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不想睡觉

　　擦着头发，泷川光在成濑旁边坐了下来。

　　“突然发现民宿比酒店更好的地方了：有种在家里的感觉呢，尤其是泡澡的时候。”

　　“虽然是别人的家里。”成濑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海星已经爬回了自己的被窝。

　　“本来想多泡一会儿的，不过一个人坐着稍微有点无聊，就出来了。”

　　夜晚寒冷，泷川光左脚踩右脚，双足交替着垫在底下，“这边要是有温泉就好了，大家可以一起泡……有吗？”

　　“没有。”成濑摇头。

　　“哪里有？”她又问。

　　“温泉的话……”成濑想了一下，“岚山，鞍马，或者大津那边的雄琴温泉吧。”

　　“大津？”

　　“在比叡山的另一边，琵琶湖边上，坐电车就能过去。”

　　“那我们……”

　　“——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泷川光往旁边一靠，撞了他一下，“别扫兴嘛。”

　　成濑被她撞得一歪，很快又撞了回来。

　　“哈哈。”泷川光也没再用力，靠在他身上，扭头看向沉默了半天的海星，“春海和海星刚才在聊什么呢。”

　　“诶……稍微聊了点耳钉的事情。”

　　海星看了看挤在一起的两人，有些后悔刚才爬回来了。

　　“耳钉啊……”

　　泷川光又看向靠着的成濑，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海星张了下嘴，只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是黑色的？”泷川光一边摸着耳钉，一边捏着他耳垂的软肉。

　　成濑随她摸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觉得银色的更好看。”

　　“或许吧。”成濑也不否认她的品味，“只是我打耳钉的那个年纪，觉得还是黑色更符合我的个性。”

　　泷川光笑了起来，“说得跟已经过了好多年一样。”

　　“是有这样的感觉。”

　　她又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一边闲聊，一边看着电视，泷川光靠着成濑，直到擦干头发才站起身。

　　“我去看看月睡着了没有。”

　　“嗯。”

　　看着她走出客厅，成濑摇了下头，总觉得她刚才那句话有种去照顾妹妹或者女儿的感觉。

　　“怎么了吗？”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海星问道。

　　“没事。”

　　没过一会儿，泷川光轻手轻脚地下来了。

　　“睡着了。”

　　“今天累坏了吧。”

　　她笑了笑，要走过来时又停下脚步，站在玻璃移门前，盯着外面下雨的院子望了一会儿。

　　“……糟糕了。”

　　她喃喃低语，“才待了半天，已经不想回去了，该怎么办啊。”

　　“……”

　　成濑假装没听见。

　　“是因为逃学，还是因为旅行，还是因为跟大家在一起呢。”

　　她声音提高了些，他也不想帮她分析，钻进早已铺好的被子里。

　　海星在旁边“啊”了一声。

　　“春海……”

　　“哪方面都有。但明天必须回去。”

　　“我知道的啦。”

　　泷川光回头叹了口气，接着忽然将通向院子的玻璃门打开。

　　“喂……”

　　冷风伴随着些许雨点，一下子灌了进来。

　　她张开双臂，吹了会儿冷风，然后才将玻璃门重新关上。

　　“有点冷。”

　　“……”

　　“明天还会下雨吗。”

　　“天气预报说不会……也不一定。”

　　泷川光回到客厅里，将连接缘侧的另一重玻璃门也关上，然后跨过成濑和海星，钻进最里面的被褥。

　　“要睡了吗？”海星看着她。

　　“嗯？”泷川光又往外钻了钻，单手撑着脑袋，“还没有噢，只是觉得被窝里更暖和一点。”

　　海星点点头，看向另一边趴着的成濑，他拿着遥控，又换了个节目。

　　“春海，明天的车票预定了吗，是几点的？”

　　“放心，我起来会叫你的。”

　　泷川光往前趴了趴，视线越过海星的枕头，“还有件事我很在意。”

　　成濑朝这边望来。

　　“明天下午就能回到青森了，我们还要去学校吗？”

