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与迦逻即将成亲的消息,令崖上众人又惊又喜。陆寄风老老实实说出被冷袖逼迫,又以封秋华性命要胁之事,迦逻听了倒也不难过,一直笑眯眯地紧抱着陆寄风的手不放。
蕊仙笑道:「这是天大的喜事,虽说有些儿……嗯,逼不得已,可是我想冷前辈立意是好的。」
眉间尺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陆寄风,你禀告过我就成了,我马上答应这门亲事。」
云拭松打量着迦逻,道:「这么瘦的我不喜欢,还是紫妹好。」
迦逻瞪着他道:「我也不喜欢你,你最好别喜欢我!」
只有千绿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半晌,不发一语,眼泪突然间滴落绿裙之上,默默地起了身走出去。
蕊仙本来正高高兴兴地说着要怎样置办喜事,见到千绿含泪离去,倒是有些吃惊,也起身随她去。
千绿走到无人之处,悲伤地啜泣。蕊仙走了过来,以手绢擦了擦她的脸,道:「千绿妹妹,你怎么这么难过?难道你也喜欢陆公子?这有什么打紧,男人三妻四妾,平常之事,将来再让陆公子娶你,不就好了?」
千绿哭倒在蕊仙怀里,泣道:「我是个低下的命,怎敢为自己伤心?我是为我家小姐难过!她为陆公子,苦了一世,连命也没有了,陆公子却这么快就娶了别人,小姐真是不值得!呜……」
蕊仙道:「陆公子也是逼不得已的,再说人都死了,难道你要陆公子一世不娶?陆公子是念情的人,他一定还时时想着你家小姐,你这样哭,会让陆公子不安的。」
不管蕊仙如何相劝,千绿始终闷闷不乐,她身为奴婢已惯,虽然满心不愿,却还是乖乖地与蕊仙一同忙着筹办婚宴,将这场剑仙崖有史以来第一桩喜事给置办起来。
陆寄风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娶迦逻为妻,心内一直千思百转,想着:「我身负之责,若是牵累了迦逻,那怎么办?她心思单纯,喜欢便不顾一切地要我,但是将来……唉!罢了,走一步是一步了。」
大婚之夜,除了迦逻自己之外,眉间尺、蕊仙、冷袖等人反倒比新人还开心,云拭松喝到半醉,还故意提醒迦逻别忘了若紫是正室,她只是偏房,把迦逻气得掀了袖子就要打他,及时被陆寄风给拉开。
迦逻气愤难平,两人被送进洞房之后,还追问着:「什么正室,什么偏房?是不是骂我的话?」
陆寄风无奈地说道:「你既然不知道,那还生什么气?」
迦逻道:「我看他说的不是好话就生气!」
陆寄风苦笑不语,关上房门,走至迦逻身边,抱着她坐在榻上。迦逻的头紧靠着他的胸膛,露出微笑,道:「现在咱们是夫妻了,你将来可不能像我爹抛弃我娘一样,抛弃了我。」
陆寄风道:「我不会的。」
迦逻笑道:「我也想你不会。」
陆寄风问道:「为什么?」
迦逻道:「因为那太可怕了,你不会让我那么伤心害怕的。」
她的信念如此单纯,令陆寄风也不由得感动,低下头来,在她唇上一吻。
迦逻愣了愣,仰着脸对陆寄风道:「你在做什么?怎么我觉得如此舒服?寄风哥哥,我还要!」
陆寄风失笑,道:「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迦逻道:「什么事?」
陆寄风道:「凡是我们两个人独处的事,你不可对任何人说。」
迦逻道:「为什么不能说?」
陆寄风道:「你生长墓中,不知人间之事。夫妻的事,不足为外人道,就是不该说、不能说,说了将会让人耻笑,这个道理你要记住。」
这件事不先声明,将来恐怕陆寄风也别想做人了。
迦逻问道:「跟你师父说也不行吗?跟云拭松说也不行吗?他问我的话怎么办?」
陆寄风道:「任何人都不行!云兄若欺负你不知世事,骗你说出来,你只管打得他半死。」
迦逻道:「嗯,我知道了。还有什么?」
陆寄风抚着她的头发,道:「没有了。」
迦逻喜道:「那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对不对?」
陆寄风道:「还不算。迦逻,你是半阴之体,尚未全凝人气,我给了你阳气之后,你依法修行,将来就算你名字被邪魔知道,也收不了你的魂魄了。」
迦逻道:「我就知你对我很好!」
她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反让陆寄风有点不知从何下手之感,索性抱着她深深地吻着,迦逻呆了一会儿,便专心地迎合着陆寄风的吻,越来越是神智混乱,感到浑身焦躁难耐。
耳边听着陆寄风说什么起尾闾、穿夹脊,透玉枕,上升泥丸,下归气海,身上自然而然便顺着陆寄风所说的经脉路径而行,可是意念都迷迷糊糊的。
阴阳采补之道,却必须在至少一方克制情欲的冷静之下为之。陆寄风已有十成定力,与迦逻交合之时,引肾间动气,上行至脑,又引心神补丹田,将自身阳气缓缓添入迦逻体内,这便是抽男子真铅,添女子之真汞,抽添之法也就是采补之道。
迦逻却早已意乱情迷,由他摆布,并不知行夫妻之道的同时,也渐受陆寄风的真气,而让自己产生变化了。
次日,迦逻清醒过来,陆寄风已不在房中,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得面飞红霞,几乎不敢出房半步。迦逻掩面藏身在被褥之中,猛然间想道:「原来夫妻是这样……寄风哥哥他对云小姐也是这样……」
想着,心头一痛,竟不住地啜泣起来,心中千愁百转,教她不知如何是好。
蕊仙敲门进来,将洗脸水放在床边,笑道:「新娘子可别赖床,好好梳洗打扮一番,起来给大家看看。」
迦逻闷闷地起身,问道:「寄风哥哥呢?」
蕊仙道:「他在别处练功夫,来,我给你打扮打扮,让你像个姑娘,陆公子见了一定喜欢。」
原本任性的迦逻也患得患失了起来,道:「寄风哥哥喜欢我像个姑娘的样子吗?」
蕊仙笑道:「这是当然。」
听她这样说,迦逻像在大海中抓住了浮木,安分地让蕊仙帮她细心打扮。
迦逻恢复女儿装扮,果然清丽动人,一被带着她出新房,云拭松便像见了鬼似地叫道:「你干什么变成这样?蕊仙姑娘,她这样我不习惯!」
迦逻浑身不自在,竟也不想跟云拭松顶嘴了,只默默坐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果然是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看得云拭松哈哈大笑,迦逻心里恨得牙痒,却就是没有脸跟他吵闹。
