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吐不快

　　冯启元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的室友大卫·本纳特忍不住感叹道：“你现在是‘焦点人物’了，冯！我感觉全世界都在找你……”

　　冯启元将手机调成静音，同时对本纳特道歉：“抱歉，大卫，我现在调成静音了。”

　　本纳特摆摆手：“倒不是觉得你吵到我了，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你现在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但那是我的心里话。”

　　“我知道。王是你们中国球员的偶像，看见他遭到索福联那样对待会不爽……但心里话也不一定非要说出来吧？你不说出来，默默地做，没问题。可你说出来，自己就成为所有人的靶子了……”

　　本纳特指了指冯启元的手机。

　　“就像这个手机。在你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你有想过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吗？”

　　冯启元挠挠头：“其实想过的。”

　　“那你还说？”本纳特有些意外。

　　“有些话总得说，要不然憋在心里我难受。”冯启元微笑着回答。

　　本纳特看见静音的手机屏幕上又亮了起来，有新消息提示出现，就摇头说道：“算了，你回消息吧。”

　　冯启元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短短这两分钟的时间，他收到了三条消息。

　　一条是自己的爸爸发来的，不是询问，而是关心：“不要有太大压力，把注意力都放到比赛中去，平常该怎么踢就怎么踢，别想太多。加油，你肯定可以的！”

　　冯启元看了看曼彻斯特这边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换成国内就是凌晨三点四十。

　　这个时间自己的爸爸是没睡，还是提前醒了？

　　冯启元回道：“我会专注在比赛中的。爸你还没睡啊？”

　　接着他切出去，看另外两条消息都是谁发来的。

　　结果全都是他在国家队的队友。

　　一个是秦桉，给他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启元牛逼！就该这样！干他们！妈的索福联欺负人，凭什么还得忍着！比赛时加油啊！干死他们！”

　　秦桉，或者说叫秦哥，是王哥铁粉，这事儿全国家队都知道，所以看见秦桉发给他的消息内容，冯启元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也是因为秦哥不在英超，他要是在英超，估计碰上索福联，他是真敢拼命的。

　　估计是因为自己做了秦哥没机会做的事情，说了秦哥没条件说的话，所以他才这么兴奋地给自己发消息。

　　冯启元回了秦桉一个咧嘴笑的表情：“好嘞，秦哥，干死他们！”

　　再切出来，这个时候之前的爸爸已经给自己回消息了：“醒了，想着刷刷手机，结果被消息刷屏了，全是关于你小子的。你可玩儿了个大的啊！不用回我了，我继续睡觉去了！”

　　冯启元笑了笑，真的就没有再回爸爸消息，退出去回刚才第三条消息，那是另外一名国家队队友傅晓峰发来的，但不是一句话，而是截图。

　　截图里是一些网友的留言：

　　“瞧不起谁呢？我王哥还需要你帮忙？！”

　　“王哥英明神武，怎么可能需要别人帮忙！冯启元这么说，就是在阴阳我王哥，其心可诛！”

　　“真要是为索福联对我王哥的方式感到不满，为什么当时不站出来说话？现在才说，妥妥的蹭热度！”

　　“当初把我王哥防得跟小丑一样，现在知道讨好我王哥了？晚了！在我们王哥粉丝眼里，你已经被判死刑了！”

　　冯启元被这些截图里的内容撇撇嘴，然后他回道：

　　“网上傻逼太多了，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傅晓峰回了他一个动态表情包，是周星驰电影《功夫》里面的一段名场面：“不是吧？阿珍，你来真的？”

　　冯启元就回答道：“当然是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是真心想要为王哥讨回公道。晓峰哥你是知道，我可是看着王哥踢球长大的。”

　　※※※

　　傅晓峰看着手机屏幕里跳出来的消息，忍不住吐槽道：“嘁，谁特么不是看着他踢球长大的？这支球队你能找出谁不是的？哦，楚哥不是……”

　　同时手下快速回复道：

　　“是是是，真心话。你自己是问心无愧了，王哥那边呢？你不怕他真的以为你在阴阳他啊？”

