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锁死

　　“在昨天晚上进行的本轮英超最后一场比赛中，索福联在主场2:0轻取波特尔FC，用一场胜利暂时解除了自己的下课危机……”

　　手机里正在播放新闻视频。

　　但坐在对面的维蒂尼却正在往嘴里炫饭，吃的呼噜呼噜，吃相很不雅，但他不在乎。

　　他也不在乎视频里播放的视频。

　　刚刚把所有食物都倒进嘴里后，他抹了把嘴，就起身离席：“我走了！”

　　爸爸奇怪地看着他：“你不听完新闻再走？这可是你最关心的索福联主帅新闻……”

　　维蒂尼摇头：“不听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同时他这么说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在收拾东西。

　　“赫尔登现在应该是转危为安了……”爸爸感慨。

　　“那不是更好吗？他最好别下课，这样等到第三十五轮的时候，我们的怒火才有发泄的对象。”

　　维蒂尼说完，对自己的爸爸挥挥手：“再见，爸，我要去和王加练了！”

　　看着儿子充满活力的背影出了门，爸爸微笑着摇了摇头。

　　儿子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提前睡觉之后，让他几乎没有了夜生活。

　　最开始他还担心作为巴西人的儿子会很不习惯。

　　但实际上他儿子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完全适应了这种作息规律。

　　现在每天一门心思都是努力训练，提升自己，帮助球队打进欧冠，更是完全没时间和精力去过什么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儿子变得不像是个巴西人，但这对于职业球员来讲，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呢？

　　他的儿子没有公认“现役天赋第一人”的罗尼尔那么有天赋，但如果可以更加刻苦的话，说不定能够追上一点呢？

　　成为第二个罗尼尔·纳西门托，克莱顿·维蒂尼的父亲不敢这么想。

　　但如果能够让儿子的职业生涯成就更高一些，又何乐而不为呢？

　　通过他在泰恩的出色表现，说不定可以吸引到更多豪门关注的目光。比如像马德里FC这样的豪门，或许会更坚定地看好自己儿子？

　　※※※

　　“妈的，垃圾波特尔！竟然输给了索福联！”

　　“唉！竟然让赫尔登联死里逃生……”

　　在诺森伯兰足球城的健身房里，早到的泰恩球员们正在加练。

　　并且把他们在更衣室里的话题搬到了这里来。

　　既然已经把目标对准了欧冠资格，那么现在排名联赛第四的索福联就是所有泰恩球员的众矢之的。

　　每个人都会比以前更关注索福联的消息。

　　本轮联赛最后一场比赛，是索福联在主场迎战波特尔FC。

　　泰恩球员全都希望索福联输球，这样他们和欧冠资格的分差就将从七分缩短到四分。

　　结果波特尔FC在客场被索福联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输得干脆利落……

　　迪恩一来到健身房，听见的就是队友们的吐槽。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希望赫尔登滚蛋？为了我们的目标，难道不应该希望赫尔登继续留在索福联吗？”

　　队友们纷纷扭头看过来，雨果·贡杜兹问：“为什么？”

　　“因为在他带领下，我们才有机会追上索福联啊。万一换了个新教练上来，来波连胜，我们不就白忙活了？所以我们都应该希望索福联与赫尔登绑定，锁死。”

　　迪恩振振有词。

　　其他队友们：“啊？”

　　※※※

　　“哈哈哈！好嘢！索福联终于赢了！”

　　“三军用命！索福联士气可用！前进，索福联！”

　　“赫尔登成功留任！干的漂亮！”

　　“科学养登！”

　　“赫圣有能！”

　　……

　　如果只看网上这些评论，一定会让人以为发言的是索福联球迷或者是赫尔登的支持者。

　　但实际上恰恰相反，这么说的人当中几乎全部都是王烈的人迷。

　　比如“周周足球”，那句“赫圣有能！”就是他发的，他还配了张昨天比赛结束后的海报，上面是索福联2:0击败波特尔FC的比分，以及庆祝的索福联球员教练群像。

　　处于这张海报C位的正是索福联主教练斯文·赫尔登，他的地中海发型和面瘫脸非常显眼。尤其是坚毅的眼神，和身后那群狂呼庆祝各种动作的索福联球员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充分展现了身为主教练的冷峻气质。

