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沉重

　　洗完澡出来，成濑坐到沙发上，一边听着电视，一边添加松千秋推送过来的几位化妆师。

　　她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替他说明了来意，省去了他解释的工夫，简单问候过后，成濑就咨询起了那些在美容学校的网站上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跟她们聊了几句，松千秋又推送来一个化妆师。

　　妈：大西小姐是Tokyomode毕业的，已经有五年从业经验了。

　　妈：还需要吗？

　　成濑：不需要了。

　　她一共推了四个化妆师给他，分别来自四所不同的美容名校，多了也没必要。

　　妈：[OK]

　　跟刚加上好友的大西小姐打了声招呼，成濑又切回前一位化妆师的聊天里，扫了眼对方的回复。

　　嗡嗡——

　　另一位化妆师小姐的消息又发过来了。

　　嗡嗡——

　　嗡嗡——

　　嗡嗡——

　　“……”

　　手机振动不断，尚子坐在旁边，不知道第几次看向他。

　　“春海的消息好多啊。”

　　“嗯。”他只是应了一声，指尖在屏幕上继续敲打不停，头也没抬。

　　“……”

　　尚子鼓了下嘴。

　　嗡嗡——

　　山田小姐：不过据我所知，当年跟我一起学化妆的同班同学，现在真正走上职业化妆师道路的，算上我也不到五个人呢。

　　成濑：是因为没考出职业资格证吗？

　　他继续聊着，忽然停顿了一下。

　　“……”

　　两只光着的脚，轻轻踩到了他的大腿上。

　　他望过去，尚子已经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脑袋朝着电视那边，似乎是无意的。

　　他摸了下她的脚背，又一条消息发来了。

　　嗡嗡——

　　山田小姐：虽然高级资格证确实不好考，不过找工作的时候，更重要的还是实际的化妆能力还有化妆经验呢。

　　山田小姐：大部分公司都很看重工作经验。

　　成濑：但是刚从美容学校毕业的时候，谁都没有工作的经验吧？

　　山田小姐：如果只是老实待在学校里的话，是这样呢。

　　成濑：也就是说，在上学期间，其实就已经可以参与到化妆师的工作里了？

　　山田小姐：成濑君真聪明。

　　成濑：麻烦山田小姐为我仔细说明一下。

　　他继续回复，同时感觉到踩在腿上的力道稍微加大了些。

　　他放下一只手，握了下她的脚踝，“尚子无聊了吗。”

　　“……没有哦。”

　　“嗯。”

　　“……”

　　见他没有别的反应，尚子翻了个身。

　　“春海还没有聊完吗？”

　　“快了……我想了解的问题，已经问得差不多了。”

　　“噢。”

　　她将两只脚都搭了上来。

　　又过了一会儿，跟最后一位化妆师小姐聊完并表示感谢，成濑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自己从浴室出来后，已经跟她们聊了一个多小时。

　　放下手机，他握住大腿上的白嫩双足。

　　“聊完了。”

　　“辛苦了。”

　　尚子望着天花板，晃了晃双脚，也不看他。

　　“也说不上辛苦，只是聊了会儿天，问了一些问题而已。”

　　“同时跟四个人聊天还不辛苦吗。”

　　成濑抿了下唇，“还好吧。”

　　尚子终于看向他。

　　“春海有收获吗。”

　　“太有收获了，聊了这么一会儿，已经颠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对职场和工作的天真幻想了——我以后绝对不要工作。”

　　“……怎么会是这种收获啊？”

　　成濑笑了一下，向她伸出手，“开玩笑的。”

　　尚子看了看他，握住他的手，然后在他的牵引下坐起身来。

　　从他腿上挪下双脚，她又靠到他的肩上。

　　“当化妆师很难吗？”

　　“嗯。毕竟是服务行业，而且还是在别人的脸上动手动脚，要求还是挺严格的。”

　　“什么动手动脚啊……”

　　“嗯，涂涂抹抹……反正要学的东西还挺多的，据说进入美容学校的第一年要先学绘画，还有礼仪什么的。”