　　※※※

　　冯启元想到和泰恩的比赛之后，王哥找他交换球衣时的那番话，就笑了起来，然后打字回复傅晓峰：

　　“不怕。我是和王哥交换过球衣的人，我和他有默契。”

　　傅晓峰把冯启元这番话反复看了好几遍，试图从中找出合理的逻辑关系。

　　不是哥们，你和王哥交换个球衣，怎么就有默契了？

　　默契是这么容易就建立起来的吗？

　　虽然觉得冯启元有些答非所问，但傅晓峰还是能从自己和冯启元刚才这番对话中感受到小冯说这番话时是认真的。

　　这种认真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于是没有再回冯启元消息。

　　他觉得冯启元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粉丝滤镜太严重了，有点一条路走到黑的感觉。

　　明明去年和索福联比赛之后，被王烈的极端粉丝骂成啥样了，怎么就不知道吸取教训，还要巴巴地跟着往上凑呢？

　　王哥认真，你也认真，你配和王哥一样认真吗？！

　　傅晓峰在心里这么吐槽道。

　　自从二十岁第一次入选国家队开始，他在国家队和王烈接触了十二年。

　　这十二年，用一句“伴君如伴虎”来形容真是一点毛病没有。

　　训练中表现不好、比赛中表现不佳了，被王烈骂那都算是轻的，惹急了王烈甚至是会动手的——真以为“球霸”这个绰号是王烈黑子们在污名化他吗？

　　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拼尽全力了，可以自慰了，结果等来的却很有可能是王烈的冷言冷语，和冷脸。

　　傅晓峰小时候曾经幻想过在世界杯比赛中进球，然后得到偶像的称赞。后来他发现想要得到称赞很难，因为在王烈眼里，他总是做得不够好，总是还有可以提高的空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哥总是针对他——王哥对所有国家队队友要求都很严格，但对他要求特别严格，特别高。

　　最开始傅晓峰觉得王哥说得对，自己确实还不够努力，确实还可以做到更好。为了能够和偶像在一起实现自己的梦想，还能不拼命吗？

　　拼！

　　只要拼不死，就往死里拼！

　　那时候真是一切都参考王哥这个榜样来要求自己。

　　可是后来这么踢着踢着，他发现了问题——他不可能真的像王哥那样练，他也真的做不到像王哥那样拼。或许一开始热血涌上头，让他觉得自己可以，但事实会告诉他：不，你不行。

　　但王哥却似乎完全不管这些，就只看到他训练不刻苦，比赛态度不够积极，经常批评他、教育他。

　　但傅晓峰自己更委屈了：

　　王哥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更努力，确实应该表现得更好……可我做不到啊！我是真的做不到像你那样拼命压榨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逼自己啊！你老拿你自己做标准要求我们干什么啊！人跟人不一样的！

　　他做不到王烈的要求，王烈不理解他还骂他，他也有脾气，这种脾气表现出来就是国家队比赛踢得很别扭。

　　当时王烈还单独找过他，以国家队队长的身份想要和他聊一聊。

　　但傅晓峰却破罐子破摔地和曾经的偶像大吵一番，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王烈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我认为每一个来到国家队的人都应该全力以赴，不管是训练还是比赛，都要拼尽全力。如果有人觉得来国家队是度假，明明有十分力，却只出八分力，那他以后也可以不来。”

　　他这番话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风波，因为他没有点名，所以无论是媒体还是网络上，都参与到了“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虽然直到这个事情逐渐平息下去，王烈也没有点名说是谁，但大部分人都相信他说的就是傅晓峰。

　　因为那段时间傅晓峰在国家队的心态和表现确实出了问题。

　　在俱乐部踢得好，回国家队就有点出工不出力的样子，比赛中怕受伤躲对抗、回防不积极、多次丢失球权、习惯性摊手、在场上难以控制情绪，总是会陷入与对手和主裁判的争论中……

