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杯莫停

    错乱的山石，坚硬的黑木，是春秋门之中最为常见的一处地方，此时却被人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并给升起了篝火，上面烤着金黄的肉。


    在唐天那独有的手艺下，任何修行者都会吃上一顿撑倒的饭，就算是有的人多年都没有真正吃过饭，此时也食指大动起来。


    除却唐天拿来的各种佳酿，赵文启也拿出了一坛竹叶青，众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大笑着谈论着事情。


    此时的紫月坐在篝火的旁边，有些聊赖地吃着手中的肉，显然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命大的缘故，紫月除了受了些小伤外，基本没有什么大碍。


    能够从无数的冲击之中活下来，真的是福大命大，就算是紫月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活下来。而现在她的心思，显然不在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上。


    将手中的烤肉放下，紫月向着外围走去。


    在黑暗与火焰光芒交接的地方，小红花端坐在一块石头上，保持着属于她的孤傲冷漠，不屑于去跟这些人一块吃肉喝酒。


    紫月将精美的小酒杯递给了小红花，唐天魔铜戒之中准备的东西还是相当的多，这样精美小巧的酒杯，倒是颇为适合女性，而王石他们则是用着大碗。


    小红花的目光微微垂下，并没有接递过来的小酒杯，而是冷声说道：“莫不是觉得不自在了，来我这里避难，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


    紫月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又倒了一杯，微笑着说道：“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能够体会到我的快乐。”


    “那你过来干什么？”


    “有些事憋在心里，总是不舒服，想找个说说，你总归算是个女的。”


    小红花闭上了眼睛，说道：“你看错了，我并不想听你的牢骚。”


    紫月只是微微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我能够做到的，也就这些了。今后的路上，怕是再也赶不上了。所以我要趁现在，多看两眼，省的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又喝了一杯酒，脸上出现了红晕，紫月向着四周望了一眼，说道：“就算我能够透明化，想要在暗中保护他，也只会成为累赘。任何成为累赘的帮助，都不如不帮助。今天之后，我就打算离开了。”


    “他注定要成为真正的君王，怕是看不上我这样轻薄的女子了，我不过是期望一点，就是他在今后的某个瞬间，会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哪怕只是瞬间也好，不管是我的美丑还是善恶。”


    “我是能够记住他的，到死的时候，恐怕脑中的念头还是他的身影吧！倒真的希望，从没有遇上过这么一个人，那样活的就轻松了些。不对，要是没有遇上他，这辈子恐怕就没有了任何意义了。”


    “只可惜，是我自己太弱，无法跟他交织到一条线上，只能够选择离去。”说道这里，紫月转头看着小红花，微笑着说道：“你能够跟他走到一条路上，所以请善待他。”


    小红花猛然睁开了眼睛，盯着紫月，眼中有着淡淡的杀气，说道：“你不要自寻死路，我想杀你，谁都拦不住。”


    紫月笑的更加开心了起来，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继续说道：“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女人了。”


    说完这句之后，紫月就自顾自地喝起酒来，默默地向着王石的背影望去。而小红花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任何的事情。


    几个男人围绕着几坛子酒，放肆地喝了起来，根本不在意这里是危机四伏的春秋门。现在恐怕瞬间来个通玄境，就可能将这一伙人给灭的飞灰都不剩下。


    时而大笑，时而癫狂，众人没有一点修行者的样子，倒是像些刚刚中举的秀才们，谈论着自己所经历过的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人。


    很奇怪的，明明性格迥异的人，此时竟然能够通过王石，谈论到一起，并且是如此的投机，总能够引起共鸣。


    不得不承认，王石身上真的具有某种气质，能够将身边的人吸引过来，并且能够很好地将众人给结合到一起。


    未曾熟悉的宋生跟油花，很快就跟赵文启等人谈论了起来，就算是沉默寡言的庄开跟油花，也说出了诸多的事情，参与到谈论之中。


    小到吃喝拉撒，大到修行论道，众人无话不谈。


    真正的朋友，能够谈论起任何的事情，不仅仅是共同追寻的东西，也包裹所经历的一切，都能够谈的兴起。


    这个世上再没有比相逢更值得喝酒的事情。


    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孤独地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之上，不论是家人、朋友还是伴侣，都不可能永远地在这条道路上陪着你。


    当一个人吃着吃着饭，忽然之间就留下眼泪，却无法痛哭，只能够默默地将眼前的饭都咽下去的时候，才能够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孤独。


    没有在深夜之中痛哭过的人，是绝不能体会到那种孤独。


    正因为每个人都在自己孤独的路上前行着，甚至是一生都只有自己在前行，才会对每一次的重逢是如此的喜悦，不论是曾经的朋友家人，甚至是对手。


    人生能够重逢，离别就是微不足道的。


    篝火已经开始阑珊，上面的烤肉也因为长时间的没有转动，此时已经发生了变化，变得焦黑了起来。


    唐天那如雷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甚至震的地面都轻微地震动了起来，而他的双手还在空中乱舞，嘴中依旧嗫喏着他还能再喝十坛。


    对于唐天来说，这里的人就是他仅有的朋友。


    十岁的时候就被迫从家族之中走出来，唐天承受的痛苦比任何人的多，幸好他在黄仙镇的时候遇到了王石，幸好能够结识这样一群人。


    经常挑灯给自己缝制衣服的母亲，再加上眼前的这些人以及丁香，就是唐天的一切。他没有理由不喝醉，没有理由不大笑的同时痛哭。


    人生能够结交这样的朋友，真的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庄开是最敌不过酒的，从一开始就已经醉的不成了样子，最后还是拼着命地喝，现在已经一头栽到了石头之中。


