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开场一分钟

　　当身穿泰恩蓝色主场球衣，左臂上绑着橙色队长袖标，手拿泰恩队旗的王烈拐进球员通道的时候，有一名摄像师在他前方，利用身上所背负的斯坦尼康稳定器帮助，扛着摄像机正对他拍摄。

　　摄像师将眼睛抵在取景框里，专注地拍摄，并且随着王烈的脚步，亦步亦趋向后退去。

　　在他身边，则有一名助理，搀扶着他，为他保驾护航，就像是拉力赛中的副驾驶领航员。避免摄像师在专注拍摄的时候，被障碍物绊倒，失去平衡，影响了拍摄工作。

　　已经见惯不怪的王烈对眼前的这两个人和机器视若无睹，昂首迈步，走向自己的位置。

　　而与此同时，全球各地的电视观众，都可以通过直播信号看见这个画面。

　　王烈正向他们走来。

　　摄像机镜头一直对着王烈的上半身，跟着王烈的步伐向后退。

　　在退到球员通道的一半后，摄像师不退了，他在助理的帮助一下，靠到墙边，镜头依然对准王烈。

　　王烈就从转播镜头中走过。

　　镜头随着他转动，从拍正面，到拍侧面，最后变成拍背影。

　　转播画面中，他路过自己的泰恩队友们，就挨个拍打他们的肩膀、后背，还大声给他们鼓劲：

　　“加油！”

　　“加油加油！”

　　他就这么一路走到队列最前面，双手背后，站定在那里。

　　等着出场了。

　　他路过的不仅是泰恩的球员，其实还路过了一些斯高斯人的球员。

　　但他一个都没理。

　　当然，斯高斯人球员也没理他就是了。

　　等王烈站在自己位置上之后，之前靠墙的摄像师，把摄像机转向斯高斯人的队列中，然后找到他们的七号球员。

　　池震就出现在了转播画面的特写镜头里。

　　他目光平视，望向前方，表情……倒还算平静。

　　因为王烈的缘故，现在的中国足球在欧洲足坛也很有些影响力。

　　解说嘉宾乔·威斯利和解说员康纳·考利赛前聊天就能证明这一点。

　　在王烈长达二十一个赛季的职业生涯中，他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提升了中国足球在足球发达地区欧洲的影响力和知名度。让更多欧洲人愿意把目光投向中国足球这个他们曾经认为是“足球荒漠”的国度。

　　毕竟，有谁会不好奇那个走出了“ChinaWang”的国家的足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于是就有越来越多中国球员出现在欧洲足球联赛中。

　　王烈并不是第一个出国留洋的中国球员，在他之前也有一些留洋球员。

　　但都零零星星，断断续续，不成气候，更不成规模。

　　是在他之后，才有成熟稳定的留洋体系被建立起来，于是大量中国球员，都纷纷来到欧洲踢球，既有青少年球员，也有成年球员，从传统的五大联赛，到一些冷门联赛里，现在都能看见中国球员的身影。

　　如此大规模的留洋潮，也为中国国家队选材提供了更宽广的范围。这也是中国队能够次次都杀进世界杯决赛圈的重要原因之一。

　　现在光是在留洋难度最高的英超联赛，就有三名中国球员。

　　除了本场比赛的这两位，还有一个冯启元，今年二十七岁的中后卫，目前效力于英超的威顿希尔，是这支球队的主力球员。

　　当两名中国球员相遇的时候，电视转播方自然也很懂这里面的门道。

　　“中国德比”总算不是中国媒体和球迷们自娱自乐的YY了，而是得到了欧洲媒体认可的一个名词。

　　在拍完王烈的特写后，紧跟着给池震特写，转播方意思很明白：

　　这是两个中国球员的内战，大家要重点关注他们在本场比赛中的表现。

　　至于王烈在赛前无视池震，而池震也没有主动去和王烈打招呼，倒实属正常。

　　除了一部分无良自媒体、营销号会宣传什么“王烈和池震矛盾激化，互把对方当空气”等傻逼谣言，绝大多数人，只要看球的、懂球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以王烈和斯高斯人之间的深仇大恨，如果池震敢在比赛前就去和王烈示好，那绝对会被视作对自己球队的背叛。除非最后斯高斯人赢了球，否则池震赛前所作所为一定会被斯高斯人的铁杆球迷喷死——极端球迷也并非中国独有，甚至可以说在极端这方面，英格兰球迷还走在中国球迷前面呢。

　　所以自从池震加盟斯高斯人的第一天起，每次和王烈比赛，他都没有去和王烈打过招呼。

　　关于这事儿，王烈还专门对媒体谈到过：“（赛前）我不会去找他，他也不来找我。这挺好的啊……在比赛前，还是要专注于接下来的比赛本身……这个时候，我和他不是国家队队友，我们是必须决出胜负的对手。”

