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星陨归墟

    当夜，伏魂山。


    尘沙飞扬，借着闪电的微光，一个沾染灰尘的半透明球体渐渐显现。球体表面露出一双空洞的黑眸，呆萌地望着来人。


    “我师尊可在？”洛绝尘压低声音问道。


    隐灵无声地转向虚空，似乎在询问同伴。片刻后，它那空洞的眼神重新聚焦在洛绝尘身上，点了点头。随即，覆盖在它表面的灰尘被某种力量净化，整个灵体再次隐入夜色之中。


    得到答案的洛绝尘深吸一口气，抬手触碰面前那棵枯萎的老树。刹那间，天地轮转，由黑暗到天明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龙息树、汪池、小桥、灵植园、竹篱楼屋——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记忆中的模样，却又微妙地透着说不出的异样。


    空气中弥漫着比往常稀薄三分的灵气，那些曾经生机勃勃的灵植虽然形态依旧，却少了些许灵性光泽。


    “小师兄来了。”


    一个清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观察。柳青欢从竹林中款款走出，月白色长袍上绣着青竹暗纹，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只是当他转身时，袖中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洛绝尘的眼睛。


    洛绝尘收回伸向灵植的手，回礼道：“清欢哥哥。”


    “看来小师兄已能修炼了。”柳清欢目光流转，似在审视什么，“是为寻真人而来？”


    “嗯...”洛绝尘望向竹林深处的楼阁，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他老人家还好吗？为何不愿见我？”


    柳清欢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又展颜笑道：“真人正在闭关。自上次为你解毒后，他与阿离长老都损耗过甚...”


    话音未落，一阵微风拂过，带来竹林沙沙的响声。洛绝尘敏锐地注意到，这风中竟夹杂着一丝腐朽气息——这不是正常灵植该有的味道。


    “清欢哥哥”他突然直视对方眼，“师尊是不是...大限将至？”


    柳青欢瞳孔微缩，手中折扇“啪”地合拢。他没想到洛绝尘竟能察觉至此。还未等他回应，竹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鹿鸣。


    “阿离长老！”柳清欢面色骤变，顾不得掩饰，转身疾奔而去。


    洛绝尘紧随其后。


    “阿离长老，你怎么出来了！”柳清欢心疼道。


    洛绝尘紧随其后，穿过幽深竹林，眼前的景象令他心头剧震。


    天禄鹿阿离无力地伏在青石板上，曾经流转周身的月华如今只剩薄薄一层微光。它那本该晶莹如玉的鹿角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九色华彩的毛发黯淡无光，唯有在呼吸时才会泛起一丝微弱的光晕。


    最令人心碎的是那双眼睛——曾经清澈如镜的黑眸如今蒙着灰翳，眼周天生的灵纹已然褪色。当它艰难眨眼时，眼角的虹彩几乎淡不可见。


    “阿离长老，您不该出来的...”柳清欢声音发颤。


    阿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玉角上的裂痕随之翕张。当它抬头望向洛绝尘时，一块角屑突然剥落，在日光下化作星尘光飘散。


    “怎么会这样...”洛绝尘跪在阿离身旁，手指颤抖着悬在它的玉角上方，却不敢触碰。


    “为你封印体内的神秘力量时，他们耗尽了本源。”柳清欢声音苦涩，“不见你，是不愿影响你的道心。”


    洛绝尘喉头滚动，终于明白此地的异样从何而来——这小天地的灵气正在缓慢消散，因为它的主人已无力维系。


    “尘尘，进来吧。”


    楼阁门扉无声开启，药香弥漫而出。玉自寒的声音自内传来。


    阿离用鼻尖轻触洛绝尘的手背，眼中满是安抚。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洛绝尘眼眶发热：“阿离师姐...”


    踏入楼阁的瞬间，洛绝尘的脚步猛地顿住。


    玉自寒玉掌门刚结印，七色华光的琉璃宝塔便从伏月真人头顶上飞回没入他眉心。


    “玉叔...”


    玉掌门抿嘴冲他微微点头后让开了视线。只见伏月真人端坐在蒲团上，仙鹤羽白的长发依旧随意凌乱，童颜却没有往日神采，脸上的皱纹多了许多，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大半。


    “师...尊？”洛绝尘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伏月真人睁开眼，那目光依旧清亮如昔：“死不了。”却突然怒道：“你小子，都说了三年内不到大师别来见我，非要来寻我。我这人需要静养！知不知道！”


    “收你为徒之前就已经说过，你的修行之道只能靠你自己。我现在这老胳膊老腿的能教你什么！”


    说着飞出两道流光，“啪”地落在洛绝尘面前——是两枚储物戒指。


    “喏，里面千本魔法秘籍与灵武术法书，拿了就滚！”伏月真人不耐烦地挥手。


    恰在此时，柳清欢端着药碗进来，闻言手上一颤，药汁溅出几滴。他强自镇定地奉上药碗：“师尊，该用药了。”


    “不喝！”伏月真人吹胡子瞪眼。


    玉自寒接过药碗：“给我吧，你去照看阿离。”


    “是。”柳清欢应声退下。


    “伏月，你当真不喝？当真舍得这幅好不容易得来的分身离开须弥？也不再等琴千雪出关见最后一面了？”


    分身？洛绝尘心头一震，顿时了然。


    “少啰嗦！”伏月真人夺过药碗一饮而尽，“小子，看见没？老头子我好着呢，赶紧滚蛋！”


    伏月真人这般恼怒并非无由。为洛绝尘解毒时，本以为是不难，却不料触及其灵脉深处濒临崩裂的古老封印。为压制那道暴走的封印之力，不仅耗尽了他这具分身的本源，连天禄鹿阿离的玉角都折损了七成灵韵。


    “尘尘。”玉自寒忽然开口，“你既已淬体有成，不妨去乾坤塔历练。”


    伏月真人闻言白胡子颤了颤，终是泄了气。广袖一挥，案上凭空多出盏温好的灵乳：“喝完再滚。“语气虽冲，那盏底却悄悄凝着三朵固元金莲，遇热便化在乳中不见踪影。


    玉自寒见状挑眉，七宝玲珑塔在袖中轻震。他看得真切，那灵乳里融的何止金莲，分明掺了半钱玉犀髓——正是固本源的至宝。


    洛绝尘退出阁外，在门槛前忽地驻足。日光透过竹叶间隙，在他素白的衣袍上投下斑驳光影。他蓦然转身，衣袂翻飞间已双膝跪地，对着紧闭的阁门深深叩首三次。


    青石板上传来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仿佛叩在人心之上。


    起身时，他余光瞥见竹影下的柳清欢正匆忙侧过脸去，但那一闪而逝的微光仍落入眼中——朝阳映照下，师兄眼角未干的泪痕如晨露般晶莹。


    “清欢哥哥。”洛绝尘声音很轻，却让柳清欢肩头一颤，“你可听说过'星陨归墟'亦或者'云散见山'？”


    “师尊和阿离师姐不久的离开，并不代表是永远，不过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洛绝尘的声音随风飘散，“我们终会在更高的境界重逢。”


    柳清欢怔然回首，只见小小身影站在光与竹影的交界处，衣袂被山风轻轻扬起。


    离开后，洛绝尘回到念邪山，将装有魔法书的戒指递给刘三思：“这些给你，为师暂时用不上。”


    刘三思接过戒指，灵识探查后惊讶地瞪大眼睛：“这...这么多高阶魔法典籍！师傅，这是真人师公给你的？！”


    洛绝尘淡然一笑：“这些书对我用处不大。说好了师尊给我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天赋不错，好好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