还好陆寄风进来了,道:「云兄,你欺负我娘子,便是瞧不起我。」
一见到陆寄风,迦逻便想迎上前,可是又没有勇气走过去,羞得不敢抬头,反倒更背对着众人。看她那副扭捏的样子,云拭松乐不可支。
陆寄风走了过去,轻拍着迦逻的肩,柔声道:「别理会他,迦逻,你真是个美人。」
迦逻喜道:「真的?你喜欢我这样?」
陆寄风点了点头,道:「你怎样我都喜欢。」
迦逻放下了心,终于又恢复了精神。可是蕊仙却感到有些不对,在陆寄风身上,竟看不见真正的深情,和迦逻之间像是有道无形的墙隔着一般。
蕊仙心中暗觉不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当是自己多心。
数日以来,陆寄风平时依照内丹炼养之法,与迦逻修行,更多的时间则僻室独处,多少让迦逻有些不安,陆寄风也只是温和地告诉她自己在修炼内力,并无疏远之意。他态度温柔体贴,让迦逻也无话可说,总感到心中憾憾,难以释怀。
那夜陆寄风牵着迦逻的手,闲步小庭,道:「迦逻,我今天下梅谷去见过冷前辈,他已经着手医治封伯伯,你爹应该痊愈有望了。」
迦逻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陆寄风道:「我也该下山回平城去了……」
迦逻忙道:「我要跟你一起下山!」
陆寄风道:「我回平城是为了查舞玄姬的底细,你跟我会有危险的,我想让你留在剑仙崖……」
迦逻拼命摇头,道:「我要跟你在一起,哪儿都一样!寄风哥哥,你不要离开我!」
陆寄风道:「这……你难道不想留在这里看着你爹痊愈?」
迦逻道:「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陆寄风叹了口气,便没说话。迦逻握着他的大手,仰看着他,心里不知为何竟升起了无边的寂寞之感。陆寄风对她好得没话说,可是她总是觉得比以前更少了什么,好像离陆寄风更远了。
陆寄风心中盘算着,迦逻是绝不肯放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可是下山之后吉凶未卜,他也不能带着家累。
深夜时分,陆寄风等迦逻睡熟了,才留书一封,写道:「迦逻吾妻如晤:拙夫不辞而别,不得已也,此乃小别而非生离,待冗事尽毕,自当来归。祈妻静心守候,切莫忧心,勿念万幸!」
他留书之后,便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下了剑仙崖,并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平城,就算是迦逻想追,也是追不上了。
他单独一人,行走自然更是轻便,不几日就回到平城。
才到城外,城门盘查的士兵似乎比平日多了不少,放人进出的速度都很慢,不管是出入的男女,总要盘问再三,行李被翻遍了,才肯放进放出。
陆寄风心中暗奇,随便问了个出城的西域客商,道:「平城内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盘查比以往严密了?」
那客商道:「听说出了一桩灭门大案,官府到处抓人呢。」
陆寄风道:「天子脚下,出了什么灭门案?」
那客商道:「听说是女国来的巨富,苏毗府给全灭了,苏毗公子与权贵们多有往来,竟然被杀,听说皇上亲自降旨要都令严查,到处都贴了那嫌犯的画像……」他说到此,突然住口不说,狐疑地打量着陆寄风。
陆寄风听了,心中一悸,苏毗公子之事竟会闹大,实是他所料未及。当夜怎会有人知道自己进入此府,又怎会说动皇帝,甚至动用到圣谕,可见舞玄姬在朝中的势力比他所想的还要稳固。
那客商越看陆寄风,越肯定他就是画中之人,吓得脸色苍白,想逃又不敢逃,想叫又不敢叫。陆寄风对他一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多谢!」
那人一被陆寄风拍到,吓得差点就要叫出来,可是眼前一闪,陆寄风竟已不见了,他东张西望,看不见半个人,直以为自己遇了鬼。
陆寄风绕过关哨,飞身攀登城门而入,也不回他的府邸,直接往平城观奔去。一路上虽是远在郊区,却也看得见招贴拿人之榜,上面只绘了他的肖像,名字及身分倒是未提。陆寄风颇感奇怪,既然知道是他干的,为何不点明他的身分?
平城观人烟香火鼎盛,这四十九天的斋醮尚未结束,想必寇谦之还身在道场,陆寄风混入人群之中,果然看见寇谦之在高台上作法祈福,耳边还听着居民谈论将要发动的战事,大军都已集结出发,这几天万岁就要亲征了。
直到傍晚时分,陆寄风算准了寇谦之退坛,先他一步潜入平城观内,看着寇谦之车驾入观,被道僮服侍着进入禅房,更衣除袍,免冠就寝,终于四下无人。
寇谦之躺入榻中,尚未入睡,陆寄风自柱后走了出来,轻咳一声,寇谦之便惊醒,起身道:「是谁?」
陆寄风道:「道长,是我。」
寇谦之见陆寄风风尘仆仆,惊道:「陆大人,您总算现身了!」
他下了榻,急切地说道:「皇上震怒,只差没大索天下拿您!苏毗府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可详情说来!」
陆寄风道:「苏毗公子是舞玄姬的手下,哼!我虽杀了他,可是他买了多少女子,杀了多少人,恐怕也遮掩不过去吧?」
寇谦之道:「这不是万岁震怒的原因。苏毗府被灭门之时,引起京中地震,地面陷落,化作巨坑,这是个不祥之兆,地动主臣下叛变。就在万岁要出征的时候,弄出这个兆头,万岁才要办你。」
陆寄风哭笑不得,道:「无稽之谈!皇上这么相信这些妖妄?」
寇谦之道:「陆大人您信也罢,不信也罢,此事只怕不能善了。陆大人既然回来了,还望大人暂且委屈投牢,我和崔侍中会尽力营救。万岁十分宠爱您,应该会收回圣谕的。」
陆寄风道:「这不是第一要紧的事,我要看那篇石室之文,先把它交给我,其余再说吧!」
寇谦之有几分迟疑,想了想才叹道:「好吧,陆大人这么不放心,就请跟我来。」
寇谦之掀开床板,下面原来是条通道。他持了手灯,在前面带着陆寄风通行于密道中。陆寄风会想先取石室之文,无非是想确定是否真的与舞玄姬的身分有关。寇谦之说过上面的文字无人能识,可是偏巧让他遇见吉迦夜,吉迦夜精通西域诸国文字,又知道舞玄姬的出身,或许他能够读出石室之文的内容。
