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一路慢慢而行,仰头看着星空点点,嗅着周围草木芬芳,顿感恍如隔世,就连他从前只经过一次的路,现在重新看来,也倍觉可爱。

  从前觉得很长远的路,现在却一点也不费劲,陆寄风暂且忘掉灵虚山上之事,让自己心情轻松地享受沿路景色。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司空无在自己面前跃下山谷,以前的自己一定会十分难过,抢地痛哭。可是现在却不会,虽然当时心里痛了一下,但是要不以为意,却比自己想象中容易得多。

  是自己变得无情无义了吗?陆寄风也不太了解。

  事实上,他这十年动心忍性,已经将心境修炼得平静无波,虽有悲有喜,但能节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将心境控制在最平静的情况之中,已得修炼的要旨。

  来到山脚下,远远地便嗅到阵阵桂花香气,陆寄风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在枝桠掩映中,前方的屋舍灯光温柔地摇曳着。

  陆寄风放轻了脚步,只见几间小小的木屋,外面绕着低矮竹篱,两旁栽着几株桂花、玫瑰,此时正是初秋,夜风轻轻吹送着桂花幽香,沁人心脾。

  陆寄风靠近竹篱往内瞧去,整洁的小厅中,一名纤纤女子右手持着针线,正在灯下刺绣,她的绣布绷在一个小圆几上,上面的花样是几行诗句,而非花鸟祥庆图样。她的侧面俊美,虽是粗布衣裳,浓密的黑发整齐地在脑后挽成髻,只斜插了一根玉钗,有如桂花一般,清雅淡泊。

  陆寄风忍不住暗想:「原来蕊仙姐姐如此美丽!」想起当初她身受重伤,陆寄风根本就没记住她的真正相貌。

  再细观便可以看见她雪白的脸蛋上,留下不少细细的疤痕,未免美中不足。只不过她面带微笑,虽无十分姿色,却有一片娇柔温婉,令人心动。

  陆寄风正要出声,连忙止住,想道:自己已非当年那个小孩子,而是个男人,三更半夜找上门来,必定会惊扰到她,不如明天一早再来与她相认。

  陆寄风正要退出,不小心碰到一块石子,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蕊仙在屋内抬起头来,脸上笑靥粲然,起身道:「是你吗?」

  陆寄风只得站住了,蕊仙一把开了门,便是一愣,竹篱外是个不认识的男子,长发凌乱,脸孔被胡子遮住了一大片,衣服也破破烂烂,又窄又小,穿在他高大的身体上十分奇怪。

  蕊仙吓得退回屋内,连忙关上门。陆寄风见到她怕成那样,甚感不好意思,忙道:

  「我……抱歉,惊扰了姑娘……」

  陆寄风转身离开,蕊仙却又开了门,道:「你……你饿了吗?」

  陆寄风一怔,并没说话。

  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蕊仙以为又是一个战乱中的乞丐,他虽然形貌肮脏,但是态度却十分有礼貌,不像坏人,登时心生同情,道:「你等等。」

  她转身入内,不一会儿便拿出两个馒头,走了出来,递给陆寄风,道:「你拿去,不嫌弃的话,就在我的柴房避一夜吧!」

  陆寄风万分感激,想道:「蕊仙姐姐果然是个善良的女子。」他顽皮心起,又想:「我暂且不说出身分,明天吓她一跳。」便含糊地说道:「多谢姑娘。」

  蕊仙在前面领着他到了柴房,陆寄风在背后看见她身材苗条,风情万种,不禁心中一荡,但是马上又见她左臂的衣袖下空空荡荡,不由得转为怜惜。蕊仙安置好了陆寄风,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寄风随口道:「我叫阿喜。」

  蕊仙道:「看你好手好脚的,怎么做了乞丐?」

  陆寄风眼珠子一转,道:「我……我爹娘都死了,我没有家……」

  蕊仙道:「我看你体魄很好,这山上有个通明宫,你不如去找份事儿做。」

  陆寄风道:「我明天一早就去,多谢姑娘。」

  蕊仙嫣然一笑,道:「你吃了馒头,好好睡一觉,我不吵你了。」

  陆寄风强忍住笑,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眼睛定定地看着蕊仙起身离去,舍不得转开眼神,一直目送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陆寄风躺在柴堆上,伸展了一下身子,颇觉舒畅。他拿起馒头啃了一口,只觉口舌生甜,细细地含了很久才吞下去,想道:「蕊仙姐姐给我的馒头,可不能一下子就吃完了。」

