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奥克斯家的莱特

    莱特背起昏睡不醒的蒂娜狂奔，但他自己胸骨与肋骨有断裂，加上在城堡内奔跑，根本跑不了多快。


    “不行，这样不是办法，那个法师很快就会杀回来的。”


    龙胖子果断说道。人家拍屁股一走可不是因为忘记自己这茬了，反过来就是因为莱特太弱了，斯泰西不怕他飞上天去，让你先跑三十九米又如何？


    “那怎么办？”


    莱特气喘吁吁，背后的蒂娜这时候也好像变得沉重异常。


    “为今之计，要么是到一个相当高调，高到他不敢轻易出手的地方；要么是到一个相当低调，低到他轻易找不到的地方。”


    龙胖子连连合计着。


    “但所谓高调的地方怎也离这里得有几十里地，缓不应急，咱们还是只能找个地方先藏起来。不对，藏起来也没用，虽然占迪的预言术很差劲，但我们又跑不了，他顶多多花点时间，还是会被找出来的。”


    龙胖子左右纠结前后为难。明明好不容易赚出了一点生机，却怎么仔细一看又全都是坑，生生无路可走。


    “那我们就和他拼了吧！”


    莱特把蒂娜又放了下来，捡起了地上的长剑。


    “大叔，你有唤醒蒂娜的办法吧？让她自己先走。她一直在昏睡什么也不知道，应该不会被追杀吧？”


    “解开睡眠术倒是不难，但拼？你有什么资本和人家拼？人家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你。”


    龙胖子没好气地说道。说到底还不是莱特自己不给力，要是一开始就听自己的话，不要在女杀手那里耽搁了时间，早早把雷龙宝藏收到手中，再反手救下被追杀上崖的玫瑰公主……剩下一切就都顺理成章，现在早就发达发到吐了，哪里还会被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力量或有强弱，但我相信正义长存。”


    莱特勉强摆开剑势，虽然喘气都会牵动胸前伤口，但意志仍然毫无动摇。


    哼！龙胖子身为创世神自然知道自己给这个世界的“正义”添加了多少的黑料，但现在和莱特这个榆木脑袋说了也是白说。


    “也许我们会死在这里已经没办法了，大叔你能想办法把这个法师已经来到帝都周边，要对龙傲天不利的消息留下来或者传出去吗？”


    莱特说道。


    “事到如今了你还……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能不能想办法给傲天或者大师他们提个醒，让他们小心。”


    莱特老实重复了一遍。


    “我靠！有办法了！”


    龙胖子突然一拍大腿，好像纯暗的黑夜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红袍法师斯泰西与幽灵法师女伯爵的追逐战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地收拾住了意外返回了遗迹城堡。原来所想那个小子应该是趁机跑了藏了，却没想到随手释放一个远望术，就见莱特还在之前那个书房里，透过窗子清晰可见。只见他搬了把椅子身前杵着长剑，正大马金刀坐在那里，似乎和自己隔窗远远对望着。


    “这小子……”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红袍法师在莱特手下连连失利。这个武力不值一提，智力似乎也不怎么出众，唯有一点忠诚面前算是长处的乡下小子几次三番在自己面前耍出了花枪，难道他那副老实的面孔其实只是伪装？这小子有伪装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红袍法师戒心唯有再一次地提高，但他仍然相信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就算莱特能有大师级的伪装术，融魂之后也只能是自己的傀儡。


    焰行术落地，斯泰西和他的金人人偶现出身形，莱特不慌不忙，仍是稳如泰山般坐着。


    “小子，你的花样确实不少，现在又有什么招数，使出来吧？”


    红袍法师没问“你为什么没跑”，他知道莱特自己肯定会主动说出来的。


    “身为法师，你的智慧术实在不够看。”


    龙胖子通过莱特的嘴释放着着嘲讽，就看红袍法师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


    “咱们继续来智慧之辩吧，要是你身处我这个处境，在武力方面绝对下风，又突然遭遇没有做过准备，要怎么做才能保命？”


    红袍法师冷哼一声，本来不欲理会这种无聊的挑衅，但言语入耳，高级智慧术却让他的脑子本能地转动了起来。


    自身实力不足，当然只好借助外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求援，如果能搬来库彻斯特这座大山，只怕反而是自己得设法逃命。但，这种事情如果能做到这小子早就做了，答案显然不是这个。


