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罗兰纳尔之战（上）

　　踏过现实与帷幕界限的瞬间，莱昂感到疾风裹挟着喧哗自后方席卷而来。

　　偷袭？！有埋伏？

　　莱昂以身边的众人本能疾奔闪至十丈开外。

　　顿足回望，这才发现，圣灯辉光笼罩的后方空域竟泛起涟漪，数以千计的联军战士，如决堤洪流般被“喷涌“进了狭窄的矿道。

　　金属碰撞声与咒骂声瞬间炸响。

　　“——哎呦！我....！”洛哈克被身后呼啦一下涌来的人流挤得跌了个跟头，一下趴在了前面的人堆上。

　　他还不及重新站起，叮当咣啷的撞击声中，魁梧的身形瞬间“满身大汉”被淹没在了不断摔入类灵地场的骑士们身下。

　　大军失去了先前高亢的圣战气势，人挤人的场面甚至有些滑稽。

　　但莱昂却没心思为眼前的场面发笑。

　　他与众将拉起一个个摔落进来的士兵，大声疾呼，让前排的人尽快跟随提灯前进。

　　快步深入隧道前方，等后面的战士们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终于疏散开来，不再堵塞在矿道之中。

　　“重整队伍！”高里姆扛起战斧，不满的朝队伍混乱的钢炉堡禁卫们高喝。

　　莱昂却出声打断。“不必整队，全军加快速度急行！马上！”

　　他强行将军令传递下去，将士们爬起来顾不得凌乱的队形，拔足跟着指引之光在逼仄的通道中奔袭。

　　洛哈克穿过人群，跑到莱昂身侧，满脸疑惑：“刚刚怎么回事？”

　　“.....记得我救回阿考那一次吗？刚才那是比噩梦森林还夸张的时间流速差异导致的，我们不能在这个诅咒之地多耽误哪怕一秒！......命令大家尽可能跑起来！跑快些！”

　　莱昂眉头紧蹙，面色凝重。

　　通道里并没有出现伤亡，并非某种魔法陷阱，那么考虑到类灵地场的特点，他推测出了导致这现象的原因。

　　内部和外界的时间流速差异过大。

　　而对于外界的人而言，前方刚刚被吞入领域的战士，还没来得及迈开下一步，尚处于原地缓慢动作，后面的战士就已经紧跟着踏过界限，挤在了前面的战友身上。

　　可如此激烈的瞬间拥堵冲撞，内外的时速差别，绝不只是几倍乃至十几倍这么简单。

　　在心中计算刚刚的行军速度，以及方才自己作为队首，初次感知到后方战士涌现的时间差.......

　　竟可能有三百三十倍之多。

　　也就是说，仅仅只是耽误的这区区六分来钟，外界可能已经过去了三十三个小时。

　　真正意义上接近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若不能不尽快结束这一切，那无论他们此战能否胜利，外界随着时间的迅速流逝都会随之遭殃！

　　然而，要走完剩下的这截古代矿道，去到地上后，抵达罗兰纳尔城下，却还有接近三十公里！

　　莱昂心里不禁暗骂。

　　圣地城的类灵地场覆盖范围意外的大，如果按部就班，等他们抵达罗兰纳尔城下，外界怕是八十多天都过去了。

　　莱昂疾奔间扫向提灯——萝拉正被困在圣灯中充作引路仪术式的核心，此刻断然指望不上小老师的援手。

　　该如何让军队尽快抵达？

　　莱昂首先想到魔法，当初希尔加德大师的“风之靴”魔法，但在场三千五百名战士的规模，纵使高阶术士哈维或希尔加德在此，也根本无法同时为数千人施法。。

　　努力思忖，莱昂忽然灵光一闪，摸向包囊，脑袋里浮出了一个或许可行的点子。

　　他转向身侧两位身披重甲健步如飞的矮人王：“二位陛下的禁卫军能否在三刻时内抵罗兰纳尔并保持战力？“

　　卡莫兹抢先嗤笑：“哈！...我的人能比你们快一倍抵达。“

　　高里姆颔首接道：“这对坚韧的奥姆洛斯之子而言，并不困难，我们的禁卫更是族群中的佼佼者。”

