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长夜

　　泡完足汤，成濑三人回到旅馆的房间时，卧室的矮桌已经收起，榻榻米上从里到外整齐地铺着六床被褥。

　　尚子她们还没有回来。

　　“感觉身体还是有点冷呢，要下去泡会儿温泉吗。”森见邀请海星。

　　“好啊。”

　　“成濑要来吗？”

　　“一起泡吗。”

　　森见看了他一眼，推推眼镜，“好啊。”

　　“那你们先去，我马上来。”

　　海星也望了过来。

　　“别当真啊。”

　　“……噢。”

　　两人回到房间没待一会儿，又拿着毛巾一起下去了。

　　成濑自己一个人实在懒得下去泡温泉，打开电视，挑了个视角最佳的被褥坐着。

　　“唔，刚好，这个时间还有综艺节目可以看。”

　　屏幕里出现了几张有些眼熟的面孔，没记错的话，他跟其中的一两位还吃过饭。

　　看了一会儿，成濑摸出手机，看了看最近两天跟松千秋的交流。

　　“她那边好像很忙啊。”

　　没过太久，尚子三人终于回到了房间里。

　　“被子已经铺好了吗，真贴心呢。”泷川光拉开移门进来，“怎么只有春海一个人，一叶和海星呢？”

　　“去泡温泉了。”

　　成濑看了看面色红润的三人，视线停留在尚子脸上，“岩盘浴的感觉怎么样？”

　　“一直躺在发热的石板上，出了好多汗啊。”她露出笑容，“据说能排毒和减脂呢。”

　　“那我明天也去体验一下。”

　　“好啊。”她看了看他左右空着的被褥，犹豫不决，“春海要睡这里吗？”

　　“还没睡呢。”成濑说道，“在看电视。”

　　尚子没说什么，也在他这床被褥上坐下了。

　　“唔！”

　　另一边，泷川月以五体投地的姿态趴到了另一床被褥上。

　　成濑望了两眼，“月姐怎么了？”

　　“没事，只是身体放松过头了。”泷川光对他笑了一下。

　　“是快散架了啦！”

　　泷川月偏转脑袋，“按摩好疼啊……明明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手劲却跟光一样大。”

　　“……是吗，那还挺厉害的。”

　　成濑只觉得她夸张。

　　要是那些老奶奶的手劲真能跟泷川光比，那她这会儿估计只能哼哼了。

　　“按摩的老奶奶力气真的很大呢，不过按过之后，身上也确实很舒服。”

　　尚子又靠近一些，抵着他的肩，“整个按摩间里，都是月姐和光的惨叫。”

　　“光也是？”

　　泷川月娇弱受不住按摩，他可以理解，泷川光身强体健，怎么也不像是会被按摩到惨叫的样子。

　　“最开始那几下是真的疼啦，后面是叫着玩的。”

　　泷川光笑了笑，也坐了下来，“不然只有月一个人在那里惨叫，感觉有些丢脸呢。”

　　“呜……”

　　泷川月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在看综艺吗。”安慰了姐姐两句，泷川光也望向电视。

　　“嗯，随便看看。”

　　“啊，是这个节目啊，这期会有春海的妈妈吗。”

　　泷川月立即抬头，成濑则是摇头，“她现在哪有时间上综艺。”

　　“拍摄时间很紧张吗。”

　　“嗯，之前导演倒下，停拍了几天，对拍摄计划的影响似乎还挺大的。”

　　“这样啊……”

　　几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没有边际地聊着，又过了十多分钟，森见和海星也回到了房间里。

　　尚子靠在成濑身上，看着两人，“晚上的温泉池，应该没什么人吧。”

　　“是呢。”

　　森见看了看她和成濑，点了下头，“老年人似乎都休息得挺早的。”

　　“我们今天要几点睡觉？”

　　泷川光询问身旁的同伴，“感觉时间还很早呢，而且明天还要在这里再待一天一夜。”

　　“当然是困了就睡……”成濑说道，只是没什么底气。

　　尚子看了看他。

　　“除了看电视，没有别的活动了吗？”

　　“没有。”

　　“好吧。”

　　泷川光也没有勉强，在姐姐趴着的被褥旁边躺下，侧卧起身子。

　　“不如想想明天还能干什么，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玩的了。”成濑说道。

　　“早知道就只订一晚了……没想到这里这么小呢。”

　　说着，她叹了口气。

　　“没事。只住一晚的话，明天早上十点钟就得退房了，感觉也有点仓促。”

　　成濑转头安慰了一句，接着说道：“多待一天也没什么，看看尾花泽市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可玩的地方吧。如果不是太远，我们明天上午就跟旅馆的车一起出去，晚上再回来。”

　　“好啊。”

　　泷川光重新露出笑容，想了想又说道：“下次一起出去玩的话，行程之类的事情，还是春海来负责吧，就和上次去京都的时候一样。因为春海考虑得更周全呢。”

