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破釜沉舟

　　池震开车接近训练基地大门的时候，放慢车速，同时把车窗降下来，向守候在大门外的斯高斯人球迷们微笑着挥手。

　　那些斯高斯人球迷们也用欢呼给予他回应。

　　和训练结束之后不同，球员们去训练时，虽然也会有球迷聚集在这里，但他们不会找球员要签名合影什么的，因为那样会耽误球员训练。

　　要签名合影都得等球员们训练结束，离开训练基地时才做。

　　这倒也不是什么明文规定，而是双方早就形成的默契。

　　在池震收回手臂，准备把车开进训练基地大门时，他听见从外面那群球迷中传来一个普通话的喊声：

　　“要加油啊，池震！”

　　池震愣了一下，在训练基地外面遇见中国球迷，对他也不是什么陌生的体验。

　　但是今天这句嘶吼，却让他失了一下神。

　　回过神来后，他把本来准备收回去的手多留在外面一下，竖起了大拇指。

　　※※※

　　“约瑟佩，后天的比赛你还打算让池首发吗？”

　　在主教练约瑟佩·吉尔的办公室里，助理教练塞尔吉奥·达迪耶正在问吉尔。

　　吉尔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陷入了沉思。

　　而他的沉默，落在达迪耶眼里，其实就多少说明了他的态度。

　　于是他问：“你还想给他机会？”

　　吉尔依然沉默。

　　达迪耶继续说：“你不担心这样让池的压力过大？就连利物浦的本地媒体都对他最近这段时间的表现提出了批评，而和泰恩的比赛，是我们的关键战。所有人的表现都会被媒体拿着放大镜挑毛病的……”

　　吉尔终于开口了：“但池在这个星期的训练中表现确实很出色，我们用什么理由把他拿出首发阵容？”

　　“技术原因。”

　　吉尔没有做出回应，达迪耶说完之后也没有继续说话。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阵寂静。

　　这寂静最终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

　　敲门声后，门外响起池震的声音：“头儿在吗？我是池。”

　　屋子里的两个人迅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敲门声再次响起，吉尔连忙说：“我在，请进。”

　　门被打开，进来的果然是池震。

　　看见池震主动来找他，吉尔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先看向就在旁边的达迪耶。

　　他前脚才来找自己说把池震移除出首发阵容，池震后脚就来找他了，那多半也是和首发阵容有关的吧？

　　这两人竟然就这么撞上了……

　　池震开门看见助理教练也在这里，连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有事儿，要不我……”

　　说话的同时他就转身要走。

　　吉尔把他叫住了：“先别急着走，把话说清楚。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池？”

　　虽然有第三者在场，但助理教练也不是什么外人，既然主教练让他说，那池震就开门见山：“我知道最近两场比赛的表现不是很好，头儿。所以我应该是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在这场对泰恩的比赛中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池震竖起一根手指比划道。

　　“如果我的表现依然不够好，您在这之后可以把我放到替补席。我绝对接受您的安排。但唯独这场比赛，我希望您能给我一次机会。”

　　约瑟佩·吉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是因为王吗？”

　　为什么唯独这场比赛池震那么想要上场，和泰恩的比赛与其他的比赛有什么不同的吗？

　　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因为泰恩有王烈。

　　所以吉尔很容易猜到池震的原因。

　　果然池震很干脆地点头承认了：“是的，头儿。”

　　“为什么？因为他在国家队抢走了你的核心地位？所以你想要击败他，向他复仇？”旁边的助理教练达迪耶没忍住开口问。

　　没想到池震反而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达迪耶先生。王确实重新成为了我们国家队的核心，但也并不代表我就彻底没有机会了。我和他的竞争还在继续……”

　　“明白了。”达迪耶点头，“你还不甘心，想要用这场比赛的表现重新夺回自己失去的东西。可是池，我说话比较直接……你前两场比赛的表现可不怎么样，难道你觉得就只靠这周末一场比赛的胜负，能够让你重新赢回国家队主教练的青睐吗？”

　　“我知道这一点，我也并不指望依靠一两场比赛的出色表现就能重新成为国家队的核心。但是达迪耶先生，我只是想要证明我能够成为王哥的对手，证明我有资格挑战王哥。”

　　达迪耶问：“就这一场比赛的表现？”

　　池震摇头：“这一场比赛的表现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机会。”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主教练吉尔说话了：“我听懂了。你是想要用接下来一场比赛的表现让我们以后给你更多的机会，这样你才有机会去证明自己能够有资格挑战王。”

　　池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明白了。”吉尔也跟着点头，“好，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助理教练达迪耶很意外地看了吉尔一眼，后者还在说：

　　“但是你要知道，池。我很欣赏你，可我也得为球队整体考虑。如果这场比赛你还不能拿出你上赛季那样的表现来，那么我真的只能考虑把你暂时从首发阵容中拿下来。”

　　池震连忙点头保证：“您放心，头儿。这一周我在训练中的表现您是看见的，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得到主教练的允许之后，他心里最大的石头落了地。

