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一文不值的道义

    整个青川城的人，几乎都聚集了过来。


    每个人都隐隐察觉到，唐天的归来必定是改变唐家的大事件，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也想见证、参与这次事件。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


    如若你不巴结上司，选择一个正确的队伍，不使用些黑心手段，即便你才华横溢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干着最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唐守鹤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即便他是一个合格的家主，在灵器的制造上还有着卓越的天赋，足够算得上天工部的一位大师级别的人物，到头来，还不是干着搬运矿石的活？听说前几天又被派到了最危险的矿洞之中。


    拥有家主之才都如此，更不用说是最底层的人们。整个唐家，又有谁能够例外？


    或许人们会说，难道仅仅是唐家如此吗？整个七王朝，乃至整个天下，不都是如此吗？约定俗成的规则，为什么要去改变？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可能跟整个世间的力量相抗衡？一条小鱼，还想逆流而上，注定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然而，一直都存在的规矩，就一定是对的吗？


    存在即合理的话，那么就抹去它的存在好了。


    唐天平静地望着老祖，就在几天前这位老人还真的如同他的爷爷般慈祥，可是一旦真的到了利益抉择的时候，老祖还是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自己。他能够隐隐察觉到背后的阴谋，却还是不忍心拆穿。


    “我姓唐，却不再是青川城的唐家的唐！”唐天对着老祖说道。


    站在老祖身旁的诸位长老们，当即大怒，吼道：“大胆！不肖子孙唐天，就算你不姓唐，也只能由唐家驱逐出去，你有什么权利离经叛道？”


    “唐家生你养你，给予你一切，你不但不知道感恩，今天还想回来大闹一场，甚至还想在此杀人。你的良心，都给狗吃了吗？”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老祖待你如何？家族待你如何？唐天，你还算是一个人吗？”


    唐天不由得大笑了起来，笑声直冲云霄，遮住了所有的诘难。


    “是不是所有姓唐的都需要为唐家奉献终生？是不是唐家的一饭之恩也要他人如狗一样听从使唤？是不是从诞生在这里的一刻起，就要永远地成为唐家的奴隶？唐家，要的是只会听话的奴隶，而不是活生生的人。这样的唐家，我要回报什么？”


    小时候的种种，唐天到现在都历历在目，更不用说背后被人捅了一刀的事情。若是当初真的能活下去，唐天会在十岁的时候就出门历练？现在又有谁能够看出他其实是一个十六岁的青年？各种心酸苦楚，只有唐天一人知晓。


    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句话适用于被施舍者，而不是施舍者。是不是我救你一命，你今后就要无条件地报答我，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不，绝对不是如此！我救你一命，为的是让你重新实现自己的价值，不是这么毫无意义地死去，而不是为了让你欠我一条命。


    教人，育人，救人，都不是为了让别人欠你，而是让别人拥有他该有的价值。


    若是只要回报的行为，不如去制造几架傀儡更加划算。


    诸位长老怒不可遏，甚至想要立刻出手，击杀这个猖狂的不肖子孙，可是他们看到旁边的王石，真的不敢有半点歪心思，只能在口舌上一战。


    唐家能够屹立几千年，必然不是仅仅有老祖一人这个支撑，底蕴还是颇为深厚，要不然绝对撑不起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只是底蕴到底几何，恐怕也只有老祖一人知晓。


    另外，若是将所有的底牌都用光，到时候唐家没有威慑力，四分五裂不说，可就成为了一块肥肉。掌握了如此丰厚资源的唐家，站在那一边，胜利的天平就会朝哪一方倾斜，谁都不会放过，顷刻间就会被人瓜分。


    唐家老祖只是安静地望着唐天等人，气定神闲，没有任何的慌张，那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仿佛早就看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毫无疑问，老祖是唐家几百年的掌舵人，经历几多沉浮，大起大落不知几何，然而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心中依旧虽然镇定，却也有些束手无策。


    世间的事，几乎没有不能商谈的，无法让对方做出让步，那就只能证明你开出的价码不够高。


    今天唐天一行人来到青川城，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为了唐家在关键的时候抛弃了他，他心中有一口气，无法发泄出来。只要找几个人去死，大概唐天也就说不得什么了。