　　成濑望着电视，未置可否。

　　“春海？”

　　“到时候再说吧。”

　　轻易答应的话，她保不准又会突然想出什么逃学的计划。

　　“那我们下次去哪里玩？”海星问道。

　　“下次再说。”

　　成濑看了她一眼，差点忘了这一位也是极不安定的因素。

　　“海星还想一起出来玩的话，也要等你先把‘债务’还清了再说。”

　　她撇了下嘴，往森见身边靠了靠。

　　她对她笑了一下，“先看看明天能去哪里吧。”

　　“好啊。”泷川光也爬过来，拿出手机，翻看着尾花泽市附近的旅游攻略。

　　“要不就去下午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那个什么地方。”

　　“藏王温泉？”

　　“没错，就是有灵异现象出现的那个地方。”

　　“藏王树冰吗，那也说不上什么灵异现象……不过我也想到现场亲眼看看。”

　　尚子也挪动身子，坐到了朝着她们的一边，后背还是靠着成濑。

　　“去藏王温泉的话，得早点起来呢。”

　　晚上的时间，在几人的商议之中慢慢过去。

　　某一刻，泷川光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唔……”

　　她回头看了看，姐姐趴在被子上，已经半天没有声响了。

　　“月已经睡着了呢。”

　　泷川光爬起身，掀开旁边的另一床被子，将姐姐抱过去放下，又看了眼时间。

　　“都这个时候了……海星还没困吗？”她看向海星和森见，两人还是很精神的样子。

　　另一边坐着的成濑，虽然一直没怎么开口，但显然也没到困倦的时候。

　　而靠在他身上的尚子，刚才就已经呵欠不断了。

　　“嗯……我还不太困。”

　　“别太兴奋了，明天不是还要去藏王温泉吗。”成濑说道。

　　海星撇了撇嘴。

　　还不是因为他买的那罐咖啡。

　　“差不多该睡了。”森见坐起身，目光在剩下的几床被褥上扫了扫。

　　“现在睡得着吗？”海星看着她。

　　“想睡的话还是睡得着的。”

　　森见笑了一下，“先躺下再说吧。”

　　成濑抬抬胳膊，碰了下尚子，“睡觉吧。”

　　“嗯。”

　　尚子坐起身，爬向最里面靠窗的那床被褥，掀开被子，却没有钻进去，而是回头看着他。

　　成濑也没说什么，起身过去，在那里躺下。

　　“我来关灯吧。”泷川光说道。

　　“好。”尚子掀开成濑旁边那床被褥，躺了下来。

　　等海星和森见也都各自钻进被窝，泷川光将灯熄灭。

　　啪嗒，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而窗外透着一点积雪倒映的微光，不至于完全昏暗。

　　盯着天花板，海星又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森见，还有另一边的尚子，两人都没有立即入睡。

　　“明天的早餐是几点来着。”她开口打破关灯之后突然的寂静。

　　“七点到八点。”应声的是成濑。

　　“噢。”

　　泷川光侧身对着里面，“早上七八点哦，海星起得来吗。”

　　“难说……”

　　躺在被窝里很舒服，可海星还是没有半点睡意，她已经能预见自己熬到深夜才睡着，明天早上又起不来的样子了。

　　“抱歉。”

　　旁边的森见忽然开口，“我平时喝惯了咖啡，对睡眠的影响也没那么大，忘记考虑海星的状况了。”

　　“没事……”

　　海星摇头，又微微抬起身子，看了眼睡在最里面的成濑。

　　他躺着没动静，也看不清是不是还睁着眼。

　　明明他也喝了咖啡，不说点什么吗？

　　她望了几眼，睡在两人中间的尚子，忽然扭头看了过来。

　　“……”

　　海星挪了挪身体，假装自己只是想往上睡一点。

　　“一叶经常喝咖啡熬夜学习吗。”泷川光问了一句。

　　“差不多吧。”

　　森见闭着双眼，“有时候没完成目标的学习进度，就会靠咖啡来提神，多学一会儿。”

　　“是吗，我就不一样了。”

　　泷川光躺平身体，“就算是考前的复习，也是到了时间就休息。”

　　森见笑了一下，“大家的目标不一样。”

　　“但是休息也很重要呢。月就是学到累了就休息，至少困了的时候不会太勉强自己。”泷川光说道，又看了眼睡在外面的姐姐。

　　泷川月刚才稍微醒了一下，现在已经再次睡着了。

　　森见沉默了几秒。

　　“其实最近的话，已经比之前放松许多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成濑那边，只能望见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海星。

　　“睡觉吧。”森见又闭上眼。

　　泷川光看了看她，拉起被子，“嗯，晚安。”

　　“晚安。”

