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为了明日

　　厚厚的阴云漆黑如墨，荒野寂静。

　　吸血鬼的隐匿在暗影中，枪械的金属光泽被阴影掩盖。

　　埋伏早已设下，狙击手潜伏在高处的废墟大楼中犹如一具具尸体般纹丝不动，地面部队分散在凋零的荒地间，通讯频道里静默无声。

　　视野外更遥远的地方，装甲部队和远程打击火力正在待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味道。

　　突然，天空变了。

　　厚重的雷云无声聚拢，像是被无形之力攥紧，翻滚的云层中电光跳跃，沉闷的雷鸣仿佛震得大地微颤。

　　位于会面地点中心的吸血鬼们抬头看向头顶的天象，眼中闪过疑惑——

　　云层骤然撕裂。

　　一道刺目的雷霆骤现，宛如天罚降临轰击而下，雷光凝成的银色长枪直指地面，带着毁灭的气势轰然坠落，爆裂扩散的的气浪与电弧吓得血裔连连后退。

　　大地在巨响中龟裂，尘土飞扬，冲击波将周围的砂石掀起。

　　一道身影自那噼里啪啦炸响的雷光中显现。

　　魁梧的黑甲之人足尖浮于地面三尺，金色的神秘光球环绕在他周身旋转，那背后的光翼如艳阳般伸展，刺眼的光辉照亮了方圆百米，好似一颗降临人间的耀阳。

　　目睹光芒的刹那，远方狙击手不得不从瞄准镜前偏离目光，避开刺入灵魂般蜇痛的神秘光芒。

　　近处的吸血鬼们不断后退，掩面从指缝间，虚望那存在冷峻的面容眼中跳跃的刺眼雷光。

　　面对这宛如神明降世的黑甲天使，外围待命的吸血鬼们呆立当场，武器在手中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极为沉重。

　　光幕自那身影左手的提灯上缭绕，明媚的阳光对血裔而言好似烈日般灼热。

　　最近靠近的吸血鬼难忍皮肤被炙烤的疼痛，低吼着痛苦地蜷缩后退，苍白的面貌露出扭曲的狰狞真面。

　　莱昂右手将插入地面的雷枪提起，转握间挥动枪刃，释放的魔力卷起狂风，滚滚风息驱散了弥漫飞扬的烟尘。

　　（塔萨语）

　　“凡尘之罪裔，俯首拜谒晨曦之辉。尔等祈求觐见黎明，今吾自天穹莅临，应汝等所求。”

　　以魔力推动那声若洪钟的滚滚音浪，那声音仿佛来自天际。

　　黑发在脑后飘动，莱昂努力的绷着扑克脸，字正腔圆的遵循微型耳机里鲁梭先生同步为他复述的当地语言。

　　看着被自己所震慑得不知所措的血裔们，这样的现身方式，显然出乎他们原本的所有想象。

　　莱昂不禁感慨。

　　论装神弄鬼，果然还得是宗教人士更加专业。

　　他知道前来赴会的危险性，更无法保证血魔的眷族会不会冒险强行将自己留下。

　　以斯库什展现的狡猾，相信恶魔的信用当然不靠谱。

　　于是仔细设想了几个会面的方案后，他灵机一动，萌生了这入乡随俗的点子。

　　既然克莱尼恩的神话传说源远流长，自己不妨就扮演当地神明。

　　想来这帮成为血裔前，听着黎明神话长大的克莱尼恩人不敢对自己扮演的存在动手。

　　化为血裔的当地人肯定已确信“血神斯库什”真实存在，那么眼下恐怕也不会去赌一赌他们手里的枪炮能否战胜那曾经粉碎血神的“黎明之神”，又能否承担冒犯神明的后果。

　　当然，若真碰上不信邪的想试试完成弑神壮举的头铁之人，实在不行莱昂也做好了掉头就跑的B计划。

　　得益于幸存者们的康复，黎明教团集结了原本各国军队的空军飞行员，空中力量得到大幅提升，此时此刻，一架双座战斗机就藏在高空待命，随时可以接自己开溜。

　　至于更远的地方，奥莉薇娅和圣战骑士们则在猎隼炮艇内待命接应。

　　不过，目之所及的所有血裔，他倒是也可以保证让他们为自己的装逼失败陪葬。

　　“你你究竟是什么？”为首的血裔遮掩着刺眼的光芒，惊疑不定的喊道。

　　“吾乃诸神之王，雷霆与黎明之光的化身。

　　吾意重塑黎明于寰宇，尔等当速述众生大敌匿于何处，赎以罪孽.

