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我们为什么不呢？

　　在休息的整整一天时间里，维蒂尼的爸爸没有再和他提及过马德里FC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儿子可能需要时间来想通一些事情。

　　但整整一天过去了，儿子却没有来找他商量，于是在第二天早餐时，他对即将要去训练的儿子说：

　　“维蒂尼，对于那件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没想到维蒂尼说：“等我今天训练回来再和你说这个事情，爸爸。”

　　当爹的很意外：“今天回来再和我谈？可我明天就要去马德里了……”

　　那意思是提醒儿子时间紧迫，早做决定。

　　但维蒂尼却没有改变自己的主意：“没关系，我们还有一晚上来商量，爸爸。”

　　父亲最初很是疑惑，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坚持要等到今天训练完后再告诉他决定。

　　就在他想要问个究竟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人的名字。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你要去找王？”

　　做出如此重大决定的时候，从自己的偶像那里获得建议和力量，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果然儿子点点头：“是的，爸爸，我想去找王，问问他的主意。”

　　父亲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挺好。因为以他对王烈过去的了解，他觉得王烈应该是会支持让儿子去马德里FC的。

　　有些话自己这个当爸爸的说出来，没什么效果。

　　但如果是儿子的偶像这么说，他总不好再犹豫不决了吧？

　　※※※

　　唐凌峰隔着玻璃看向外面正在和王烈一起训练的桑尼·迪恩，有些奇怪：“不是说当初这小子对阿烈意见最大吗？怎么现在他几乎每天都来找阿烈训练啊？”

　　旁边的女儿为他解释道：“阿烈说是输给克莱顿竞技后的第二天，迪恩突然就主动来找他加练了，虽然找的理由很蹩脚……”

　　唐凌峰感慨道：“输球后被刺激了倒也正常。但还能一直坚持下来，可就不简单了。这个迪恩不像外界说的那样颓嘛。说起来，他之前为什么对阿烈那么大意见啊？”

　　唐星梅摇头：“不知道。阿烈也没问，反正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他对阿烈没有敌意就行了。谁还没点不足与外人道的过去呢？”

　　说完唐星梅转身去厨房帮妈妈准备一家人的早餐。

　　而她爸爸唐凌峰继续站在原地，透过玻璃窗欣赏两个人的训练。

　　对他这个资深老球迷来说，哪怕只是简单的训练，他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后院的草坪中，迪恩接到王烈用头给他做的球后，却一脚把足球踢在墙壁上，而不是那个小小的可移动球门里。

　　看见这一幕，唐凌峰啧了一声，自言自语：“伱还是别射门了，老老实实给阿烈传球助攻吧……”

　　很快换成迪恩给王烈传球，王烈就干净利落的把球射进了小球门。

　　唐凌峰不无得意地说：“学着点儿！”

　　他自己一个人戏还挺多……

　　※※※

　　“你射门发力时控制的不够精确，难怪你都六个月没进球了。”在训练结束后的拉伸恢复阶段，王烈摇着头对迪恩复盘刚才训练中他的表现。

　　自己长达半年的进球荒被王烈说的这么直接，迪恩脸上有些挂不住：“胡扯！最开始只是运气差点而已。现在当然是因为要给你传球，所以少了很多射门机会……”

　　面对他的强行辩解，王烈呵呵一笑：“你不会是在说我吸血吧？”

　　迪恩指着他：“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王烈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而是继续给出建议：“你应该增强你的脚踝力量，这样才能更好的控制射门精度。脚踝有力，你在射门的时候才能站得稳，身体稳定射门的时候才稳……”

　　“OK，OK。我会照你说的练……”迪恩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这段时间和王烈的接触，让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最好别让他和你认真起来，否则有你受的。他说什么的时候，不要试图反驳他，或者和他争论，只需要顺着他说就行。要不然就没完没了了……

　　他的好胜心简直体现在方方面面，足球上他要击败你，辩论中他也要把你彻底说服才罢休。

　　自己最开始可没少在这方面吃亏，现在已经学老实了。

　　不过王烈今天却不想放过他，察觉到迪恩言语中的敷衍，他有些咄咄逼人地说道：“那我们今天就开始练。”

　　“啊？”迪恩愣住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迪恩收起掉下来的下巴：“我们只是在你家的后院草坪上踢踢球而已，不用搞得那么正式……”

