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伴君如伴虎

　　柳瑾轩不是第一次入选国字号球队，他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纯新人——最起码他在俱乐部队内还是很有人气的，走到哪儿，都会被围着要签名、合影。况且他还在网络视频上看到过和成年国家队有关的视频。

　　可只有当他亲身经历的时候，他才会深刻感受到妈妈那句“那能一样吗”的分量。

　　成年国家队所下榻的酒店外面，聚集的媒体和球迷数量要远超他之前待过的国青队。

　　当他和傅晓峰一起从车里出来的时候，现场手机、相机的快门声立刻密集的响起来。

　　有球迷热情地呼唤他们的名字。

　　“傅晓峰！傅晓峰！”

　　“柳瑾轩！柳瑾轩！”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自媒体端着架在云台上的手机，进行直播，他们的解说声掺杂在一起。

　　“出来了，出来了！这次到的是傅晓峰和柳瑾轩……”

　　“……柳瑾轩就是这次国家队集训名单中唯一一个中甲的，也是最年轻的，才十九岁……”

　　“兄弟们，傅晓峰身边那个就是这次集训名单中最受瞩目的新人了，他叫柳瑾轩……”

　　有那么一瞬间，柳瑾轩确实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大明星了……

　　尤其是当他抬起手臂，对那些媒体、主播和球迷们挥手致意，得到了大量热情的欢呼回应时。

　　“加油啊，柳瑾轩！”

　　“好好表现！”

　　在进入酒店大堂里面后，柳瑾轩还是还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外面的那些热情球迷——这样的欢迎场面，他是真的没想到。

　　傅晓峰碰了碰他，然后调侃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当明星感觉如何？”

　　柳瑾轩喃喃道：“像是假的一样……”

　　“不过你要小心，现在有多少人为你欢呼，当你表现不好的时候，就会有多少人骂你。别太在意外界的声音。”

　　傅晓峰拍拍柳瑾轩的肩膀，转身走向站在门口的国家队领队沈东升。

　　沈东升笑眯眯地问他：“你怎么和小柳一起来的？”

　　“去重山看漫展了，就从重山走的，没想到小柳和我在一班飞机上。”

　　这个时候柳瑾轩也注意到领队，他连忙打招呼：“沈领队好。我都不知道晓峰哥是从重山走的，是等到下飞机的时候才遇见了他……”

　　沈东升微笑着点点头：“挺好，我还担心你不知道怎么来国家队报到呢，现在你和晓峰在一起，那就没问题了。”

　　然后他对柳瑾轩伸出了手：“欢迎来到国家队。”

　　这算是领队的正式欢迎了。

　　柳瑾轩连忙双手递过去，握住了沈领队的手。

　　沈东升似乎还打算说几句，嘴巴都张开了，却被外面突然响起的欢呼声给打断了。

　　就像是有什么在酒店外爆炸了一样。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酒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两人回头望去，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酒店大堂外面。

　　随着侧开门滑移打开，一个人从里面躬身钻出。

　　柳瑾轩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声音。

　　王烈。

　　来的人是王烈！

　　那些欢呼声全都是给他一个人的。

　　什么叫“大明星”啊？，这才叫大明星呢！

　　他一下子又从刚才飘飘然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身边的傅晓峰说道：“我去报到办入住了啊。”

　　柳瑾轩不知道是该留在这里等王队，还是跟着晓峰哥一起去办入住，还是沈东升对他们挥了挥手：“去吧，你们都去。”

　　柳瑾轩连忙转身跟上傅晓峰。

　　在他身后，欢呼声越来越大，甚至还夹杂着吼叫。

　　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原来有疯狂的球迷试图突破安保防线接近王烈，但是被尽职尽责的安保人员给压了回去。

　　那些吼叫声就是安保人员在大声呵斥激动的球迷保持冷静。

　　王烈也没有在酒店外面过多停留，更没有去满足球迷们的签名合影要求，因为这样会更加激化球迷们的情绪，让球迷们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一种鼓励和奖赏，反而容易让现场情况更加失控。