  陆寄风自幼便失去亲人,蕊仙温柔的神态令他回想起早逝的母亲,因此吃着她给的馒头时,心中更觉温暖。

  远方又有脚步传来,陆寄风听得十分清楚,那是功力不浅之人的脚步声,快速地接近此地。

  陆寄风提高了警觉,通明宫才出现剧变,万一有什么歹徒逃来此地,蕊仙一个弱女子,可就危险了。他也暗自庆幸自己留在这里,正好保护她。

  那脚步声停在竹篱外,无声地推门而入,陆寄风一坐而起,加意留神。

  屋内的蕊仙移动几案,起身道:「是你!」

  声音中充满了欢喜,陆寄风一愣,屈指一算,蕊仙如今也二十五岁,是该有夫君家室了,否则她一个姑娘单独住在山脚下,岂不是太过于危险?

  那人柔声道:「我见你灯还没熄,正好经过,来看看。」

  那人一说话,陆寄风便再度怔住,那是青阳君的声音,而且由话中听来,他们也不是夫妻。

  蕊仙轻笑了一声,道:「我在绣你画给我的花样子。进来坐一坐,我做了些桂花糕。」

  青阳君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不了,我不能久留,宫里出了事。」

  蕊仙有些失望,但更是担心:「是吗?要紧么?」

  青阳君道:「你那小朋友陆寄风在锻意炉里修行,方才寻真台不知为何发生爆炸……」

  蕊仙惊恐地急问道:「陆公子人呢?」

  青阳君道:「没见到他,不知是生是死……」

  蕊仙急得几乎哭了出来:「怎会这样?你师祖呢?他老人家好本事,一定知道怎么一回事的。」

  青阳君凝重地说道:「真人他……」

  「他怎样了?」

  青阳君及时改口,没说出司空无不见了的重要秘密,道:「没什么,真人还没示下,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

  蕊仙喃喃道:「老天爷保佑陆公子平安无事。」

  陆寄风听她担心成这样,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有几分后悔,想道:「我真不该跟蕊仙姐姐开玩笑,明天得向她道歉才行。」

  青阳君道:「你别太过担心,夜已深了,早些睡,我走了。」

  蕊仙突然道:「等等!」

  青阳君停步道:「有什么事吗?」

  蕊仙道:「嗯……你上回给我画的样子,我绣完了,你再给我写一幅好不好?」

  青阳君略微迟疑一会儿,才道:「嗯,写完我就走。」

  蕊仙喜出望外,侧身让青阳君入内,替他磨了墨,摊开一幅白布。

  蕊仙一面铺平了白布,一面说道:「你怎么从来不想给我画张符,好让我绣了挂在房中,晚上也较为不怕。」

  青阳君笑道:「我们是丹鼎派,不是符箓派,不会画符。」

  「道士不会画符,不是跟和尚不会念经一样么?」

  青阳君笑了一声,不与她辩,道:「你也真奇怪,怎么从来不绣花样,要绣诗词?」

  蕊仙道:「谁叫你不会画画,只会写字?」

  青阳君捻笔微笑道:「真是对不起了,这回你要我写什么?」

  蕊仙想了一想,道:「从前我在宫里,听过一首歌,好听极了,你帮我写下来。」

  青阳君道:「好。」

  蕊仙道:「我不知道歌词,可是我会唱。」

  青阳君道:「你唱吧,我来猜字。」

  「嗯,我唱了。」蕊仙咳了一声,启朱唇,发皓歌:「芳萱初生时,知是无忧草;双眉未画成,哪能就郎抱……」

  青阳君振笔疾书,听到最后一句,不禁手腕一抖,脸微微一红。但是一灯茕独,并未让蕊仙看见。蕊仙继续唱道:「……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瞑不复曙,一年都一晓。」

  一曲唱毕,缠绵的词义,就连柴房中的陆寄风听了都心思飘荡,难以自已。

  蕊仙笑道:「好不好听?你没写错吧?」

  青阳君干咳了一声,才道:「应是不会错的。」

  蕊仙道:「谢谢你,我绣好了,替你做成衣裳。」

  青阳君连忙道:「不,这不行。」

  「为什么?」

  「这……这样的词,我不能穿出去……这是女人家穿的。」

  蕊仙叹道:「好吧,那我只好做成自己的衣裳了……」

  「不,也千万不行!」

  「为什么不行?」蕊仙不解地问。

  青阳君道:「这词意太艳,女人家穿了给人看见不好。」

  蕊仙道:「是吗?那我绣好了穿在里面……」

  话一出口,蕊仙猛然想起这意指将青阳君写的字穿在贴身之处,登时面红耳赤,大羞失言,连忙背转过身,不敢看青阳君。青阳君也整个脸都红透了,说不出话来,一会儿才道:「我给你写别的,这个别用。」

