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入至后堂,来到池上凉亭,分别坐定。一轮明月照在水池上,虽是分外清幽,可是众人心里都不轻松。
管家呈上一只长形的木匣,木匣光可鉴人,肌理深厚,应是百年古物了。
云萃在众人面前恭恭敬敬地打开木匣,慎重取出匣中帛画,展了开来。那幅上等丝帛十分沉重,由管家和云萃两人各持一端,才能整个展开。众人一见,都屏住了气息,大气也不敢透。
那幅帛画乃是细工刺绣,每一处都绣得细密工整,而帛上的青年身着汉代贵族深衣,身形修长,眉目俊美如画,只不过神色高傲,微微挑起的剑眉底下,那双神采不凡的杏目,透出令人敬畏的睥睨之色。
除了这神情气度不同之外,那相貌根本就是弱水道长,弱水道长温文儒雅,与画里的英气焕发截然不同,画里的男子更有气概,更能让人心折。
而画旁绣着一行字:「汉上党王讳瑛,字仲玉,河北琢县人也。高祖昭烈皇帝之曾孙,上党王之孙,洛州刺史之子。」
昭烈帝,那么是蜀汉,以时间算来,三十年为一代,离现今也有一百八十多年,该是蜀汉亡国之后了。
云萃道:「此画乃先祖所传,当时汉亡未久,先祖的心在汉室,所以虽然天下已是司马家的天下,但是还私下将汉室遗族视作君王。」
弱水道长将画取了过来,双掌内力逼出,将那幅锦帛片片裂为碎屑,飞散天边。
云萃吃了一惊,弱水道长道:「这生事的画儿还是毁了好。」
云萃道:「司马氏已经亡了,这犯禁的画也已不算什么,道长您何必……」
弱水道长道:「我没想到云弘将我绘了下来,那不是我当初交代他此女的用意。」
云萃的先人确实叫云弘,云萃道:「道长,先祖除了传这画像以外,还传了一个铁箱,铁箱长年以黄符所封……」
弱水道长道:「我正想问你,封住铁箱的符咒是如何被揭去的?」
云萃道:「我云家世代将铁箱供奉于古祠中,十年前庐陵王放火焚烧云家,古祠内的铁箱便应声而坠,还传出少女之声,便是若紫,若紫救了我和犬子,但老夫不知该如何照养若紫,幸遇着封兄,他指点我以平常心视之,又替我封了若紫的妖气,但若紫身世,我却还是一点都不知道。」
弱水道长看了看云若紫,欲言又止,道:「你在此时诞生,也许是我劫数到了!」
停云道长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弱水道长道:「云老爷,你的先人是怎么告诉你们这肉胎的来历的?」
云萃道:「事已隔了很久,老夫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先人只说此箱是汉室的王爷所传,他还给了先人一大笔财产,作为供俸此箱之用,那笔富可敌国的财产,也就成了云家的基础。但是王爷并没有交代万一箱中之物出世,该怎么办。因此,到了老夫这一代,若紫诞生了,老夫只有尽力抚养,以待天机。」
弱水道长说道:「嗯,当初我是这样交代云弘,可是他隐藏了一件事不说,也许他是为我避讳吧!其实那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这肉胎的生母,就是……」
他正要说,守卫突然急奔上前,在曲桥上急道:「启禀老爷!」
云萃道:「何事?」
「庐陵王带人包围了府外,强行闯进来了……」
「什么?」
只听外面人声呼喝,刀枪相格之音铿锵不断,叱呼喝退之中,大批官兵杀了进来,团团列阵在庭。
云萃依然莫名其妙,道:「这是怎么回事?王爷为何抄起云府来了?」
刘义真走了上前,道:「云老爷,并非是小王无礼,乃是有责在身,情非得已。」
弱水道长站了起来,道:「你是王爷,还是寨主?」
刘义真没想到那位道长知道他的身分,微微吃了一惊,弱水道长道:「哼!你是宋朝的王爷,好好的王爷不做,要当土匪?」
这口气倒和司马贞一模一样,刘义真恼羞成怒,道:「不关你出家人的事。云老爷,请将云小姐送过来,阖府可以没事,不然只怕小王保不了你们。」
云萃问道:「王爷,小女身犯何罪?」
刘义真还要发威,身后传出轻微的咳声,他连忙弯着腰退至一边。是谁能令骄傲的他这样卑屈?云萃还没惊完,便见到半空中飞过一道彩带,飕的一声,攀结在高处的栏杆上。紧接着又射出一道彩带,交错勾住另一端栏杆,一连数带飞舞,登时便在高处结成了垂帘覆幔,雪白正黄的薄纱随风轻舞,煞是迷离美观。
刘义真及他的手下们都低头不敢观看,停云道长惊愕了一会儿,便怒叱道:
「弄什么玄虚!」
他右手中指和食指并出,嗤的一道指气往薄纱射去,却被另一道真气拦下,砰的一声,反击了回来。
停云道长闪身不及,竟被自己的指气射中右肩,他惊呼一声,踉跄退了几步,肩头鲜血长流。
「师兄!」弱水道长道。
停云道长连忙点穴止血,还好他这一指并未出半成真气,否则自己的右臂就坏了。
只见一道银光飞练破空飞过,阵阵幽香弥漫在天地之间。
那阵光辉聚成女子身影,长发披垂在身后,像是一道黑瀑般滑泄发光,蜿蜒在纱桥上,丝丝光鉴得像是宝石雕出来的。
她修长的身体,竟只在胸口和腰间各围着两方雪白毛皮,缠着毛皮的丝缎在纤细的腰上随意绑了个结,系着串串珠玉宝石,赤裸的脚踝,及裸裎的长腿上,都套着繁复的金环铃铛,随着她的莲步轻移,发出叮咚之声,清脆悦耳。
虽然在重重纱幕中,只能隐约看见她的身形,但那妖丽妩媚之态,却教云府的人看得眼都直了。
她慵懒地靠在丝缎交错而成的吊床中,刘义真等人连忙躬身齐声道:
「恭迎圣女法驾千秋!」
她微微一笑,身边丝缎突然飞射过来,朝陆寄风袭去!