　　如果单看这张图，还以为是哪个赫尔登的人迷发的呢……

　　再一看……嚯！王烈头号粉丝“周周足球”啊！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他被盗号了？

　　要知道“周周足球”虽然不像外网的“WangIsKing”那样凶名在外，但也是数得着的王烈死忠脑残粉。

　　在简体中文网络上，“周周足球”的知名度很高，不仅是因为他本身是一个有大量粉丝的自媒体从业者，同时也是因为他是国内比较极端的王烈死忠粉。

　　在网络上转发各种王哥的精彩视频、媒体对王哥的正面报道、其他球星对王哥的称赞……发布所有关于王哥的资讯内容是他的日常。

　　除此之外，就是和那些反对王烈、攻击王烈的人作战。

　　为此，他甚至被池震那边的粉头列为“死硬敌对分子”——属于被敌人认证的，影响力可不小。

　　所以这样一个人，想要听到他对赫尔登说好话，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要知道自从本赛季赫尔登把王烈摁在替补席上之后，“周周足球”就天天都盼着赫尔登早点滚蛋下课，所有关于赫尔登的负面消息，他都会转发，甭管真假。

　　之前索福联客场0:8耻辱性的输给斯高斯人时，王烈的人迷们是最开心的，他们以为赫尔登终于要下课了……

　　当时“周周足球”就高强度转发了很多外网消息，王烈的人迷粉丝们也都在他微博和噼哩噼哩动态评论区里狂欢。

　　“周周足球”不仅转发各路消息，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赫尔登下课已成定局，专门制作视频来分析为什么自己这么说。

　　结果被一场接一场比赛打了脸。

　　等到上轮联赛，索福联在客场0:1输给布莱顿白山后，“周周足球”再次转发“可靠消息”，表示赫尔登已经和俱乐部老板约翰·巴克尔面谈，俱乐部将在这次面谈之后，宣布赫尔登下课！

　　这次看上去无论如何都没理由翻车了吧？

　　算上输给斯高斯人的比赛，索福联已经连续五轮联赛没赢过球了，三平两负，这样的成绩不下课还怎么服众？

　　哦，你说王哥对于球队没贡献，球队需要革新，要变革成绩才能好，所以你赶走了王哥。

　　那现在球队成绩变好了吗？三平两负，五轮不胜！你作为球队的主教练，是不是也应该下课走人？

　　这次怎么看赫尔登的下课都已成定局。

　　结果还是没下课……

　　不仅没下课，对阵波特尔FC的比赛，索福联赢得胜利，还帮助赫尔登稳固了帅位。

　　赛前有国外权威媒体报道称对波特尔FC的比赛将是决定赫尔登是否能够继续执教索福联的关键之战。

　　如果输了，那么斯文·赫尔登就会滚蛋。

　　但是索福联赢了……不过这个时候包括“周周足球”在内的很多王烈粉头们，突然就转变风向，开始为索福联的胜利而欢呼。

　　这当然不是他们都转性，或者叛变了。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当他们知道泰恩在本赛季王哥的带领下，终极目标是欧冠资格后，就纷纷把目光聚焦在了联赛第三十五轮上。

　　那是泰恩主场迎战索福联的比赛。

　　所有王烈的粉丝们，都在期待这场比赛，并且每天都向诸天神佛祈祷，希望赫尔登不要在第三十五轮联赛之前就被解雇。

　　如果等到索福联踏上利泽公园球场时，站在客队教练席前的那个人不是斯文·赫尔登，估计全中国的王烈粉丝们都会愤怒的……

　　而且他们的怒火无处宣泄，只能憋在自己的心里，就更加不爽了——他们可就等着王烈复仇赫尔登，打这个老毕登的脸呢……

　　所以一夜之间，王烈的人迷们都成为了赫尔登的支持者。

　　※※※

　　“我看了你去的那期《焦点新闻》。”

　　餐厅靠角落的一张圆桌旁，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老年斑的老人一边低头切割着餐盘里的胡萝卜，一边对坐在他对面的卢克·米尔恩说。

　　“我也同意王的说法，你竟然真的想要去和无赖讲道理，简直愚蠢。”