    来杀人，就推出几个人让他去杀好了！唐家有的是人！


    王石站在唐天那里，这个可以蔑视七大王朝的人，根本不会在乎一个唐家。就算老祖的手中还有着大杀器，却也不敢说稳操胜券。一旦无法杀死王石，今后带给唐家的只能是无穷无尽的祸患。


    如今的王朝跟仙族，都需要避其锋芒，唐家自然更不愿意去触这样的霉头。一旦招惹上，就真的有覆灭的危机了。


    必须选择让步，只是该怎样让步？


    一退再退，完全以一副恭顺的态度，全盘接受对方的条件；还是展现该有的力量，让对方有所忌惮，再进行让步？


    无论何时，后者好像才是最合理的方式，毕竟没有对等的力量，就绝对不会有商谈的余地。而诸位长老先前对唐天的诘难，也正是基于此。若是唐家太软弱，岂不是要任人宰割了。


    老祖思索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便缓缓地开口说道：“唐天，不论唐家怎么对你，你终究是唐家的子孙。平心而论，唐家有愧于你。我可以对你承诺：今后唐家不再生产霸王甲，这东西只为你所有。”


    诸位长老喉咙中的话完全卡住，他们绝没有想到老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让步。唐天虽然只有十几岁，然而他那天马行空般的构想，催生出霸王甲这样的灵器，瞬间便成为了唐家的一个重要经济支柱。


    要是就这样轻松地将霸王甲移出去，唐家的收入至少减少十分之一，这对现在的唐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然而，没有人可以反对老祖的决议。现在这样微妙的时期，他们只能顺从老祖的一切决定。


    老祖看着唐天的目光，没有看出丝毫的满意，知道自己做的让步远远不够，便继续说道：“北苍山那次，王石已经帮你杀了唐谋等人，若是你还想杀人，就从唐家挑吧，随你杀。”


    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诸位长老已经完全处在了错愕之中，幸好他们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还不会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心中却已经掀起了狂澜。


    示弱是无奈的选择，只是这样示弱，岂不是被人欺死？唐家现在真的孱弱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了吗？


    然而，诸位老狐狸在心中一回转，就体会到了其中的奥妙，不由得惊叹还是老祖做事滴水不漏，抓住了对方真正的弱点。


    唐天才多少岁？不到二十岁的人，心性又是什么样的？他们这样的一批热血青年，又怎么会做出不道义的事情？在这样的人心中，那崇高的道义占的份额还是相当的重。


    若是老祖限定杀人的名额，不论多少，唐天都必然会多杀。然而老祖放开了底线，这个度量让唐天自己去把握，他反而不会大开杀戒。那一文不值的道义，此时却可以掣肘住青年的决断。


    被老祖这样一说，唐天心中的恨确实减少了太多，一时间脑中那些可杀可不杀的人，都退出了名单之中。


    王石看了老祖一眼，冷声说道：“只杀一人！可否借老祖的人头一用？”


    老祖的目光偏移，落在了王石的身上，不由得想起了半月前的交锋，目光愈发深邃起来，仿佛要容纳下王石的锋芒。


    忽然，老祖大笑了起来，高声呼道：“老夫活愈千年，早就该死，若是今天能够替唐家一死，虽死何惜？”


    四周的长老适时地说道：“老祖不可！老祖不可如此丧命！”


    “唯有您才是唐家的支柱，若是您死了，唐家焉存？”


    “唐天！难道你忘了在南园之中老祖对你的谆谆教导了吗？难道这两年来，老祖对你的付出，都是一文不值的吗？”


    “唐天，你看着老祖的眼睛，你敢问自己的良心吗？”


    王石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了笑容，冲着那些呼号的长老说道：“你们若是想，可以替你们家的老祖去死。”


    骤然间，鸦雀无声。诸位长老彼此一望，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只能看向老祖。


    唐天的目光落在了老祖的脸上，说道：“不论您之前是真心还是假意，唐天毕竟受您庇护两年，学到太多的东西。若是不还，我唐天问心有愧！然而我今天必须杀人！我不用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公平对决，生死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