那虽是柔软的丝带,却像一把利剑般刚猛,陆寄风急忙拔剑挥去,剑与丝带相格,丝带立时化刚为柔,啪的一声骤变攻势,朝陆寄风脚下一卷,陆寄风侧身微闪,游丝剑法以柔劲挑起丝带,缠住了丝带的势头。
舞玄姬手腕略晃,那丝带像一头蛇般灵活矫然,但游丝剑法更为轻灵缥缈,总是紧随着丝带的方向缠动飞闪,不让那丝带脱出掌握。
带上真气骤盛,与陆寄风的剑刃硬撞,锵的一声,震得陆寄风虎口疼痛,倒退了一大步,那把封秋华的宝剑已被丝带击成两截,剑尖落在地上,而丝带的末端也被斩断,轻轻地飘着,落在水面上。
陆寄风眼前一花,舞玄姬的丝带又紧跟着扑来,陆寄风急忙一闪,丝带骤变去势,竟往云若紫腰上卷去!陆寄风一惊,当即提气向前一扯,抓住了那丝带,丝带上真气绝盛,握在手里像触电一般,谁都握不住,可是陆寄风以上清含象功逆运真气,将那股丝带上传出的真气透过双脚,引入地下,散向水池,登时水面炸出一阵阵巨大水花,哗啦哗啦地冲上半天,众人无不惊骇。
陆寄风一声暴喝,反击回去,丝带嗤的一声,迅速地由他的方向裂起,像点了火的炸药引信,一眨眼便裂至舞玄姬手上,舞玄姬闷哼了一声,身子微微一晃,便又稳住,只有满天碎纱片片飞舞,像是三月的柳絮漫漫。
同时,刘义真手一挥,包围着凉亭的众手下,东西南北八个方向各自展开一方巨幅青布,弱水道长一见,立刻道:「屏住呼吸!」
八幅青布缓缓晃动,发出阵阵白烟,云府的下人及卫士们已全都抵受不住,软倒在地,云萃虽及时屏住呼吸,但凡人也不能屏得住多久,眼见他就快撑持不住,透了口气,也立刻软倒在一旁。
「以众击寡、下毒、来暗的」,可以说是百寨联的三大金科玉律,刘义真马上就学得齐全了。
陆寄风抱着云若紫,就要飞出重围,好让云若紫不至于吸入毒气,但才斜跨出两步,舞玄姬微微冷笑,两道丝带左右挡住了陆寄风的去路,两道白练寒气扑面,飘忽狠毒,只见白光闪闪,来势却完全看不清楚。
陆寄风急着护云若紫离开,正所谓关心则乱,他左臂一痛,已被练带划出一道口子,另一道直刺咽喉,幸好陆寄风及时侧头闪躲开了,脸颊却也被划出血痕,而白练猛劲不衰,往旁横扫,硬生生扫断了两三名寨众的人头!人头跌入池水中,发出噗通噗通之声,吓得众兵退了好大一步,那三人的颈子才喷出血柱,倒在地上。
弱水道长、停云道长双双拔剑上前,与练带缠斗,舞玄姬又是一声轻笑,丝带左右开弓,劈啪两声逼退两道长,另一道丝带俯射而来,将弱水道长双足打偏,弱水道长勉强稳住下盘,另一道丝带又朝他的玉枕穴击去,弱水道长但觉后脑风生,要避已无可避。
陆寄风回掌格去,啪的一声,击偏了那道丝带,但这么一分心,又一道丝带缠住云若紫,往上一扯,云若紫惊呼半声,已被拉至舞玄姬身边。
云若紫一落入她手中,陆寄风正欲攀丝练而上,丝练却像入穴之蛇一般,瞬间全被收了回去。
陆寄风和弱水道长同时道:「放下她!」「放了若紫!」
云若紫惊魂未定,转头望去,抱着她的女子容貌美艳得难以逼视,双眸翦翦,有如秋水。
她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摸着云若紫的鬓发,道:「女儿,你长得这么大了。」
云若紫怔怔地看着她,浑身动弹不得,她捧起云若紫的脸,原本笑盈盈的,突然脸色一沉,道:「你的根基呢?你一百八十年的根基呢?你怎么变成了凡人了?」
云若紫咬着唇不语,舞玄姬一掌举起,重重地打了她一耳光,怒道:「不成材的丫头!」
陆寄风在地上看得一清二楚,云若紫被舞玄姬打了一耳光,痛在他心,陆寄风大声道:「舞玄姬!你放了若紫,要寻衅就找我来!」
舞玄姬虽怒,说起话来却还是笑意融融,道:「这傻丫头的根基都教你夺去了,现在不过是个废人,你这小子得逞了,还管她的死活吗?」
陆寄风怒问:「你想对若紫怎样?」
舞玄姬道:「她会怎样,可得问你。」
陆寄风道:「此话何意?」
舞玄姬微笑道:「你这小淫贼,采了我女儿的至阴之体,若要还丹与她,也不是不行。你可以随我们母女一同离去,我这为娘的让你们完婚,给你们置个漂漂亮亮的洞房,让你们小两口一同双修,此后你的纯阳之体由她采补,让她有至高无上的修为,从此青春永驻,你愿意吗?」
弱水道长道:「行不得,陆寄风,如此一来你的功体就要毁了。」
舞玄姬手中丝练快若闪电,啪啪两声,打在弱水道长脸上,嗔道:「玉郎,你真坏,你薄幸无耻,也要教你女婿薄幸无耻?」
以她的功力,这两下突袭要取下弱水道长的头颅是易如反掌,但是她只想当众羞辱他,因此只赏了弱水道长两耳光,弱水道长俊美的脸颊登时红肿,却无怒色,道:
「舞玄姬!当年我有种种不是,你杀我就成了,不要牵连无辜!」
舞玄姬笑道:「你倒说说你有什么不是?」
「我……」弱水道长难以启齿,道:「你放下若紫,陆寄风与我不同,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不会亏待了我们女儿。对我,你要杀要剐,我没有第二句话!」
舞玄姬道:「呵,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弱水道长道:「你说,你要如何才肯罢休?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只要你把若紫还给陆寄风!」
舞玄姬好整以暇地说道:「那也可以,你先自己散了功力。」
弱水道长一咬牙,竟真的举指往自己胸前刺去,停云道长喝道:「住手!」一掌打偏弱水道长自残的这一指。
停云道长道:「真一子,你疯了吗?妖女既要带走她女儿,就由她去!今日能杀便杀了她,不能杀她,也要全身而退,将来让这妖女死无全尸!」
舞玄姬笑道:「停云道长,你这猴儿真是聪明,好一个妙计啊!是啊,我带走女儿,关他什么事?你替我开导开导他。」
云若紫虽知舞玄姬狠毒,不知为何竟不怕她,反而比较怕弱水道长,她更怕舞玄姬对陆寄风不利,拉着舞玄姬的手道:「娘,女儿随你去,我们走吧,你不要为难寄风哥哥。」
舞玄姬道:「孩子,娘这些年不断唤你,你全不理会,让娘找得你好苦,你就为了那小子?」
「不,我是……我只是……」
云若紫结结巴巴,想不出遁词,舞玄姬道:「你认为这小子哪里好?他好怎么会夺了你的根基?他是不安好心的。」
云若紫道:「不,不是他硬采去,是我自己……我自己……」
云若紫满脸通红,羞得眼眶都涌出泪来,舞玄姬温柔亲吻她的脸,吻去她的眼泪,道:「是你自己在亲热之时,让他采补的?」
云若紫的脸红到脖子,嗫嚅道:「嗯……」
舞玄姬问道:「傻丫头,你们好了几次?怎么你就信了他?」
云若紫声音低不可闻:「只有……就一次……」
舞玄姬似是不信,道:「第一次你便把全身功力给了他?」
云若紫羞得闭上了眼睛转过脸,道:「寄风哥哥以前救过我,他舍了命救我,我是感念他……」
舞玄姬道:「从前也有个人舍命救我,他丢下了王爷的身分,跟我到深山绝岭厮守着,也不管我是个异族,我伤发作时乱了性,化作狐狸把他咬个半死,他还是留在我身边照顾我,你说美不美?」
云若紫道:「那好得很哪……」
舞玄姬道:「等你死心塌地,他的真面目就显出来了,他先装出孝顺的样子,骗我以人形跟他回到王府,让他爹娘宽心;然后又由着他的贱老婆丹阳公主虐待我,说什么他不能不听公主的,否则会被皇上斩了九族……女儿,若你是娘,你会怎么办?」
云若紫咬了咬唇,道:「我会要他杀光皇帝家!」
舞玄姬称许地看着她,道:「嗯,不愧是我的女儿,我就是这么教他的。但是,唉!我的玉郎是个又忠又孝,又情又义的圣人呢,他跟我说了一通国家之义啦,孝顺之道啦,我全听不下去,你知道他怎么让我屈服的吗?」
云若紫摇了摇头,舞玄姬道:「他说他可以爱身为异兽的我,但是不能爱不懂忠孝之道的我。还说什么我狐性未退,终不是人类,不识人心义理……现在想来,都是狗屁!偏偏我那时被他的大义凛然说得羞愧,便求他原谅我,愿意为了他容忍他那贱老婆的羞辱。」
舞玄姬面带嘲色,笑的应该是自己。
「那时我真是贤慧得笑掉人家大牙,还信了他的话,教他修炼,满以为等他爹娘百岁之后,他就责任了了,可以跟我远离尘世,双宿双飞了。」
云若紫心上一动,那正是她和陆寄风的计划,难道不对吗?有情人难道不能谁也不管,就两个人,永远生活在一起吗?