　　被训斥了的米尔恩苦笑着说：“您还是这么偏袒他，先生。我上那个狗屎节目，可是为他说话的啊！”

　　坐在他对面的老头正是索福联俱乐部历史上的传奇经理，现任索福联俱乐部荣誉顾问的马特·帕金斯。

　　在英超球队的主教练不再是所有事情一肩挑的“经理”时代，俱乐部总经理地位和作用都更加重要，他们才是决定一家俱乐部、一支球队命运的关键人物。

　　马特·帕金斯以卓越的眼光和高超的管理艺术，还有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交际能力，在执掌索福联俱乐部的二十二年时间里，将这家豪门俱乐部带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能在球迷大众心目中，他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不如俱乐部功勋主帅扬纳斯·比尔曼。但在真正懂球的人眼里，眼前这个老人才是当年“索福联帝国”的实际缔造者和掌权人。

　　他呵呵一笑：“王可能并不需要别人替他说话，他自己会为自己说话……好吧，你能够维护自己的队友，我还是很高兴的。你们当初所创造的辉煌已经所剩无几，我还是很高兴能够努力维护它的……”

　　米尔恩摇头否定了他的话：“不，先生。我们所创造的辉煌永远都在那里，这是任何人用任何手段都抹不去的。历史会永远记住索福联是英格兰足球历史上唯一一个拿到‘七冠王’的球队，也是世界足坛历史上单一自然年拿到冠军数量最多的球队。”

　　“可是冠军伤害球队。”帕金斯笑着揶揄道。

　　“那些混账！”米尔恩咬牙骂道，然后他又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先生您为什么不向俱乐部进言，要求他们撤掉赫尔登。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是带领索福联的正确人选！”

　　“那么谁是呢？”

　　帕金斯一句话把米尔恩问沉默了。

　　见米尔恩不说话了，帕金斯就继续说：“不管怎么说，索福联现在还在联赛第四。任何一个主教练都不可能永远胜利，不能因为几场比赛的表现就彻底否定主教练……从管理者的角度来说，霍尔做的没错——他必须无条件的支持自己的教练。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支持扬纳斯的吗？”

　　米尔恩点点头，因为他就是当时那段历史的亲历者。

　　扬纳斯·比尔曼，索福联俱乐部历史上的功勋名帅，执教球队长达十六个赛季。正是在他的带领下，索福联赢得了一系列冠军，在冠军数量上完成了对斯高斯人的超越。

　　其中最有分量的当然就是2029-2030赛季的四冠王，以及2030年自然年七冠王的伟大成就。

　　“他执教索福联的第一个赛季简直惨不忍睹，但我给了他足够的耐心和信任。当然他后来的表现也对得起我给他的信任和耐心。”

　　米尔恩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老头儿的自吹自擂：“可我怎么记得当时你被头儿气得不轻，已经决定解雇他了？如果不是最后他拿到了足总杯冠军的话，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啊？是吗？哈，可能吧……上年纪了，记不太清楚了……”帕金斯哈哈一笑，糊弄了过去。

　　面对耍无赖的老头，米尔恩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帕金斯则继续说道：“总之我想说的是，从上半个赛季来看，赫尔登的工作是有成果的，现在不要急着评判他。”

　　“那如果他在第三十五轮输给王，并且最后没拿到欧冠资格呢？”

　　面对米尔恩这个问题，帕金斯沉默了下来，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米尔恩继续说：“被他放弃的人换了支球队就状态爆棚，如果最后再亲自结束了我们冲击欧冠的希望，那么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否应该负责呢？您可别拿头儿来举例了，头儿当初可也没有把队内的头号射手以侮辱性的方式扫地出门。”

　　帕金斯叹了口气。

　　王烈以和俱乐部几乎撕破脸的方式离开俱乐部，一直都是他的痛。

　　但他作为一个俱乐部吉祥物，其实所能做的实在有限，他并不能干预俱乐部正常运营和球队的事务——在没有现任主教练的同意下，他甚至都不能进入球队更衣室。

　　见老头沉默，米尔恩继续说：“我以前是真的希望赫尔登能够带领索福联复兴，所以在他把王放到替补席上的时候，我也没有反对他。但现在我反而不希望他在索福联成功。因为如果他这样的人都能成功，那是对我所坚守的理念的讽刺和嘲弄。我的职业生涯最辉煌的时期都在索福联，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索福联给我的，我不能容忍一个肆意践踏俱乐部传统的人在索福联取得成功。如果他可以成功，那就是在鼓励后来者以欺骗、阴谋的方式对待自己的球员和俱乐部。

