什么BUG？我们把王加入比赛名单就是了。但不让他首发，让他替补。哪怕上去就踢了一分钟，他身上那件也是落场球衣了……”

　　瓦罗连忙摆手提醒他：“诶这话可不敢说啊！”

　　麦克尼尔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不敢说的？难道不是吗？”

　　“当初赫尔登也是想在比赛最后一分钟才让王上场……后面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麦克尼尔恍然大悟，然后笑了起来：“那不一样。我与赫尔登不一样，王和那个时候的他也不一样了！”

　　他就有这样的自信！

　　一切都与过去不同，王烈已经走出了昔日的阴影，而他也收获了信心，虽然前路算不上坦途，可他已然能够在那崎岖的山路间，看见一点点光亮了。

　　也许再翻过前面几个山头后，他就将见到美妙绝伦的风景。

　　※※※

　　杰米·奥尔森晚上一直都在高强度的刷手机。

　　既然埃克塞特联俱乐部已经向泰恩发去了官方提议，那他就想要在比赛前知道泰恩俱乐部究竟是什么态度。

　　经过一天的发酵，他发现不只是纽卡斯尔和埃克塞特当地的媒体在关注这件事情，整个英格兰都已经在讨论了。

　　网络上、广播里、电视节目中……

　　他当初只是灵机一动点的火，如今已经烧遍整个英格兰。

　　如此大范围的讨论，就像是屋子里的大象一样，泰恩俱乐部不可能假装自己完全不知情了……

　　拜托了，答应吧，拜托！

　　奥尔森在心里不断祈祷和哀求着。

　　在晚上九点半的时候，他的手机上跳出来了一条新消息。

　　是英格兰天空电视台的快讯，内容很短：

　　“泰恩俱乐部官方已经决定，同意将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联赛杯门票收入，提供给埃克塞特联，以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奥尔森看清楚手机上的文字之后，脸色瞬间通红，他攥起拳头挥拳欢呼起来，就好像他所支持的球队赢得了比赛一样……

　　他的小火星点燃了整个荒原，漆黑的夜空被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