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艾琳公主的“阳谋”

　　雷鸣城富人区的庄园，大理石壁炉中燃烧着徐徐的火焰，温暖着会客室的空间。

　　一名侍卫垂首站立，措辞恭敬地向坐在胡桃木三角桌前的艾琳·坎贝尔公主转告了银松镇神甫的回答。

　　“……传闻中的那个人接受了您的召见，只不过由于他目前正在碎岩峰一带追踪偷走村民们奶牛的恶龙，因此无法立刻回到雷鸣郡赴约。那位神甫表示，那个人希望将会面的时间定在下个月的月初，如果您愿意稍作等待的话，他将不胜感谢。”

　　“没想到传闻中的巨龙居然是真的……”站在一旁的特蕾莎神色凝重，眉头皱起，“可是为什么巨龙会盯上这里？”

　　“这……我也不清楚。”那侍卫迟疑片刻，如实回答道。

　　特蕾莎也没有指望他能回答，刚才只是她的自言自语。

　　艾琳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

　　“没想到在我们王室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居然发生了如此严重的灾难……”

　　看着陷入自责的艾琳，特蕾莎忍不住开口说道。

　　“殿下，只有尊敬的圣西斯大人才能知道发生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请您千万不要自责。而且恕我直言，真正应该为此操心的不是您，而是您的兄长爱德华陛下。”

　　艾琳摇了摇头说道。

　　“我的父亲既然将祖传之剑交到了我的手中，以他的贤明想必一定不会是临时起意的选择，而是对我同样给予了厚望，希望我能够肩负起一部分坎贝尔家族的责任。而且不可否认，没有注意到子民们的苦难，这确实是我们王室的失职。”

　　特蕾莎：“殿下……”

　　“特蕾莎，不用安慰我，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贤明之人的辅佐。”

　　看着说不出话的特蕾莎，艾琳眨了眨聪慧明亮的眼睛，接着看向那名侍卫，认真思量了片刻继续说道。

　　“请替我转告银松镇的神甫，就说艾琳公主理解炎王先生的工作，以及感谢他愿意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满足一位仰慕他的少女的好奇心与任性。我只是想请他喝个下午茶而已，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切还请以正事为重，千万不要让那头恶龙跑掉了。”

　　“我会耐心地等待到下个月初，希望到时候我能有幸听他亲口讲述这段传奇。”

　　这相当于是一封口述的信。

　　她承认自己在这番措辞里耍了一些小心思。

　　比如故意没有用到王室的身份，而是以个人的名义拉近社交的距离，再比如利用了成熟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的虚荣等等。

　　不过对于她的身份而言，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儿，相信就算那位先生哪怕看穿了也不会介意。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阳谋”。

　　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认真记下了公主殿下的吩咐，那侍卫恭敬地领命道。

　　“我会按照您的吩咐转告。”

　　“嗯，交给你了。”

　　对自己的计谋沾沾自喜着，艾琳笑着点了下头，忽然又想到什么，皱起眉头接着问道。

　　“对了，我差点忘了问，那个巨龙到底偷走了多少只牛？”

　　那侍卫如实回答道。

　　“据说当地的治安官说，那只巨龙袭击了一座牧场，导致他们损失了将近一百多头牛。不止如此，那头畜生还顺便烧了一栋粮仓，伤了几十口人，并且洗劫了存放在市政厅金库中的税金。”

　　特蕾莎闻言瞪大了眼睛。

　　“这么严重？！”

　　那侍卫神色复杂地说道。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听说是上个月的事情了，而且还是发生在半夜。”

　　他其实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毕竟这巨龙又是洗劫牧场，又是烧毁粮仓，顺便还抢劫了市政厅的金库，简直不像是打劫的，反倒像是来进货的。