地下密道越通越是幽深,直到尽头之处,四面是墙,空无一物。
寇谦之放下手灯,在其中一片石块上伸手轻推,那片石块便向内退去,露出一个洞口来,只见寇谦之将洞口上方的石块挪下,又挪了新洞口旁边的石块回空位,七推八移,这片石壁竟还是机关,不懂推移的顺序,根本就不可能进入。
终于石墙缓缓退出一道仅容一人的出入口,寇谦之和陆寄风相继进入,前面又是无尽的通路。
又经过几重一样的石门,陆寄风暗中注意寇谦之移石之法,每一重门都不一样,可见这个机关做得多么慎重。
终于来到最底层的密室,里面只有一具石柜,寇谦之慎重地开启,将一方细帛捧了出来,道:「就是这份文书,陆大人,请看。」
细帛比原先所想象得还要宽大,陆寄风细心地展了开来,上面每个图纹,都有如斗大,可是根本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陆寄风道:「这份文书是怎么来的?为何会落入弱水道长和您手中?」
寇谦之道:「如今四下无人,贫道也就直说了。其实这本来是历代皇帝相传之物,没有外人知晓。先帝以壮龄忽然驾崩,死得十分离奇,还好先帝驾崩前,密嘱了托孤之臣长孙大人收藏这份文书,说是事关魏国国统的秘密,一定要等万岁年长了再交给他。而舞玄姬竟发了旨要拿这份东西,当时皇上年幼,没有人知道这份文书是什么,长孙大人信奉仙后,若是舞玄姬要他交出来,他一定会交出来的。师祖先一步偷了出来,嘱咐我收藏,才藏匿至今。长孙大人不敢声张,而万岁也还被蒙在鼓里,到底上面写些什么,陆大人您能懂吗?」
陆寄风道:「我也全看不懂,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也许看得懂。」
寇谦之一听,简直吓坏了,道:「什么?您还要让人知道这篇文书的存在?」
陆寄风道:「既是要灭舞玄姬,我们都看不懂有什么用?那人是个可信之人,你不必担心。」
「这……」寇谦之为难之极,道:「非是贫僧不相信陆大人,而是这……兹事体大,未免……」
陆寄风见他急得抓耳挠腮,若自己要把这份文书带出去,恐怕也不可能,便道:「你这处密室十分隐蔽,不如我将那人请来,让他在此观览,秘密应不至于泄露。」
寇谦之勉强道:「只好如此了。」
陆寄风出了密室,向寇谦之打听中观寺的位置,才知中观寺竟是国寺,许多达官贵人信仰之处。一听陆寄风说的那人是佛教之士,寇谦之更是紧张,言下之意是完全不信任佛门中人。由于拓跋焘对寇谦之的宠信,佛教势力在魏国大不如前,有不少佛门中人痛恨寇谦之,视他为江湖术士,妖言惑众,双方之间关系颇为恶劣。
陆寄风道:「这位高僧只是在中观寺挂单,他远来自罽宾,对中原权力斗争并无用意,您不必紧张。」
寇谦之叹了一口气,道:「陆大人,您是真人的闭关弟子,贫道这条命就放在您手上了,请您拿捏着点。」
陆寄风笑道:「你放心吧!」
他告别了寇谦之,连夜赶往中观寺。中观寺既是百年国寺,各种结构俱全,山门内的指归阁重重深重,一望无尽,一层一层的围墙,一片一片的广场,映衬着雄伟的宝殿,结构严整,殿宇轩昂。
陆寄风跃上黄墙黑瓦,俯瞰着连绵的佛寺,想道:「中观寺这么大,要找吉迦夜,从何找起?」
他考虑了一会儿,正想再慢慢找起之时,一回过身,吉迦夜已经站在他身后,双掌合十,温和地望着他。
「啊!」陆寄风有点吃惊。
吉迦夜道:「陆施主夜访中观寺,想必是找贫僧了?」
陆寄风道:「是,大师好警觉。」
吉迦夜微笑,道:「客气,若是贫僧夜访陆府,陆施主也会察觉的。施主已办完要事了吗?」
陆寄风道:「我知悉了一份文书,上面的文字无人能懂,要请大师移驾一观。」
吉迦夜点头,身影飘然跃落殿瓦,和陆寄风一同赶到平城观。一仰头看见平城观的匾额,吉迦夜虽然没什么神情,可是陆寄风也感觉得出一股不屑之意。
寇谦之坐立不安地等着陆寄风,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果真带着一名瘦小黝黑的异国僧人,寇谦之本身倒无什么佛道的门户之见,客气地也合十顶礼,道:「贫道寇谦之,请教大师法号?」
吉迦夜冷淡地说道:「罽宾孤僧,贱号吉迦夜。」
寇谦之打开密道,道:「请,此处隐秘,还是下来谈吧。」
三人鱼贯进入密道,及至进入石室,寇谦之展开那片细帛,吉迦夜眼中疑色一闪,「咦」的一声,将那张帛布整片摊在地上,逐字一行一行地看着。
寇谦之紧张得鼻头冒汗,既期望这个黑不溜丢的和尚破解出了上面的文字,又怕上面的文字秘密太过重大,被外道获悉,不是件好事。
寇谦之问道:「如何?大师,您读出了上面的意思吗?」
吉迦夜道:「这不是人类的文字。」
「什么?」陆寄风和寇谦之都愣住了。
吉迦夜道:「这是狼文,在西北崇高之岭,曾有一族半狼半人,学作文字,可是旋即湮灭,怎会有如此巨大的壁刻留在世上?真是令人惊讶!」
陆寄风问道:「那么无人能懂了?」
吉迦夜道:「狼文仿效西域杂国文字,并无体系,只能靠解意法来译读。贫僧略通数国文字,静心思考推敲,或许可以看出一二。」
一听有了端倪,而且很可能是天下间只有这一个人能够解读,陆寄风和寇谦之都又惊又喜,寇谦之道:「请大师安心住在本观,贫道绝不让人打扰大师。」
吉迦夜道:「这处密室很好,我就在这里推敲这份狼文,想通了就会出去。」
寇谦之道:「可是总要有人送茶送饭给大师您……」
吉迦夜道:「几天不饮食,于贫僧并不算什么,你们去吧,不必担心我。只要别让人进来打扰就好了。」
陆寄风和寇谦之再三感谢,两人双双退出密道,陆寄风道:「我这几日就在此为大师护法,让吉迦夜大师安心译出帛文。」
寇谦之道:「是,此房还有复道可以通往禅室、丹房,绝不会被人发觉。至于皇上那里,贫道会再试探上意,将苏毗府之事给按下。」
陆寄风点了点头,道:「这事就麻烦你了,还有,有件事不知是否方便告知?」
寇谦之道:「请说。」
陆寄风道:「我听说平城观是由龙阳君与凤阳君掌管,为何竟不见他们人影?」
寇谦之道:「师父及师叔已经回通明宫去处理师祖的事了,怕是不能回来。」
陆寄风听出一点蹊跷,试探着问寇谦之道:「你见过了弱水道长的尸体吗?」
寇谦之道:「没见过,陆大人为何这么问?」
陆寄风本想再问,转念一想,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静观时变,便没有说什么。