　　“你是知道我的，先生。我一直都是一个索福联的支持者。可是现在当我看见索福联的球迷们还在支持赫尔登这个伪君子的时候，我只觉得恶心。他们支持的主教练，似乎并没有把他们所喜欢的俱乐部放在心里。就算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赫尔登真的在索福联取得了成功，赢得了冠军，我也不会为他鼓掌。当然了，更有可能的是索福联不会进入他的时代，永远都不会。”

　　帕金斯终于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有些无奈：“我真是没想到最替王打抱不平的竟然是你。可你已经不是他队长了……”

　　“这和队长不队长的无关，先生。在王和赫尔登的事情上，我没有私心，我只是知道谁才是真的对俱乐部好。而谁是在利用俱乐部来为自己扬名。现在来看，俱乐部高层都被他骗了。”

　　帕金斯苦笑道：“当时俱乐部和他面谈的时候，我也在呢。”

　　米尔恩就问：“我很好奇，俱乐部是为什么选择的他？”

　　帕金斯继续苦笑：“后来他们敲定之后，霍尔曾经对我说，选择赫尔登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会说一口流利的不带口音的英语……”

　　米尔恩露出了“黑人问号”的表情。

　　“霍尔认为这将非常有利于新任主教练和俱乐部、球队的沟通交流，并且赫尔登不存在语言障碍，能够自如地应付媒体记者，这对于俱乐部形象建设和维护至关重要……”

　　米尔恩捂住了脸：“美国佬……”

　　乔纳森·霍尔是个美国职业经理人，这样的表现更是加深了米尔恩对美国人在足球方面的刻板认知。

　　帕金斯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卢克。但是现在他已经是球队的主教练了，作为俱乐部管理层，除了支持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况且据说他曾经对约翰·巴克尔承诺，如果赢不了波特尔，他就主动辞职。但他现在赢了，你能怎么办呢？”

　　米尔恩讥讽道：“他倒是会捡软柿子捏……他怎么不对美国老板承诺如果赢不了泰恩，就主动辞职呢？那才是关键比赛！”

　　接着他又对帕金斯说：“为了您的健康考虑，我必须提醒您，先生。到时候别看那场比赛的直播。幸好那是客场，您不用去主场看台上坐牢……”

　　帕金斯笑道：“你这么看好泰恩？”

　　“我只是更了解王。难道您不了解吗？当初您把他从巴塞罗那竞技签下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怒火可以摧毁一切敌人。”

　　帕金斯再次沉默。

　　似乎真的像米尔恩今天说的那样，他老了，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了。

　　所以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王烈去泰恩和自己从巴塞罗那竞技挖来王烈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当时王烈在巴塞罗那身处舆论漩涡，围绕在他身边的负面新闻非常多，和今年年初的情况差不多。

　　当时索福联俱乐部里对于是否应该引进一个在巴塞罗那竞技表现开始下滑的中国球员，也是顾虑重重，有很大的反对声。

　　而他是怎么说服那些反对者的呢？

　　“……愚蠢的巴塞罗那竞技试图通过诋毁、贬损、侮辱王的方式，让他们扶正罗尼尔的做法看起来合情合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签下王，会得到什么呢？

　　“我们会得到一个被激怒的战士。因为他必须向全世界证明巴塞罗那竞技的指责批评全都是无稽之谈。只要我们给他足够的支持和尊重，他将会用百倍的表现来回报我们的信任。

　　“如果引进王是风险投资的话，那这次我们稳赚不赔！”

　　后来索福联在2029-2030赛季的欧冠决赛中和罗尼尔率领的卫冕冠军巴塞罗那竞技相遇，那场比赛中王烈完美地证明了他当初那番话的正确。

　　一个愤怒的王，可以摧毁一切索福联的敌人。

　　而现在，索福联成为了挡在愤怒的王烈身前的那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