　　那就好办了。

　　“阿考，你能为我充满几次魔力？”莱昂扭头望向身后埋头小跑的少年骑士。

　　“......我可以为您充满六....五次，能够为您补魔五次，吾主。”考维斯话语稍顿，像是为嘴误而改口。

　　“五次。”莱昂从身侧抽出宝具牌沸腾之心，暗暗估量。

　　自己如今极限压榨魔力的话，每次一百人左右满状态，连续时间内，大概能维持涅蒂牌三次，。

　　绰绰有余，圣战勇士中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自己增幅体能，只要保证大军中短板的部分，跟上部队的急行军便足矣。

　　然而听了莱昂的打算，考维斯为这疯狂的点子担忧：“！可是，您的身体会先撑不住的！还记得在塞尔瓦那次吗！”

　　一旁的奥莉薇娅瞳孔微缩，她想起了当时莱昂险些力竭而亡的模样。

　　“不一样，那时是为了特意消耗精力而烧干魔素，这次我会保有余力，何况，如今我的魔力和身体都今非昔比。”

　　莱昂知道没时间争论了，他坚持选择这个计划，便让矮人王率领赫拉恩大军率先提速，随即旋身传令，凡三刻时内跟着赫拉恩人奔袭后还能战斗的人，即刻开始强行军。

　　伊瑞姆阁下立刻领着身边的精锐骑士发足疾驰，圣湖祭司施法为自身加速，完全不慢于圣湖骑士的脚步。

　　各支队伍的武勋骑士们也接二连三提起速度，莱昂身后的游侠骑士们一个接一个大步流星超越前方的战士。

　　转眼就有两百多名精悍的武勋骑士先行一步。

　　莱昂立刻激活沸腾之心，扩散的光粒让周围上百名战士顿感一股力量从体内涌来，顷刻间身轻如燕，足下生风，他们随即听到了统帅的命令，加速向先锋部队追去。

　　幽深昏暗的地下空间中，密密麻麻的奔袭脚步响彻。

　　仅每次按一百人的数目加速行军到全路途的一半，，莱昂便解除魔法，重新奔向后方去接下一批战士。

　　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但来回反复，像个无情的BUFF机器一样为军队提速，他意识到了被忽略的问题。

　　别人只要闷头跟着他跑完一遍就好，可身为BUFF机的自己，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往返来回。

　　以超越常人的疾速飞奔，当进行到第五个来回时，尽管已经被考维斯补充了一回魔力，但汗水依旧溢满了莱昂的面部，强烈的疲惫倦意袭入脑海。

　　艰难奔行速度越来越慢，莱昂明白心急之下......他不小心漏算了自己。

　　扶着佩剑，垂下拎着的圣灯，矿道壁映出佝偻喘息的剪影。

　　稍稍缓住步伐，累得如抽风机般大口大口呼吸，身上滚滚热浪，被光芒映照出一缕缕蒸汽。

　　满速飞奔了将近150公里，就是以他这超越寻常武勋骑士水准的身体素质，也感到生命力被不断压榨的痛苦，比之当初的特训，承受的压力不逞多让。

　　忽然，只听金属战靴踏碎岩层的脆响逼近，本已经听令先行一步的奥莉薇娅，迅捷如风的一脚急刹，停在莱昂面前。

　　“逞强的笨蛋！就不知道唤我来帮忙吗！”

　　双眸中闪烁心疼，她不由分说拽起恋人甩向肩背。

　　注意到之前几趟对方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忍不住追上来，发现他果然已是强弩之末。

　　“战斗前就先把自己累趴下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家伙这么笨！”奥莉薇娅气呼呼的托住莱昂的大腿甲，一米六几的小个子，将一米九几的大个子背着，修长的双腿飞速奔跑。

　　好像精灵背巨龙的微妙反差，显得格外诙谐。

　　但比起以前负重长跑用的沉重原木，身负重甲的莱昂，哪怕连人带甲也较之轻了十来倍，对少女来说不算太大负担。

　　双臂搭在奥莉薇娅的肩甲上，任由可靠的少女背着自己颠簸，莱昂露出苦笑，想起了塞尔瓦的那晚......

　　似乎和恋人相处时自己经常会不小心拿错女主角剧本。

　　但如今危难关头，也容不得自己侨情，有了奥莉薇娅帮忙代步，莱昂略微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坚持又完成了整整七个循环，不只自己，也几乎要将考维斯的庞大魔力榨得见底，这满负荷使用了十二次沸腾之心，军队的行军效率骤然提高了一半。

　　.......