    依旧套着黑袍，他还是害怕自己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尤其是被这群朋友看到。


    除了修行，这就是庄开最开心的事情，能够值得一辈子都珍惜的事情。人生要是真的只有修行，那么就太过无趣了。


    王石等人自然能够通晓庄开的心思，也就没有拆穿他，但是心中也都将这件事情给牢牢地记下。


    要是彼此之间只能够相互展露笑容，而不能共同承担痛苦，这绝对不算是朋友。


    心中的愧疚，让宋生喝的酒最多，好似这样就能够将心中的愧疚给填满一样。


    当喝醉了之后，宋生将在大漠之中所发生的的一切都重述了一遍，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内心，将自己当时是如何想的做的都说了出去


    愧疚与喜悦交织，差点让宋生大哭起来，然而说出来之后就畅快了许多。


    直到将自己灌了个天昏地暗之后，宋生这才栽倒。


    油花喝的酒不少，但是并没有醉，悄悄的离开了场地，隐藏在了暗夜之中，防备着任何意外的发生。


    既然这里的人都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警惕，那么总要有一个承担起一切，油花很愿意承担这样的事情。


    他是要誓死追随王石的人。


    王石跟大哥赵文启喝的最凶，两人喝的一塌糊涂，几乎喝光了一半的酒，最后也都倒了下去。


    残存的篝火还在燃烧着，烧焦的肉散发出独特的香气，向着四周扩散而去。隐隐之中有着妖兽的怒吼声，却压不过众人的鼾声。


    紫月也已经喝的醉眼朦胧，却还能够保持着清醒，缓缓地向着王石走了过去，俯身仔细地看过了王石的脸之后，悄然离去。


    小红花跟油花目睹了这一切，也没有进行阻拦，只是任由对方离去。


    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紫月离开都是最好的选择。今后所要面临的事情，必定比待在任何地方都要危险，到时候恐怕没有人能够有时间来顾及到紫月的安危。


    现在离开，紫月会更加安全。


    恐怕除了王石那有些过分的自责外，没有任何的坏处。


    油花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所做的一切都要为王石而服务。小红花或许是不屑于去管这样的事情，或许是认同这件事情。


    一个极为普通的夜晚，就这样在无数的大笑与酒杯碰撞的声音之中流逝过去。


    ……


    迈出这一步，用尽了花面郎所有的力量。


    横跨了半个春秋门，历经了无数的凶险，花面郎承受着无数的伤痕，此时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身上已经清洗了无数遍，伤口已经被洗的发白，花面郎小心翼翼地换上了珍藏的白袍，向着一座青山上走去。


    在春秋门之中，还有着青山？！


    唯有这个地方才有青山。


    或者说，唯有花面郎主人所在的地方，才能够有青山。


    即便是春秋门，也不能限制这样的事情发生。


    花面郎尽量将自己整理的最体面，却始终遮掩不住脸上的疤痕，而王石的话还在心中回荡着，那是一根倒刺，始终刺痛着花面郎的心口。


    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花面郎开始登山。


    即便是九死，只要能够将有用的事情都说出去，那么花面郎也没有后悔的。


    为了主人，奉献任何的东西都可以，更何况是自己微不足道的尊严。


    逐渐将自己的腰杆给挺立了起来，花面郎再度成为了主人身边的奴仆，沿着青石阶梯，穿过了缥缈的云，来到了山顶。


    花面郎静候在门口，微微低头，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猛然之间，空间发生了一阵激荡，当花面郎的目光有所触及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一把飞剑触及到了自己的眉心，点出了红色。


    “花面郎，你有什么资格回来？”同样是身着白袍的持剑者问道。


    不论是境界还是地位，花面郎都远远不如眼前这人，但是此时花面郎的腰杆依旧挺立的笔直，只是目光依旧低垂，说道：“我会死，但不是现在。”


    “你死的时间，能够由你来选择？”持剑者冷笑了一声，想要一剑杀死花面郎。


    想要杀死孱弱的花面郎，对于持剑者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毕竟花面郎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仆人，是这里境界最低的一个。


    然而此时木门被打开了。


    持剑者立刻极为恭敬地立在了一边，手中的剑也收了回来。


    花面郎笔直的腰杆立刻塌陷了下去，重重地呼吸了几次之后，才敢踏步迈进门槛，走到了庭院之中。


    用力低头，花面郎保持着最为谦卑的姿态，仔仔细细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跟心跳。


    原本在心中酝酿了千万遍的话语，此时竟然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只能够如此静立着。或许现在跪伏下去，能够好受一些。


    忽然之间，从屋子之中传出了声音。


    “跑回来，总要说些什么。”


    花面郎用尽全身的力量支撑着自己，依旧大汗淋漓，犹如病入膏肓，只能够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主人，我见到王石了，他……”


    屋子保持着沉默，好似是在等待下一句。


    “他不会是主人的对手，但是也请主人小心提……”最后一个字花面郎根本没有办法说出来，因为现在他坚定地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是主人的对手。


    忽然之间，有一把剑从天空之中飞回，上面载着一朵紫色的冰莲花，飞进了屋子之中。


    禁空如此严重的春秋门，除却小黑那样特殊的存在外，几乎没有人能够飞行，而这把剑却能够在最高空飞行。


    剑上的紫冰雪莲，在春秋门的极西之地，这里则是最东的地方。


    不过是眨眼间，飞剑就将其采了回来。


    “主人……”花面郎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噗通跪倒在了地上。


    “既然你见过王石了，就去将这封信送给他。”


    一封没有任何字的信飘飞了出来，落在了花面郎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