　　话说的很清楚，任何智商正常的人，只要不是别有用心，都能正确理解王烈的意思。

　　不过后来还是免不了被极端粉拿来造谣两个人关系不佳。

　　他们把王烈这段话截成这样：“我不会去找他……我和他不是国家队队友，我们必须决出胜负。”

　　不明真相的人只看这段话，再联想到王烈那不讨人喜欢的性格、脾气，一定会觉得王烈是在故意打压后辈池震。

　　再经过有意识的传播扩散和控评，真相就这样被逐渐淹没在了谣言里。

　　※※※

　　球员通道里的画面，在现场通过悬挂于各处看台上方的电视屏幕就能看到，如果是在VIP包厢里，那么还有电视转播可以看。

　　何振勇此时此刻就通过包厢里的电视机看见了这意味深长的两个镜头。

　　他觉得这导播好像是专门放给自己看的一样……

　　接着他意识到在这场比赛直播时，转播方应该会给自己镜头，自己得做好表情管理，可不能在赛后因为自己的表情，而被迫上热搜……

　　所以他一脸平静，犹如老僧入定。

　　※※※

　　双方球员在通道里列队集合，等待出场的时候，现场DJ正配合着球场大屏幕上的画面，播报本场比赛的首发名单。

　　这是所有主场比赛前的固定仪式。

　　几乎每一名被念到名字的主队球员，都会得到欢呼，只是欢呼声的音量大小上会有所区别。毕竟不是所有球员受爱戴程度都一样。

　　虽然说泰恩“雇佣军”的绰号人尽皆知，可是泰恩球迷们还是给予了这支球队足够多的支持。

　　“1号，艾略特——”DJ拖长声音高喊。

　　“戈茨！！！”泰恩的球迷们就用整齐划一的喊声呼应。

　　唐林没跟上节奏，他还以为DJ会把名字完整的报出来呢……

　　旁边的伯格先生就提醒他：“下次跟着我们一起喊！”

　　唐林有些为难：“可我不认识他们……”

　　这是借口，其实主要原因是他对于这种跟着一大群精神亢奋的人一起高呼口号的集体活动有点不好意思，感觉放不开。

　　他自己喜欢冷静地思考，客观的看待世界。可是在足球场里，他却有种自己被狂热集体裹挟的无力感，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声音，似乎都在诱惑他抛掉理智，跟着周围的人一起笑，一起叫，一起骂，情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而被别人……或者说被某种群体意识牵着走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自我，变得不再是他，而是利泽公园球场内“泰恩球迷”这个统称的一份子，一个细胞，一块砖。

　　这种感觉让他本能有些抵触和害怕。

　　伯格先生却并不知道唐林内心的纠结，他指着现场大屏幕说：“没关系！那里会有球员的名字，你照着念就行！”

　　正说着呢，又是一个人的名字和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

　　DJ高呼：“5号，马捷——”

　　伯格先生就指着大屏幕给唐林做提醒，同时他亲自示范，跟着一起大喊：“卡蒂奇！！！”

　　这次唐林张开了嘴，可声音就是没发出来……

　　他有点不好意思。

　　伯格先生则看出了他的窘迫，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儿，慢慢来，你会适应的。这毕竟是你第一次来现场看比赛，表现比我好多了。我第一次来……连话都说不出来呢！”

　　唐林好奇地问：“你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哦，我一岁多的时候。我爸爸带着我来的……”

　　唐林：“……”

　　房东先生，那时候你要能说出话来才稀奇呢！

　　DJ播报到迪恩的时候，现场气氛却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11号，桑尼——”

　　“迪恩！”

　　依然是球迷们一起喊出这个名字，但声音远远没有之前那些泰恩球员的大不说，还夹杂着不少嘘声。

　　就连伯格先生身边的罗比·迪克西也在跟着嘘，并且朝大屏幕上迪恩的照片竖起中指。

　　唐林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一个叛徒！”伯格先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唐林的问题就先被迪克西抢答了。

　　伯格先生这才对唐林解释：“迪恩是土生土长的纽卡斯尔人，从少年队开始，他就一直在泰恩俱乐部里。可以说，我们都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俱乐部培养了他，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迪克西打断了伯格先生慢条斯理的叙述：“何止没有亏待过他！他还是队里的最高薪！结果他竟然在转会冬窗时宣布提前和肯辛顿签了约！等赛季结束他就要去伦敦了！在我们保级的关键时刻，他却抛弃了我们！只是嘘他，已经很客气了！妈的！”