　　否则，待烈阳再临，世间将永无汝等立足之所。”

　　不紧不慢的复述着鲁梭在耳麦里台词。

　　莱昂知道这话里的意思，略有庆幸塔萨语在自己耳中还需稍加进行思维转译，念起来没有母语尴尬症。

　　不然这吹逼自称，着实让他感到臊得脸红。

　　然而目睹着前方犹如太阳般刺眼的光翼身影，血裔们的震惊和恐惧要单纯的多。

　　末日降临见证了犹如神罚的文明灭亡和血神展现的奇迹，已化为吸血亡灵的克莱尼恩人，无人还会质疑神明存在的真实性。

　　但他们从未想过，在面对神秘的血神力量之后，还要在面对古老的黎明之神，尤其在自己已然堕入邪道的现在。

　　面对神明降世，血裔们回忆着自己是否沾染过不可饶恕的罪孽，原本的计划、谈判和威胁，一瞬间都化为了泡影。

　　通讯频道中除了死寂还是死寂，连后方发号施令的决策者都陷入了不知所措。

　　许久，终于反应过来的血裔领头者，回头呼喝，他的命令似乎惊醒了惶恐不安的士兵，后方的黑色军车中，一个被荆棘状铁丝钢缆捆绑的血裔，被士兵推了下来。

　　士兵们看着被满是倒刺的荆棘铁丝刺入肉体的间谍，又余光惊恐的看了看不远处无法直视的光翼轮廓，心中不断祈祷，这家伙饱受折磨的惨状千万不要激怒黎明之神。

　　“向前走，快走，你被释放了。”血裔士兵小声提醒对方，但完全不敢押解其靠近那降世的存在。

　　领头的血裔军官命人让开道路，不断组织语言进行澄清。

　　“我我们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他，我们无意触怒您的威严。”

　　他看着那步履蹒跚的内鬼不禁暗骂，手下这帮蠢货也不知先剪断刑具再带出来。

　　被捆缚上身的教团特工，赤裸的躯体上满是血迹，他双目被穿刺，踉跄着茫然的朝前方走去，却又在视线朦胧的光幕边缘痛苦的停下脚步。

　　莱昂有些动容，立刻熄灭手中全功率运作的护灵圣灯。

　　眼前那潜伏在血裔内部一直帮助幸存者们的特工，即便早已被斯库什的力量扭曲为亡灵，但在莱昂眼中，他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背后震动光翼，靠近过去，莱昂催动冈格尼尔的术式，熔炎魔纹浮现，炽热的枪刃燃起滚滚魔焰。

　　“勇士，你的使命完成了。”

　　低声宽慰，尽管知道对方听不懂自己用费鲁语所表达的敬意。

　　挥动枪刃，不伤其肤的利落斩断捆绑对方的钢铁荆棘。

　　铁丝荆棘崩落，见其失衡倒下，莱昂揽住其身。

　　“.你是？”虚弱的血裔无力的抬起失明的血目，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影，但尚未愈合的眼珠视野里，只有一片光明。

　　莱昂托住他遍体鳞伤的身体缓缓升空，跳跃雷霆的双眼再看向下方的血裔，声音中已是发自肺腑的冰冷。

　　“给予汝等最后的机会以涤清罪愆，向那僭越神名的异域邪魔，发兵挥戈，粉碎其亵渎之谋，此乃惩罚降临前，尔等仅存的赎罪之机。”

　　留下最后的警告，莱昂不待其回答，便抬起魔枪。

　　冈格尼尔化作雷光冲天而起，以飞雷神法术牵引身躯扇动光翼，莱昂如一道夺目的彗星般洞穿阴云，冲上云霄

　　待飞抵撤离地点，莱昂望见这片空域的半空中，正慢速飞行的猎鹰炮艇敞开了后方舱门，他立刻俯冲，收拢光翼一头栽进机舱。

　　咣当一声压得飞艇略微失衡，见莱昂平安归来，奥莉薇娅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将舱门关闭，猎隼炮艇迅速在战斗机的护航下，开启加力朝教团堡垒方向返航。

　　“那些吸血鬼真的找到了瓦拉瑞的位置吗？”奥莉薇娅问道。

　　莱昂关闭天翼，将金属骨架折迭收回身后的圆盘两侧，来到座位前小心的将虚弱的血裔特工放下：“还不清楚，血裔说已将位置告诉了他，还是回去再说吧。”