　　总之，围绕在傅晓峰身边的几乎都是负面消息。

　　傅晓峰自己也清楚，那是他职业生涯最黑暗难熬的一段时光。

　　还好最后自己熬过来了。

　　那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当然是拒绝内卷，躺平摆烂咯。

　　他心里想反正王哥你是国家队的英雄、领袖、队长、绝对核心，咱们国家队有你就能轻松进世界杯了，那我就算摆烂也不影响球队成绩，这不还更能显得王哥你牛逼吗？

　　这么一想，他就既不愧疚，也不焦虑了。

　　靠着“摆烂”摆脱了精神内耗……

　　当然他的摆烂也只是相对王烈那种拼命而言的，并不是真的就消极比赛了。

　　他依然会在国家队的比赛中努力表现，认真比赛，最起码不会让自己再次成为众矢之的。但他不会再为了更好的表现，为了赢得更多的掌声、赞誉而付出成倍的努力了——我的能力就八十分，我在比赛中付出七十分到八十分，我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如果你非要让我付出一百五十分的努力，来达到一百分的表现，那没门儿！

　　反正赢了球都是“王哥牛逼”，输了球都怪我们这些队友拖王哥后腿……那还玩儿什么命啊！

　　傅晓峰觉得冯启元都被同样的石头绊倒过一次了，这次竟然还能再踩坑里……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小子非要一头撞南墙上，那他也无话可说……

　　※※※

　　“阿烈，冯启元是不是在阴阳啊？”唐凌峰在和自己女婿视频通话的时候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王烈摇头帮冯启元否认：“当然不是，爸你不要胡思乱想的。”

　　“我看网上有人说他这么一表态，倒显得你无能了，冲击欧冠资格，还得需要别人帮忙……”

　　王烈很无语：“爸你少看点网上那些‘梗小鬼’的胡说八道。需要别人帮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现在落后索福联五分，当然需要别人帮忙了。不靠别人帮忙，我们怎么可能追的上？再说了足球是集体运动，在同一支球队里都需要队友配合，互相帮助，才能赢球，我一个人也搞不定所有事情啊。靠别人帮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解释完后王烈发现岳父直勾勾地看着他没说话，就问：“怎么了？”

　　唐凌峰说：“我在观察你的表情，看你是不是拿我当记者一样糊弄……”

　　王烈哭笑不得：“我糊弄你做什么？”

　　唐凌峰不好意思起来，期期艾艾说不出话，然后手机就被女儿唐星梅抢走了。

　　唐星梅拿着手机走到外面，对自己丈夫说：“我爸担心你和国家队的队友有什么沟通不畅导致的误会……”

　　王烈就笑，觉得岳父杞人忧天：“我是那样的人吗？”

　　唐星梅看着王烈，保持着微笑，却没有说话。

　　王烈就挠了挠头：“好吧，以前或许是……但现在不是了！”

　　他也知道以前的人际关系处的怎么样，如果不是他的实力确实强，表现确实好，中国队确实离不了他，他估计都被人套麻袋打了……

　　看来不管他当初对“时空旅行者”怎么嘴硬，“非凡之心”的副作用确实是影响到了他和身边人的关系。

　　之前他还觉得时空旅行者取消副作用，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现在不得不承认，影响其实挺大，也挺明显的。

　　那种同一个人看自己时前后明显不一样的眼神，他已经在不少人脸上都看到过了。

　　唐星梅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当初能够主动去找小冯交换球衣，我就知道了。不用想那么多，专心准备明天和安克的比赛吧。”

　　“好。”王烈答应了妻子。

　　他真的在结束视频通话之后，就去洗漱了，然后在晚上十点钟之前准时上床睡觉，保证充分的睡眠休息时间，让身体得到恢复。

　　※※※

　　冯启元终于回复完了手机上的所有消息，他的手机不会再有新消息冒出来，就算还有他也决定不做理会，因为按照现在的时间，他应该睡觉了。

　　自己在赛前新闻发布会上的那番话确实在网络上，尤其是国内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少营销号、自媒体煞有介事地讨论起他这番话背后的含义，甚至有人通过他在采访视频中的各种微表情来分析他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有没有撒谎……

　　冯启元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老子眼神游弋是因为要和记者们有眼神交流，不是他妈的心虚！