　　王烈打断了他的话，很认真的说：“我有专业的健身房，我还有专业的体能私教，他可以给你设计专门针对你的训练计划……只要你愿意，我家大门随时为你打开，我的健身房你可以随便用。”

　　迪恩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就是他到现在都还不适应的一点——认真的王烈就像是高悬在头顶的烈日，毫无保留地对他散发着光和热，而可怜的他被晒得都快中暑了，却连块遮阳的树荫都找不到。

　　和王烈待在一起，迪恩时常会感觉自己上辈子是个吸血鬼，随时可能被如此灼热的阳光蒸发掉……

　　理智告诉他，王烈是为他好，在替他考虑，他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但情感上，他又确实觉得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没有彻底躺平，还能跟着王烈每天训练，已经做得很好了。

　　结果王烈觉得还不够好！

　　何时才是个头啊！

　　桑尼·迪恩忍不住直截了当地说：“不是，老兄。你别拿你的标准来要求我啊，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我想去下赛季的欧冠，我当然希望身边队友的能力都能更好，这样才能实现目标。如果你能够打破进球荒，对球队的成绩也是一个帮助。”王烈很认真地回答他。

　　迪恩叹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下赛季的欧冠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下赛季都不在这支球队了啊！我觉得我已经很努力，很职业了……”

　　“下赛季不在球队又怎么样？难道你下赛季就不踢球了吗？去肯辛顿你就不用和其他人竞争吗？你能保证就算每天去夜店鬼混，也还可以让主教练把你列入比赛大名单，甚至是首发上场？”

　　王烈一连串的反问将迪恩问的哑口无言。

　　老无赖说得对。

　　他下赛季去了肯辛顿一样会面临竞争，甚至竞争因为他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会更激烈。

　　但就是这种无可辩驳的正确，才让迪恩不爽。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知道我不对，但我就要这么做”的情况。

　　喝可乐不利于身体健康？我知道啊，但我就是想喝，不利于身体健康却利于心理健康！

　　抽烟也不好，没错。但我就是想抽！

　　喝酒同样不好，是的。可我偏要不醉不休！

　　……

　　太多类似的例子了。

　　哪怕是作为职业运动员应该更严格遵守那些生活中的禁忌，但迪恩就是不愿意这么做。

　　但在王烈这里，不这么做就不行，要被他批判一番。

　　这谁受得了啊？

　　在迪恩心里的不爽几乎就要爆炸出来的时候，唐星梅突然打开玻璃门，冲着他们喊：“你们还没好吗？”

　　然后她又看向桑尼·迪恩：“桑尼！留下来一起吃早饭吧？”

　　迪恩没想到王烈的妻子会邀请自己一起吃饭，他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于是唐星梅干脆从屋子里出来，走到他们跟前：“我妈妈说感谢你每天陪我丈夫一起训练，所以她希望你能留下来一起吃顿早餐，有一些是她亲手做的中国面点……啊，放心，都是运动员可以吃的。”

　　迪恩看看一脸期待发出邀请的唐星梅，他可以不爽王烈，但他对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士无冤无仇，他不能对她摆脸色。

　　所以他无论是脸色还是语气都温柔了许多：“呃，这不太好吧……”

　　“没有什么不好的。”唐星梅笑起来，“我们是邻居，你和我丈夫又是队友，在比赛中经常帮助他。其实我们早就应该请你吃饭，作为感谢了。”

　　唐星梅越是客气礼貌，迪恩就越是不好意思，他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我没帮助他什么……是你的丈夫他自己很厉害，他一个人就能带着我们全队赢。他是红花，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绿叶。”

　　他忍不住还是小小的阴阳了一把王烈。

　　但唐星梅似乎没有听出他的阴阳一样，反而被逗笑了：“王烈经常给我说，没有你和其他队友们，他绝对不可能在泰恩取得成功。他其实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泰恩……”

　　王烈啧了一声打断妻子的话：“你说这些干嘛？”

　　唐星梅没理会丈夫，而是再次发出邀请：“走吧，一起吃顿早餐。只是早餐而已，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迪恩还没回答，王烈先说了：“别勉强他，强扭的瓜不甜，万一他就想吃吐司培根这种英式早餐……”