舞玄姬道:「我全心全意教他术法,教他长生,他虽有慧根却没有基本,要学也不是一天两天学得起来的,他学得没耐心了,终于以小人之心,认定我不会全教他,他从皇宫大内弄来了司空无所炼的离魂散,骗我服了下去,逼问我真正的秘诀,我不说,他就翻脸要杀我了……哈……好一对神仙伴侣的结局啊!」
陆寄风听呆了,如果那真是弱水道长做的事,实在太卑鄙下流。
弱水道长的神情已经默认,道:「你恨了这快两百年,还没恨完吗?」
舞玄姬道:「呵,我当时怀了你的胎儿,你还能先骗我服下离魂散,让我功体消散,然后狠心追杀我,你可知我想了整整两年,才想清楚你的整个布局?才想通你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你认为我恨得完吗?」
弱水道长道:「你也没有真的教我,倒怪我骗你?」
舞玄姬笑道:「这是狐狸防人的本性,我千年修行,最后却是天生本能救了我,要是我听你的话,把内力也传给你,不要说我已一命呜呼,就连这孩子也保不住了。」
舞玄姬捧着云若紫的脸,道:「你知不知道,你是从我被他剖开的肚腹中自己滚出来的?」
云若紫脸色苍白,她总算明白为何自己那么怕弱水道长了,在自己还没成形时,他确实狠狠地一剑刺入母亲腹中,几乎要置她于死。
舞玄姬道:「我被他赶进炼妖阵,逃脱不掉,他严刑逼问我最后的长生不死诀,我怎样也不说,他一剑刺入我腹中,要不是那一剑刺穿了你,你也不会百多年来只是个肉球,成不了形!」
云若紫心头一痛,低头不语,在舞玄姬和弱水道长对质之时,她的印象也都渐渐鲜明了。
舞玄姬道:「那时我肚破肠流,是刚出生的你引来了妖气汇聚,冲破炼妖阵,我才能逃出去。那时,我根本不知道你是生是死……他追杀得紧,还好我留了最后一手,聚精保元,留住元神,否则我真的连命都没有了。」
弱水道长道:「我让人照顾若紫的肉胎,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后悔?」
舞玄姬道:「玉郎,你这些话只好去骗小孩子,你让我逃了,心里害怕,所以留了这条退路,将来想以若紫制我,对不对?」
弱水道长道:「你猜忌得太过了!再怎么说,若紫也是我的骨肉……」
「骨肉?你真的将她当成骨肉,便不会刺她那一剑。」
这句话让弱水哑口无言,道:「是,你说得对,那时我邪心炽盛,一念之欲让我的心蒙蔽了,才会亲手杀我最心爱之人,但我心里也十分痛苦!小舞,你离开之后,我后悔莫及,才会投入通明宫,修道悟真。」
舞玄姬笑道:「你会突然变了性子,去做道士?呵!你在打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你根本是怕我会找你报仇,才到处求爹告妈的,就是要找靠山……你前后找了多少人,你也心里有数!只可惜你的靠山都不牢靠,败在我的手下,最后你才苦苦哀求司空老贼收你为徒。司空老贼糊涂到家,把你收进门,结果怎样?司空老贼保得了你吗?」
云若紫拉着舞玄姬,道:「娘,您不要说了,我随你去,我们走吧!」
舞玄姬抚着云若紫的小脸,道:「乖女儿,今日娘先罚你那狠心的爹,给你瞧瞧。」
舞玄姬纤指一挥,彩带倏地俯刺向弱水道长,谁料弱水道长居然不闪不避,站着硬生生让那彩带透肩而过!
彩带被血染得红透,舞玄姬一怔,抽回彩带,彩带一抽出来,弱水道长的肩头立刻喷出血水;舞玄姬银牙一咬,再射出彩带,停云道长忙道:「小心!」
要推开弱水,却被弱水举掌一推,退了几步。弱水推开停云道长之时,彩带也同时射穿他另一边的肩头。
弱水道长闷哼一声,踉跄倒退,两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舞玄姬彩带一抽,正要最后一击取下他的人头,低头看见他脸色苍白,仰望着自己,这两击他闪都不闪,身上都被血染湿,只能任人宰割。
「难道他真的改了吗?」
这个念头令舞玄姬手一软,便没有击出致命的一击,在她迟疑之际,陆寄风上前道:「道长,您退开,别为这妖女枉送了性命!」
唰的一声,陆寄风什么都没看清楚,便觉颊上一痛,原来已被舞玄姬的彩带挥了一巴掌。
舞玄姬道:「小子,泰山岳母说话,没你开口的份!」
陆寄风哭笑不得,道:「你这样的岳母要杀我岳父,又是什么体统?再说真要算我岳母的,也不是你这没名没分的狐狸精!而是弱水道长当年的正妻丹阳公主。」
陆寄风这句话果然把舞玄姬激怒了,舞玄姬当即手腕微振,彩带向陆寄风攻去,陆寄风凝神看去,双掌疾出,东拨西撩,以四两拨千斤的柔劲牵引彩带,反掌推去,将舞玄姬的攻势反震,舞玄姬惊觉真气倒转回来,手臂大挥,将攻势引向一旁,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一株巨松。
舞玄姬「咦」的一声,道:「你武功长进了不少,很好!」
「好什么?」陆寄风没好气地问道。
舞玄姬的口气说变就变,此时又是笑意盈盈,道:「你可以入圣我教,与若紫同掌天下,当然很好。」
陆寄风道:「你不要做梦了!我不会加入邪教的!」
舞玄姬道:「你把若紫弄成了废人,想一走了之?」
陆寄风道:「我也不会放弃若紫,你快放她自由,否则我不与你干休!」
舞玄姬媚笑道:「瞧他说得这样义正辞严,女儿,当年你爹演得比他还像一万倍,还感人一万倍,你被骗了。」
云若紫心中酸楚,道:「不,寄风哥哥不会骗我。」
「你要知道他是不是骗你,娘马上可以替你试出来的。」
云若紫半信半疑,舞玄姬道:「陆寄风,你是真的对若紫有情,还是口头说说?」
陆寄风道:「我心里只有若紫,就像若紫心里只有我一样,这十年来我们没见上一面,但没有一天忘了对方,我和若紫心里都明白,不必旁人来问!」
云若紫听了,心情激荡,对陆寄风更是感念,要为他死也心甘情愿。
舞玄姬道:「要是若紫会死,你也会救她吗?」
陆寄风道:「当然,你问这些废话有什么意思?」
舞玄姬突然一掌按在云若紫胸前,道:「这怎么是废话?若紫就要死了,你一句话就可以救她。」
陆寄风和弱水道长大惊,弱水道长伤重,血流不止,道:「你……你说什么?」
陆寄风道:「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要杀若紫?」
舞玄姬微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若紫死不死,看你一句话。」
「你……你想干什么?」
舞玄姬道:「我多年苦心找若紫,是为了她的至阴功体,她天生的根基比我还强,一出生就能聚集天地妖气,破炼妖阵,若好好调教,不出百年她就能超越我。可是,这傻姑娘竟把自己这一百八十年所聚的天地精华,传给了陆寄风,现在她不过是个凡人女子,我还要她干什么?」
陆寄风一怔,道:「你打算怎样?」
舞玄姬道:「她的根基给了你,你肯不肯以自己换她的命?你肯让我取走你的根基,我就让你与若紫终生相守,谁也不能拆散你们。」
停云道长道:「不行!你不能助纣为虐!」
弱水道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陆寄风。
陆寄风道:「你要如何取我的根基?」
舞玄姬目露惊奇,道:「你真的肯交出来?呵!我自有方法,你是要受些苦,但是我保证苦过之后,你还是能好好地活着,和若紫两人享有凡人之寿,相守到老,过着平凡人的美满生活,你说好不好?」
云若紫怦然心动,她有了陆寄风,此生已无所求,若陆寄风交出所有根基,成为和自己一样的凡夫俗子,那么不管是通明宫也好,圣我教也好,都不关他们的事了。他们可以住在桃源仙境,与世无争,白头到老。
陆寄风心中,不无挣扎,他原本就不想要根基,原本就不想负起任何一派给他的责任,原本就想归隐山林,又能有云若紫为伴,人生到此,夫复何求?