陆寄风藏身观中,匆匆又过数日,密道底下的吉迦夜丝毫没有动静,而寇谦之退坛回来之后,也总是如实报告城中之事,拓跋焘忙于准备出征,陆寄风的事变成了无足轻重之事,寇谦之根本找不到机会提说。
但那日寇谦之退坛之后,却匆匆赶入房中,对陆寄风道:「大人!事情不妙了。」
陆寄风问道:「出了什么事?」
寇谦之道:「今天我听朝中的人说,抓到了您的同党,还是个女眷……」
陆寄风大吃一惊,道:「你听谁说的?」
寇谦之道:「是刘侍郎,刘义真,皇上要他封您的中领军府,听说那天您的女眷自己回来,被认了出来,马上就被抓了。要是她不说出您的下落,只怕要糟。」
陆寄风又气又急,想道:「一定是迦逻跟了过来,她实在太任性了!」
寇谦之道:「这怎么办?大人?」
陆寄风吸了口气,道:「我会去设法救她,我问你,这密道除了你之外,还有人知道吗?」
寇谦之道:「不会有人知道了。」
陆寄风点头,道:「好,我去一趟,会尽快回来。」
寇谦之道:「大人千万小心。」
陆寄风就这样匆匆赶了出去。赶至中领军府,果然已是封条处处,警卫森严。
陆寄风当着门口一站,道:「我是陆寄风,叫刘义真出来见我!」
众卫兵一见陆寄风居然自己现身,全都惊慌失措,连忙严阵以待,各个刀剑出笼,将他团团围住。他们听说陆寄风武功高强,又会妖法,而现在单人出面,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都更是紧张。
卫队长大着胆子上前,道:「刘大人岂是你这要犯说见就见,给我押了下去!」
命令归命令,根本无人敢上前半步。陆寄风道:「我既然出来了,便不会逃走,刘义真奉命抓我,你们就把我带到他面前,看他要怎样!」
此时,一匹快马奔了过来,在陆寄风面前数尺,勒马长立。马上之人正是柳衡。
柳衡对陆寄风一笑,道:「昨日炙手可热,今日阶下之囚,陆兄,你的沉浮好快啊!」
陆寄风道:「总比攀附腐朽的蛆虫来得强。」
柳衡闷哼了一声,挥手一扬,手中长鞭便啪地向陆寄风当头打来,陆寄风随身一闪,便避开了,一把拉住鞭梢,往后一扯,差点要把柳衡拉下马。
柳衡脸色一变,不料陆寄风松了手,没让他当场出丑。陆寄风冷冷地说道:「带我去见你主子!」
柳衡暗暗惊心,但他乖觉伶俐,揣摩陆寄风不敢对自己出手,可能是因为听说了他的女眷被抓,所以才这么忍让三分。柳衡这样一想,就放下了心,喝道:「把他带走!」
有柳衡压阵,众人都有如服下了颗定心丸,纷纷上前将陆寄风推上囚车,锁在车内,朝着诏狱而去。
不料才到狱府之外,刘义真便亲自迎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陆大人,您总算现身了,下官守候已久,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他指挥着众人把陆寄风放出来,自己却不敢靠近,陆寄风心里暗自好笑,想道:「我如果要抓你做人质,你再退远些我也抓得到!不过用你一条烂命换迦逻,太不值得。」
陆寄风喝道:「你不必跟我皮笑肉不笑,我已就擒,快把迦逻放了!」
刘义真道:「大人何必为难小弟?女犯所囚之所,下官也不是说进去就进得的,大人您既然自动投案,皇上一欢喜,或许就赦你无罪,那时不就平安了吗?」
他说得固然滑头,但实情确是如此,或许正是因为拓跋焘对陆寄风青眼有加,因此他虽是阶下囚的身分,刘义真也不敢得罪他。
陆寄风道:「你要怎样,直说了吧!」
刘义真道:「陆大人,你我都是南人,在北为官,怎能不互相帮忙?委屈您在牢中待一待,待下官禀明了万岁,再放您和您的女眷出来。」
陆寄风一昂首,道:「带路!」
「是,大人请。」
刘义真和众卫士们押解着陆寄风进了地牢,陆寄风自己进入牢房之内,半点也不担心。这种地方,他要出入根本就是小事一件。
刘义真再三保证会帮他在拓跋焘面前美言,陆寄风爱理不理,他很清楚刘义真不要落井下石就很好了,更不要期望于他。他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就在牢中打坐入定,稳若泰山。
地牢里的灯光燃完,便成漆黑一片,陆寄风听得其他牢房内传出悲惨的叫声,想必是死囚面对黑暗的极度恐惧之下,才会不断地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与陆寄风的安稳心情,有如天地之别。
不久,通往地牢的石道又传出隐隐的亮光,一阵女子幽香,随着那阵亮光渐渐传近。陆寄风心中一奇,想道:
「难道刘义真竟然真的把迦逻放出来了?」
那阵灯光流出石道,当持灯之人,笑盈盈地立在陆寄风的牢房外时,陆寄风却呆住了,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再度遇见她。
(第三卷《权谋江湖》卷终)
第四卷 九域一统
第一章 提壶接宾侣
黑暗的地牢里,微弱的灯光照着司马贞笑盈盈的俏脸,陆寄风见到是她,不禁愣住了。
司马贞一手持着铜灯,一手提着精美的漆篮,身边并没带任何侍从,单人匹马地进了地牢内,对着陆寄风一笑。
只见司马贞停在陆寄风的牢房外,将东西放在地上,抬起脸来,笑道:
「呦,好一个中领军大人,在这牢里真是委屈你啦?」
陆寄风冷冷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司马贞道:「看你呀,否则我来这又臭又暗的地方做什么?」
司马贞刁钻蛮横,陆寄风料想她突然来牢中看望自己,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便转过了脸,不去理她。
司马贞嘲弄地笑道:「你的本事不是大得很吗?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落到这个地步,嘻!」
陆寄风冷冷地以眼角瞄了她一眼,司马贞见他的睥睨之色,不改以往,便也一挑蛾眉,傲然道:「你在山上抓了我,欺负我,那时可多威风,现在怎么半句话也不敢吭,只敢用眼角瞄人?你记着,现在你可不是鲜卑皇帝捧在手上的宠臣,只是个阶下囚!」
陆寄风装作没听见她说话,停了一会儿,司马贞不耐烦地说道:「喂,怎么不说话?被这地牢吓傻了?你一日未曾吃喝,我带了些东西来给你。」