  说完便要将这幅布揉去,蕊仙连忙伸手抢,道:「别,我就要这幅!」

  这一抢夺,两人的手一碰到,又触电似地分了开来,青阳君不好与她拉扯,只好由得她去,起身道:

  「别绣得太晚,我得走了。」

  蕊仙低着头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紧抓着那幅字按在胸前。此情此景,令青阳君的双脚像是生在地上一般,实在难以走得开。

  青阳君又呆站了一会儿,才跨步离去。柴房里的陆寄风胸中万般滋味杂陈,他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是觉得难以言传的孤寂难过。

  青阳君才奔出没多远,另一阵脚步声又传了出来,陆寄风侧耳倾听,青阳君的脚步霎时停住,有点惊慌:「你……你怎么在此?」

  对方笑道:「你又怎会在此?」

  已隔十年,陆寄风还是一听就认了出来,那是玄阳君的声音。

  青阳君沉声道:「别在此处说,走!」

  玄阳君道:「哪里说都一样,不做亏心事,岂怕鬼敲门?」

  青阳君「哼」了一声,径自离去,玄阳君紧跟在后。陆寄风越想越觉得不对,悄悄起身出房,不出声地跟在两人背后。他的武功比二阳君高出几百倍,两人根本就没有发觉。

  直到僻静之处,青阳君才停步,森冷地说道:「你跟踪我?」

  玄阳君「哈」的一声,道:「你做什么勾当,怕人跟踪?」

  青阳君道:「我没什么好怕人跟踪的!」

  玄阳君道:「是吗?你敢与我在师父面前对质?」

  青阳君道:「对质什么?」

  玄阳君道:「对质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从袖中抽出一幅习字用的粗布,在青阳君面前一晃,青阳君立刻脸色大变,那幅布上,歪歪斜斜地写满了「青阳君」、「蕊仙」,虽然大多是拙劣的字体,间夹着几个挺拔的字,任谁都一看就知道是青阳君的笔迹。

  陆寄风略一猜测,已明白怎么回事。玄阳君得意洋洋地说道:「万一师父问起,这幅字怎么来的,你要如何说啊?」

  青阳君气得声音发抖,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玄阳君笑眯眯地说道:「我胡说?你听听我是不是胡说。我就对师父说,那时蕊仙姑娘娇声道:『青阳君,你教我写字好不好啊?』我这青阳大师兄笑得见牙不见眼,说:『你要写什么?』那蕊仙姑娘说:『教我写我的名字,还有你的。』青阳大师兄便说:『我写给你看,你照着描。』蕊仙姑娘说:『哎呦,这笔怎么拿呀?』青阳大师兄说:『我帮你扶着。』就搭上了人家姑娘白嫩嫩的小手……」

  青阳君喝道:「别说了!」

  玄阳君冷笑道:「你敢跟姑娘这样摸来摸去,还怕人说?」

  青阳君怒道:「我与蕊仙姑娘秋毫无犯,被你一说,却就变了样!」

  玄阳君道:「你这么怕人说?呵,『我与蕊仙姑娘』,你说得这么顺口,谁相信你们没有一手?如果不是,你珍藏着这幅破布做什么?」

  青阳君道:「随便你说,我只不过教蕊仙姑娘习字,并无逾矩,要对质就对质,将蕊仙姑娘一块儿请到师父面前对质。」

  玄阳君道:「哼,你少说狠话,宫里出了这等大事,你偏偏就不见了,师父要我出来找你,谁知道……嘻嘻,原来你下山来会情人!你忘了疾风师伯的弟子封秋华的下场了吗?」

  青阳君吸了口气,道:「你到底想怎样?」

  玄阳君道:「我不想怎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青阳君眼中杀气一现,玄阳君有恃无恐,道:「你要杀人灭口?嘿,真是好笑,最好一掌就打死我,如果打不死,你就惨了。」

  青阳君气愤地说道:「你……」他与玄阳君武功在伯仲之间,就算竭力相拼,也未必能杀他。再说,他生性稳重温和,也下不了这个手残害同门。玄阳君将他的性格底细掌握得一清二楚,一出手果然将他制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料青阳君突然一剑刺来,玄阳君连忙闪身避开,紧接着几声剑气划破空气之声,嗤嗤作响,尽往玄阳君身上攻去。玄阳君吃了一惊,脚踩七星,急促之间连闪了七八式剑招,喝道:「你真要动手?」