　　另外拿着老子说话扯动嘴角的截图，非说自己是歪嘴不屑，就他妈用心险恶！

　　他不会去网上和那些傻逼争论，因为只要他说话，就一定会引起误解，一定会有人拿他的话来断章取义。那些人戴着有色眼镜，理直气壮地看谁都有问题。

　　他认为最好的方式还是在足球场上用实际表现说话。

　　当他真的帮助了王哥之后，虽然还是无法改变那些本来屁股就歪的人，但却可以影响很多被那些歪屁股的人蛊惑的“路人”。

　　※※※

　　国内网络上的争论主要集中在冯启元和王烈的关系上。

　　外网讨论则是集中在冯启元是不是真的可以防住索福联的猛烈进攻上。

　　从中后卫的角度来看，冯启元的主要缺点是力量不够强，身体偏瘦弱，对抗能力稍差。在一套合适的防守体系中，他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灵活、速度快的特点。

　　可要让他直接和索福联的瑞典高中锋里奇·维德尔正面对抗，恐怕是会吃亏的。

　　毕竟维德尔身高一米九，体重八十八公斤，相当强壮。

　　虽然得分能力差了些，但是有很强的做球能力和支点作用。

　　冯启元现在放出狂言，索福联的球员会怎么看？

　　他会不会在比赛中成为众矢之的？

　　※※※

　　“冯很明显有些上头了，他主动申请来参加赛前新闻发布会，就是为了说这些会激怒索福联的大话？”

　　劳伦斯·达多莫在自己的网络直播中为他的粉丝、观众们分析道。

　　“我注意到在之前的联赛第三十一轮的比赛之后，王曾经主动找到冯交换球衣，两人还攀谈了一会儿……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王当时就是去找冯，希望他能够在明天的比赛中帮助泰恩阻击索福联！”

　　直播间不少观众纷纷留言表示达多莫先生说得对！事情真相就是这样的！

　　也不怪他们都这么想，毕竟冯启元和王烈都是中国队国脚，王烈又是中国队的头号球星。头号球星有困难，让他国家队的小弟们帮帮忙怎么了？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但足球是一个集体项目，冯怎么能够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就完成对索福联的阻击呢？没错，我知道，威顿希尔也需要竞争欧战资格，可难道索福联就不需要欧冠资格了吗？两队赢得比赛的动力都很强烈，整体实力上索福联稍微占据优势……‘上半赛季索福联1:3输给了威顿希尔’？”

　　劳伦斯·达多莫注意到这条评论之后，将之念出来，然后进行反驳：“是的，第十五轮的时候索福联确实输给了威顿希尔，但我要提醒这位朋友注意：首先，那是威顿希尔的主场，其次那场比赛时王还在索福联，并且状态非常糟糕，和如今他在泰恩的表现判若两人……好吧，我就说到这里，我相信我已经说的足够多了，大家都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傻逼懦夫！缩头乌龟！”

　　萧丞对着手机里达多莫那张脸用母语骂道。

　　刚才他连发了好几条“敢不敢打赌？如果索福联赢不了威顿希尔，你就公开向王和冯道歉！”

　　结果劳伦斯·达多莫不仅视而不见，还把自己给禁言了。

　　骂完后他扭头问室友约翰：“约翰，你的手机借我用用……”

　　“干嘛？”

　　“借我用用嘛，一会儿还你，很快的。”

　　“哦……好吧，正好这局打完了，我去上个厕所。”约翰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然后起身去卫生间。

　　萧丞接过约翰递来的手机，熟练打开达多莫直播间，然后在直播间里又刷起屏来：

　　“敢不敢打赌？如果索福联赢不了威顿希尔，你就公开向王和冯道歉！”

　　十秒钟之后约翰的账号也喜提“禁言”，说不了话了。

　　萧丞把手机递给从厕所里出来的室友，后者还挺惊讶的：“这么快？”

　　“嗯，说了用不了多久的嘛。”

　　“你拿去干嘛了？”约翰很好奇。

　　萧丞说的轻描淡写：“没啥，就是帮你在TikTok的直播间里被禁言了而已。”

　　约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