    不是正面对抗的话就是继续谈判了，难道这小子准备再出卖龙傲天一次？但他前科累累，需要提出怎样的保证自己才会信任他？不，经过了这番事情，自己对他只会更加警惕，融魂术万无一失，自己不会再和他合作了。


    假设以上情况这小子都明白，那就只剩下威胁一条路了。这就更是笑话了，这小子有什么资本能威胁到……


    红袍法师突然脸色大变，他想到了一招，还真的可能足以威胁到自己。


    “看来是想到了。反应这么慢，顶多就是高级智慧术吧？”


    莱特一边继续释放着嘲讽，一边小声问着龙胖子。


    “大叔，咱们一直这么说不好吧？万一他真生气了，直接杀过来那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他已经认定了你……准确是认定了本智慧神的非凡才能，估计也猜到了你有伪装术，所以你越夸张，他只会越谨慎。还记得乌云城时候他去抓龙傲天都开了沉默场吗？小心到这种地步，值得咱们利用一下。”


    龙胖子信心十足地说道。


    “我能想到，你未必能。”


    红袍法师法杖顿地，冷冷说道。


    莱特也不多卖弄，直接说出几个字。


    “遗言术。”


    红袍法师哑口，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小子这次确实又拿到了自己软肋。


    所谓遗言术其实就是传讯术，但冒险者们大多头脑简单难以理解魔法的奥秘，就算是法师们竭尽所能将道具做得傻瓜化，在成本等诸多条件的限制下也会变得选择有限。大多数非施法者的冒险者所能运用的只是一种能在两三天后才把信息传到对象手中的垃圾级品质道具，请求救援是来不及的，就能留几句遗言，所以被也被戏称做遗言术。


    莱特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猜”到了龙傲天身上有《星河之书》这件事情，这个信息是绝对不能外泄的，特别是不能让库彻斯特知道。身为法师，斯泰西太清楚自己的同行了，那些都是为了魔法可以不顾一切的存在。如果刚才莱特已经将“龙傲天身上有星河之书，我因此被灭口”的遗言术准备好了的话，无论死亡还是受伤受制，只要设定条件满足就会触发传讯，那后果将是自己不能承担的。


    静，死寂一般的静。红袍法师面上沉得好像能滴下水来，死死盯着莱特。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莱特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放我走，这件事如果确实不涉及华斯特王国的话，我们可以考虑让你和龙傲天私下解决。”


    “哈哈哈哈……”


    红袍法师突然大笑了起来，根本没接莱特的话头。


    “差点又被你骗了。小子，以你的魔法潜质，恐怕连遗言术都用不了吧。”


    斯泰西表情很开心，自己终于识破了一次对方的伪装和欺诈。


    龙胖子听到对方的话也是一阵郁闷，虽然宿主本人无所谓这点，但他这个创世神真的很遗憾啊。因为主角是个法师的缘故，自己所写的九成资源都是魔法向的，满地宝藏魔法莱特却用不了，自己也很绝望啊。


    现实中，莱特一言不发，从储物腰带里掏出了黑曜石晶盘。这个从独眼杀手约瑟夫灰烬中捡到的遗物想不到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面对这种最高级的，足以让一般魔法潜质者直接实时通讯的奢侈品道具，红袍法师的笑容僵硬住了。哪怕是麻瓜一样的莱特，如果是这种级别道具的话，释放一个遗言术还真的问题不大，也万幸他是个魔法潜质极为低劣的人，否则这种道具如果知道库彻斯特的密语的话，刚才的功夫已经足够让他直接联系上人，把救兵搬过来了。


    至于莱特这种穷人为什么有这样的道具，身为一个乡下小子为什么知道《星河之书》，诸如此类疑问此刻反而不是要节了。红袍法师继续阴沉着脸，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你果然不是一般人，身上想必背负着连我都会感兴趣的秘密。很好，这让我这颗灵魂水晶消耗得更有价值了。”


    红袍法师突然放出狠话，莱特表情一呆。斯泰西没拿法杖的手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表情放松，显然并不介意莱特把他准备好的遗言术释放出去。


    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莱特表情变得五颜六色，最后狠狠一咬牙，做出豁出去的模样。红袍法师看在眼里，嘴角露出讥笑的表情。


    这小子远非表面上看得那么老实无知，有伪装术是毫无疑问的，他的本性也是奸诈狡猾的，但红袍法师此刻最想看到的是，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禁魔场，根本没有任何法术可以进行更别说传讯出去，当所有的算盘都落空的时候，那张真正的脸会不会显露出来。