　　以他在基层的阅历，这种行为其实是相当可疑的，就好像每次王室的事务官来军中查账，他们就会频繁的训练，然后军营的设施和武器库里的装备就会频繁地出故障。

　　然而看到公主殿下对那个炎王的传说似乎是深信不疑的样子，他又不好唱反调。

　　更何况万一是当地男爵为了逃税自己干的呢？

　　他乱说话岂不是得罪了贵族？

　　况且这种离谱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概率发生，只是被夸大其词的成分可能会比较多而已。

　　毕竟他询问的每一个当地人都信誓旦旦的表示，他们亲眼见过巨龙，而且见过不止一只，那个炎王似乎就是骑着一头巨龙打败了另一头巨龙，然后撵跑了一群巨龙。

　　艾琳轻蹙眉头，沉默了片刻，接着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金色的怀表放在了桌上。

　　“请替我把这只怀表拿到附近的市场上卖了，再将换来的钱一并送去银松镇。”

　　那侍卫吃惊地看着公主，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

　　站在一旁的特蕾莎也惊呆了，下意识地开口说道。

　　“殿下……您是认真的吗？”

　　她记得这只怀表。

　　那是先王送给艾琳公主的礼物，据说是由矮人的工匠打造。

　　其神奇之处在于一般的钟表都需要上发条，或者干脆由魔力驱动，而那支怀表则既不需要拧发条也不需要更换魔晶，只要戴在身上就能转动，据说价值相当不菲。

　　在特蕾莎印象中，艾琳公主总是将其带在身上，甚至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会放在床头柜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公主殿下居然会选择将它卖掉。

　　看着一脸震惊的特蕾莎，艾琳温柔地笑了笑，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的轻松。

　　“……比起当地居民在灾难中蒙受的损失，我付出的这点代价根本算不了什么。况且就连和我们毫无瓜葛的人都在为了我们的子民而努力着，我也想为他们尽一份自己的力量。今年的冬天比以往寒冷，希望这笔钱能弥补一些当地人的损失，减轻他们在寒冷中所受的痛苦。”

　　说实话，她的心里其实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毕竟那是已经过世的父亲留给她的礼物，也是她身上除了无价之物最值钱的一件宝贝了。

　　不过她相信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

　　也许用这只怀表换来的钱能够挽救无数个家庭，让他们的家人免于饿死，不必向城外的流民一样在寒风中流浪。

　　如果父亲的在天之灵看见，她相信他一定会为自己今天的选择感到自豪。

　　“殿下……”

　　特蕾莎感动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能够服侍您这样仁慈慷慨的领主是我此生的荣幸。”

　　对弱者伸出援手是骑士的美德。

　　虽然她并不赞同艾琳卖掉自己的钟爱之物，但从小接受骑士道教育的她无法不对这种行为本身表示尊敬。

　　看着一脸庄重的特蕾莎，艾琳莞尔一笑说道。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就不要说这么肉麻的话了。”

　　垂首站在一旁的侍卫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其实想说像银松镇这种地方，当地的粮仓更像是领主的产业，就算烧了也未必会饿死几个人。

　　只要不是全部烧了。

　　不过现实是现实，他又怎么好开口浇灭公主殿下的热情呢？

　　一位仁慈的领主未尝不是他所渴望的。

　　相比之下，勾结商人推行所谓改革的爱德华殿下，简直就像是地狱派来捣乱的恶魔。

　　他的心中甚至产生过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如果先王托付给艾琳殿下的不只是传颂之光就好了。

　　……

　　“瞧一瞧，看一看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过了这个集市，可就没了这个店，不要犹豫，不要徘徊，犹豫、徘徊等于白来！”

　　“索克多商会可以向您保证！您在我们这儿买到的每一样东西都绝对物超所值，我们只卖一般人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雷鸣城的集市。

　　不算宽敞的街道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

　　只见在那人群的中央停着三辆篷车，篷车的帘子向侧面开着，像移动的货架似的展示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二十多名看着孔武有力的护卫站在周围，提防着人群中的扒手，同时防止那汹涌的人潮将篷车掀翻过去。而就在那篷车的旁边，一名面相和善的男人正站在摊位前，扯开嗓门大声吆喝着。