  青阳君一剑快过一剑,而玄阳君也已拔出佩剑,当的一声,两剑相格,均被对方震退一大步,双双一落地便跃起,又攻向对方。

  两人都是司空无的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不但辈分极高,武功更算得上是顶尖,两把快剑在月光下不时发出镪铛相击之声,斗得颇为激烈。陆寄风立于暗处,负手旁观,将他们的招式看得一清二楚,更对他们的剑法走式了然于胸,暗自评估道:

  「青阳君的剑气未尽,不是要取玄阳君的命,只是要夺回那幅笔迹;可是玄阳君以为他真的要杀人灭口,却全力对付,再过三四十招,青阳君会败。」

  他才一动心念,脚底已经一踢,踢起七块小石子,射向玄阳君身上七个要穴,力量拿捏得刚刚好,都轻轻一碰在穴位上便失去力量,让玄阳君的右手、左肩、颈际、双膝、腰胁七个位置同时一麻。玄阳君周身同时被击中,只这么不到一秒的僵止,青阳君接着出手的一剑便已按在他颈边,同时左边膝头顶出,正好点中玄阳君胸口的檀中大穴,将他制住。

  乍看之下,反而像是玄阳君故意迎上来吃他这一招似的。玄阳君胸口要穴被撞,眼冒金星,一个失神,青阳君一伸手就抢下那幅字,立刻跃后了数步。

  玄阳君竟落败,自己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太过于粗心大意,才会败给师兄,忿然望向青阳君。

  玄阳君道:「你以为抢回去就没事了?除非你再也不去见蕊仙姑娘,否则你早晚有一天要露出狐狸尾巴!」

  青阳君细心收好那幅字,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道:「你乱说什么?师父要找咱们,快回宫里吧!」

  玄阳君道:「我要告诉师父你跑去见……」

  青阳君冷笑道:「见什么?随便你去胡说八道,看师父听谁的!」

  说完便径自大步离去,再也不理他。见青阳君来个抵死不认,玄阳君气得咬牙切齿,就算他在师父惊雷道长面前告状,惊雷道长平常没有主见,也都还是处处听青阳君的话,若是手中没有有力的证据,自己绝占不了便宜。

  玄阳君后悔这么快掀了底,不甘心地跟了上去,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陆寄风呆站在原地一会儿,才低着头慢慢地走回蕊仙家。他不知自己为何要暗助青阳君,此刻也有一点失落。

  陆寄风回到柴房里,怔怔地发着呆,一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听见公鸡报晓,一阵阵咯咯的杂音,自院子里传出来,有鸡也有鸭,直到太阳升起了,蕊仙细细的脚步声传了出来。

  陆寄风一骨碌起身,走了出去,只见早晨灿烂的阳光下,蕊仙捧着陶罐,头包粗布,口中发出咯咯叫声,正在洒米喂鸡,纤细的身姿袅娜,对陆寄风一笑,令陆寄风看得呆了。

  陆寄风不好意思起来,道:「蕊仙姑娘……」

  蕊仙吓了一跳,道:「你怎知我的名字?」

  陆寄风忙道:「我……我昨晚好像听见有人这样叫姑娘,我不是故意听的。」

  蕊仙嫣然一笑,道:「是吗?我屋子小,什么都听得见,我以为你睡着了。」

  见到她俏脸飞红,喜悦甜蜜的样子,陆寄风更不好过,头一低就又转回柴房,蕊仙道:「哎,你怎么啦?」

  陆寄风扬声道:「没什么,我替姑娘劈柴!」

  蕊仙笑道:「多谢你啦,斧头在柴房里。」

  陆寄风自己闷闷地找到了斧头,专心地劈起柴来,暗想:「我在生什么气?真是莫名其妙极了!唉,待会儿我就与蕊仙姐姐告别吧,待在这里也没有意思。」

  他一面想,一面把怒火发泄在劈柴上,别的什么也没注意,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蕊仙的一声惊呼。

  陆寄风抬头一看,蕊仙站在柴房门口,讶异地看着他。陆寄风心头一跳,想:「蕊仙姐姐认出我了吗?」

  蕊仙指着他,道:「你……你劈了这么多?」

  陆寄风转头看去,自己也哑然失笑,身边劈好的柴堆成了一座小山,倒比没劈的那堆还高。

  蕊仙咋舌道:「原来你有这个才能,真是不可小看。」

  陆寄风闷着想:「我是只有劈柴的才能,不像青阳君那样有本事。」便故意道:「我就是爱劈柴,别的都不会。」

  蕊仙不疑有他,笑道:「去洗洗手脸,一会儿吃饭。」

  陆寄风应了一声,步至水瓮边,取了葫芦正要舀水,由水面的倒影见到自己的模样,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自己披头散发,连胡子都长了整脸,厚厚的尘土堆得看不出肌肤的颜色,他现在是高大的青年,却还穿着十二岁时的那套布衫,到处是撑破勾破的大洞。