　　他甚至都没有像自己一样给那些热情的球迷们挥手致意打招呼，而是就直接快步走进了酒店大堂。

　　在大堂里面全程目睹了这一幕的柳瑾轩，突然想到网上那些黑子们攻击王烈时举得事例之一就是他对粉丝冷淡、冷漠，不算是什么“优质偶像”……

　　应该让那些黑子们来看看，王队怎么敢去热情回应粉丝——粉丝们如此疯狂，为了保护自己和保护别人，王队也只能对粉丝们“敬而远之”了。

　　※※※

　　王烈一进大堂，就看见国家队领队沈东升笑呵呵地站在门口，并且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他也伸出手去，两人握住彼此的手摇了摇。

　　“怎么样？累不累？”沈东升问道。

　　王烈摇头：“不累，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赛季结束了，你休息得怎么样？”沈东升又问。

　　“我已经充满电了。”王烈知道领队想问什么。

　　沈东升哈哈大笑着用力拍了拍王烈的肩膀：“好！去报道吧。”

　　王烈告别沈东升，走向前台准备办理入住手续，那里有人已经在办理了。

　　一个的背影很熟悉，是傅晓峰，另外一个则显得陌生，应该是第一次入选国家队集训名单的新人。

　　王烈没怎么思索，就猜出了新人的身份。

　　于是他走上去，排在这人背后，并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嗨，柳瑾轩？”

　　尽管柳瑾轩没有回头，但其实他一直都在密切关注身后的情况——为什么不直接回头观察？

　　因为面对王烈他还是有些拘谨。

　　当他感觉肩膀被搭上去一只手，立刻就猜到了这手的主人是谁。

　　果然，身后响起王烈的声音。

　　他这才假装完全不知道身后情况那样，回头做惊讶状：

　　“王队？我是柳瑾轩！你叫我小柳吧。”

　　王烈微微一笑，没有与他东拉西扯地寒暄，而是直接问道：“你是右脚将，却主踢左路？”

　　柳瑾轩没想到王队见自己第一面，竟然会问这种技术问题，他愣了一下才点头：“对，这样我可以内切……”

　　王烈点点头又问：“你左脚怎么样？”

　　柳瑾轩突然意识到王队应该是在考校自己的能力，于是他回答的也谨慎和认真起来，生怕自己说错了，给王队留下不好的印象：“比右脚差点，但传中什么的还是没问题。”

　　“嗯。”王烈先点头，随后问：“那射门呢？”

　　柳瑾轩本来想给自己稍微贴贴金，但一想到王队这个提问背后隐藏的含义，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呃……不太行。”

　　王烈闻言颔首：“确实，我看过你的比赛录像，左脚和右脚比差的远。”

　　听到这话，柳瑾轩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王队这个回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王队也就是问问，没想到王队还提前做了“功课”！

　　要是自己在刚才的回答中稍微吹吹牛逼，夸大其词一下，不是立刻就被王队识破了吗？王队可能不会当面指出来，但一定会在心里对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

　　还好自己刚才实话实说，保持了冷静……

　　在柳瑾轩心有余悸之际，王烈又给他提出建议：“你还是应该好好练练你的左脚，尤其是射门。你可以不常用，但你得有保持威慑的能力，这样对手防起来就会更困难了。否则像现在这样，只要你在边路拿球，大家就防你内切。只要你内切，大家就重点防你射门，那还怎么搞？”

　　柳瑾轩连连点头，态度非常恭谨。

　　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不错，王烈没有继续考校他，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结束了话题。

　　不再说话，只是站在柳瑾轩身后排队。

　　这种突然的沉默让柳瑾轩有些尴尬，就在他脑子高速运转，想着找什么话题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时，站在他前面，正在办理入住手续的傅晓峰主动回头了：

　　“哟，王队来了啊！”

　　柳瑾轩就看着晓峰哥笑呵呵地和王队打招呼。

　　王烈先点头，再问道：“你和小柳一起的？”