　　接下来他只需要专注于眼前就行，踢好后天的比赛，为自己赢得更多证明自己的机会。

　　※※※

　　池震走掉之后，达迪耶迫不及待地问吉尔：“你怎么答应的那么爽快？”

　　“要不然呢？”吉尔反问他。

　　“难道不应该说看他在训练中的表现吗？”

　　“他这个星期在训练中的表现，你又不是没看见？还需要怎么看？况且他最近这两个星期的训练中表现都不错，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哎呀，那就只是一个借口，一个理由，就是让你不要急着作出决定……”达迪耶解释道。

　　吉尔笑着摇头：“与其吊着他，还不如直接答应他，让他安心准备后天的比赛。”

　　“所以你真的相信他能够在对泰恩的比赛中发挥重要作用？”

　　吉尔点点头：“我相信他对王的竞争意识是真实的。你还记得上赛季我们和泰恩那场比赛吗？赛后池可是我们队伍里评分最高的。”

　　达迪耶点头：“他那场比赛的表现确实很出色，只可惜被王抢了全部风头……”

　　“虽然我们输给了泰恩，但是自从那场比赛之后，池的表现就一直都很好。尤其是下一场我们8:0击败索福联那场比赛，池表现的非常活跃。所以很明显，和王的竞争能够刺激出一个更好的池。而和泰恩的比赛，我们确实也需要一个更好的池。”

　　达迪耶想了想，上赛季自从2:3输给泰恩之后，池震的表现确实一直都很不错。

　　于是他不再反对了。

　　※※※

　　维克托·德尔莫拉见池震从外面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这让他很好奇刚才池震出去干什么了，于是他凑上去问：“你怎么了？”

　　池震奇怪地看着他。

　　“我感觉你和刚才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刚才你心事重重的，现在你就像是把什么负担甩下来了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了……”德尔莫拉好奇地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发生了什么？”

　　“当然，我不介意。”池震耸耸肩，然后压低声音对德尔莫拉揭晓答案：“我去找头儿了，让他在和泰恩的比赛中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德尔莫拉有点吃惊：“最后一次机会的意思是……”

　　“如果对泰恩的比赛我依然表现不佳，那就把我拿出首发阵容。”

　　德尔莫拉知道池震目前的现状，也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他是真没想到池震竟然会做出这样破釜沉舟的事情。

　　主动去找主教练立军令状……

　　老实说，这种事情他反正是做不出来的。

　　状态起伏很正常，谁也不能保证状态一直好。作为一个成熟的职业球员，应该做的是尽量调整状态，但如果调整不好，那也应该顺其自然地接受它。

　　在自己比赛状态不好的时候跑去找主教练，拿未来做赌注，赌眼前这一场比赛的表现好坏……德尔莫拉不得不说，池震还像是一个孩子那样天真。

　　“你怎么想的，池？其实我们都知道你目前的状态和季前集训节奏被打乱了有关，只需要再适应段时间，你在比赛中的表现肯定会恢复的。但你现在就把话说这么死，以后怎么办？”

　　“维克托，对我来说，如果后天的比赛我的表现还是那么糟糕，那对我来说，就没有以后了。”

　　听见这样少年气十足的话，德尔莫拉摇摇头，他不认可池震的说法，但他也没有继续劝，而是拍拍他的肩膀：“如果在比赛中获得点球的话，我会让给你来踢。”

　　前锋德尔莫拉是斯高斯人队内的头号点球手，一般球队获得点球，都是他主罚。

　　他如果愿意把点球主罚权让出来，主教练也不会有意见，这在球队内部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能够把进球机会让出来，还得是关系足够好才行。

　　否则人家凭什么让给你？

　　池震没有推辞，因为他确实需要一个进球，有些时候“状态好”和“状态差”之间可能就只隔了一层窗户纸，一个进球或许就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欠了德尔莫拉一个大大的人情。

　　他点头说：“谢谢你，维克托。”

　　德尔莫拉笑了笑：“不用谢，池。我们是搭档啊，不是吗？”

　　※※※

　　中后卫乔伊·利伯特赶到大禁区边线附近，来防池震的突破。

　　只见池震急停之后，用右脚外脚背向足球拨去，似乎想要内切中路。

　　于是利伯特立刻跟着朝那边转重心。

　　结果池震拨球的那一下只是个假动作！

　　他的右脚从足球后面划过，同时他整个人跟着平移跳向足球右侧，然后用左脚外脚背把足球拨向底线方向！

　　利伯特想要再转身去追，却脚下一滑，彻底失去重心，一个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只能目送池震甩开他之后追上足球，在角度很小的情况下起左脚射门！