  陆寄风呆呆地看着水面,又是心酸又觉滑稽,回想起青阳君威严英俊的模样,忍不住想:「我这个鬼样子,蕊仙姐姐还收容我,已经是对我够好啦!我……我还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他舀了一大盆水,用力地洗去脸上污垢,整盆水都洗成了黑色,才回到屋内。不料蕊仙一看见他,表情颇为怪异,突然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道:

  「你……你……唉呦,原来你的……你的皮肤这么白,哈哈哈……」

  陆寄风本来就是南方人,十年不见天日,皮肤比女子还要白皙,衬着蓬乱和破烂的衣服,极为突兀,也难怪蕊仙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蕊仙好不容易止住笑,拿了梳子剃刀等物,道:「你坐好,我替你把胡子刮了,看看你的长相。」

  陆寄风觉得困窘,退后一步,道:「不用了,我长得很丑,会吓着姑娘。」

  蕊仙笑道:「你见我断了一臂,都没吓着,我还会怕你吗?」

  陆寄风只好乖乖坐下,蕊仙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替他梳平头发,陆寄风更不好意思,自己头发既长又纠结蓬乱,油垢积成了块,蕊仙不嫌污秽,轻轻地帮他梳下来,尽量没扯痛他。陆寄风闻到蕊仙身上的女子体香,差点把持不定,心跳得十分快。

  蕊仙替他剪短了头发,整齐地绑扎在颈后,笑道:「现在要刮你胡子了,嗯,你的眼睛生得很漂亮啊!」

  陆寄风连忙闭上眼睛,蕊仙笑道:「你这个人真是!」

  她只有一臂,无法托起陆寄风的脸,叫陆寄风仰起了头,由颈子开始小心地剃起,陆寄风只感到刺刺的胡须纷纷落在自己膝盖、手臂上,刀锋冰冰地擦过他的脸。

  不久,蕊仙停了手,像是有些讶异,陆寄风睁开眼睛,只见蕊仙呆望着他,满是不敢置信。

  陆寄风想:「她认出我了吗?」

  蕊仙开口道:「阿喜,想不到你……你生得这么好看……」

  陆寄风一呆,想:「阿喜是谁?啊,对了,我昨晚说的名字。蕊仙姐姐没认出我……处了这么大半天,她都没认出我是谁,当初我们也只见了一面,她那时又昏迷不醒,怎么可能记得我捧水给她喝?怎会记得我为她哭了一场?她心里从来都没有我的样子。」

  陆寄风更感到心酸,眼眶一红,蕊仙柔声道:「你怎么啦?称赞你俊,你反倒哭了?」

  陆寄风道:「我想起了我姐姐。」

  蕊仙目露同情,这种时局下,家破人亡者所在多有,蕊仙安慰道:「别哭啦,活着就得好好过日子。」

  此时,一阵脚步声接近门外,还有一段距离,蕊仙并未听见,陆寄风却提高了警觉。这阵脚步声,不是别人,正是那一再冒充老者,接近锻意炉的人!

  这几年陆寄风不见其人,只闻足音,如果见到他,可能认不出来,可是只听足音却就像当面见到一样,绝对瞒不过他。再听一会儿,陆寄风更是惊诧,他走路时左腿总是会微微一震,应是腿上刚受了重伤。

  昨夜那两名真假眉间尺激斗,不知结果如何,很有可能这就是其中一个!而更令陆寄风不解的是,负责在场守护司空无之人,在两名眉间尺激斗时竟一直未曾现身,后来也不知所踪。

  他往蕊仙之处走来,难道是发现自己的行踪了吗?他一下子便接近门外,以苍老的声音道:

  「蕊仙姑娘!你在么?」

  蕊仙起身应道:「来啦!简老伯!」

  陆寄风转头往门外望,想:「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只见一个弯着腰,拄着木拐的老头子,背上背着一捆柴,粗布衣裳外罩着一层厚厚的熊皮毛裘,遮掩住身材,脸上皱纹多得层层叠叠,一双被火熏红的眼睛迷迷蒙蒙,陆寄风心里赞了一声:「易容得真是高明!不过你的呼吸稳重,分明是个体魄健壮的高手。」