　　他话没说完，迪恩就突然冷笑一声，然后说道：“好，感谢邀请，那我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接着他还有些得意地看向略微惊讶的王烈，一副“你猜不到吧”的表情。

　　唐星梅见迪恩答应下来，便开心地转身向房子走去。

　　而拖在后面的迪恩则小声对王烈说：“多亏你有一个好妻子！”

　　王烈微微一笑，很自豪地说：“我知道啊。”

　　※※※

　　桑尼·迪恩在王烈的家里，和他的妻子、岳父岳母一起吃了顿丰盛又热闹的早餐。

　　王烈的岳父岳母都会说英语，所以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障碍。

　　席间王烈岳母一个劲儿地夸赞迪恩，把他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被夸的……

　　吃完饭离开王烈家的时候，他甚至是有些“落荒而逃”的。

　　因为再夸下去，他以后都不好意思在心里骂王烈是个“老无赖”了。

　　回到自己家，一下子从热闹的环境到了冷清寂寞中，迪恩甚至还有点不太适应了……

　　他透过二楼的玻璃窗，看向隔壁邻居家。

　　相隔这么远，其实他根本看不见屋里的情况。

　　但他脑海中却自动浮现出王烈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

　　他叹了口气。

　　再热闹，也是别人家的热闹……

　　接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想起王烈对他说的话。

　　加强脚踝力量的训练……吗？

　　※※※

　　早晨在自家后院和迪恩进行了晨练，王烈还是照例提前达到诺森伯兰足球城，再和维蒂尼一起加练。

　　训练中维蒂尼突然问：“王，你和泰恩的合同是明年六月份到期吗？”

　　“是啊，怎么了？”

　　“呃，那你合同到期之后就会离开泰恩吗？”维蒂尼小心翼翼地问，发问的同时他还一直盯着王烈的双眼，似乎想要看看王烈的回答有没有撒谎……

　　对于这个问题，王烈没有立刻做出回答，他沉思一会儿后摇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毕竟才来到泰恩两个多月，虽然这两个多月我都过得很开心，可谁知道以后呢？”

　　“啊……”维蒂尼似乎因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而有些失望。

　　见他今天样子很奇怪，王烈就问他：“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呃，是这样的……我爸爸接到了马德里FC体育总监的消息，邀请他去马德里……”

　　维蒂尼将自己和马德里FC联系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讲给了王烈听。

　　听完之后，王烈就明白了：“你是不是想看看我在泰恩能待到什么时候，然后以此来决定你去不去马德里？”

　　维蒂尼点点头：“是有这个想法……”

　　王烈笑了起来：“那要是我和泰恩续约，难道你也和泰恩续约吗？我们俩合同可是同时到期啊。”

　　维蒂尼昂头道：“那也不是不可以啊！只要你在泰恩，我就在泰恩！”

　　王烈笑着摆手：“没必要没必要。我这个岁数留在泰恩很舒服，你还年轻，留在泰恩做什么？马德里FC那样的顶级豪门对你感兴趣，你不去你想干嘛？”

　　“我……”维蒂尼脸上又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爸爸最开始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很高兴的。我也应该高兴才对，但我听见之后的第一反应确实不爽，我还冲爸爸发了火……

　　“以前的我在泰恩过得不愉快，我很努力，却四处碰壁，球队的成绩和我自己的表现都不好。所以我想要离开这里，去更大的舞台……

　　“但是你来了之后，我和这支球队都发生了改变，我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脾气，我的队友们也愿意为了胜利而拼尽全力，不再需要我像个小丑一样无能狂怒……我们赢下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并且真的摸到了原来想都不敢想的欧冠门槛……

　　“我不知道去了马德里之后，我能不能习惯在那种环境中的生活，我也不知道离开你之后，我还能不能有那么好的表现……”

　　说到这里，维蒂尼像是突然下了某种决心一样，重新抬起头来看向王烈，眼神坚定，语气也跟着坚定起来：

　　“所以我才问你是否会和泰恩续约，王。因为我不想去马德里了，我想留在泰恩，留在你身边！”