　　“我们曾经都很爱他，都认为他能接戈茨的班，成为球队的队长和传奇。谁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伯格先生摇头叹气。

　　矿工酒吧的老板西奥·柯林斯说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泰恩的实力不够强，所以很难留得住人才。如果迪恩一定要离开，去追求更大的舞台，我们也能理解。但他离开的方式确实惹怒了所有人，他不应该对生他养他的地方这么无情……”

　　气氛突然有些沉重，不过很快大家又重新振奋起来。

　　因为大屏幕上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99号，WAAAAAAAAANG——”

　　“LIEEEEEEEEEE！！！！”

　　这次唐林终于跟着喊出了声。

　　他感觉自己内心的羞耻和抗拒感，似乎稍微减弱了了那么一点点……

　　※※※

　　外面一声接一声的雷鸣结束后，主裁判出现了，他带领两位边裁从两支队伍中间穿过，走到最前面，再从球童手中接过足球。

　　然后他回头对两队球员说：“先生们，该上场了！”

　　王烈向旁边的小球童伸出手，小球童连忙用力抓住。

　　从小球童的力量中，王烈感觉到他似乎有些紧张，于是低头给了这个小孩一个鼓励的微笑。

　　再抬起头来时，却已经是一脸严肃，甚至……略带狰狞，杀气十足。

　　他的小球童正好仰头望向他，被这个可怕的表情给吓到了。

　　王烈这时却没有再低头安抚，因为他已经迈步踏上台阶，出场了！

　　“双方球员在裁判组的带领下迈步走出通道！他们要上场了！”

　　“王作为泰恩队长，带领球队走出通道！真是让人唏嘘，他在索福联没有得到的东西，泰恩全都给他了……”

　　“这场‘中国德比’即将拉开大幕！”

　　※※※

　　斯高斯人的队长马森·哈珀是真不习惯站在他对面挑边的人是王烈这家伙。

　　他们还得交换队旗、互相握手。

　　以前在索福联的时候，王烈可从来没机会戴上队长袖标的。

　　虽然戈茨说是他主动让的，但鬼知道是不是王烈强迫戈茨让出袖标的……以他的性格，说不定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不过他也不是来管别人“家事”的，王烈这队长袖标怎么来的，他其实并不关心。

　　至于赛前有没有内讧也不重要。

　　反正等他们输了这场比赛，那么就算以前没有内讧，以后也有了。

　　从王烈身上收回目光，哈珀看向主裁判手中的挑边器——也就是一枚专用的硬币，他先选了带字的一面。

　　经过抛掷，哈珀赢得了挑边权，他指着现在球队所在的半场，表示他们就在这边。

　　泰恩则自然获得了开球权。

　　双方非常敷衍的握了手，再和裁判组的成员们分别握手后，就各自跑回教练席前，把队旗递给工作人员，再重新跑上场。

　　看台上泰恩的球迷们已经唱了一轮歌曲，现在比赛终于要开始了！

　　※※※

　　王烈双手叉腰，独自一人站在球场中圈，脚下踩着足球。

　　看见这一幕，央视解说员骆锦无比感慨：“这个画面，我们已经有多久没看到了？这还是本赛季以来第一次！刚刚度过三十八岁生日的王烈在比赛中首发出场！

　　“他在转会泰恩之后，两场比赛都是替补出场，打进两球，助攻一次，表现非常出色。不知道今天和斯高斯人的比赛，他是否会延续这种出色的表现……”

　　担任本场比赛解说嘉宾的赵川峰笑道：“我觉得应该可以，毕竟对手是斯高斯人嘛……”

　　打斯高斯人，王烈就来劲儿，已是世人皆知。

　　感觉斯高斯人就像是专门给王烈加BUFF的一样。

　　两人谈笑间，主裁判抬腕对时，接着吹响了哨子！

　　在哨音响起的同时，王烈转身把足球踢向身后。

　　而中线上的维蒂尼和迪恩也冲入斯高斯人的半场。

　　骆锦语速极快地解说起来：“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观众朋友们凌晨好，欢迎收看体育频道为大家直播的2036到2037赛季英超联赛第二十四轮，泰恩主场迎战斯高斯人的比赛！随着主裁判一声哨响，比赛已经开始！上半场比赛从屏幕左边向右边进攻，身穿蓝色主场球衣，白色短裤和蓝色短袜的正是主队泰恩！而身穿白色客场球衣，黑色短裤和白色球袜，从屏幕右侧向左侧进攻的，则是客队斯高斯人！本场比赛由我骆锦和赵川峰赵指导为大家评述……”