  蕊仙笑道:「简老伯,你这么早就要上通明宫?」

  简老伯道:「是啊,来看看姑娘。听说昨晚宫里出大事了。」

  蕊仙道:「我听说……喔,出什么大事?」

  陆寄风暗笑蕊仙心直口快,若是说破已经知道通明宫出事,不就等于承认了昨晚有宫中的人来告诉她吗?通明宫里都是男子,会三更半夜来对她说,任何人听了都会有所联想。虽然蕊仙及时改口,但料想绝瞒不过这个简老伯。

  简老伯说道:「我也不大清楚,所以上山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他突然望见屋内有个男子,疑心大起,陆寄风察觉他呼吸一紧,暗笑:「你吓成这样,是把我当成另一个眉间尺了吧?」

  简老伯说道:「唉,姑娘,你什么时候嫁了,怎么没通知我啊?」

  蕊仙嗔道:「老伯,你胡说什么!那位是……我弟弟。」

  说完自己嘻嘻一笑,回头招手道:「弟弟,你过来。」

  简老伯根本不相信,苍老含糊地说道:「我怎不知你还有个弟弟?」

  他表面上还是那副垂垂老矣的样子,但是全身真气陡升,充满防备,陆寄风更是好笑,加快了呼吸,故意走得很用力,听来像是个不会武功的青年,果然简老伯的防备便立刻卸去。

  蕊仙道:「我这弟弟手脚利落,老伯,麻烦你替我将他引去通明宫谋个事儿,好不好?」

  简老伯低垂着眼皮,陆寄风由他鱼尾的略动,猜出他眼珠子转了一下,笑道:「这当然没问题,小子,你就跟我上山去吧。」

  陆寄风暗想:「你正好想混进去,待会儿必是要我自称是你儿子。反正你连我师父也假装了,再假装一次我爹,我也认了。」

  陆寄风「嗯」了一声,蕊仙大喜,拉着陆寄风的手,对简老伯说道:「老伯,你自己去我院子里抓只鸡,算我给你的谢礼。我带我弟弟进去换套衣裳。」

  简老伯道:「蕊仙姑娘别客气。」

  蕊仙将陆寄风带回屋内,自己进房去,不久便捧出了一叠青衫,递给陆寄风,道:「你身上的衣服不能穿了,换上这一套吧,应该是刚好。」

  陆寄风奇怪她怎有男子的衣服,一看都是全新的,不由得心里更加酸溜溜,猜出这是她自己私下缝给青阳君的,只不过没有机会,或者不好意思拿给他,青阳君体格是和自己差不多。

  陆寄风闷闷地收下,道:「我去换衣服了。」

  他走到厨房,将这叠衣服抖起,一件件穿上,由内衣裤到外衫,无一不全,针脚细密整齐,花的心血实在不小。一想起她只有一臂,在灯下一针一线慢慢地织缝,心里想的却是别人,陆寄风心口上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陆寄风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蕊仙一见他风姿俊朗,又看呆了,笑道:「弟弟,你打扮起来完全不同了。」

  她将几个烧饼放在他怀里,才拉着陆寄风走了出去,对简老伯说道:「我弟弟就劳烦你了。」

  简老伯打量了陆寄风几眼,像是觉得眼熟,怀疑地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陆寄风暗自奇怪,想:「难道我闭关前,他见过我?」便不敢自称姓陆,道:「我叫伍喜。」

  简老伯问道:「今年多大了?」

  陆寄风故意多报两岁:「二十四了。」

  简老伯喃喃道:「二十四?嗯,该成家了,老伯带你上通明宫去,你好好做,赚些钱娶房媳妇儿。」

  陆寄风道:「我帮您背柴。」他抢过简老伯背后的那捆柴薪,自动背在背上,简老伯笑道:「说到娶媳妇儿,你就勤快啦!蕊仙姑娘,我们走了。」

  陆寄风依依不舍地向蕊仙告别,跟着简老伯往通明宫的方向而去。

  简老伯会不会就是冒牌眉间尺?他真正的用意是什么?陆寄风一路上慢慢琢磨,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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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白发,诅咒之脉。一个被预言只有二十六岁的青年,他该如何踏上传说中的巅峰之路?   来自普通山村中的平凡青年,选择一个注定不会被人重视的职业—剑师,为了病重的妹妹,踏访千山,寻找传说中的一张药方,简简单单的一个承诺,也许十年,也许一生。   千山归来,所求的,无非只是那苍白瘦弱的脸上,终于绽放的那一个简单笑容。 外篇 深雪  天空阴阴的,飘着几丝细碎雪花,如同撕碎了的白茧,自天空中缓缓飘...