　　傅晓峰就指着柳瑾轩说：“我去重山看漫展，就从重山走了，没想到正好和小柳一班飞机。我们也刚到，早知道你和我们前后脚，那我们就在机场里等会儿你了……”

　　看着两个国家队的前辈大佬在攀谈，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柳瑾轩才突然惊觉自己额头和后背上刚才出了一层薄汗。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汗，因为刚才面对王队的问题，他担心自己回答错了，会给王队留下不好的印象。

　　此时此刻，再看晓峰哥和王队“谈笑风生”的场面，不知怎的，脑海中就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伴君如伴虎。

　　※※※

　　王烈拖着行李箱从电梯间拐到走廊里，就看见楚狱迎面走来。

　　“你比我早到啊。”看见楚狱，王烈主动打招呼。

　　但他的举动似乎让楚狱有点惊讶，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嗯，我也就比你早到一个多小时。”

　　一般来说，国家队的正副两个队长见面，这么寒暄两句就算完了，接着大家擦肩而过，分道扬镳。

　　但是就在两个人错肩的时候，楚狱却突然问道：“你怎么想着送许指导球衣了？”

　　王烈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前几天去看他了，他把你送他的球衣裱起来，挂在客厅墙上，我一进去就看见了。”

　　王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楚狱则追问：“你怎么想着送许指导球衣了？”

　　他的语气中既有疑惑，也有些揶揄——他在讽刺王烈之前对许指导过于冷淡。

　　被追问的王烈表情非常坦然：“他之前不是生病住院了吗？我就送他一件球衣，祝他早日康复。”

　　楚狱继续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是说了吗，他生病住院……”

　　“你以前可没这么干过。你和许指导的关系也算不上好……”楚狱说的很直接，似乎不想让王烈搪塞过去。

　　让他意外的是，王烈这次似乎也没想着要搪塞过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总是会改变的。”

　　楚狱听见他这么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被他注视着的王烈一脸平静，表情很坦然，并没有任何扭捏或者不好意思。

　　楚狱的眉头逐渐皱起，随后问道：

　　“你不是我认识的王烈，你究竟是谁？”

　　“你认识的是以前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楚狱。”王烈被楚狱这话逗乐了。

　　“操……”楚狱爆了句粗口，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不过这种“爹味十足”的口吻，又确实是王烈的特点。

　　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王烈对他说：“正好。我晚上想要召集全队开个会，一会儿我会在群里发通知，我现在提前给你说了。”

　　“什么会？”楚狱问。

　　“动员会。”

　　楚狱皱眉露出黑人问号的表情：“什么会？”

　　※※※

　　柳瑾轩拖着行李箱从电梯里出来，还在懊恼自己刚才忘记了找王队加微信好友。

　　他在刚刚进群时就想加的，结果王队关闭了通过群聊加好友的方式，他就想等见了面再加。

　　结果刚才第一次见王队，被他一番考校之后，竟然忘了这茬……

　　不得不说，王队的气势太强了，真不愧是能和罗尼尔、亚瑟他们相提并论的超巨！

　　柳瑾轩一边在心里为自己错过这次机会而懊恼，一边拖着行李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待他走到1103房间门前时，发现门是开着的。

　　里面有聊天声音传出来。

　　他向里探头张望，看见了池震和苏巨两个人。

　　他们两个人，一人坐在沙发上，一人坐在床边缘，正聊着呢。

　　一看有两个人，柳瑾轩首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

　　于是他退后一步，先看房门边上的房号，1103。

　　然后再看自己房卡卡套上的房号：

　　没错，确实是1103。

　　与此同时屋里的人也注意到了柳瑾轩这边的动静。

　　苏巨扭头看见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的柳瑾轩，就先对池震说：“你室友来了。”

　　然后对柳瑾轩喊道：“进来吧，我是来串门的。”

　　柳瑾轩这才知道，自己的室友竟然是池震！

　　他拉着行李箱走进来，就先向两位国家队前辈打招呼：“苏哥好，池哥好，我是柳瑾轩，小柳。我来自重山千帆……”