　　对于骄傲的雷鸣城市民而言，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在他们面前都不足为奇，然而那打油诗一般的营销话术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抱着看热闹的想法，路过集市的人纷纷聚集了过来，想瞅一眼那货摊上到底摆着什么新鲜玩意儿，值得这个外地来的商人如此大言不惭的吹嘘。

　　而这一看不要紧，他们还真就被货架上的新奇玩意儿给粘住了视线，一时间挪不开眼睛。

　　好家伙。

　　还真都是他们没见过的东西！

　　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

　　看着将街道堵个水泄不通的人群，索克多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手心甚至忍不住冒出了热汗。

　　不出他所料。

　　当他将北峰城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运到了雷鸣城，果然吸引了当地市民们的注意！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乐子的想法挤过来凑热闹，但这对他来说并不要紧！

　　他还准备了下一步棋！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索克多朝着人群中的某个方向用力挤了挤眉毛，使了个眼神。

　　很快，一名戴着圆顶毡帽、鼻梁上架着单片眼镜的中年男人指使着两个佣人推开人群，挤到了他的货摊前，伸手拿起了一支约莫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银色小方盒，好奇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玩意儿？”

　　看见他手上的物件，索克多热情地笑着说道。

　　“这个啊，这是打火机！客人真是好眼光，一上来就相中了这款我们强推的热门单品！只要按一下上面的按钮就能点火，不管是居家还是旅行都用得上，非常的方便！现在购买还能打九折！”

　　不只是卖的东西。

　　就连营销的话术以及套路，他都是从北峰城的骷髅那儿原封不动的抄来的。

　　说实话，就连经常走南闯北的他第一次见识到的时候都大为震惊，更别说这些见识其实并不算丰富的雷鸣城市民了。

　　“打火机？”那个被他请来的托儿摸着鼻子下的两撇胡须，饶有兴趣地念叨着，“有点意思……或许我可以给我那十几艘船上的水手们配一套。”

　　“您是船长？！”索克多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不是船长，但我有一支往返殖民地和雷鸣城港口的船队，我正愁船上潮湿的环境点火不方便，没想到这问题就这么解决了。”那个戴着圆顶毡帽的男人面带笑容的说着，仿佛真的搞定了一个大麻烦一样。

　　而周围的市民们在听说他的身份之后，脸上也都纷纷露出了敬佩和羡慕的表情。

　　在雷鸣城，船长已经是一般市民眼中最体面的职业，更别说拥有许多条船的大老板了。

　　他们的财富就连真正的贵族都眼红不已，一般的市民更是不必多说，见到他们只有巴结的份儿。

　　不过绝大多数人是巴结不上他们的，只有羡慕或者嫉妒的份儿，又或者为了模仿他们的体面而不惜下血本。

　　这种情况在雷鸣城外并不常见，但在经济繁荣的雷鸣城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没想到您居然是十几艘船的船长，真是失敬！”索克多一脸殷切的表情，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那您的时间一定很宝贵吧？考虑到您的身份，请允许鄙人特别向您推荐这款产品！”

　　说着的同时，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皮革制的手环。

　　那手环刚好是成年人胳膊的粗细，有卡扣可以调节松紧，而正中央的位置是一块漆黑色的石板。

　　带着圆顶毡帽的男人眉毛挑了挑，推了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摸着下巴凑近瞧了两眼。

　　“这是？”

　　索克多立刻说道。

　　“魔晶表！和一般的钟表不同，上面没有指针，取而代之的是能够直接显示数字！”

　　说着的同时，他拨弄着表身一侧的按钮，现场给眼前的众人演示了一遍这玩意儿的用法。

　　只见随着他食指按下，那平整的晶面上果然出现了一行由微弱闪光点拼成的数字。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惊诧的神色，那样子就好像见到了圣西斯亲自降下的神迹！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是魔法吗？！”

　　周围传开一片惊呼的声音，人们交换着彼此诧异的视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感觉到了微弱的魔力波动，不过并不是很强烈……和那些由魔力自动上发条的指针表没什么区别。”