他的心意,和云若紫是相通的。
但是,陆寄风道:「我把几百年的根基给了你,你成为天下无敌的女魔头,那时有多少人会受苦?我和若紫又怎能过得心安?」
舞玄姬脸色微变,道:「你的意思,是不肯了?」
陆寄风道:「万万不可能!」
「很好,你看着吧!」
舞玄姬一把按住云若紫的心口,力劲一透,云若紫闷哼了一声,整个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弱水道长叫道:「住手!」
舞玄姬冷冷地将怀里的云若紫一推,她有如一朵白云,坠了下来,陆寄风从头顶凉到脚底,下意识地奔上前,足尖一点,在半空中接住了云若紫。
等陆寄风落地站稳,低头一看怀里的云若紫,双目已闭,鼻间已无气息。
陆寄风脑中「轰」的一声,几乎整个世界都陷进了黑暗里,只能抱着云若紫的尸体,呆若木鸡。
弱水道长喝道:「你这毒妇……」
舞玄姬笑道:「呵……玉郎,你以为只有你狠得下心,杀自己女儿?我杀给你看!呵呵呵……」
舞玄姬双手一挥,衣袖飞扬,便欲离去,弱水道长不顾伤势沉重,拔剑喝道:「休走!今日我们同归于尽吧!」
舞玄姬鄙夷地回头一看他,衣袖一挥,弱水道长便被这股真气给掀跌退开,停云道长也拔剑上前,道:「妖女休走!」
陆寄风抱着身体仍温的云若紫,她的心跳停了,呼吸停了,就连他试着去接她的心脉,都发现她内脏寸寸碎裂,根本是救不回来了。
陆寄风一手抱着她,跪坐在地,她在瞬间就死去,是否死前那一刻,也和她母亲一样怀着怨恨,恨他薄幸?
陆寄风生念全消,一手轻抚着云若紫的脸,喃喃道:「你等等,你再等一等,我事情办好了就来找你。」
陆寄风温柔地将云若紫的尸体放在凉亭中,接着身如闪电,一蹿便跃至其中一名官兵面前,那名官兵还没看清,佩剑已在陆寄风手中,他一剑递出,穿透五人的咽喉。众人大惊,刘义真喝道:「杀了他!」
众兵纷纷拔剑,陆寄风回手一剑,又划穿三人胸口,往前一踏,剑锋一扫,七八人都印堂中剑,倒地而亡。
陆寄风随手便连毙十五六人,官兵虽有百人,怕也瞬间全都要灭尽,刘义真惊道:「快退!」
此时,舞玄姬双掌开弓,已将弱水道长与停云道长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一掌翻去,两道长被她击退数十丈,舞玄姬发出清脆的笑声,绝尘而去。
陆寄风眼中精光骤盛,迅速攀住她的丝带,舞玄姬飞出云府,陆寄风竟被她带着飞了出去。
弱水道长道:「师兄,你守着云府,我去助陆寄风一阵!」
停云道:「还是我去……」
弱水道长道:「不,我知道那妖女真正的弱点。」
「可是……」
不等停云道长答复,弱水已提剑追赶而出。见到最强的两个都走了,刘义真又要回头带走云萃,以免他将自己投效圣我教的事传回建康,刘义真一使眼色,手下们便一拥而上,要抓云萃。
飕的一声,剑气划过,停云道长站在亭中,喝道:「不怕死的就过来!」
众官兵仗着人多,拔剑纷纷往停云道长攻去,停云道长的剑左一拨,右一挥,暴喝一声,众官兵全被震得往亭外踉跄跌退,还落在水里,大呼小叫。
刘义真又气又急,道:「快退!快走!」
他自己抢先奔了出去,手下们也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停云道长哈哈大笑,道:「乌合之众!」
但想想自己只能对付这群乌合之众,一对上舞玄姬,就老是吃鳖,实在不怎么好受。
停云道长看了看凉亭中昏迷过去的云萃,以及睡着了般的云若紫,走上前一探,也不禁惊心,云若紫是真的死了,舞玄姬真的亲自下手杀了她。
停云道长眺望着远方,不禁忧心:陆寄风能杀了舞玄姬吗?弱水道长说他知道舞玄姬的真正弱点,是安慰之词,还是真的有把握?