　　他说着，打量特工浑身的伤势，皱了皱眉。

　　其他深可见骨的重伤尚且没有愈合，但特工胸口却仿佛没有刑虐的伤痕，这不正常。

　　莱昂抬手画出法印，魔力探入其胸中。

　　口中轻轻啧了一声，他抬眼对莎夏道：“让他忍着点痛，他体内被提前埋入了东西，必须得取出来。”

　　莎夏愣了愣，赶紧向教团特工转述话语。

　　见遍体鳞伤的血裔点头做好了准备，莱昂从随行的教团医务兵手中接过手术刀。

　　手臂轻振，锋利的刀片横切，沿着肋骨缝隙瞬间劈开皮肉，他施展的操物术立刻探入狭窄的伤口，在不造成多余伤势的手法下，把深埋其体内的微小装置拽了出来。

　　咔嚓一声，将疑似追踪器的玩意儿捏得粉碎，莱昂瞧着缓缓合拢的创口，庆幸吸血鬼的体质，做起简陋的外科手术来，不用消毒止血，也不怕感染。

　　不过，这也让对方在暴露身份后，承受了一般人所无法想象的残酷折磨。

　　“像他这样潜伏在血裔中仍在帮助你们的人，还有很多吗？”莱昂向莎夏问道。

　　女上校摇头，转头愧疚的看向椅子上的特工：“算上查尔森，只有十人。”

　　莱昂默然，显然几乎所有皈依血魔的克莱尼恩人，已将摆脱人类之躯，成为血裔，视为唯一逃脱呼吸病与灭亡的途径。

　　尽管他很怀疑，若无法阻止瓦拉瑞唤醒堕入灵界的古代法王，当毁灭降临时，恶魔们会不会放这些吸血鬼一马。

　　从斯库什自身的遭遇来看，恐怕够呛。

　　他只希望血魔能让此地的血裔们知晓即便变成了吸血鬼，眼下同样逃不过大祸临头的命运。

　　哪怕斯库什不关心他那些眷族的存亡，莱昂却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教团，此刻都需要吸血鬼们掌握的军事力量.

　　乘飞艇返回了地下堡垒，为避免造成幸存者们的恐慌，莎夏连忙将那叫做查尔森的教团特工秘密运往了病房安置。

　　莱昂虽然没学过治疗亡灵的法术，但好在只要有足够的鲜血，吸血鬼自身就可以自行痊愈。

　　倒也不用在场的活人现场献血，基地血库里存储的血袋十分充足，尽管对于血裔而言，这味道可能没那么新鲜。

　　病床上，查尔森咕噜咕噜像是喝果冻一样嘬空了十几个血袋后，伤势肉眼可见的逐渐恢复，他这才揉了揉愈合的眼球，漆黑的眼珠缓缓恢复眼白，那双血色的瞳孔看向一旁的莎夏。

　　(塔萨语)“我说那些杂种怎么会把位置告诉我，还说要放我走，原来有两手准备，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被做了手脚。”查尔森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他又忍不住目光望向那群，穿着明显和时代差异巨大的“古代骑士”们。

　　他很好奇自己是怎么被救回来的，方才没有视觉，只能靠听觉辨认，自己好像是被谁托着飞上了天，听血族军官们畏惧的态度，似乎只有在献祭血神的时候才会出现。

　　“你是怎么暴露的？算了，这待会儿再说。”莎夏有些着急的问道：“他们真的知道异教之神的位置吗？”

　　“我不知道这消息的真假，但在我被抓住以前，血族中的几个长老的确命令大量军队向那片异神教的地盘集结，说是血神的旨意”查尔森收回视线，讨要道：“给我一份世界地图.”

　　不多时，带着特工所标记的位置，众人留下守卫离开病房，回到了指挥中心。

　　“教团现在能够动员多少士兵？能够启动多少还能运行的空中和陆地军事载具？”

　　听完鲁梭转译那血裔给予的目标地区情报，莱昂询问幸存者们的军事准备。

　　但莎夏给出的答案让莱昂有些意外。

　　“教团没有能够启动的大型军舰，也没有足够的海军人员，但空军方面，目前恢复健康的飞行员数量，可最多支持一百三十六架各类的军机出动，地面部队在这短时间的集训中，目前能出动的重型战车和步兵战车约合计两百辆，至于士兵.”

　　“.只要您下达指令，世界各地的四十六万幸存者，无论男女老幼，凡是能拿起武器的人，都将成为您的战士。”

　　面对莱昂的目光，莎夏严肃的神色没有半分戏言之意。

　　教团各地的避难所早已拥有共识。

　　追随眼前的存在，便是决定所有人能否看到黎明再度来临的最后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