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呼吸病

　　灯光明亮的飞艇机舱中，身处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内心略微放松下来的莱昂疲惫感更甚。

　　如果说身处这个世界就仿佛在深水中难以呼吸，那么先前击坠直升机的雷枪消耗，更加剧了这种感受。

　　他已经快要感到这股倦意难以遏制，只好环视机舱分散注意力。

　　那些身着褐色防弹甲的本地战士都在偷偷打量自己和奥莉薇娅，然而语言不通让他们难以交流。

　　莱昂朝先前那名士兵的指挥官比了个吃东西的手势。

　　那人愣了愣，随即在身上摸索出了几袋真空包装的食物，递给莱昂。

　　扯开袋子，啃着军用口粮，莱昂分了几个给奥莉薇娅，一边吃一边向通讯器对面那懂得洛雷利特语的老人问道：

　　“现在足够安全了，说说吧，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去你们的城市吗？”

　　通讯器对面出现了些许沉默。

　　“我我也希望我们还有城市。”

　　“什么意思？”莱昂的咀嚼都停顿了下来。

　　“我们的文明已经走向消亡即便是那些大地上为数不多还存在的都城，也已经不属于我们，如您所见，世界已经沦为了没有生机的死地，我们，是最后一批苟延残喘的幸存者.”

　　莱昂赶忙咽下嘴里食物，不禁对其所言的末日处境深感疑惑。

　　“你是说，你们已经处在灭亡的边缘？.能否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实说，我不觉得那些在大地上游荡的行尸亡灵能够威胁到你们的文明。”

　　这个世界的人类拥有相当程度的科技水平，足以媲美自己的故乡地球。

　　而之前所见游荡于大地上的尸鬼，在枪械飞机大炮面前只是一堆烂肉而已，尤其在本地，迄今为止他还没有看到能够成型的亡魂灵体，照理说，仅靠尸鬼根本无法对如此等级的文明造成实质伤害。

　　“您误会了，那些行尸只是我等文明毁灭后呈现的结果，而非因由。”

　　莱昂皱眉试着推测：“难道是‘吸血鬼’，我是说，是那些满口獠牙的吸血怪物毁灭了你们的文明吗？”。

　　耳机对面的老者闻言叹息。

　　“真正令这个世界走向灭亡的，是一种无解的疾病或许这也是那些从古老的传说中复苏的‘血族’们背后所为，我不知道我过去从来不相信那些有关神明的传说，可笼罩星球仿佛古代神话的乌云天象，的确并非我所能理解的手段，这末日，可能的确是那些血族所崇拜的古老血神所为。”

　　“疾病？血神？”对于后者的称谓，莱昂只能联想到袭击自己二人，将他们带到这世界的灵界血魔。

　　老人则继续回答他的疑惑：“我们将那疾病称为‘呼吸病’，犹如血神的诅咒，它和眼下遮天蔽日的乌云，降临于三年之前”

　　莱昂认真的聆听讲述。

　　“.大规模的患病死亡事件在乌云遮蔽天空的同时席卷了全世界，不分男女老幼，高低贵贱，不管是城市还是乡间，大量生命成片成片的死去.仅仅只用了三年，原先数十亿人口，如今还活着的不到万分之一，世界上几乎所有动植物也都在呼吸病的灾害下灭绝”老者的声音越发绝望和苦涩。

　　“您所言的没错，那些死而复生的尸鬼无法威胁我们，但我们的枪炮导弹却也无法对准虚无缥缈的‘大自然’，末日开始时的一年之内，世界各国的政府和军队便土崩瓦解，秩序全面崩溃，历史上记载的任何惨烈战争也不及这场‘屠杀’的效率万分之一。”

　　老者所言的疾病的骇人程度，让莱昂感到惊讶：“那呼吸病致死率这么高，传播效率为何还这么快？”

　　“不，它根本不需要传播，呼吸病并非是某种传染病，这噩梦自降临之初，就覆盖了整个世界，大规模的患病死亡、鸟兽和植物的灭绝，几乎是同时发生在各个角落，所有国度。”