不管如何,那另一场决战,死的不是陆寄风和弱水,就是舞玄姬了。
(第二卷《鼎炉还丹》卷终)
第三卷 权谋江湖
第一章 念之中心焦
陆寄风提剑追了出去,半空中舞玄姬衣袂风飘,在黑暗里有如一片绚丽的晚霞,迅速地往夜空尽头消去。
陆寄风提气一点,凌空跃去,身子有如飞鹰似地紧追舞玄姬。
舞玄姬感到背后杀气逼来,随手一挥,纤腕上的金珠手链应声断散,往陆寄风直射过去。数点金光带着劲风,疾射向陆寄风周身要穴。陆寄风眼光锐利,真气更往上一提,凌空跃高了数十丈,闪过那金珠,金珠挟带的强劲内力,尽射穿了他身后的苍松巨树。
黄金本是柔软之物,但这一颗颗黄金小珠子却像是钢针一般,所射过之处,木石皆为之爆裂,陆寄风身后但听得阵阵裂石炸开之声,爆炸威力之强,几片碎木扫过陆寄风的衣摆,甚至是灼热的。
见陆寄风轻易闪过,追势不减,舞玄姬眼露不耐,轻哼了一声,彩带挥出,化作一道白剑,直刺陆寄风眉心。谁知陆寄风半空中身子一晃,竟牢牢地踩在彩带之上,将这绕指柔丝当成康庄大道,振剑疾奔过来。
舞玄姬一惊,一抽彩带,「啪」的一声,彩带连翻快攻,快得像是千万道天罗地网般的白色剑辉,这千万式看似凌厉的攻势,其实只是虚招,意欲混乱陆寄风的视线。剑辉快得像是一团流转的白雾一般,整个缠住了陆寄风。
本以为这千万式的急攻,任何人都会眼花缭乱,谁料到陆寄风丝毫不为所动,足下不停,手中长剑竟笔直地往舞玄姬刺去。彩带劈里啪啦地打中了陆寄风许多次,但都只是轻拂而过,力道被陆寄风顺力转力,化向虚空,打在他身上也没有半点攻击性,令舞玄姬大为吃惊,暗想:「这是什么护身功法?」
眼见长剑就要刺至,舞玄姬轻笑一声,竟不移闪。陆寄风这一剑登时刺穿舞玄姬。
但觉香风扑面而过,陆寄风身随剑至,长剑穿过之时,竟未感觉到刺中任何物事!陆寄风回头一看,舞玄姬好好的在他背后,再度轻倚在半空的丝带之中,好整以暇地微笑着。
方才舞玄姬竟能以他看不清的速度移身换影,陆寄风更知要杀她不是易事,眼下这场决战,会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艰苦得多。
舞玄姬笑道:「小子,干什么这么狠巴巴地追杀岳母?你恼我拆散你们小俩口么?」
陆寄风不发一语,握着剑,剑尖对着舞玄姬,没有任何一招的起势,但那拙朴的身影立在松树上,反而更形沉稳。
舞玄姬在他眼里看不见怒火,看不见哀伤,更看不出下一式的来路,不禁收起轻佻的眼神,凝神以对。
陆寄风足尖在树上一点,往舞玄姬刺来。舞玄姬一惊,这一式直刺,气势万钧,没有变化,没有招式,却弥天盖地!就像一片天突然整个压将下来,宏伟的真气整个罩住了她,她躲无可躲!
突然陆寄风眼前一花,竟看见云若紫目露惊慌,闪身欲逃的可怜之态。
「啊!」陆寄风连忙收剑,半空中身子一个急回,正欲攀住树梢,白练晃至,啪的一声弹向陆寄风右手腕的神门穴,这一下轻拂寒气透骨凌厉,陆寄风的手一阵酸麻,要不是缩得快,已被打穿手腕了。但是接着彩带的末端却像有生命的蛇一般,在长剑上一弹,将陆寄风手上的长剑给弹飞了出去。
陆寄风以左手去击这方向不定的彩带,不料彩带更快了一步,飕的一声,只见白光一闪,已缠捆住了陆寄风的双手。
陆寄风的长剑被弹、双手被捆,其实只是一瞬间的动作而已。他根本还未从看见云若紫的惊愕中回过神,双手就已经被捆住了。舞玄姬在危急之时,以粗浅的化体幻影,闪过一劫,果然是狡猾奸诈至极的狐狸本能。
舞玄姬一手拉着彩带的另一端,含笑慢慢地将陆寄风拉过来,陆寄风欲以真气震碎彩带,身上所发出的阳刚之气,却像是被一股柔和的劲道给挪化无形,根本无所施力。
陆寄风双手被舞玄姬捆着,慢慢吊近,舞玄姬见陆寄风胸腹运气,不由得呵呵娇笑,道:
「别白费力气了,这刀蚕之丝,你越挣扎,它绑得越紧,甚至还会把你的手给活活束断,斩下你的手腕来。」
不管陆寄风怎么以自身阳刚真气去震那彩带,彩带就是不断,甚至双手的捆绑更加紧固,而他在以真气震断彩带之时,也同时使出缩骨之法企图挣脱,不料手腕缩细了,丝带却也跟着捆得更紧,而且一束紧就不再松开半点,看来舞玄姬说的会活活束断人手,并不是信口开河。
陆寄风全身奋力弓起,双脚往上蹬,真气自足尖大敦穴射去,舞玄姬的手一麻,差点丝带落手,不怒反笑,衣袖一挥,另一道丝带又嘶地窜出,捆住了陆寄风双脚。
舞玄姬扯起彩带往上一抛,陆寄风被极大的力量拉飞。接着舞玄姬两手一挥,两道彩带迅速捆住了东西两边的巨木,将陆寄风整个人胸腹向上,扯平在半空中。
舞玄姬身子轻轻一飘,便已骑在陆寄风身上,低下头微笑着看陆寄风,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道:「女婿,你给丈母娘逮着啦,我可得好好整你。」
她身上的衣裳只是两片包住重要部位的白色兽皮,浑身幽香泠泠,沁人心骨,她俯身笑望陆寄风时,曲线一览无余,但陆寄风对她满心厌恶,根本就不为所动。
跨在陆寄风身上的舞玄姬,有如一头小兽般轻盈,纤指一勾,陆寄风胸前的衣领便被她挑开了,她笑意盈盈地伸手抚摸着陆寄风的胸膛,动作挑逗至极。
陆寄风虽对她没有好感,身体还是本能地燥热起来,怒道:「你干什么?」
舞玄姬手腕一挥,已多了一把手指大小的刀刃在手,冰凉的刀刃在陆寄风身上轻轻回划,道:
「不乖的女婿,你说为娘的该怎么罚你?」
陆寄风喝道:「要杀就杀!你这淫妇,少在这里败德秽行!」
舞玄姬笑道:「呵……你还真是个小司空无啊,不像我那玉郎,他想学司空无那道貌岸然的臭样子,就是装不像。唉,当初我怎不是遇见你呢?」
陆寄风听她浪言浪语,竟勾到自己身上,几乎要气死,道:「快一刀杀了我!」
舞玄姬整个人几乎都压在陆寄风身上,微微扭动了一下,嗔道:「就这么杀了你,司空老贼不是太可怜了?他的道行都给你了,你怎能轻易就死?嗯?」
陆寄风听了,不禁暗自惊心,舞玄姬竟一眼就看破自己有司空无的根基,甚至很可能已猜出司空无打算以陆寄风对付她,她的智慧,只怕不下于司空无。而一想到为了云若紫之死,自己居然只想跟着一走了之,抛弃司空无的期许、枉顾眉间尺的安危,他愧意与伤痛之情登时压过了绝望,只恨不得仰天长啸,发泄胸中激撞的苦楚。
陆寄风神情激动,舞玄姬却是笑意嫣然,手中短刃一挥,陆寄风身上一阵刺痛,胸前已多了道血痕,血珠迸裂,滑了下来。
「你……」
舞玄姬的右手食指轻按在他唇前,示意他安静,便俯头舐去他的鲜血,她柔软的舌头舔在陆寄风肌肤上的感觉,竟让陆寄风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浑身全无力气。
舞玄姬抬起脸来,对他微微一笑,这笑里竟不含一丝邪气,甚至还有点无辜的天真顽皮。想不到她的神情变化如此之快,陆寄风这才领教到为何美女可以有倾国的神韵,任何男子见到那天真无辜的微笑,再暴戾的心都会软下来。
舞玄姬细细舔去陆寄风伤口的血,两手撑在他身上,看着伤口迅速愈合,道:「喔,原来你果然服过天婴,难怪十年前我打不死你。」