　　一名疑似冒险者的魔法学徒紧闭着双眼，试图感知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魔力波动，并从那些蛛丝马迹中分析其中的原理。

　　然而很遗憾，他除了能判断这是铭文在发挥作用之外，对更深层次的细节完全一头雾水。

　　这其中魔力运作的方式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甚至颠覆了他对铭文的理解，以至于他看向那商人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怪异。

　　“这是怎么做的到？！”

　　“抱歉，我只是个行商而已，我也是从别人手中买来的。”索克多朝着那个魔法师打扮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其实也不太懂，只是听大墓地的骷髅兵们说，好像是用到了什么冥文以及魔晶粉末显像技术。

　　目前这项技术还不成熟，只能显示几行潦草的数字和字符而已，质量也不算太稳定。

　　不过那个叫【一口闷了化学池】的家伙似乎对这项技术充满了野心，后面还说了一大堆让他听不懂的话，包括什么颠覆传媒业，改变全世界什么的……把他这个听不懂的人都说的热血沸腾了。

　　想到这儿索克多心中不禁一阵遗憾，只可惜那家伙是亡灵，没法替他站在这儿推销。

　　否则以那家伙的口才，指不定都不用他安排演员演这出蹩脚的马戏，就能让他商队里的东西卖爆了！

　　戴着圆顶毡帽的男人一脸欢喜地接过了那支手表，迫不及待的戴在了手上，甚至还举过头顶展示了一下。

　　“不错不错……这东西我很喜欢！多少钱？”

　　回过神来的索克多脸上立刻堆满笑容，语气殷切地说道。

　　“这个会比打火机贵一些，得要500枚银币——”

　　“五百？！这么方便的手表居然只要五百银币？！这也太值了！”戴着毡帽的男人脸上做出浮夸的表情，二话不说掏出五枚奥斯帝国金币扔在了摊位上，随后欢喜的将它戴在了手上。

　　有一说一，这手表确实挺配他的穿搭，毕竟索克多在挑选演员和演出道具的时候也算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看着那五枚金光闪闪的金币，周围众人都被这位老爷的大手笔给震惊到了，再看向索克多商会摊位上那些琳琅满目商品的眼神也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只觉得那不过是些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儿，现在这些新鲜玩意儿在他们眼中已经变成了时尚潮流的象征！

　　就连拥有十几条船的富豪用了都赞不绝口，那这里的东西能差得到哪去？

　　虽然围在这里的大多数人买不起手表，但打火机还是能买得起的，一个也就20银币。

　　不只是打火机。

　　还有什么魔晶灯、指甲刀、留音盒、沐浴露甚至是抽水马桶和人字拖鞋之类的玩意儿，也不管到底需不需要，在狂热的气氛下都受到了哄抢。

　　可惜雷鸣城的市民们还是太年轻，没有接受过互联网的洗礼，就没有一个人怀疑，为什么如此有钱的家伙会出现在和他们一样的市集上。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索克多赚的本来也不是聪明人的钱。

　　再一个他卖的也不是假货。

　　他相信以这些货物的品质，在雷鸣城打开市场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用非常规的手段会更快一些罢了。

　　时间就是金钱。

　　既然能快一点，他自然没有慢慢来的道理。

　　看着被哄抢一空的货摊，索克多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真能盘下一支船队，把他从北峰城淘来的好东西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尤其是帝国的本土！

　　那里才是真正广阔的市场！

　　而就在索克多畅想着美好未来的时候，他忽然从人群中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当他仔细看过去想要确认没有认错的时候，那人却已消失不见，似乎被淹没在了汹涌的人潮里。

　　“……是错觉吗？”索克多闷着脑袋嘀咕了一句。

　　圣西斯在上……

　　刚才他居然从人群中看见了魔王！？

　　在心中默默补上了一句“赞美魔王大人”，索克多便不再多想，将这件事情放在了一边。

　　魔王出现在了人类的城市……

　　这种事情再怎么想也太扯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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