　　莱昂听罢，摸了摸自己的胸甲，暗自心惊。

　　自己身上这么难受，难不成，不只是因为来到异世界而水土不服？而是染上了那什么鬼“呼吸病”吗？

　　他担忧的看了一眼好像没太多不适表现的奥莉薇娅，赶忙继续追问那老者。

　　“呼吸病的成因是什么？你们就一点预防和治疗的办法都没有吗？”

　　“没有.这恐怖的疾病，根本没有给我们研究和对抗的机会与时间，我们的大学者和大医师，在呼吸病出现的头一年就几乎死绝了。”

　　老者的话，让即使身为局外人的莱昂都背脊发凉。

　　一场势不可挡的“疾病”就摧毁了一个不输地球的辉煌文明，这种末日灾祸，比任何类型的灾厄都更加危险。

　　哪怕有飞机大炮核武器，又如何拿这些东西去对抗看不见摸不到的敌人？

　　老者越发哀伤的声音继续答道：“政治家、大学者、军人.组成我们社会的精华尽数死去.老朽算是幸存者们的领导者之一，但事实上，末日降临的三年前，我也只是个僻壤小城里的民俗文化学者，甚至您眼前的那几位战士.多数过去也只是学生、商铺店员、工厂工人.

　　凭我们，如何去拿起那些看都看不懂的高深学识，研究分析解药，对抗这末日疾病？”

　　莱昂无言的沉默，但忽然反应过来。

　　“等一下，你既然说呼吸病会无差别的杀死所有人，那你和这些人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我看他们似乎并没有患病的模样。”

　　耳机对面沉吟了片刻，似在组织语言，随后才接着答道：“我们是整个世界上百万分之一的幸运儿，我们熬过了呼吸病带来的痛苦，身体产生了某种突变，我们是仅有的呼吸病免疫者.但我们的数量根本无力回天。”

　　“.百万分之一？”

　　莱昂回忆着对方所道出的人口信息，这岂不是说，像眼前这些熬过呼吸病的人，此世只有几千而已？

　　他微微叹息，不知这些幸存者之间有没有尝试繁衍后代，看下一代能否延续他们的免疫体质，但现在，虽然同情这个可能遭遇了灵界恶魔未知手段所祸害的世界，可莱昂知道，对自己而言更重要的是找到回家的办法。

　　定了定心神，他转而问道：“我大概明白你们的处境，你们既然帮我摆脱了那些血族的追杀，我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会尽力而为，但我想知道，你又对我的情况了解多少？你为什么懂得‘洛雷利特语’？还有，那些吸血鬼是你们这个世界的原生种族吗？所谓的血神又是什么？”

　　“您的问题，请容我一个个回答

　　您口中的‘洛雷利特语’，我并未听说过这个称呼，与您所说的，是历史上祭祀古神‘苏维尔’时，与神明沟通的古老语种，我曾因考古工作才掌握了这门古语。

　　至于对于您和那位小姐，我得承认，我所知甚少，我只是听到了一个神秘的声音，指引我寻找祂所派遣的使者。

　　如果是过去，我一定会以为自己疯了，但正如你所见，末日来临后有太多超越我认知的存在，我开始相信冥冥中有某种希望指引着我.

　　阁下，现在我想知道，您是古神苏维尔派来拯救我们的使者吗？”

　　深沉如墨的海浪拍打着礁石，沿海看不到任何飞鸟的踪迹，死寂的荒芜滩涂上映衬着冰冷的昏光。

　　武装飞艇划过阴云，双翼喷口扭转垂直，缓缓降落在隐藏于海崖间的岩石平台。

　　舱门再度拉开，莱昂尽量不在那些当地人面前表露出愈发严重的不适和虚弱感，他与奥莉薇娅踏出飞艇舱室。

　　全封闭的机舱，让他无法分辨这些末日中的幸存者，将自己和奥莉薇娅带到了何方，据那通讯器后的老者所言，这是幸存者仅有的几处小避难所之一。

　　那老者很快就会主动来这里见自己面谈。

　　很显然，对方虽然伸出了援手，并且表达了尊重和善意，但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不会轻易让他知道幸存者最后的堡垒在哪。