　　“我要先回家一趟。”

　　“先回家……是之后还要去学校吗的意思？”

　　“嗯，我要去接尚子。”

　　泷川光想了想，“那我跟春海一起去吧。”

　　成濑沉默了一下，说道：“光还是留在家里陪着月姐吧，你的摩托车又载不了三个人。”

　　“唔……”

　　泷川光考虑了一会儿，又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思绪却被这简单的动作打断，接不回去了。

　　于是她很快又注意到另一件事。

　　“海星怎么还坐着？”

　　“啊……”

　　成濑和泷川光都已经钻进被窝躺下了，只有中间的海星依然坐着，歪着脑袋，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我还不困。”她说道。

　　成濑也看了看她，忽然想到两人之前的对话，有些无奈。

　　她不会是在等着出去吃夜宵吧？

　　看了眼时间，现在也才刚过九点。

　　“饿了吗？”

　　“……”

　　海星扭头看了看他，很快垂下视线，“没有。”

　　“先躺着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她不情不愿地躺了下来，望着天花板。

　　被窝里，一抹温热忽然蹭上她的小腿。

　　海星看向泷川光，她伸着腿，对她微微一笑：“怎么了吗，海星好像有点不情愿的样子。”

　　“没事……”

　　她侧身对着她，但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泷川光没多问，收回自己的脚，又望向头顶的天花板。

　　“春海，伱关灯吗？”

　　“嗯……”成濑扭头找了下开关的位置，“要关灯吗？”

　　“不用。开着灯我也睡得着，春海想关的时候再关吧。”

　　而她也确实如自己所说，在开着灯的情况下，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一边走神一边看着她的海星，都没注意到她彻底入眠的决定性时刻。

　　真厉害……

　　盯了她一会儿，海星躺平下来，又望了望另一边的成濑。

　　他趴在被窝里看着电视，手机也一直拿在手里，而嗡嗡的振动声自从光睡着后就没听到了。

　　海星扭头看着他，没过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翻了个身，侧身对着他那边。

　　他在跟尚子发消息，她猜。

　　没有消息的动静，只是因为关掉了。

　　而她洗澡时就摘下了隐形眼镜，也没带家里常用的那副黑框眼镜出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

　　但他突然转头看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见海星往被窝里缩了缩，成濑笑了一下，“要关灯吗？”

　　外面的雨声一直没小过，今天晚上大概是没有机会出去了……

　　海星认命地点了下头，心底叹气，“关吧。”

　　啪嗒，成濑起身将灯关了，客厅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下电视的光。

　　“电视呢？”

　　“……随便。”

　　成濑也就没关电视，又钻回被窝里。

　　房间暗下来后，她也可以更直观地猜测到他那边的情况——当他的脸被手机屏幕照亮，就是收到新的消息了。

　　尚子的消息好多啊……

　　她忍不住想。

　　她更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了。

　　海星在被窝里往他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直到无法再靠近——再过去一点，就是他那床被褥了。

　　她停下来，也能看清了，无声地凝望着。

　　【“因为……喜欢海星。”】

　　“……”

　　就算是那个时候，他的脸上也没有露出过这么温柔的表情。

　　早就知道你是骗人的了……

　　可即便如此，自己还是忍不住沉浸其中，假装没有发现，直到大人们决定分开。

　　如果一直没有分开，他和她的假装，会一直持续到现在吗？

　　会从假装变成现实吗……

　　她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成濑放下手机，趴下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也差不多该睡了……”

　　他拿起遥控，准备关掉电视，随意望了眼睡在旁边的海星。

　　“……”

　　她眼角挂满了泪。

　　已经按在开关键上的手，还是放了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借着电视屏幕映出的光，成濑往那边挪动一些，伸手抹了抹她的眼角。

　　是梦到已经过世的母亲了吗……还是梦见了以前的他？

　　“……还是跟小孩子一样。”指尖湿润，他抚摸着她的脸，轻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