　　圣灯的光芒沿着矿道往上，逐渐刺破洞窟内错乱的时空阴霾。

　　矮人战士们踏足碾过腐殖土层，拂开蛛网尘埃覆盖的石壁把手。

　　他们齐心协力推开了封闭出口的矿道巨门。

　　巨岩耸立的小山露出尘封千年的遗迹出口，提灯之光照射出去，映入众人眼帘的，是环绕山体的凋敝林野。

　　虬结树根裸露如亡者指节，风掠过秃枝发出空棺般的呜咽。

　　万物并非于日光下曝白的明亮，而是仿佛浸泡在褪色的显影液里，透着诡异的清晰，蒙着森白雾翳。

　　头顶的天穹没有日月星辰，暗彩涡流在虚空中翻搅成团，像打翻的混沌原浆在疯狂奔涌。

　　在昏暗的地下矿洞进入类灵地场，人们还未切身的认识到，自己已然真正的来到了另一个维度。

　　可现在，他们真正见识了传说中，注定有去无回的绝望之原。

　　许多人都为眼前无法理解的诡异景象心底生寒。

　　比起永夜阴云下的黑暗冥土，圣光笼罩之外，那混沌之海倒悬，万物滤灰般朦胧的世界更加骇人听闻。

　　一旦迷失在这里，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就都永远没有归处了。

　　“继续前进。”

　　累得面色苍白的莱昂，穿过驻足遥望的战士们身旁。

　　他看了眼外面熟悉的扭曲领域，与地平线彼端，似乎隐约可见的圣地城轮廓，便沿山洞外饱经侵蚀的螺旋坡道，向山下迈进。

　　脱离了封闭且狭小的地下隧道，呼吸都顺畅起来，身上的疲惫感也莫名减轻了许多。

　　但也实在忍不住脸颊和脑袋周围微微的瘙痒，他解开扣子，摘下了翼盔。

　　再拉开那刚刚闷了一脑门汗水的链甲头罩，瞬间，莱昂顿住脚步。

　　漆黑的长发摆脱战盔的束缚，他挑眉诧异的抬手，抓起洒落肩膀的发丝。

　　又来了.......

　　每当自己濒临魔素枯竭的境地，头发都会这样，没道理的疯长。

　　如果是学习魔法导致的某种生理现象，那为什么只有头发在疯长？

　　眉毛、睫毛都没见它们疯长过。

　　要不是萝拉再三保证这没什么好担心的，莱昂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好在这怪病似乎能让自己今后，永远不用担心秃顶问题了。

　　提着圣灯单手拔剑，他甩过脑袋把长发搭上剑刃，一震剑柄拖割而过。

　　将脑后碍事的长发切下，抖落碎发，莱昂便重新戴好翼盔，跟上军队的步伐。

　　大军争分夺秒的急行军穿过山林，走完了最后的十公里。

　　抵达罗兰纳尔城下，莱昂仰望前方那在战火中伤痕累累的巨大城墙，残破的圣阳旗帜。

　　莫名的感慨发自内心的升起，或许是来自原主的记忆。

　　莱昂挣脱这说不出的奇妙感受，默默计算已经经历的时间。

　　自踏入类灵地场，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即使拼尽全力加快速度，但外界依旧可能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天了。

　　巴尔迪姆郡还在坚持吗？玛莫尔郡的王国大军逆转局势了吗？格莱德郡，阿瓦隆堡，阿泽瑞恩、布莱恩大叔、伊莲娜女士、莉娜......他们情况如何？亡灵杀入奥兰德境内了吗？

　　有太多担忧。

　　但无论如何，眼前就是此行的终点，终结一切的机会，所有人都无路可退。

　　“萝拉，我来完成我们的约定了。”

　　莱昂看向手中闪耀柔和光芒的提灯，眼神逐渐坚定。

　　在望前方的巨城高墙坍塌的巨大豁口。

　　这由堪塔达尔人...或者说，是那些阿缇亚斯法师们，提供给艾维乌特的攻城奇械，所轰击出的缺口，此刻，那恰好也是大军进入罗兰纳尔的最佳入口。

　　洛哈克遥望那一年多来不断梦回的故乡，已经埋葬了自己出生后，十几年来所有美好记忆的痛苦之地。

　　“父亲....母亲......洛哈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