　　这很明智，就像莱昂也没有完全信任对方。

　　站在露天的海崖岩石上，莱昂跟上带路的士兵，走向嶙峋的山岩石间那隐蔽的入口。

　　进入密道前，他扭头目光投向这海崖下的都市。

　　风格独特的高耸建筑成片的延绵到天边，如地球上的摩天大楼建筑在视野中屡见不鲜。

　　只是，如今阴云下的钢筋混凝土都市，早已化为了一座偌大的死城。

　　从那老者口中得到的信息，这个世界的古代，流传着带来黎明的古神苏维尔击败血神斯库什，将血神封印的神话传说。

　　而那些先死而后生的吸血族裔，便是血神的眷族，他们曾在上古天地未开的时代，统治着这片大地。

　　当然，直到如今的呼吸病末日降临前，世人从来都只是将其当做古老的文化故事而已。

　　可现在，从传说中现身的血族，是呼吸病之外，对幸存者而言另一个更直接的威胁。

　　那些血族是伴随末日一同现身的，而他们的出现，给予了一大批被呼吸病折磨得将要死去的人们另一种选择。

　　老者所言，灾难之初，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也不知是血族主动找上了生者，还是未死的生者找到了血族。

　　一些没有被呼吸病直接杀死的患病者，为摆脱死亡和痛苦，选择成为了吸血怪物们的一员。

　　最先一批大多是曾经的高官权贵、富豪、乃至军队将领，直至后来，大量有价值的呼吸病患者也被不再隐藏于暗面的血族所转化。

　　它们在呼吸病肆虐屠杀了数十亿人口后，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电视与广播中，呼唤尚存的生者踏上转化之路，许诺摆脱呼吸病的折磨与永生。

　　但老者说，只有相当少一部分成为了真正的血裔，更多的，是沦为了被豢养的血奴。

　　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莱昂没问。

　　毕竟从对方在自己和奥莉薇娅刚刚现身，便知晓二人的行踪来看，血裔内部，一定有仍在帮助幸存人类的眼线。

　　这么敏感的问题，自己没必要贸然深究.

　　跟随幸存者的士兵穿过山岩遮掩的通道，莱昂和奥莉薇娅进入了位于山体内，充当避难所的某种军事设施。

　　避难所中仅有几名健康的幸存者，其他人都是看起来虚弱到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却仍在坚持干着杂事的呼吸病患者。

　　按那老者所言，这已经是较为健康的患者，更多还活着的人，则完全是在病痛的折磨中等死而已。

　　一路走过咳嗽和痛呻压抑的走廊，莱昂二人被带到了内部更好的军官宿舍前。

　　见士兵领队似乎犹豫着要不要给奥莉薇娅另找房间，莱昂便主动揽住少女的肩膀，明示了彼此的身份，住进了同一个房间。

　　待关上房门，检查了内部各个角落并无监控，再也忍不住汹涌的疲惫和倦意，莱昂一头栽倒在床上。

　　“你怎么了？”奥莉薇娅惊道，连忙上前为爱人卸甲，生怕他在战斗中受了什么伤。

　　“不碍事，就是.太困了。”莱昂摆手，任由她拆卸甲胄，躺在床上眼皮越来越重。

　　自己该不会也得了什么呼吸病吧？

　　“我睡一会儿”

　　莱昂合上双眼。

　　甚至感受不到花了几秒便陷入沉睡。

　　好似身陷一片虚无的漆黑中，身上的窒息和沉闷都缓解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从下方听到一声呼唤。

　　救救我。

　　是谁？

　　身体像被一股力量牵引，虚无之中莱昂蓦然回首。

　　庞然巨物的震撼感席卷全身。

　　近处是两团无比巨大，但又大小差距很大的璀璨晶泡。

　　其中那巨大无比的晶泡体，它的周围环绕着仿佛巨嘴的紫色裂隙，闪动的幽光仿佛一片不祥的诡异深渊，缠绕笼罩着晶泡每一个折射面。

　　而另一颗小了许多的晶泡，则好似被一束多彩虹光般的丝弦牵引着，正在缓缓坠入那更大晶泡的紫色渊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