她将篮子打开,篮中食物的香气立刻就弥漫周遭,她府中的厨子是从南边带过来的大内御厨,果真不同凡响。背对着她的陆寄风只听地牢内此起彼落的呼吸声、垂涎声。
地牢里的这些人待在黑暗阴臭的地方这么久了,突然间闻到人间美食的气味,当然更加敏感,全部都趴在栏上朝这个地方看。
陆寄风听见身后一阵沙嘶之响,愣了一下,回头望去,原来自己所囚的这间牢房内还有别人。那人满脸的胡碴乱发,一双黄浊的眼睛晦暗失色,浑身又都是烂疮,因秽气感染,而发着高烧,一直躺在角落不动。牢里的人都当他快死了,竟连一天两碗的稀粥都不给他,因此他已有两日未进粒米,那样子与腐烂的枯草堆没什么差别,以致于陆寄风进来了半日,都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那死囚竟闻到食物之香,迷迷糊糊地半爬半扑地朝前而来,司马贞不等他靠近,随手一弹,指间弹出一小片石头,便将那死囚打得额上鲜血长流,那死囚痛呼了一声,抱着头退了好几步,不敢靠近。
司马贞斥道:「谁要你过来!滚远些,别弄脏了我的东西,否则本公主杀了你!」
或许是死囚已经饱尝狱吏的凌辱,变得卑微胆小无比,一被司马贞喝斥,便抱着头蹲了下来,果真不敢靠近。
他抱着头,缩着肩膀,偷偷地朝着司马贞看去,铜灯璀璨的光辉映照下,原本就清丽可人的司马贞,被衬得细腻的肌肤上泛出一层淡淡迷蒙的金光,端挺的五官优雅不可方物,那死囚不禁看呆了,也忘了病痛与伤痛。
他心中想着:「她好美!竟有女子这样地美,她一定是神仙,我快死了,所以见到神仙菩萨来接我了……」
他病得神智不清,只知呆看着司马贞,对于其他的却都迷迷糊糊,不知真幻。
司马贞倒了杯酒,递向陆寄风,笑道:「这是我特地从丹阳带来的曲阿酒,由练湖之水、丹阳之米所酿,是驰名天下的好酒,料你一辈子也没福分喝过,来,你尝尝看。」
她手中的酒一倒入杯中,立刻酒香四溢,一股醇气似隐似显,果然是罕见的好酒。但陆寄风仍旧相应不理,索性躺了下来,背对着司马贞。
司马贞见状,再也忍不住,气愤地说道:
「你是故意不理我吗?我好心帮你送东西来,你却这样待我!你这个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说着,她手中酒杯朝陆寄风身上甩去,将酒泼了一地,漆杯打在身上当然不会痛,陆寄风依然不去理她。
司马贞气得发抖,道:「陆寄风!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寄风毫无反应,司马贞静了一会儿,拼命抑下怒气,温言道:「你怕我毒死你是不是?要不要我先吃给你看?」
陆寄风故意漠视了她半天,就是想激得她脾气发作,表露出她来此真正的用意。但一直到现在,司马贞竟完全没生气,反而对陆寄风极力隐忍,令陆寄风也不由得心中略奇,总算转过了身,看司马贞想干什么。
司马贞见到他端正的五官,不世的气慨,不由得心头阵阵喜悦,满腹的火都消了,微笑道:「酒杯拿过来,我再倒酒给你,很好喝的。」
陆寄风淡然道:「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东西你拿走吧,我不需要。」
司马贞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道:「你……你是不是嫌我的东西不好,你不希罕?」
陆寄风道:「你以千金之尊,到这种地方来,不是好事,你走吧。」
司马贞再也忍无可忍,一咬牙,突然间站了起来,举起篮子,整个就往墙上摔过去,登时佳肴美酒,溅散得满地狼籍,令陆寄风吃了一惊。
司马贞叫道:「你不屑我的东西,那就砸了省事,不要就不要,你以为我就希罕你要?求你要?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少自以为是了!」
那篮中还有一件冬衣,随着杯盏飞抛而出,落在地上,司马贞拼命地用脚去踩,将残肴都踩得一团凌乱,一面哭道:「你了不起,坐了牢还这么了不起,我看你能威风多久!」
陆寄风一怔,司马贞不但准备了食物,连冬衣都带了过来,确实有些出他意料之外。陆寄风虽因根基深厚而感觉不太到气候寒冷,也知道已是深秋,司马贞准备衣食,可见她是诚心诚意来关心自己,并不是故意来耀武扬威的。只是她骄纵惯了,说话的口气太过于高高在上,竟让陆寄风误会了好意。
以前他原本不会想这么多,但是娶了迦逻之后,对女子的心思比以往更加了解。司马贞一反常态,屈尊前来,这是什么意思,陆寄风自然心中有数。
陆寄风见她哭得伤心,有些过意不去,放大了声音道:「司马姑娘!你别闹了,是我误会了你,我道歉就是。」
司马贞咄咄逼人,道:「你道什么歉?误什么会?你说呀!」
陆寄风一窘,道:「这……司马姑娘专程来看在下,一番好意……」接着的话他却不知该如何说才是,说得太明白,怕误会司马贞的心意;要说得含蓄,他也辞穷,只好结结巴巴的。
司马贞道:「你以为我是专程来看你的?真是不要脸!」
陆寄风苦笑,默然不语。司马贞见陆寄风默然的样子,似乎把自己给看透了,更加恼羞成怒,抬眼一看,那和陆寄风同室的死囚虽然抱头缩在一旁,两眼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居然像是在嘲笑她自作多情。
司马贞满腔羞惭之火简直难以克制,喝道:「看什么?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死囚恍若未觉,还是定定地看着司马贞。司马贞隐隐听见别室传出嗤笑声,还有人低声交头接耳地说道:「仇复这小子临死还这么色眯眯的,嘻……」「这大姑娘哪来的?她情人竟糟蹋了好菜……」
司马贞更是羞愤欲死,但要她对这些死囚一一辩驳怒骂,也不可能。司马贞吸了口气,反倒面露微笑,走上前去,招手对那死囚道:「你过来!」
这么一招手,牢里登时四下无声,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那被叫做仇复的死囚本来已没力气动,司马贞这么一个灿若春花的微笑,让他大为振奋,立刻连滚带爬地赶上前去。
陆寄风马上知道不妙,喝道:「退……」
没说完,司马贞袖中寒光一闪,一把袖箭竟「嗤」地穿透了那人眉心!