　　※※※

　　王烈把足球传给在后面的球队首发进攻前卫范金克尔，荷兰人再把足球往回传给中后卫马捷·卡蒂奇。

　　卡蒂奇拿球后，没有继续在后场倒脚，吸引斯高斯人球员上来。

　　而是直接一个长传，大脚找球场左边路的维蒂尼。

　　维蒂尼在边线前把这个长传球稳稳停下。

　　斯高斯人右后卫帕特里克·麦高恩不敢轻易出脚断球，他知道维蒂尼这个巴西人的脚下节奏特别快。

　　他要是敢出脚抢球，对方就能直接足球捅到自己身后，完成突破。

　　所以他只是卡在维蒂尼要突破的方向上。

　　维蒂尼脚下玩了个花活，右脚灵活地绕着足球转了一圈，见麦高恩不为所动，他便把足球往回传。

　　上来接应他的是泰恩左后卫查理·科恩。

　　传完球后维蒂尼往前跑，带走了麦高恩。

　　王烈则从中路向这边靠拢，接应科恩。

　　于是科恩把足球传给王烈。

　　和足球一起，还有两名斯高斯人球员立刻扑向王烈。

　　王烈刚刚接球，就遭到了夹防。

　　而且是那种一上来就被猛烈冲撞的防守——来自斯高斯人的罗马尼亚后腰米哈伊塔·拉杜。

　　王烈被撞得身形趔趄，根本站不住。

　　还好他的脚下顺势把足球勾了过来，始终将足球护在自己身前，这才没让对方一上来就抢下他的球。

　　这种情况下，王烈也没能力把足球传给前插的维蒂尼，他只能又把球传回给了查理·科恩。

　　科恩接球之后也遇到了和王烈同样的情况，只不过上来防守他的斯高斯人球员只有一个，而不是两个。

　　科恩害怕丢球，他打算把足球横向转移。

　　可是他的传球意图，却被斯高斯人的进攻中场莱恩·布瓦西耶识破了。

　　布瓦西耶原本是去逼抢王烈的两个斯高斯人球员之一。

　　看见查理·科恩身体转向中路的时候，他就果断启动，扔下王烈往前冲去。

　　与此同时王烈也意识到了危险，他手指向后场，对科恩大喊：“回传门将！！”

　　但晚了。

　　科恩还是把足球传向中间的中后卫队友雨果·贡杜兹。

　　然后球就在半路上被前插的布瓦西耶伸脚断下！

　　“布瓦西耶断球！危险了！”后方演播室的骆锦看见这一幕，惊呼起来。

　　利泽公园球场上空也顿时响起巨大的嘘声。

　　嘘声中，布瓦西耶带球狂奔，从中后卫贡杜兹身前掠过。

　　这个时候泰恩利用开球的机会，压上进攻，大多数球员都已经越过了中线，结果科恩却在这个时候把球传丢，泰恩的后半场根本没有几个人！

　　就算全都回防，也来不及！

　　远端的池震看见自己队友断球，便立刻启动，甩开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泰恩右后卫巴纳巴斯。

　　不过他不是直线往前冲，而是斜线奔着中路而去。

　　被布瓦西耶甩开的贡杜兹转身就看见了池震，于是立刻扔下布瓦西耶去防池震。

　　至于布瓦西耶，就交给他的中后卫搭档马捷·卡蒂奇了……

　　卡蒂奇也确实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率先后撤，从中路斜线杀向布瓦西耶。

　　“啊啊啊！比赛才刚刚开始！泰恩就在中场传球失误！斯高斯人获得了一个绝佳的反击机会！”

　　解说员康纳·考利兴奋地大喊，没想到这场比赛一开始就有好戏看！

　　他的解说嘉宾乔·威斯利也很兴奋：“池的跑位很聪明！对！就要去压他们的中路！”

　　转眼间，布瓦西耶就带球压到了进攻三区的线上，卡蒂奇正在防守他。

　　池震则压在中路，身边跟着泰恩中后卫贡杜兹。

　　看见布瓦西耶减速，池震反而没有跟着停下来，而是突然加速，斜线冲向前点，同时做出了让布瓦西耶把球传到他脚下的手势。

　　贡杜兹只能勉强跟上。

　　布瓦西耶传球了。

　　但不是传给前插的池震，而是把球斜传到了后点！

　　池震把贡杜兹带走之后，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空当！

　　“德尔莫拉！！”

　　斯高斯人主力前锋维克托·德尔莫拉出现在后点空当，迎着布瓦西耶传来的球，直接侧身抡起右脚，就把足球搓向了泰恩球门的远端上角！

　　正从那边赶来的门将戈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只能在扑来的过程中条件反射地挥了一下手臂，但除了空气，他什么都没抓住……

　　足球兜出一道弧线，从后点飞进了泰恩球门！

　　开场才一分钟，客队斯高斯人就攻破了泰恩球门，取得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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