　　“哈，我们知道你。”苏巨笑着说，“你小子可是风头出尽啊，网上大家都在说你。屌的一批！”

　　面对前辈如此直接的夸奖，柳瑾轩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没有……”

　　池震也表示认可：“确实很强，十九岁就能在俱乐部当队长了。”

　　“我是本地人嘛，沾了点户口本优势。”柳瑾轩谦虚道。

　　接着他掏出手机对两位前辈说：“池哥、苏哥，我能加你们的微信吗？”

　　“可以啊。”池震先拿出手机，对柳瑾轩说：“我们扫你吧。”

　　“那不行，我扫你们，我扫你们……”柳瑾轩连忙说。

　　一般来说，职场里谁扫谁也是有讲究的。

　　毕竟扫码的人要提交申请，有申请的意思。怎么能让前辈向后背申请呢？

　　“嗐，哪儿那么多讲究，我们扫你也更方便。”苏巨已经打开了扫一扫。

　　柳瑾轩只好调出自己的二维码，让两位前辈挨个扫码添加好友。

　　看见柳瑾轩的网名和“饿不饿？我煲汤给你喝”的签名，苏巨先笑起来：“煲汤高手？重山也喜欢煲汤啊？”

　　柳瑾轩解释道：“谐音梗，谐音梗……”

　　“哈！我知道，开玩笑呢！”

　　池震在旁边说：“我看过你踢球，爆发力确实很好。面对防守，经常是一个爆趟，就过去了。”

　　他这话让柳瑾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池哥你看过我踢球？”

　　旁边的苏巨也很意外：“你还看中甲呢？”

　　“我没看中甲，但我看过小柳在网上的集锦视频。”池震扭头对苏巨说，“你以为他是这次入选国家队才出的名啊？人家可是国青头牌，网上一直都有人呼吁国家队招他的。”

　　听见池震夸自己，柳瑾轩连忙谦虚道：“没有没有……我也没想到自己这次能入选集训队。而且池哥，我小时候可是一直看你踢球……”

　　苏巨闻言又开起玩笑：“还好你没说看着他踢球长大的，哈！”

　　柳瑾轩已经了解了苏巨说话的风格，知道他就是爱开玩笑，于是也顺着他的话说道：“确实是看着池哥踢球长大的。”

　　苏巨拍着巴掌大笑。

　　池震无奈道：“别别别。我才大你几岁？这话你对王队说，还差不多……”

　　柳瑾轩有些意外，没想到池震竟然会主动提到王队。

　　他虽然视王烈为偶像，但也不是网上那种非黑即白的极端粉丝，他对池震也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在和晓峰哥接触之后，隐约了解到他对王队的态度，让柳瑾轩也在心里嘀咕：

　　那么池哥表面上不说，内心是不是也对王队不满呢？

　　就比如他现在这句话是不是在阴阳王队？暗讽王队太老了，还不让位……

　　我该怎么回应？

　　是顺着池哥的意思说吗？

　　如果被王队知道了会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

　　毕竟现在又不是只有我和池哥两个人在。

　　一想到在大堂中第一次见王队，就让自己紧张地出了一身汗，柳瑾轩就越发担心了。

　　他可太清楚被王队盯上，有多惨了……

　　就在柳瑾轩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拿着的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而且不只是他，池震和苏巨的手机也略有先后的响起。

　　这救了柳瑾轩，他连忙拿起手机。

　　另外两个人与他一样，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手机上。

　　其实柳瑾轩看手机的动作只是为了掩饰自己不知道如何应对的尴尬，这是一个“佯动”，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新消息内容是什么。

　　可是当他看见这条从“为国争光更衣室”群里跳出来的新消息时，目光就像是被牢牢吸住了一样，移不走了。

　　“群通知：今天晚上八点半召开2038英国世界杯动员会，请参加了本次集训的队友们在三楼4号小会议室准时集合。”

　　消息发送人是“王烈”。

　　“2038……英国世界杯……动员会……这是啥？”

　　苏巨皱眉疑惑地念出关键词后，抬头看向另外两个人，然后看到了两张同样一头雾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