仇复瞪大了眼,往后倒去,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司马贞猛下杀手,杀人立威,所有的死囚便知道她大有来头,再也不敢乱说话笑她,四下一片鸦雀无声。虽然死囚都性命不久,但正因如此,才更害怕死亡,更期望出现大赦或是奇迹,保住残余的生命。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连正眼都不敢再多瞄司马贞一眼了。
陆寄风怒道:「你为什么乱杀人?」
司马贞冷笑道:「这里都是死囚,我爱杀几个都可以!怎么,你不服?我就杀到你服!」
陆寄风怒气难忍,随手一伸,一股真气竟把司马贞给拉了过来,司马贞惊呼了一声,手已被陆寄风隔着铁栏抓住,扣住了脉,无法再乱射袖箭。
司马贞惊叫道:「你想干什么?放开我!不然我叫了,我要叫官兵进来了!」
陆寄风手中柔劲略吐,便掐坏了她射袖箭的机关,放开了她的同时,快如闪电地劈啪打了她两耳光。
弄坏机关及打她耳光之间,间隔不到半秒,司马贞脸上火辣疼痛,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到自己竟被陆寄风打了耳光。
司马贞又气又惊,踉跄倒退几步,泪如雨下,掩着脸道:「你……你……」
陆寄风道:「你闹也闹过了,杀人也杀过了,还不滚出去!」
司马贞哭着道:「你在嵩山欺我辱我还不够,又……又打我,此仇不报,我便不是司马贞!好,我听说你娶了云贱人,云贱人却旋即死了。她的墓离此不远,我倒想把她拖出来看看长得怎样千娇百媚,看我的狗吃不吃她的贱身子!」
陆寄风怒道:「司马贞,你不要太过分!」
司马贞道:「还有更过分的呢,你听不听?你可真风流,死了云贱人,马上就有了别人。她如今也在牢里,我要怎么整她,你想得到吗?」
陆寄风道:「你若敢动她一根寒毛,我要你后悔莫及!」
司马贞道:「你就看我敢不敢!」
司马贞说完,便往外冲了出去。守在外面的侍卫们见她笑盈盈地进去,却气冲冲地哭着出来,都感到奇怪,但是当然不会有人敢多问。
司马贞一跃上马,便疯狂地用力鞭着马匹,马匹四蹄如飞,朝女狱而去,侍从们也只有紧追在后。
一行人立刻赶至女狱,司马贞下了马,用力推开狱门便直入内所。侍从们全是男子,进不得半步,只能在外面面相觑,不知道司马贞脸色如此难看,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司马贞闯入女狱,便对女监丢了块金子,问道:「罪臣陆寄风的家人囚在何处?」
女监知道她是侍郎府里的人,连忙引着司马贞,道:「这里,这里,请跟小的来。」
司马贞脸上泪痕未干,胸口还气得扑扑直跳,脑中想了几十几百种让陆寄风生不如死的法子,恨不得一下子全部用上。
一被引至拘囚之处,只见牢房里娴静地坐在一角的女子,虽然衣衫破烂,首如飞蓬,还是看得出原本的五官很秀丽,一股温柔之致,使她的五分姿色变成了十分,任何男子都会对这样的女子多看几眼,多生出几分爱怜之心。
司马贞见了,更是妒恨欲其死,对女监道:「她就是陆寄风的家眷?」
那女子一听「陆寄风」三字,连忙关心地转过头来。这样一来,不必女监回答,她的身分已明。
司马贞脸一扬,道:「你是陆寄风的侍妾?叫什么名字?」
她恭谨地欠了欠身为礼,轻道:「我只是陆公子的奴婢,我叫千绿。」
她轻声细气,动作优雅有礼,可见也是大户人家的出身,司马贞更是轻蔑,冷笑道:「我说什么奴婢这么不得了,陆寄风还巴巴地投案来救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千绿一听,连忙问道:「陆公子现在人呢?他无恙吧?」
看她这么关心陆寄风,浑然不以自身安危为虑,更是让司马贞心头火起,看不惯他们那副互相以对方生命为重的样子,司马贞道:「哼!他已经下了死牢,不久就要被杀啦!」
千绿大惊失色,道:「这……不会的,公子他怎么会……」
司马贞道:「把她抓出来!」
女监开了牢门,将千绿给拖了出来,双臂被反扭着跪在司马贞面前。
司马贞道:「哼,你这么担心陆寄风,怎么不先到地下去等他?」
千绿流下眼泪,道:「陆公子不会有事的,你是什么人?为何这样咒陆公子?」
司马贞啐道:「我是什么人,岂是你这贱人有资格问的?我看了你这样子就碍眼!」
她随手抓起铜灯,竟要把滚热的灯油往千绿的眼睛注去。
陡然间「镫」的一响,司马贞手中的铜灯被打偏,接着只见黑影闪过,司马贞定神一看,吓得脸色苍白,作声不得。
陆寄风竟不知何时已点倒了狱监,出现在她面前,一手掐住她的颈子,冷若寒冰的眼眸紧盯着她。
原来陆寄风见司马贞怒气冲天地奔了出去,知道她是去找因自己而被抓的人出气,只要跟着她就可以找到迦逻了。所以陆寄风反缩身骨,钻出了牢房,不出声地紧跟在后,司马贞大队人马竟都无从发现被跟踪了。
当陆寄风看见牢里之人,竟不是迦逻,而是千绿,也吓了一跳。他万万想不到不顾一切追下来找他的,会是柔弱的千绿。而司马贞竟要烫瞎她的眼睛,陆寄风自然不能坐视。
司马贞从没见陆寄风的神情这么阴沉过,吓得不敢乱动,只要陆寄风的手一捏,她的颈子被折断是轻而易举之事。
司马贞颤声道:「你……你……想怎样?」
陆寄风沉声道:「你也知道怕死?」
司马贞咬着唇望着陆寄风,她一时的惊恐过后,惧色已去,反倒抬头挺胸,道:「你杀了我可就罪加一等,终生别想再在虏廷里享受荣华富贵了!」
陆寄风听了,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司马贞不过是依附于刘义真的一个降臣,比当初晋朝被篡了之后,带兵投奔魏国的司马楚之、司马爱之等皇族地位更低,更何况只不过是个女子,拓跋焘想到的话或许还会利用她的晋族皇女身分去与远国通亲,除此之外,司马贞可以说是半点利用价值也没有,就算杀了她,拓跋焘也不会当一回事。
但正因为知道这一点,陆寄风对司马贞不无几分同情可怜,反倒放下了手,饶她不死。
司马贞得意地说道:「哼!我就不信你有那么大的狗胆!」
陆寄风拉着千绿便要离去,司马贞道:「站着!你真打算为了这奴婢,越狱潜逃?」
陆寄风冷冷地说道:「我会回牢里去的。」
他抱着千绿,便往外奔去。大牢的围墙上方都以木棍铁条交缠成网,以轻功也飞不出去,陆寄风排闼飞奔,极快地穿越过数重窄门,不要说是普通的守卫,就连司马贞带来的高手们也都只见到一道黑影窜了出去。
司马贞追了出来,叫道:「有人劫狱!你们快追啊!」
牢狱幽深,女监更是少有武装看守,她的叫声一时竟无人听见。司马贞气得奔出去,侍卫们还立在外头,不敢乱动。
司马贞喝道:「你们都聋了?瞎了?没见到有人逃出来?」
张业连忙道:「启禀公主,卑职的职责只是保护公主你的安全,所以……」
司马贞听得更火,翻身上马,道:「他往哪里去了?」
张业道:「往西边……」
司马贞大力一踢马腹,策马就往西追赶,侍从们自然是紧跟着她。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追不追得上,若是追上了,又该如何?