十年前那一次轻忽,让她受到前所未有的大挫,这并不是她功力及反应不如人,纯粹是因为变生突然,弱水道长又机智应变得宜,因此溜出了她的掌握。这件事让她十年来一想到就怒火中烧,引为奇耻。
舞玄姬媚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要服天婴?是谁教你的?」
陆寄风回想起云若紫亲手切天婴之片喂他,种种情貌犹如昨日,他心口更是阵阵酸楚,眼泪不禁从眼角边滑了下来。
舞玄姬大奇,道:「你怎么流泪了?」
陆寄风望着他,吸了口气,道:「魔女!你为何下得了手杀害若紫?」
舞玄姬道:「你是为她哭么?」
陆寄风闭口不语,尽量让精神集中,不再去想云若紫,眼泪也才被止住了。虽能以理智控制七情六欲,但是他胸口依然有如被掏空了似的难受。
陆寄风神情又转为冷漠,令舞玄姬也颇为佩服他压制悲痛的自制力,笑道:「好孩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陆寄风道:「别耍诡计!」
舞玄姬笑道:「你别跟你岳父说,其实……」
她眼波流转,又俯下身来,抱着陆寄风的脸,靠在他耳边,几乎要咬住了他的耳朵,道:「若紫还没死呢。」
陆寄风一怔,几乎不敢确定自己听见的话,他望定了舞玄姬,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舞玄姬道:「你随我回凤凰山,我再把若紫还你。」
陆寄风喝道:「胡说八道!」
舞玄姬笑道:「这怎么是胡说八道,你不知岳母本事,你随我回去,我让你看看本门如何不可思议,如何奇能通天。」
陆寄风有些无奈,道:「你为什么要我与你回去?你不杀了我?」
舞玄姬笑道:「我为何要杀你?你生得这般俊俏,根基又这么高强,跟我在一起,绝对比跟司空无这老头在一起好玩有趣。」
陆寄风打定主意不信,但心思混乱,也无法脱身,便闷闷地说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舞玄姬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更有种纯真之意,她笑道:「呵……你杀不了我的,瞧你现在狼狈的。」
陆寄风冷笑一声,道:「我宁死也不跟你同党,你少做梦。」
舞玄姬笑道:「别嘴硬,你早晚要爬着回来,抱着我的腿求我收留你。不如现在就跟我走,你还少受些苦楚。」
陆寄风不解其意,舞玄姬只是媚笑,似乎十分有把握。
这时,地面上传来了一阵叱喝,道:「妖女,快放了陆寄风!」
舞玄姬探头一看,弱水道长已追至,仰面看着半空中的舞玄姬和陆寄风。舞玄姬笑道:「有本事,你上来!」
弱水道长哼了一声,手在剑鞘上一拍,青剑立刻飞腾而出,冲向高处,弱水道长身如柳絮因风,笔直地凌虚御空,在半空中接住宝剑,挽住剑柄,朝舞玄姬刺去。
他身受重伤,这一手以内力激剑出鞘,半空接剑攻击,身姿依然潇洒无比,舞玄姬随手取下一只小小宝石耳环,往弱水的剑上弹去。
宝石当的一声,弹在剑尖上,弱水道长登时手臂一震,整个人往后跌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株巨树的树干上,肩上的伤口也又喷出了血。
弱水道长撞击力量之大,令高处的陆寄风整个人也随之摇摇晃晃,这才想到:绑捆着自己手脚的刀蚕之丝另一端,捆在两株大树上,自己只想到要挣脱,却没想到就算不挣脱缚丝也可以解困。
弱水道长撞在巨木上的力道虽沉重,他却又很快一跃而起,还没站稳,舞玄姬又纤指一弹,一股无形之力将弱水道长紧紧压在树干之上,动弹不得。
舞玄姬冷冷地说道:「你还追来?不怕死么?」
弱水道长一改之前的屈从之态,道:「放了陆寄风!」
舞玄姬道:「就算要用你来换他,你倒说说,你凭什么值得我放弃既有天婴之体,又年轻俊俏的陆寄风?」
弱水道长似乎胸有成竹,道:「舞玄姬,我劝你既得陇,勿望蜀,否则你将得不偿失。」
舞玄姬脸色一变,微微笑着,手指玩着自己的一绺乌发,道:「你说什么,怎么我全听不懂?」
弱水道长正要开口,舞玄姬手一挥,弱水道长只觉寒气扑面,不知什么东西射了过来,弱水道长及时拔剑格去舞玄姬的攻势,锵的一声,剑刃竟被强烈的真气给震得晃动不已,弱水道长的一只右臂都像是差点要被扯了下来一般,震得麻木了,整只手动弹不得!
陆寄风清楚地看见舞玄姬方才是以一根头发射向弱水,竟能有此威力,不由得咋舌。
但舞玄姬显得比陆寄风还要惊愕,她以五罗压顶的邪气,将弱水道长固定在树上,本以为他只能站着不动,等着让她的发丝穿透印堂,毁其脑部,以落得不死不活的悲惨下场,怎知弱水道长居然还能抽出手来,拔剑相抗?
舞玄姬离开陆寄风的身上,轻飘飘地落下,婷婷地飘立在弱水道长面前,双足绝不沾尘。
舞玄姬道:「我真是拿你没有法子,玉郎,方才你若乖乖地让我打,或许我便不必取你的命了。」
弱水道长冷笑道:「若让你一发穿脑,我成了个白痴,那还不如死的好。」
舞玄姬道:「很好,你是选择死了?」
弱水道长道:「我从前恶行滔天,本就是该死的。唯有死在你手上,或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差别罢了。」
「那你怎么不死给我看?净在这儿啰嗦?」舞玄姬微笑道,语气好像娇嗔着要他实现承诺,帮自己做件小事一般。
弱水道长道:「我保证:你放了陆寄风之后,我随你处置。」
舞玄姬道:「呵!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了,还敢跟我谈条件?」
弱水道长道:「那要看看我有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你当然没有!」
舞玄姬话声未歇,地面上的松针登时跳起数丈,全往弱水道长射去。
这千万松针绵密无间,有如剑花万点,不管弱水道长剑法再快再周密,也未必能守住全身要害。只见弱水道长傲立不动,松针射向他之后,竟在他周身自行回绕,汇成急流往固定的方向急旋,而伤不到弱水!
这正是上清含象功最粗浅的借力挪移法,虽然弱水道长内力不济,但借力转力重的是四两拨千斤,正能补其不足。
「哼!」舞玄姬再催攻势,射去的另一波松针却有如遇上巨涡般,反射了出去,不但无法靠近弱水,反而射回舞玄姬身上。舞玄姬随手轻挥,反射回来的松针飕飕落下,舞玄姬冷笑道:
「原来你又留了一手?呵,有趣。」
弱水道长手中剑光一吐,长剑将周身的真气引为一道白虹,向舞玄姬直刺过去。这一招端严有度,虎虎生风,舞玄姬不敢小觑,身形微晃,本欲闪过,却惊觉这一剑内力并不强劲,剑气扫至她身前寸许,她只要轻轻一拨,便能将弱水道长的长剑震飞。舞玄姬心生轻蔑,举指便弹中了弱水道长的剑刃。
岂知弱水道长手心放虚,借着这一弹之力,骤变去向,身子笔直地冲上半空,长剑便往捆住陆寄风的刀蚕丝割去!