　　足球从门将莱昂纳多·卢赛罗和近门柱之间窜入球门！

　　“WOOOOOW！干的漂亮！！池！”德尔莫拉率先欢呼起来。

　　他这一嗓子也带动了其他队友们。

　　训练场上响起大家的欢呼和幸灾乐祸的哄笑。

　　助理教练塞尔吉奥·达迪耶对主教练约瑟佩·吉尔说道：“今天的池在训练中的表现格外的好……看来你让他继续首发，给了他很大的动力。”

　　吉尔微笑着说：“不，他的动力并不来自于我，而是来自于我们的对手。”

　　达迪耶很好奇：“约瑟佩，你真的认为池可以在国家队里击败王，重新夺回他的一切吗？”

　　吉尔摇头：“不好说。王毕竟已经三十八岁了，但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又不像是三十八岁的样子……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他耸肩摊手。

　　“我只想要在下场比赛中击败王。而一个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池，也是我们所需要的。”

　　※※※

　　“唐，你能来现场看比赛真是太好了！”

　　当唐林跟着伯格先生他们一起走出地铁站的时候，人群中的瑞安又把之前他已经对唐林说过许多次的话重复了一遍。

　　唐林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又不好说这个比自己亲爹还大十岁的英国老头……

　　旁边的伯格先生帮他吐槽：“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瑞安！”

　　“我知道，嘿！我知道！”瑞安依然笑嘻嘻的，“我就是高兴，高兴你懂吗，乔恩？我们的幸运之子降临利泽公园球场，今天这场比赛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嘿嘿！”

　　伯格看了唐林一眼，后者显得很无奈。

　　于是他转过来对瑞安说：“如果没有好事发生，难道你要怪唐吗？”

　　瑞安连连摇头：“那不可能！”

　　就在大家都以为瑞安通情达理的时候，他却紧接着说：“这可是唐新赛季现场看的第一场比赛，就冲着这个BUFF，这场比赛都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乔恩你说没有好事发生，那绝不可能！”

　　惹得大家哄笑起来。

　　乔恩·伯格翻了个白眼：“你他妈还是少喝点吧，瑞安……”

　　他真觉得瑞安已经把自己的脑子用酒腌入味儿了……

　　听着大家的哄笑声，唐林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眼前这座球场看比赛的场景。

　　巧合的是，当初那场比赛泰恩的对手和今天一样，也是斯高斯人。

　　只是当时他身边这群哈哈大笑的泰恩球迷们可完全不是现在这样的精神面貌。

　　在看台上的他们犹如惊弓之鸟，斯高斯人每次进攻都能让他们紧张到浑身发抖，大气不敢喘一口。

　　一旦斯高斯人进了球，就开始习惯性安慰自己、催眠自己、PUA自己。说服自己斯高斯人实力比泰恩强太多，别说只是比赛中领先泰恩是正常的，就算是最后真赢下比赛来，那也是正常的。

　　哪像现在这样啊，完全没有讨论如果输给斯高斯人会怎么样，一个个谈笑风生，言谈举止中一点儿也没有担心斯高斯人太强的样子。

　　虽然只是过去了六个多月，但正因为同样一群人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才让唐林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一样。

　　他又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利泽公园球场。

　　他以前在学校教学楼的高层，就能看见球场的顶棚一角。

　　最开始他还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同学告诉他那是泰恩主场利泽公园球场的顶棚之后，他的反应也很平淡。

　　他在第一次来学校的路上就见过利泽公园球场，只是没把楼宇间的深蓝色钢铁苍穹的一角和那座球场联系起来。

　　后来每次放学上学，他都会经过这里。

　　可在他成为泰恩球迷之前，这座建筑在他眼中也就只是一个普通建筑，他每次路过时也不会多看上几眼。

　　随着他和伯格先生、迪克西先生、柯林斯先生……等这些泰恩球迷们接触时间久了，随着他自己也成为了泰恩球迷后，他再看这座球场就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尤其是在他暑假回家一个多月后，再看见利泽公园球场，竟然好像是看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那样，透着难以言喻的亲切劲儿。

　　他知道泰恩俱乐部已经在推动新建球场的计划。

　　以他们新建诺森伯兰足球城的速度来看，这座更现代化更豪华能够容纳更多人的新足球场应该也要不了几年就能投入使用。

　　所以眼前这座年龄比泰恩足球俱乐部还大五岁的足球场，正在走向自己生命旅程的终点。

　　虽然泰恩球迷们对这座球场充满了感情，可是当俱乐部提出新建一座球场时，却几乎没有泰恩球迷表示反对。

　　其实现在的利泽公园球场经过多次返修和扩建，尤其是中东石油资本入主之后的这一次翻新，硬件设施的水平已经大大提升。如果泰恩依然是那支每年把目标放在保级的球队，那么利泽公园球场对于他们来说甚至有些“奢侈”。

　　可是对于一家野心勃勃想要把自己名字写在世界足球历史上的俱乐部来说，这座球场就太老了——位于市区里，紧邻公园和大学校园，没有多少土地来让它扩张。

　　只能另择他处从零开始平地起。

　　虽然只有短短半年的时间，但是唐林却在这支球队和这些球迷身上，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