边月满西山

如今这五王共治的世道,百业兴旺。闲来无事太上河画舫上点位花魁吃杯酒,上头了就在祥腾客栈睡到隔日晌午。 为了相好的硬着脑门讨个云台的海货,确要记得在闺房中都千万别议论坛庭。 漠南的蛮子最讲义气,草原的人比狼更兽性。不过这天下大势怎可一直分而不合? 就如那绣花针,牛毛雨般,查缉司的一个小线头从下到上将这偌大个......天下圈了个扎实。 烦劳各位看官能捧场的都入个群一起聊聊:362224763再拜顿首! 【展开】【收起】

极品女仙

一个现代女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附身在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家庭中。却因得到丹符宗的传承,踏上修仙路。本书很爽,很腹黑,很……,你懂的!

全长安都盼着我被休

云缃叶春日游湖没站稳掉入湖中,偶遇一来江南休养的富家公子哥儿顾彦将她救起。 云缃叶为报救命大恩,以身相许嫁给了顾彦为妻。成亲三年,喜得一女,云缃叶的婚后生活也算是幸福美满。 直到云缃叶随着夫君回了长安……才知道她夫君竟乃是公主之子,其父更是战功显赫权倾朝野的宁王。 也才知道原来她那夫君在长安城之中有两小无猜的小青梅,相府千金林薄蓝,等着顾彦休妻,重续幼时情缘。 亦有寄住在长公主府对表哥仰慕已久的娇滴滴表小姐卫姩,更是对表哥非君不嫁,盼着表哥休妻娶她。 素有长安第一美人之称的太子妃的亲妹妹傅安然,也对她夫君虎视眈眈,心怀爱慕。 楚王府之中的南安郡主与镇北侯府的千金徐梦琪,在三年前,都托付媒人对她夫君提过亲事,三年未嫁等着她夫君回长安。 云缃叶才知原来整个长安城中世家,都觉得云缃叶出身低微迟早被休。 长安人人数着日子等云缃叶何时被顾彦休妻,成为妾侍。甚至为此长安坊间还开了赌局,三月内云缃叶被休的赔率是一赔十。 云缃叶上前将一叠厚厚的一百两银票放在了三月内休妻之上,回府便写了一封休妻书给自家那招蜂引蝶的夫君道:“签字吧。”别耽误我赢钱! 顾彦:“???”

医警仁心

“报告!”“进来,哪里不舒服?”“肚子疼。”“来,躺下,我给你看看。”这里是医院,但是却又是一所特殊的医院,这所特殊的医院就是监狱医院。少时的一次特殊的经历,让叶流一心想成为赤胆忠心,铁血柔情,用浑身正气维护一方安宁的特种兵,但他万万没想到,母亲会突发脑卒中,为了尽孝,他放弃了继续从军的机会,这一个选择也彻底改变自己的职业方向。命运开始转动,他成为了监狱系统里一名民警医生。“尽最大努力挽救生命是医生的责任,尽最大努力帮助犯人思想改造是民警的使命。”在监狱医院,他不忘初心,身体力行着这种信念。对这份事业的坚守也最终让他收获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秒杀

当灵魂觉醒的那一刻,新的世界就展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符咒的世界。   无数的秘境,无数的符兽,甚至还有更加高级的符咒世界。   郭十二就像是小卒过河,秒杀任何阻挡自己生存的敌人。   他需要不断地变强,需要寻找更强大的符咒。   当他站在符咒世界顶峰的时候,他还能继续前进吗? 第一册 灵魂觉醒

秘战无声

《秘战》系列三部曲之《无声》篇:大屠杀中,罗耀死里逃生,因缘际会之下,进入临澧特训班,利用自身听力上的天赋,锄奸,抓内鬼,追杀日特,破译日军绝密密码,演绎传奇的一生。一个优秀的间谍,他的事迹都是写在墓志铭上。——二十世纪最伟大的间谍罗耀(啼听)长风出品,必然精品!

奸臣

一次荒谬的失足,好容易报却前仇的徐勋却落入了五百年前的大明中兴盛世。   时值天下升平,金陵妩媚,京城雄浑,歌不尽秦淮声,舞不完淮扬曲,盛世的祥和下,忠良满地走,蚁民不如狗,他这一介孤儿举步维艰,欲求存身且不可得。   既然如此,那他就干脆顺天应命,当个风光的奸臣吧!大明朝满口仁义道德的忠良们,你们的末日到了!