嗤的一声,被捆在陆寄风脚上的刀蚕丝应声而断,陆寄风整个人顺着晃荡之势,荡向捆住双手的丝带所系的巨树,稳然攀住了树身,大力一拔,整株巨木应声连根拔出,发出轰隆巨响,土地震动,树根延伸之处,牵连周遭草木跟着偃倒翻飞,轰然之声不绝于耳,满天树叶乱飘狂舞,尘土蔽天!
舞玄姬却借着这动乱的逆流飘然飞起,陆寄风甫一落地,双手虽仍被刀蚕丝所缚,但也足以握住了巨木,那数万斤的百年树木在陆寄风手中,有如巨大无比的武器。
烟尘散去,舞玄姬看清陆寄风竟拔树脱困,还掀得大地一片混乱,整片大地有如被整个翻了过来,不禁变色。
舞玄姬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衣袖一扬,便欲离去。陆寄风喝道:
「魔女,休走!」
他双臂间汇满了真气,无奈手腕紧紧被捆,真气无法顺畅地贯通,万川千流,只能发出十分之一的威力,手中巨树猛然往舞玄姬的方向投抛而去!
舞玄姬只欲尽速离去,背后这道排山倒海之力狂扑而来,舞玄姬不得不回身,气聚双掌,硬生生接挡住这往她身上撞来的巨木!
陆寄风的真气与舞玄姬的真气,在这百年古木的树干中相格,「砰」的一声,巨木整个被炸碎,木片枝叶才一爆开,便燃起千万点熊熊烈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火花窜烧,眼前一片光影凌乱,陆寄风慧眼穿云,见到舞玄姬正急速离去的身影,正要追上去,弱水道长一箭步赶上,道:
「且慢。」
弱水道长的长剑一挑,割断了陆寄风手上的丝带。陆寄风道了声谢,眼见舞玄姬趁着火光万点之时,已逃逸无踪,陆寄风正想该往何处追之时,突然见眼前的弱水道长身子一震!
陆寄风一怔,弱水道长的心口冒出一缕细细的黑烟,踉跄退了几步,摇摇晃晃。
「道长!」
陆寄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天边传出舞玄姬娇甜的声音,笑道:
「呵呵……玉郎,你也该恶贯满盈了!花影铭心,你看着办吧,呵呵呵……」
她的笑声渐渐消失在天际,陆寄风扶住弱水道长,这才看见他的心脏上,印入了一朵艳丽的花形,但已被他的鲜血给染透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缕黑色的臭烟及微弱的「滋滋」之声,格外怵目惊心。
陆寄风鼻间嗅到一股烧焦味,还来不及问是怎么回事,弱水道长举指疾点,封住了心口要穴,虽止住了那焦灼之声,但还不住地口吐鲜血。
陆寄风连忙道:「道长,我的血或许可以救你……」
陆寄风正要以他的剑在自己身上割血,弱水道长已道:「不……不必……」
「道长,您……」
弱水道长摇了摇头,道:「魔女的花影铭心绝招,已烙入我心……会很快……将我的心给燃为灰烬……救不活的……」
弱水道长胸前的衣服心口部分,果然已烧焦了一片,还正在冒出黑色的微烟,陆寄风举掌要拍灭火气,弱水道长道:
「这……不是火,是花影铭心之毒……引我的真气烧我自己的心,我……方才亲自断了几道心脉,以免……死得太快……」
陆寄风想到身上的回生精,忙道:「我有回生精,也许有效……」
弱水道长按住了他的手,吐了口血,道:「不……不必浪费时间,陆寄风,我忍着真火钻心之苦,忍着不死,非是怕死,而是为了……有要紧事交代,你……你要听好……」
陆寄风虽是万分心急,但还是勉强镇定,点了点头。
弱水道长抓紧了陆寄风的手,似乎十分痛苦,极力让声音平稳,道:「若紫……未死……」
他竟说出了和舞玄姬一样的话,陆寄风全身一震,望定了他。
弱水道长说道:「……魔女原本也想……诱你……为她所用,但还好……呜……」
见弱水道长痛苦万分的样子,陆寄风道:「您别说了,让我救您!」
「不……你的真气……送入我体内,反而会加速真火燃烧,我……死得更快……」
陆寄风呆了呆,连真气都无法助他,舞玄姬这样的杀人手段,着实阴狠。
弱水道长不断地冒着汗,颤声道:「她……急着离去,没将你……斩草除根,就是为了……为了及时将若紫的元灵……带回她的巢穴,重新修炼……」
「若紫的元灵……重新修炼?」陆寄风茫然反问。
「没错……」弱水道长道:「她谎称亲手杀了若紫,其实若紫的元灵……被她取走了……以前,若紫自己花了一百八十年,才凝聚成形,魔女……未必肯等这么久,她必有邪术……加速若紫重炼……」
陆寄风道:「她……她重炼若紫做什么?」
弱水道长道:「若是让她……养活了若紫的元灵,立刻能重聚天地妖气,她如虎添翼,谁也制不了她……」
陆寄风道:「难道若紫会听从于她?」
弱水道长叹了一声,道:「重生的若紫……是以邪气所炼,又自幼受她调教,不识义理人心……唉!不成邪魔,难矣!」
陆寄风一时之间,心绪混乱,隐约感觉出弱水道长言下之意。
弱水道长拉住了他,道:「你……你一定要找到舞玄姬的秘密巢穴,杀了她,毁了若紫之灵……」
陆寄风摇着头,答不出话来,弱水道长说道:「若你不答应我,我……我不会再告诉你舞玄姬致命秘密……这是我的弟子们……用尽心机才查出来的……绝不能轻易示人……」
陆寄风道:「我……我……」
弱水道长已是出气多,入气少,道:「重生的若紫,已非原来的她……陆寄风,你切勿执迷色相……遗祸苍生!」
「不,我……」陆寄风实在难以答应亲手杀死重生的若紫,他已经失去了云若紫一次,怎能想象第二次?而且还是要亲手杀之!
