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错

    “我见到你哥哥了。”


    已经是深夜了，随着柳重逃走，今晚的事情也算是结束了，所有人也都去休息了，而苏不谨则再次进入了那个破旧的草屋之中。


    少女依旧蜷缩在那个角落之中。


    这一次少女再见苏不谨，明显是比上一次要少了一些戒备。


    而听到“哥哥”两个字之后，少女的眼中明显露出了一抹光亮，旋即，少女轻轻地又在地上比划了几个字。


    “他……还…….好……..吗……..”


    苏不谨仔细地看着少女一笔一划地写出的那几个字，旋即微微一笑。


    “放心，他没事。”


    听到苏不谨的话之后，少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不过，我猜他明天应该还会来，到那个时候，我就不敢保证他的死活了。”


    话锋一转，苏不谨又摇了摇头说道。


    听到这话，少女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看来，少女还是很关心柳重的。


    “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苏不谨便转身离开。


    “……”


    少女就这么看着苏不谨，一直到她关上门离开。


    ……


    苏不谨离开关着少女的破旧屋子之后，却没有回厢房睡觉，可能是觉得没有睡意了，便打算在这柳家大院转转。


    深夜的柳家大院静得很，也见不到人，都已经入睡了。


    苏不谨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转着，心中思考着今天的事情。


    柳重到底和柳家有什么样的恩怨呢？


    他妹妹柳萱又为什么会被关在那个破旧的屋子里？


    而柳天懿又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情呢？


    “……..”


    或许是陷入沉思了，连苏不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转了多久。


    “嗯？”


    不知何时，苏不谨已经来到一处湖泊前，湖泊中有一湖中亭，只见一道人影正在里面孤寂地站着。


    这个时间，除了自己，还有人不睡觉吗？


    “会是谁呢？”


    苏不谨微微一怔，旋即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柳天懿。


    此时的柳天懿正失神地站着，他的身影似乎有些佝偻了，透着几分苍老和无奈。


    “唉…….”


    一声长叹，柳天懿转过身来，这才注意到了苏不谨，微微一惊。


    “您来了！”


    “柳家主不用那么拘谨，我只是随便出来转转。”


    苏不谨轻轻一笑道。


    “是这样啊……”


    柳天懿也笑了一声，只是柳天懿此时的笑容却满是愁意和苦涩。


    看来柳天懿是有什么心事。


    苏不谨走上前，来到了柳天懿的身旁，与他并排站着。


    两人谁都没有言语，就这么沉默着。


    湖风微凉，轻轻拂过亭中的二人。


    “您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报应这个东西？”


    柳天懿突然开口道，语气中透着一丝茫然。


    “报应？”


    苏不谨的眉毛微微一挑，旋即摇了摇头道。


    “那是天道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也管不了。”


    “天道吗？或许吧…….”


    柳天懿幽幽一叹。


    “当年，我儿子外出历练归来，带回来一名女子，说是他的妻子，两人已经成亲了，而且那个女子还有了身孕，我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毕竟孩子大了，很多事情就是要他们自己来做主的，我便没有多想什么，很高兴地接纳了这个儿媳妇。


    而这个女子，也就是柳重和柳萱的母亲。


    后来，过了几年，她一直都很不错，为人孝顺，温柔贤惠，非常招人喜欢，我对这个儿媳妇也很是满意。


    但在一次偶然中，我发现了她是灾厄蝙蝠的事情，灾厄蝙蝠是什么样的存在我很清楚，只要是和它扯上关系，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只有杀了她这一个选择，不然柳家很有可能会有灭顶之灾。


    不过念在她自从进我柳家来，贤良淑德，待人和善，而且也并没有所谓的灾难降临，再加上我儿子苦苦哀求，我便动了恻隐之心，打算把这件事情隐瞒下去。


    可是，灾难还是发生了。


    那一次灾难让我柳家损失了一大半的实力，不知死了多少人，柳家在枫城中的地位受到严重的影响，最后，我万不得已，不得不出手杀死那个女人。


    但，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却已经因为自责而自杀了…...”


    说到这，柳天懿的苍老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起来了。


    “她其实是个好女子，只可惜却是灾厄蝙蝠的人……”


    眼见族人和儿子因灾难死在自己面前，自己的儿媳妇又因愧疚而自杀，其实柳天懿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


    但他作为柳家家主，所以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把伤痛默默地藏在心底。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无奈，只有当遇到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了自己的弱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的确是有些可惜啊……..”


    苏不谨有些感慨地轻轻一叹，没想到柳家当年竟然还有这样一桩往事，听完之后，的确让人感触很深。


    柳天懿错了吗？


    他为了保护儿子儿媳，隐瞒下儿媳是灾厄蝙蝠的事情，只为能够让他们两个幸福平静地生活，他是个合格的父亲。


    他为了家族呕心沥血，献出一生，甚至可惜牺牲自己的儿媳妇，把自己的亲孙子赶出家门，他是个合格的家主。


    他没错。


    柳重错了吗？


    自幼父母双亡，自己又被赶出家族，能够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了，他难道不应该去恨柳家吗？


    他也没错。


    这件事中，谁都没有错，只不过，无辜牺牲的人太多了，因这件事情而死的人太多了，无论是当年因灾难而死的柳家人还是现在被柳重杀死的二十三人，他们原本都可以不用死的，但却因为柳天懿和柳重的私欲而成为了牺牲品。


    这代价，太大了。


    “我是个罪人，对不起柳家，对不起柳重的母亲，也对不起柳重，对不起任何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两行热泪从柳天懿苍老的脸上留下，这个支撑了柳家大半辈子的老人现在却已经泣不成声了。


    “…….”


    苏不谨没有说话，也没有去安慰柳天懿，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一个人情绪是需要发泄的，发泄出来，就好了。


    “抱歉，我不该和您说这些的，让您见笑了。”


    终于，良久之后，柳天懿擦了擦眼泪，向着苏不谨勉强一笑道。


    “无妨，柳家主，虽然往事已经无法改变，但是，过错，却可以弥补。”


    苏不谨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天懿，旋即也不多停留，便转身离开了。


    “如果你心里真觉得有什么愧疚的话，那么就去弥补吧，一切都不晚。”


    苏不谨突然顿住了身影，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然后她的身影离开了这里。


    一切又重归寂静。


    “弥补吗……..”


    银色的月光洒在湖面上，照亮了柳天懿的脸。


    他的脸上已经满是皱纹，两颗眼睛也凹陷了进去，皮肤很是干枯。


    他老了，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