    莱特手端着黑曜石晶盘，恶狠狠地——这表情实在浮夸，到了这个地步可谓是拙劣的演技了。莱特本来不想学什么伪装术，硬是被龙胖子以战术学习的名义软磨硬泡地练了，勉勉强强事倍功半到了初级，这个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还有什么伪装的痕迹了。


    “……”“我说咱们还伪装个什么劲儿啊！他都中计了就上啊！”


    完全伪装不下去了，莱特甚至赤裸裸用嘴抱怨了出来，手里那个光芒早在禁魔场中黯淡下去的晶盘随手好像垃圾一样丢在一边，拔起身前长剑就朝着红袍法师冲了过去。


    斯泰西讥讽的笑还挂在嘴角，再一次地僵硬了。莱特的表现很容易理解，他本来就没打算用那个星盘释放什么遗言术，也许是不能，或许是不想，总之那根本不是他的计划。这小子各种表演只有一个目的，让自己释放禁魔场，让自己亲手将大法师和低阶战士实力的差距拉近到最小。


    又被耍了，而且是这么无聊的小手段。沮丧，遗憾，愤怒，甚至还有不解……自己为何总是会被对方骗到？不对，不是自己智慧不及他，而是他总能抓住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的所想。


    从雷龙穴里第一次碰面，他就主动用“龙傲天”“击杀雷龙”等关键字给自己布下了“龙傲天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而这小子刚好有用”的暗示而放过了他；第二次在乌云城中，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未必是龙傲天识破了自己在他身上下的暗示，而是暗示根本没有生效，就是这个小子全盘一手操纵，想让自己死在库彻斯特手里一了百了；这次自己找上门来，他更用“星河之书”这个本来绝对不该知道的秘密扰乱了自己的心神，自己这才会丑态百出乱了手脚。


    这个“乡下小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占迪国法师议会上层的政治争斗，知道了奥克斯和希普的内幕，知道了《星河之书》的失落，他早就知道了一切！这小子究竟是……


    终究是有高级智慧术的大法师，压迫到了极限反而有了灵思突破，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他是占迪国奥克斯家的人！和自己一样，身负了追回《星河之书》的责任。不同的是希普家选择了由大法师的自己正面豪夺，而奥克斯家则选了一个根本没有魔法潜质甚至没什么冒险等级的“新人”来巧取！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会那么凑巧的一次次出现在龙傲天身边，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就算是占迪高层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的秘密。


    真相只有一个！


    龙胖子哪里知道对面的大法师此刻柯南附体早已远远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现在紧张得连根本不存在的呼吸都生生憋住了。终究是一个二阶战士挑战七阶法师，对方会开禁魔场小半是中了计，更多则是对这种状态下战斗有信心。当初乌云城一幕可还历历在目，现在就以为胜券在握那也太天真了。


    莱特挥舞重剑上前，标准一个前刺直指法师胸口。果然，旁边护卫的金人可根本不管主人有没有发现真相，非常尽职地往红袍法师身前一站，挥起金斧就要朝莱特对砍而来。


    但大概是这座城堡已经年久失修太长时间了，加上金人与金斧的分量实在是不轻，这一进步居然产生了意外的效果。就听得“咔嚓”一声响，地板不知怎的裂出了一个大洞，那金人“嗖”地一声原地消失了。


    这招大变人偶实在太新鲜，红袍法师稍稍一分神，莱特的长剑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随即被瞬间出现的黑骑士给招架挡住。


    “你布置了下落陷阱？就刚才那么一会儿的功夫？”


    红袍法师惊讶。要知道这城堡可是石料为主搭建的，自己脚下踩的可不是木头，就凭一个二阶战士，怎么也不可能短时间内破坏到这种程度，更别说还要让表面看上去一点异样都没有。


    “额，初级炼金术。”


    没了伪装术，莱特本性暴露了出来，听得对面惊叹也就谦虚了一句，不想越发引得红袍法师猜疑不定。毕竟能来负责《星河之书》的人，也就是说对方在奥克斯家的身份与自己在希普家仿佛，虽然战斗等级不高，但没准像伪装术、炼金术之类已经修炼到了大师级，连这张人皮是不是真的都没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红袍法师哪里还敢相信半个字。


    看着红袍法师莫名戒备的神情，龙胖子也有些奇怪，却万万想不到对方能把莱特想成了和自己同级的危险人物。用炼金术改变石料性质做了落坑陷阱，又搬了椅子坐下来约束好了对方的位置，金人只是掉下去了一楼，以莱特现在胸肋带伤的状况连黑骑士三招都接不住，更别说红袍法师的法杖已经提起，只要再顿下去禁魔场就会解开，立刻就会有一百种死法让自己随意挑选。