　　尚子慢慢吐出一口气。

　　“真辛苦呢。”

　　两人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成濑又拿起了手机。

　　尚子瞥了一眼，见他又点开了其中一位化妆师的聊天，问道：“还有问题要问吗？”

　　“不是。我准备再看一遍，然后整理出来。”

　　“我能看吗？”

　　她靠在左边，他换成左手拿着手机。

　　将聊天记录拉到最上面，他一边看一边往下翻着，又时不时地切出去，在下午就开始制作的那张表格里继续填充着内容。

　　尚子很难只专注于他和化妆师聊天的内容本身。

　　“好多啊……”

　　“我对化妆师这个行业只有一点粗浅的了解，所以就多问了些问题。”

　　“我是说春海这个表格的内容。”

　　“表格……现在填充得全面一点，到时候海星的问题也就少一点。”

　　尚子抬眼看着他：“春海打算为海星做到什么程度？”

　　“她自己选择了方向，我只是在这个确定的方向里，帮她寻找一个更加明确的目标。”

　　“海星的人生和未来……已经交到春海手上了吗？”

　　“……这样说也太沉重了。”

　　她低着头，倚靠着他的肩。

　　“可春海现在在做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成濑放下手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是觉得……在一团乱麻里，找出一条明确的人生道路来，这样的感觉很不错。

　　如果真的能帮到海星，这样的过程说不定以后也能帮到别人，比如尚子……甚至是我自己。”

　　尚子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我不会替海星做决定，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搜集一些线上线下的资料，整合到一起而已。

　　到时候将这份表格给她，再让她自己选择。至于她能走到什么程度，就与我无关了。”

　　成濑停顿了一下。

　　“为别人的人生和未来做决定什么的……我还承担不了那么沉重的责任，也不想承担。”

　　“……”

　　尚子又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抓住他的胳膊。

　　“我的人生，可以交给春海吗？”

　　他怔了怔，笑了一下。

　　“所以说，太沉重了啊……”

　　尚子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

　　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成濑很快也收敛了笑容。

　　沉重感从未有如此真实且强烈，压得他胸口沉闷，无法随意开口答应下来。

　　而伴随着他的沉默，尚子眼里的不安越来越多，嘴唇也抿紧了。

　　她几乎是在他笑容淡去的瞬间就后悔了。

　　心照不宣是彼此长久以来的默契，而她现在主动打破了这一点。

　　“开玩笑的……”

　　成濑一把握住她的手。

　　“可以！”

　　“……”

　　尚子张了张嘴，抬眼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成濑也说不出更多的话。

　　她的不安促使他下意识地开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喜欢尚子，尚子也喜欢他，可人生并不只有彼此间的感情，尚子要表达的大概也不只是这个意思。

　　他要如何负责她的人生？

　　当逃避已久的质问终于追赶上来，成濑才猛然发现，它已经沉重得让他难以直视了。

　　【“人生多漫长啊，不就是拿来浪费的吗？”】

　　松千秋前天晚上跟他谈心时说过的话，忽然在脑海里响起。

　　他已经隐隐有了“浪费”一段人生的准备，可尚子的人生，是绝不能与“浪费”牵扯到一起的。

　　他要像为海星选择学校一样，也为尚子规划一条完美的人生路线吗？

　　——这不就是此花夫妇当时所做的事情吗？

　　“果然还是太沉重了吗？”尚子忽然开口。

　　成濑看着她。

　　“那么……只是高中毕业之前的人生，可以托付给春海吗？”

　　“……”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得太多了。

　　她只是在不安。

　　因为分到了不同的班级、跟他分开而不安，因为他一整个晚上对海星的事情过多关注而不安。

　　她只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一点保证和安慰。

　　“抱歉。”

　　“诶……”尚子愣住了。

　　【“……不要害怕失败——就算失败，也好过从未开始。”】

　　“让尚子不安，我很抱歉……”

　　成濑停顿了一下，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冲动发自真心，而非全部来自母亲遥远的鼓励。

　　“不，我是想说，我喜欢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