马匹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吹着,司马贞脑中思绪也飞腾不已。自从嵩山一别后,她偶尔会想起陆寄风,想起他故意拿生的鹿肉吓她,就不禁生出几分怒火,但想起被他抱在怀里时,那安稳的感觉竟让她又有点儿开心。从来没有人抱着她时,会让她感到这么放心,好像天塌下来了都有他保护着一般。她认为已经跟定了的刘义真,却只会让她觉得不安和惶然……
司马贞勒住了马,停了下来,四面的北地荒野只有冷风,一波一波地侵袭着她的肌骨。司马贞突然想到自己的一生从来没有开心过,从来没有被爱过,国破家亡,依附着当年救她的刘义真而活,自以为深爱着他,现在却感到恍如一梦,梦醒了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不由得胸口阵阵酸痛,激动地啜泣了起来,一阵阵酸苦的抽泣声,和滴在枯草上的泪水,都被冷寂的夜给吞噬了。
陆寄风带着千绿,飞奔至城外,才停了下来。
千绿定了定神,一见到陆寄风安然无恙,忍不住扑到他身上,抱着他放声大哭。
陆寄风拍了拍她,道:「好了,没事了。」
千绿仍抽抽噎噎,泣不成声,道:「公子……我还以为……以为你真的……被下了死牢……」
陆寄风本想说:「我确实被下了死牢。」但是为了避免让千绿多了不必要的忧虑,便没说出口。
他抚了抚千绿的乱发,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怎么会离开剑仙崖?我不是叫你们别下来吗?」
以千绿一介弱女的能耐,根本不可能下得了剑仙崖,这一点让陆寄风不得不疑心。千绿抬手擦着眼泪,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下崖的……」说着又哭了出来,似乎有什么重大的隐情。
「什么?」陆寄风一愣。
千绿那惊魂未定的样子,或许也说不出条理。陆寄风便拉着她在道边坐下,千绿突然投入他怀中,陆寄风略一迟疑,感觉到千绿的身子不断地颤抖着,眼泪还默默地掉,陆寄风心生不忍,便伸臂紧紧地抱住了她。两人只是紧拥着,默然不语。
千绿终于不再发抖,眼泪也止住了,仰起脸来望着陆寄风,眼中柔情缱绻,整个人就像要化入他怀中一般。陆寄风狠下心装作不解,始终带着像以往那样温柔但有分寸的微笑,放开了她,道:「不怕了吧?」
千绿有些失落,但还是坐正了身子,轻轻点了点头。
陆寄风握着千绿的手,让她心下更加安定,千绿才说道:「公子您不辞而别之后,崖上倒是平静无事……」
陆寄风问道:「迦逻可有为难你们?可有吵闹?」
千绿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小夫人并没说什么,时常与冷前辈在梅谷待上一整天,有时也认真地练起功夫了。」
陆寄风放下了心,道:「那就好。」
千绿道:「可是小夫人又穿回了男装。」
陆寄风笑道:「她爱穿什么就让她穿什么。」
千绿道:「可是……可是……」
她突然吞吞吐吐了起来,让陆寄风有点奇怪,道:「可是什么?」
千绿叹了口气,道:「那天夜里,大家都睡了,我睡不着,便走到公子练功的丹房去待着……突然间我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便昏了过去。」
陆寄风一惊,千绿道:「等我醒来时,已经在别处,我听见远处有歌谶和吟经的声音,那声音我再熟不过,就是城里行醮的声音,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已被带离了剑仙崖,回到城里了……」
陆寄风惊道:「你可看清楚是谁捉了你?」
千绿摇了摇头,道:「我浑身动弹不得,眼睛也被蒙上,我只听见有人在说话,是两名男子。他们其中一个说:『你怎知她一定是……陆寄风的……妻室……』」
她这句话说得声音极低,陆寄风却一想便明白,看来是有人潜上剑仙崖,要抓他的妻子迦逻对付于他。可是他们找了半天,蕊仙年龄不符,迦逻既穿男装,又太过幼小,只剩下年纪和相貌都比较吻合的千绿。再加上千绿深夜在陆寄风的练功之处徘徊,谁都会把她误以为是陆寄风的妻子。
千绿道:「另一人说:『崖上也没有别人像的。』那人便道:『现在陆寄风还不知他的妻子落入我们手中,等过了几天,剑仙崖的人下来通知他,那就来不及了,我们得趁这两天把事给处理完!』原先之人说道:『怎么处理?你敢与他单打独斗吗?』另一人笑了几声,说道:『你我空负道门武功,却也对付不了他半招,能杀他的不是我们,而是另一个人。』」
陆寄风问道:「哦?他说是谁?」
千绿道:「那人说:『能杀陆寄风的,只有皇帝。』」
陆寄风沉默不语,虽然听起来他大可一笑置之,可是这句话的背后,却有更多更深刻的意思,意味着朝廷里暗藏的斗争。
千绿道:「我不懂他们说这些话的意思,但心中很急,怕公子真的被皇上降什么罪,公子,您没有吧?」
陆寄风没说出实话,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千绿道:「那个出主意的人说:『皇帝因地面陷落之兆,要锁拿陆寄风,现在陆寄风藏身在观里,只要让他知道他的妻子被抓,他就会自投罗网,出面投案了。』公子,为什么皇上因地面陷落,而要捉拿你?」
陆寄风道:「那没什么,然后呢?你还听见了什么?」
千绿道:「当时我心中一急,拼命想张口叫喊,他们其中一人突然道:『这丫头醒了!』接着我身上又被一点,便又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醒来时,已经被丢在路边……」
「什么?」陆寄风奇道,「他们把你放了?」
千绿道:「我也不知道,我发现自己身上好好的,只是有点儿疲倦,我想起他们说的话,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我在作梦,可是我竟然被带下了剑仙崖,那么一定是真的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忙往府里奔去,想找公子,告诉你有人要对你不利,想不到我才赶到领军府,就看见大门被封着,还有好多官兵走来走去,静肃无声,一看就是出了事儿的样子……」
陆寄风叹了口气,千绿道:「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有守门的士兵要赶我走时,长史他看见了我,就叫道:『抓她!她是陆寄风的同伙!』我还没弄清楚,已经被抓到牢里去了。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千绿到现在还不明白怎么一回事,陆寄风心里却十分清楚:能在剑仙崖来去自如的外人,只有弱水道长,弱水道长诈死之后,化明为暗,谁也防不了他。可是弱水道长未必会亲自上崖犯险,极有可能是他的爪牙上了剑仙崖,却抓错了人。
也只有弱水道长的爪牙会清楚陆寄风那时藏身在平城观,透过他人之口让陆寄风知道千绿被抓,这个他人,当然就是寇谦之。
陆寄风越想,越心中不安。自己早就知道被弱水道长倚重的寇谦之,很有可能是被布在魏国对付舞玄姬的一颗活棋,竟然还把吉迦夜安置在平城观中!