    “小子，梭哈了！”


    龙胖子歇斯底里，搏命指示着。


    “是！”


    莱特答应一声，身子猛地一旋，秘技飞龙闪再现。相似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莱特长剑脱手同时黑骑的盾击也到了，再次打在胸口同样的位置。莱特口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顺势伸手抓住此时还插在黑骑士胸口的那把仿制圣剑，借着对方的攻击和自己后仰的力量，没能成功把剑拔出来，反倒是拖着黑骑一齐摔倒在了地上。而投掷出的长剑许是受到伤势的拖累，距离红袍法师还有好几米地飞了出去，一声脆响也不知道砸烂了什么瓦罐家什。


    “蒂娜快跑！”


    几乎是在落地同时，莱特已经大声招呼着不知躲在哪里的同伴，显然飞剑失败，已经放弃了生机。


    红袍法师眼中凶光一闪，事至此步哪里还有多思的空间，右手法杖不及顿地，左手袖口一抬，杀手人偶好像一只螳螂般跳了出来，转眼就成半人大小，两条利刃般的手臂冲着莱特盔甲间的脖子就刺了过去。


    “圣壁！”


    千钧一发之际，金色圣墙竖在了莱特与螳螂人偶之间，后者虽然迅捷无论却没有金人的力量，撞得金壁一阵摇晃却是咫尺之差偏生刺不到莱特。


    蒂娜的声音从密道中传了出来，虽然救下了莱特一时，但无疑也断送了自己那微弱的生机。


    “奥克斯家的，你完了！”


    砰一声响，法杖顿地的声音传来，禁魔场解开了。


    ……


    半晌，没有火焰，没有雷电，甚至就连黑骑士和螳螂杀手都好像被拔了魔力结晶的玩具，硬邦邦，一动不动了。


    “怎么……可能……”


    红袍法师斯泰西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一根足有手腕粗细的巨大箭支穿了出来，那狰狞的倒钩上还挂着自己的肺部残片，过于惊讶的事实甚至让他忘记了感受疼痛。他试图扭头去看这么大的箭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已经熄灭的生命不足以支持做出这么大的动作，脚一软，尸体跌落尘埃。


    莱特勉强推开黑骑士，已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就那么躺着，侧头看着窗口红袍法师难以置信的脸和死不瞑目的双眼。


    “我说过，这里的幻术陷阱很危险的吧？连这种攻城的弩都有！”


    龙胖子的声音听上去也好像劫后余生，微微颤抖着。


    时间太过仓促，又要用炼金术布设下落陷阱，又要安排战术，与其说是辨认出火焰花是触发机关，还不如说是赌了一把那个陷阱刺客的心理。既然刺客明知自己的对手是一个大法师，却仍选择了从窗口而不是门或密道逃脱，那很有可能是在窗户处布有接应或干扰的机关，只是未及触发就被烧成了焦炭。这些机关在红袍法师防护法术周全时不值一晒，但在禁魔场内没准就是杀手锏。


    刚才那一瞬间，飞龙闪打破了那盆地狱火焰花却没有陷阱立刻触发的时候龙胖子的心也已经凉了一半，只道自己赌输了。万幸最后还有个大转折，这番大起大落，真是折寿啊。


    “大叔，这攻城弩箭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莱特的血已经开始倒灌入肺，嘴里不停往外咳血，意识渐渐模糊，几乎只剩下了本能的疑问。


    “哼，这个地方连兵营都有，有巨弩何足为奇？那个陷阱刺客就地取材天然伪装也算高明，但如果陷阱是布在房间里，那么大的幻术布置如何瞒得过高手的眼睛？他只是把花盆设置成了触发机关，真正的弩箭远在百米之外，一旦触发便激射而来，透窗杀人。”


    事后诸葛亮。想到自己居然能布下如此厉害的局，用莱特这种弱鸡战士直接坑杀一个lv60的大法师，龙胖子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些许的余悸很快丢到了脑后。


    “真是……厉害……”


    最后应酬了龙胖子一句，也不知是说他厉害还是那刺客的陷阱厉害，莱特合上了眼睛。龙胖子感受着视觉开始陷入熟悉的黑暗，耳边响着有些变了形，但仍然熟悉的焦急呼唤——


    “莱特先生，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