　　彼此都沉默下来，寂静在房间里迅速蔓延，与窗外笼罩着的黑夜一同催人入梦……

　　——这就睡了？

　　海星扭头盯了森见一会儿。

　　真的能睡着吗？

　　而她直到盯得眼酸，躺平的森见也没有什么动静，似乎在说出晚安的一瞬间就睡着了。

　　海星用力闭了几下眼睛，湿润干涩的眼球。

　　她又扭头看向另一边，尚子侧身背对着她，或者说面朝着他那一边。

　　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小心地抬起身体，看了眼里面的成濑，又缓缓躺下。

　　还是看不清……

　　海星慢慢吐出一口气，又忍不住看了眼尚子。

　　在关灯前，她还想着谁和谁会睡在他身旁呢，结果尚子直接将他赶到最里面去了，并且以自身作为他与大家之间的阻隔。

　　而大家好像也都不觉得奇怪，她也只能顺应气氛，假装一切正常。

　　因为他是唯一的男孩子吗……

　　明明大家都已经亲密到住在同一个房间了，没必要到了入睡的时候才刻意拉开距离。

　　——是尚子“霸占”了他。

　　心底的一丝不满刚刚升起，海星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不就是这种关系吗？

　　独占着彼此，将他人排除在外。

　　如果在他身旁那个位置的人是她，她也会这样做。

　　——可她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他。

　　“……”

　　海星蹬了下被子，又深吸一口气，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可意识无比清醒，她总会想点什么。

　　越是安静的时候，越是如此。

　　心底躁郁，身下的柔软被褥像是火烤的铁板，不断煎熬着她。

　　海星翻了个身，朝着另一边的森见。

　　没来由地，脑海里又浮现出她靠在他肩上的样子。

　　只是稍微放松一下吗……

　　除了尚子和光，一叶也会跟他这样亲近吗？

　　他虽然躲开了，但也没有很抗拒的样子。

　　他抗拒的只有她而已。

　　“……”

　　海星咬了咬嘴唇。

　　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睡不着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里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询问，就来自面前。

　　海星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一叶……”

　　嗓音有些沙哑，她轻轻咳了一下，又假装不经意地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嗯……睡不着。”海星压着声音回答。

　　“我也是。”

　　森见吐出一口气，“那罐咖啡太苦了，提神效果也比我以为的厉害一点。”

　　她笑了一下。

　　黑暗里忽然多了一抹光亮。

　　“都已经躺下快一个小时了吗。”

　　森见放下手机，稍微提起声音，“成濑睡着了？”

　　那边没有回应，她也不觉得他已经睡着，撇了下嘴。

　　从胡思乱想里摆脱，海星对多了一个熬夜的同伴这件事十分高兴，往她那边凑了凑。

　　“感觉明天早上要起不来了……”

　　“没事，我会叫你的。”

　　“起来了也很难受。”

　　“那就不叫？”

　　“不，还是叫吧……就算我说不去了，也要把我拉起来。”海星很清楚自己睡醒时的状态。

　　森见笑了一下，“好。”

　　虽然两人都极力压低了声音，但夜晚寂静，成濑还是能听见一点，只是听不清楚。

　　他也睡不着。

　　又躺了一会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微微抬起身体，才发现海星爬到了森见的被窝里。

　　两人缩在一起，还蒙着被子，说话的声音更低了。

　　“……”

　　他还清醒着呢。

　　可他总不能也钻进森见的被窝里。

　　成濑只能躺下来，望着黑暗里的天花板。

　　万籁俱寂，隐约能听见街道旁那条小河的流水声。

　　老旧的窗微微摇晃，是外面风雪又起。

　　发了会儿呆，成濑扭头看了看睡在旁边的尚子。

　　他一直聆听着她的呼吸，也无法肯定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视线往下，他才注意到她的手一直伸在被子外面。

　　看了两眼，他握住她的手，往被子里送了送。

　　就要抽离的时候，她忽然握紧了。

　　“……”

　　成濑抿了下唇。

　　“尚子？”

　　她没有回答，呼吸声也还是和刚才一样平静，握手的动作更像是睡梦里无意识的自然反应。

　　成濑沉默了一会儿，闭上双眼，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躺平，也将她的手握紧。

　　睡不着也得睡，明天早上还要起来呢。

　　旅馆的房间里有盥洗室，但是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方便的时候还是得去外面。

　　爬出被窝，海星先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

　　“闷死了……”

　　森见也露出脑袋，顺便将被子抖了两下，换了换气。

　　两人都睡不着，躲在被窝里聊天到现在。

　　“要我陪伱去吗。”

　　“好呀。”海星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去卫生间。

　　“动作轻一点，他们已经睡了。”

　　“噢……”海星立即放慢动作。

　　坐起身，她怕自己刚才的动作吵醒尚子，扭头看了一眼。

　　“……”

　　见她忽然愣住，已经起身的森见摸到眼镜戴上，“怎么了。”

　　“没事……”海星爬起身，神情麻木地摇了摇头。

　　森见也朝那边望了一眼。

　　半遮半掩的被子旁边，两只手握在一起。

　　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