娇蛮皇后玉玲珑

都说是天降福星于朕的皇宫,但是朕怎么觉得这丫头就是个妖精呢!   殴打朕的嫔妃,朕忍了!   偷朕的私房钱,朕忍了!   偷朕的尚方宝剑,朕忍了!   你火烧了朕的皇宫这总不能叫朕忍了吧!   什么?那死丫头跑出皇宫,要去当大侠!这怎么可以,朕要亲自把那丫头给抓回来!   当然,为了皇家的威严,朕决定把那丫头收入后宫,好好调教!

极品驸马

命里犯桃花,拈花一笑风月无边!   胸中有杀气,顿戟一怒伏尸百万!   我是薛绍,大唐驸马。   我将要在属于武则天的时代里,打下一片大大的天下!

符神

张天师破空而来传下神奇的符箓之术,万年之后地上界五国并立。   邪鬼界、地上界、天上界三界争锋。有亲情有友情有爱情或许还有基情。   阴阳五行符法万年后再现地上界,文子符凭着张天师秘法传承的符箓之术大杀三界,守护忠心为国的世家,打败妄图占领地上界的野心家。

巅峰黑客

这是一个高度---黑客世界里的高度,除了他无人能及!   折磨防火墙,玩弄服务器,那不是他的作风!!   颠覆传统,破而后立,那是他的境界!!!   大道至简,那是他的高度!!!!   -----------------------------------------------------   看了本书的读者可能会有以下三种结果:   一、开始对《周易》感到兴趣,下大毅力开始研究。   二、搞软...

真仙奇缘

十年修得同船渡   万年修得真仙劫   古来仙侣道情缘   只羡鸳鸯不羡仙

隔墙有爱

文案:   温柔老爸,火爆老妈,囧囧宅女儿,梦想大门能贴上五好家庭的红章。   别扭正太,暴力酷哥,好好大帅哥,图谋隔壁能供应美味无比的粮食。   当乖乖的邻居忽然烽烟四起,当自家的经越来越难念。   当邻居不再像邻居,当双方都融入了对方的生活。   某天,遛狗的老人帮里,某老人家眯着眼抬头望望,然后对后面的老伴用漏风的嘴笑道:看看,301又在骚扰302了……   记我过去以及现在还在飞扬的青春。

差佬的故事

叮!系统已刷出宝箱,坐标759.455。刚走出考试厅的李少泽,掏出了口袋里的BB机,看着地图导航破口大骂:“扑你阿母,这不是洪兴铜锣堂口?”“嘿,陈浩南,你老豆我来了。”——这是一个主角在港岛电影世界当差的故事,从巡逻军装开始,和陈家驹并肩作战,与文建明暗地交锋,跟李文斌夺位一哥!作者已完本两部百万字作品,人品坚挺,书友群:368358479

昆仑(修订版)

梁文靖、萧玉翎之子梁萧自小顽皮异常,为邻里所不容,梁文靖只好带着他们母子前往蒙古大漠。   不料萧千绝追蹑而至,设计杀害梁文靖,带走萧玉翎。小梁萧丧父失母,背负血仇孤身流浪。   为习得太乙分光剑,救回被萧千绝带走的母亲,小梁萧与天机宫主人订下赌约,耗尽心力解答天机十算。   没想到最后一问原本无答可解,梁萧用了五年时间,只解出九算,而且已然从中悟到天机宫主人的阴暗用心。   为了报答花晓霜的真情...

剑傲重生

一代剑神风子岳以剑入道,突破先天境界。一剑西来,天下俯首,但他一生之中际遇悲惨,亲人离散,虽然无敌,却也有着无边的遗憾。   偶然机会,他得到了一部能够一窥更高武学境界的秘笈《太玄感应篇》,遭遇高手围攻,玉石俱焚。   在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重生回到了三十年前的少年时。   一切的遗憾,都可以弥补;而剑道的至高境界,也能够再度突破!

从军行

【杀伐果断+非单女主文+慎重入坑】北魏王朝正统十四年,北虏犯边,西戎入侵,东夷滋扰,还有南唐虎视眈眈! 偏偏朝堂上奸臣当道,武将拥兵自重,藩镇割据,盗匪四起,民不聊生。 就在这一年,林霄穿越成边境一名百户之子。父亲战死却被诬陷通敌,林霄也锒铛入狱被打成死囚,直接地狱开局……

我的兵种无限进化

蓝星流传着一款神秘游戏,在那里,玩家将扮演领主,招募兵种、收服英雄、开拓疆域,并渐渐和现实重叠。牧元开局十只小骷髅,处境和其他玩家一样凄惨,直到……小骷髅→骷髅兵→骷髅勇士→骷髅战将.....→骸骨之王“进化点,让我看看你的极限!”标签:经营、种田、养成、领主、兵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