弱水道长利用自己去带来吉迦夜,译出狼文的内容之后,吉迦夜很可能就要面临杀身之祸!虽然吉迦夜的武功极为高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暗中的弱水道长会有什么手段对付他!一切端看那张拓文的内容,是否真的足以动摇魏的国本,甚至从根本上毁去舞玄姬的地位。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让吉迦夜在无人知晓之处译出那张拓文,才是上策,在平城观的危险深不可测。
陆寄风打定了主意,立刻要去将吉迦夜带离寇谦之的掌握。
可是他看了看身边的千绿,又不能就这样丢了千绿,自己一人行动。陆寄风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拉着千绿,道:「跟我来。」
陆寄风跃上城门,在平城的街坊上方高来高去的,千绿不知他想干什么,只是任他抱着奔窜,瞪大眼睛看着他。
陆寄风停在一间寺庙最高的阁楼上,这个地方在这时候绝不会有人接近。
陆寄风道:「千绿,我有要紧的事,暂时无法照顾你,你精于易容,不如这几天先扮成别人的样子,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事情处理好了,再与你会合,接你上崖去。」
千绿一听,便笑道:「那我扮成公子的卫士,岂不是更好?」
陆寄风道:「我得只身行动,不便多带着你。」
千绿难掩失望,但还是顺从地说道:「嗯,我就扮个谁也想不到的样子!」
陆寄风道:「越平凡越好。」
千绿细细地告诉了陆寄风自己所需的易容之物,陆寄风记在心里,便迅速地离去了。千绿所需之物,都十分易得,可是却有些教陆寄风摸不着头脑,居然连厨房中的葱油等物事也派得上用场,陆寄风实在想不通这与易容有什么关系,也猜不出她要扮成谁,想道:「她不会想扮个村妇吧?要厨子的旧衣一套,又是为什么?」
陆寄风不声不响地由民家窃取这些普通之物,想到自己沦为穿窬之徒,都觉得好笑。
不到半个时辰,陆寄风便挟着个大包袱,以轻功跃上了阁内,递给千绿,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千绿接了包袱,笑道:「我得更换衣裳,公子,请您回避回避。」
陆寄风点了点头,便步至阁外的阳台,关了身后的阁门。
陆寄风倚着靠栏,望着平城的街道住户,虽然是在北地,但是街道整齐,屋宇连绵,比他记忆中残破的长安还要繁荣。
魏国兴盛以来,也年年打仗,却接二连三克复了许多虏国,还能够建设他们的都城,使百姓安居。为什么这些没有教化的鲜卑臣子、不懂文明的拓跋帝王们办得到,晋朝、宋朝却无能为力?是因为魏国有仙后的神能相佑,还是汉人气数真的尽了?
陆寄风叹了口气,他对治道并不想深究,只想道:「夏、凉诸国专务杀戮,终究要被皇上一统。不过,为何汉人却就是灭不了这些不堪一击的胡人,只能往南边逃命?难道是汉人更不堪一击吗?」
不久就要北征,陆寄风想道:「统一了北边,接下来皇上就是对付南边,若天下真的将归于胡,其实也不是坏事,皇上说得对,谁说三皇五帝都是汉人?」
如果拓跋焘是一个可以建立安稳天下的国君,陆寄风便愿意以己之力帮助他,抛弃汉人的身分,像崔浩一样尽心尽力地辅佐拓跋焘,甚至不惜帮他征讨汉人。可是身为汉人,总感到像是失去了天地一般,产生无边的茫然之感。
这时,身后传出一阵踉跄翻倒物事之声,陆寄风连忙转过身去,朝内道:「千绿,怎么了?」
乒乒乓乓之声停止,但千绿并没有回答,陆寄风侧耳再听,里面传出一阵粗浊的呼吸,接着便听见千绿低声着急地说道:「你……你是谁?走开!走开!」
那人像是摇摇晃晃地朝前走了几步,还含糊地以当地的土话说道:「乍么……有大姑娘在这?咦?这是……馁地衣服?」
千绿更是困窘,又不敢声张,发出了几声嘘声,要把那人赶跑。接着「砰」的一声,那人竟倒了下去,千绿急道:「喂,你……你……」
陆寄风道:「千绿,你没事吧?我要进去了!」
里面没了声音,陆寄风连忙推门而入,只见阁楼的铺木地上,仰躺着一名腹肚高隆,衣衫不整的醉汉,身上酒气熏天,四肢大开地呼呼大睡,身子下面还垫着千绿的衣裳。
陆寄风张望周围,见到一座古旧灯台背后,隐约露出了一片乌丝,像是千绿的头发,便猜知千绿大概换衣服换到一半,闯进了这个醉汉,千绿急忙藏身在灯台之后,不敢出来。
陆寄风苦笑了一下,弯下腰抽出那汉子身子底下垫着的衣服,团成一团抛了过去,道:「千绿,接着。」
不料衣服丢了过去,千绿并没有探出手来捡取。
陆寄风一愣,便听见脚下传出一声嗤笑。清脆的笑声,竟是由那名坦腹的邋遢醉汉口中传出,委实骇人。陆寄风惊退了一步,看着他坐起身,笑道:「多谢公子传衣。」
陆寄风哑然,盯着那对浮肿的小眼,凹凹洞洞的酒糟鼻,腹大而手脚却细,完全是个令人正眼也不会多瞧一眼的鄙俗男子。
陆寄风不禁失笑,道:「你……你扮成这样……?怎么连酒臭都装得出来?」
千绿道:「那是醋、葱调和了香料,洒在身上的味道,不是真的酒气。」
陆寄风笑道:「我还奇怪你要我连葱都带来,是做什么用,你的易容装扮,真是巨细靡遗,完全没半点破绽。」
就连原本陆寄风带来的衣服,都被她略加改动反穿,因此他竟一时没认出来。千绿道:「装扮容易,揣摩却难,装的样子再像,言行不像马上就露馅了。我临时想不出要扮谁学谁才好,突然记起以前云府有个小掌厨就是这副德行,便学了他。」
陆寄风点头道:「嗯,你现在说话还是个姑娘的样子,我越看便越感到你还是千绿。」
千绿突然发出了当地人腔调,以混浊的鼻音说道:「你晋到千绿那女娃啦?她忍在哪?这女娃见俄就躲,俄会食人吗?邓要俄发了财,教那女娃爬着过来!」
一听她变成了当地的口音,陆寄风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这样我可就放心了!」
陆寄风带着千绿跃下楼阁,来到街道上,才说道:「你找个地方安身,我事情办完了会去找你。」
千绿懒懒地摆了摆手,道:「公子你莫要记挂着那个女娃,去办你地事,相会格已间再说罢!俄走啦。」
陆寄风抱拳道:「后会有期!」
陆寄风离去时,还回头多看了她一眼,千绿弯腰驼背地站在原地,一副惫懒之态,揣摩之入神,委实教人惊叹。
陆寄风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平城观,天色格外地黑,这是即将要天亮之前最幽暗的时刻,观中已有不少弟子起来打扫观务,陆寄风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入内点倒寇谦之,逼他领自己进入密道带出吉迦夜。
陆寄风潜至寇谦之的房间,推门进入,有如鬼魅般逼进床榻,伸手探去,竟发觉榻上无人。
陆寄风一惊,想道:「难道寇谦之已知我越狱,所以逃了?」
他迅速地扫视房间一眼,登时明白不是如此。寇谦之的冠帽等外出衣物都不放在榻边,镜台边也有些水迹,没有人逃走前会先换上正式的衣服,还先洗脸的。是自己来的时机太不凑巧,想必是寇谦之又被拓跋焘召见,所以连夜出观,正好没让陆寄风遇上。
陆寄风想道:「不在正好,入内的机关我已记住了,一样可以带出人来。」
陆寄风曾看寇谦之推移过石板机关两次,便把程序给牢牢记住,大可来去自如。他掀开床板,跃下地道,快步往前直行。
突然间陆寄风整个人愣住了。
那道挡路的石道,竟已大开!
陆寄风暗惊不妙,提高警觉往内赶去,这种情况,只给了他一个警告,那就是:已经有人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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