弱水道长紧抓陆寄风的手臂,陆寄风的手臂都几乎要被掐出紫痕了,见陆寄风犹豫不决的样子,弱水道长恨恨地长叹了一声,道:
「师父……师父耗尽心血,竟调教出……这样一个优柔寡断、不成大器的小子……师父的百年心血……东流矣!」
弱水道长的眼中泛出悲恨的泪光,陆寄风想起司空无最后的交代,愧意顿生,遂点了点头,道:「若是若紫真的成了妖魔,我……定杀不赦!」
弱水道长摇了摇头,苦笑道:「是吗?唉!你真的下得了手吗?」
陆寄风不语,弱水道长突然咬紧了牙,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陆寄风连忙按住他的心口,不敢传真气进他体内,只能勉强冷静下来,专心地搜寻弱水道长体内的乱象,却只感应到一团奇异的炎气正在将奇经八脉全吸向中心,弱水道长已自断了任脉,才能汇聚着一口气守在丹田。
陆寄风知道若是去断他另一脉,弱水道长还能再护住部分真气,但是,要他亲手击断弱水道长的经脉,却万万下不了手。
陆寄风眼见弱水道长昏迷的脸孔,似乎还带着万分的不甘,不禁暗想:
「我若是再妇人之仁,弱水道长或许死也不能瞑目。」
于是陆寄风狠下心来,气聚指间,迅速地点断了弱水道长的督脉,将残余真气再护于心。
这融融真气令弱水道长胸间滞气略散,一口气又接了上来,缓缓睁开眼,微喘着气,道:
「你……你……」
陆寄风道:「我断了您另一脉,道长,您可以继续交代了。」
弱水道长眼中露出感激之色,道:
「很好……很好……」
他吸了口气,才道:「你……你到平城……找寇谦之和……和丞相……」
「丞相?」一时之间,陆寄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弱水道长说道:「是,我有极重大的……秘密,藏在平城观……平城观的石室之中,只有……寇谦之知道开启之法,此事……能教舞玄姬在魏国地位全失,甚且……能动摇魏的国本……你见了之后,得与魏相商议……」
陆寄风道:「既能动摇魏国,为何还要与魏的丞相商议?」
弱水道长说道:「魏相……是汉人……」
「什么?」陆寄风更感惊愕。
弱水道长说道:「他叫崔浩……既已效忠虏廷,势不反魏,但是……他会帮你……」
「为什么?」陆寄风更是大惑不解。
「因为舞玄姬……才是动摇魏国的根本,她实力雄厚,若无魏帝相助,你要对付她,找出她的炼妖巢穴就……容易得多。」
陆寄风道:「那秘密让世人知道了,魏帝就不会再听信舞玄姬?」
弱水道长道:「正是,兹事体大,你千万要小心,不得……妄动。」
陆寄风道:「是。」
弱水道长的手颤巍巍地伸入怀中,取出一方细帛,道:「将……此书……交予停云师兄……」
陆寄风接了过来,弱水道长的手才垂了下去,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心愿,长长吁了口气,声音竟然听起来十分平稳,问道:
「你真的会杀成魔的若紫?」
陆寄风沉重地点着头,内心五味杂陈。
弱水道长微微一笑,望着远天,道:
「你未必下得了手杀若紫,就像我如今……也不敢说自己是否真的下得了手杀小舞……」
「什么?」陆寄风一怔。
弱水道长喃喃轻道:「我累了,陆寄风,为了一步之差,我一生都在修道赎过,未能说真心话,做真正想做的事,我已经累了……」
他最后这几句话,说得中气平畅,反而令陆寄风心生极大的不祥感。果然,弱水道长说完后,缓然呼了一口气,便闭上了双眼,整张脸出现安详之极的表情。
「道长!道长!」
陆寄风急唤,弱水道长却已不再动弹呼吸,溘然长逝。
陆寄风抱着弱水道长的尸体,发了一会儿怔,才被一阵轻笑给唤回了现实:
「臭道士要死也不死得干脆些,啰哩啰嗦的,这回可真的死啦?」
迦逻以如此语气奚落弱水道长,令陆寄风心生不悦,默默抱起弱水道长的尸体,便欲走回云府。
迦逻跃了下来,道:「我从紫鸾寨手里平安逃回来了,你谢也不跟我说一声?」
陆寄风道:「多谢你。」
迦逻翘起了嘴唇,道:「你谢得没诚意!」
陆寄风道:「你别烦我!」
迦逻道:「死了个臭道士,你这么难过干什么?」
陆寄风打定主意不理他,抱着弱水道长的尸体,快步奔回云府。迦逻连忙提气直追,在背后大呼小叫,喊脚痛装跌倒的,陆寄风知道其实他也会武功,只是喜欢装可怜,这回连脚步放慢等他都不肯了,径自奔回了云府。
迦逻看陆寄风就是不回头,只好闭了嘴,专心地提气追赶陆寄风,以免跟不上他的脚步。
回到云府,内外都已恢复了原来的安静有序,陆寄风一抱着弱水道长回来,便有人奔入内通报,管家迎出来道:
「陆公子,老爷才刚醒,正在后堂,您跟我来。」
陆寄风面无表情地跟着管家走了进去,晚了一步的迦逻好不容易追上,也要跟进去,被门口的几名卫士挡住,道:
「这位公子,您是谁?」
迦逻不答理他们,陆寄风道:「他是跟我一路的!」
卫士们这才不加干预,迦逻拉着陆寄风的衣摆,亦步亦趋,不肯放手。
越到后堂,倒在两边的人就越多,但都只是看来精神不济,并没有生命危险的样子。直到一处大厅,两名仆从推开了大门请陆寄风进去。
堂内,停云道长亲自为云萃运功驱毒,正好行功已毕,收掌而起。
云萃脸上黑气尽消,精神也已恢复了,但眉宇间愁色却更重。
一见到陆寄风抱着弱水道长而回,停云道长惊愕地一跃而上,道:「真一子!」
陆寄风将弱水道长停放于榻,默然不语,停云道长颤声道:「真一子……真一子他……」
云萃见到此景,也怔在原地,停云道长走上前去,确认弱水道长已死,声音微颤,强抑悲伤,道:「他是死于何招何式?」
陆寄风道:「魔女的花影铭心。」
停云道长的唇角虽微微颤抖着,但是态度却出奇的冷静,道:「花影铭心,嗯。」
云萃道:「陆寄风,你呢?你有没有大碍?」
陆寄风摇了摇头,将弱水道长交付的那方缣帛递给停云道长,道:「这是弱水道长临终前,要我交给您的。」
停云道长接了过来,急促地展开来看,只见他越看,手越是止不住的抖颤,突然间「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令云萃等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这方缣帛,乃是弱水道长的遗言,他在这回下山寻找陆寄风的途中,便已预先写好了遗嘱,希望自己死后能留葬灵虚山,以修来世。
这简单的遗言令停云道长内心悲痛万分,这一百多年以来,弱水道长虽有地位,却暗中受到排斥,在通明宫里完全被孤立,只有停云道长与他友善。若无停云道长的居中协调,弱水道长或许早已被几位师兄想尽办法逐了出去,他相信弱水已改邪归正,师父通明真人会肯收他为徒,不就是已经承认人性本善了吗?
而最后弱水道长为了表明心迹,还是在内力只修回一成的情况下,明知不敌而坚决与舞玄姬一战,落得惨死的下场。弱水道长一死,通明宫折了一个运筹帷幄之材,实为莫大损失,更可以说弱水道长是被烈火、惊雷等人逼死的。因此,停云道长心中悲哀、失望、气愤交煎之下,急火攻心,竟口吐鲜血。
喘了口气,强自抑下心中悲痛,望向陆寄风,道:「陆寄风,我要立即护送真一子之体回灵虚山,你随我回去。」
陆寄风道:「道长,弱水道长临终前,交代了我更重要之事。」
停云道长道:「是吗?」
陆寄风道:「除去魔女,捣其巢穴的路子,他都交代了。此事与晚辈执掌通明宫相较之下,道长您应该知道轻重才是。」
停云道长望了弱水的尸体一眼,悲恸地喃喃说道:「他为何不对师兄们说?唉……他便有经天纬地的方策,在通明宫里,也要被质疑再三,不得伸展!」
陆寄风道:「魔女与我之仇,已誓不两立,道长,我今后会以除去魔女为第一要务,您请安心回通明宫吧!」
停云道长想了一想,道:「陆寄风,我很想帮你,但我要先将真一子带回宫安葬,回去后我会禀明师兄,让通明宫鼎力助你。」
陆寄风道:「多谢道长。」
停云道长转头对云萃道:「云老爷,阖府兵丁所中毒烟,一时三刻便可消解无碍了。」
云萃道:「道长救命之恩……」
停云道长摆了摆手,不愿让他说下去,随手将弱水道长一卷,抱在袖中,发出一声哀凄的长啸,身子已奔出了数十丈,一眨眼就不见了,唯有那啸声还在欲曙的天色中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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