　　王烈愣了一下，没想到面对马德里FC的邀请，维蒂尼竟然能够忍得住。

　　要知道作为世界顶级豪门，马德里FC是世界足坛无数球员的最终目的地。为了能够去这里踢球，他们可以接受一切苛刻的条件。

　　这才显得那些能够对马德里FC说“不”的球员很了不起。

　　比如罗尼尔。

　　王烈没想到在这方面，维蒂尼和他的巴西同胞一样……

　　但罗尼尔能够对马德里FC说“不”，是因为有一支和马德里FC不相上下的顶级豪门巴塞罗那竞技对他抛出了橄榄枝。

　　罗尼尔知道自己拒绝掉马德里FC，转头就能去死敌巴塞罗那竞技，才能这么干脆地说“不”。

　　但维蒂尼现在凭什么拒绝马德里FC？

　　就凭泰恩？

　　凭自己？

　　想到这里，王烈觉得有必要给这个年轻人上一趟人生课，不要带着粉丝滤镜看待自己，更不能儿戏般对待自己的职业生涯：

　　“你这么信任我，我很高兴，维蒂尼。但我希望你知道，不要把对我个人的情感映射到你的职业生涯选择中。先不说我会不会继续在泰恩踢球……就算我和泰恩续约，那我又能在这支球队踢多久呢？我已经三十八岁了。你呢？

　　“你才二十二岁，你未来的职业生涯还很长。你总归是要去真正的豪门的……马德里FC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终点’，而你现在有机会去，为什么不去？没必要感情用事。

　　“你应该知道，法国的博恩是我登陆欧洲的第一站，我在博恩接受青训，在我非常年轻的时候，博恩就让我打上了职业比赛……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我遭受重伤的那两年时间里，博恩依然给了我信任和耐心。伤愈复出之后，他们很快和我签订了一份新的职业合同，我对这支球队的感情非常深厚。但在巴塞罗那竞技对我递来橄榄枝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了巴塞罗那竞技。因为我知道，留在博恩对我职业生涯没有太大的帮助，我需要却一个更大的舞台。”

　　维蒂尼听着偶像讲述以前的事情，这段经历他作为王烈粉丝，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当时为了能够去巴塞罗那竞技，王烈甚至和博恩俱乐部还闹得有些不愉快。因为王烈公开表示希望在新赛季为巴塞罗那竞技效力。

　　当时有人骂他薄情寡性，但更多的人在夸奖他做出了一次正确的选择，憧憬他加盟巴塞罗那竞技之后的前景……

　　现在来看，王烈在巴塞罗那竞技好像不算成功——毕竟他离开时是以“失败者”的身份灰溜溜被赶走的……

　　但在当时，一个中国球员，能够在西甲豪门打上主力，还拿到过西甲最佳射手、西甲冠军、欧冠冠军……这样的成就已经是亚洲球员的天花板了，谁能说他不成功？

　　在巴塞罗那竞技和博恩之前，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王烈还在继续说：

　　“……所以不要急着拒绝马德里。当然我也不赞同你这个赛季结束后就去。说句比较自私的话……我还指望你在下赛季欧冠中帮我呢，哈！而从你的角度出发，如果你能够在下赛季的欧冠中表现出色，不是可以在未来的马德里给自己争取到更好的待遇和更多重视吗？你要问我的意见，这就是我的意见了。”

　　说完王烈不再吭声，维蒂尼也没有立刻就回答他，似乎陷入了沉思，王烈没有打扰这个年轻人，而是让他自己做判断下决定。

　　其实也没等多久，维蒂尼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攥起松开，松开攥起，就这样重复几轮后，他终于下了决定：

　　“我明白你的意思，泰恩对我来说，就像是博恩对于当初的你那样……但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王。如果当初在博恩的一线队里，有你崇拜的偶像，能带着你和你的队友们去赢，去冲击欧冠目标，你还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巴塞罗那竞技的邀请吗？”

　　王烈没想到维蒂尼会这么问自己，他耸肩笑道：“还是会。我在博恩的最后一个赛季也是参加了欧战的，虽然不是欧冠，只是欧联……对于一个之前还在法乙联赛的球队来说，这成绩并不差。除了没有我的偶像，当时的博恩简直就像是缩水版的泰恩，但我还是去了巴塞罗那竞技。”

　　维蒂尼似乎并不意外偶像会这么说，他说道：“可我不会。我会留在我所崇拜的人身边。我认为和你并肩作战更重要，胜过去马德里FC踢球！对，你说的没错，泰恩不是豪门，我应该去豪门……但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在泰恩把这支球队打造成豪门呢？！”

　　这次王烈是真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