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圆满=多尝试

    宋宁伟要是不说话还好，这安慰的话一出口，就把尚未休养好的顾雪梅给气出了个好歹。


    顾雪梅捂着心口歪倒在沙发里，疼得都发不出声儿。宋宁伟慌手慌脚地抱起她就出门，送往医院，连孩子都被忘在了家里。还好静瑜这时候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大孩子了，虽然也被吓到了，但她知道不能乱跑给大人添乱，就分别给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打了电话过去说明情况。


    两家的老人兵分两路，一路去照顾孩子，一路去医院看看情况。


    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就是情绪波动过大造成的，好好休息就没问题了。


    之后顾雪梅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在床上躺了许久，她真的想不通，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了现在这样。


    顾雪兰和苑连云来看她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命里有劫？怎么老天就看不得我好呢？”每次都是，眼看着生活要好起来了，再往前走一步，必掉坑里。


    苑连云想，这世上哪有什么命数和劫数，今日得到的“果”，都是前日种下的“因”，不过她是大嫂，说话不好太直白：“雪梅你别胡思乱想，那都是封建迷信，不可信的，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雪梅说着说着就要哭：“怎么好起来呀？还怎么好起来呀？我现在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一无所有了……”她觉得，经过这件事，她的心气儿都快被打击没了。


    苑连云劝她：“你想想静瑜，你要是不振作起来，孩子怎么办？”


    顾雪梅还是哭。


    “哭什么哭！”顾雪兰把端过来的水果碟子“咔哒”一声放在床头柜上，问她，“日子是怎么过成现在这样的你还想不通吗？”


    顾雪梅收了哭声，看着她。


    顾雪兰直接把话挑明了：“你想想你这么些年来每一步都是怎么做的选择。当年爸妈让你好好读书你不读，偷偷跟着别人跑出去做生意。是，没错，你那时候的确算得上成功，也多亏了你，奶奶的医疗费才有着落。之后遇到那合同的事儿是吧，但你那个叫美霞的朋友不是帮你把钱追回来了吗，总得来说你也没有损失，这事儿对你的打击能有多大，让你都不敢再踏出家门出去再闯一闯？不出去也行，爸让你重新回学校读书，你嫌没脸不肯去，好，就在咱这镇上开店，这也挺好的不是吗，想当初这十里八乡跟你一般大的姑娘哪一个有你那么意气风发的，你倒好，不想着怎么让事业更上一层楼，非闹着要结婚……”


    顾雪兰这些年的老师不是白当的，在课堂上把嘴皮子练得特别利索，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连个气口都没留，让顾雪梅想反驳都找不到机会。


    听到这里，顾雪梅憋不住了：“什么叫我不想着搞事业非闹着要结婚？你和大哥都结婚了我就不能结婚吗？凭什么？”


    “就凭他宋宁伟不是你的良配！”顾雪兰回应她，“当初家里人人都劝你慎重再慎重，爸妈都不同意这门亲事，妈还跟你分析过一旦结婚你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你都不听，非要嫁非要嫁……”


    顾雪梅再次大声打断她：“我就要嫁怎么了？我自己没学历我还不能嫁个大学生了？”


    “哈，”顾雪兰短促地笑了一声，“终于承认了是不是？你看看，这就是你嫁的大学生！他有个什么用啊？除了拖累你他还能有个什么用？你怀静瑜的时候他照顾过你吗？你坐月子的时候他伺候过你吗？你婚后遭遇的三次危机是不是全都拜他所赐？”


    第一次是股票，第二次就这回的葡萄酒，虽然葡萄酒的生意最终是顾雪梅首肯后才做的，但顾雪兰就是觉得，要不是因为宋宁伟想做，她妹妹也不会动这个念头，而是会在家安心养胎，也不会落到个又被人坑骗的下场。第三次的危机就是由葡萄酒引发的意外流产，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而且流产对身体的伤害多大啊！他宋宁伟居然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不要太放在心上”，敢情孩子不是从他身体里流掉的，受伤的也不是他，所以他能做到不放在心上。


    顾雪兰想想就气，替妹妹感到不值。


    顾雪梅不吭声了。


    顾雪兰继续说：“结婚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妈也跟你说过，婚姻是大事，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你不能因为他的一个优点就忽略他身上的其他缺点。现在苦头你也吃了，你还没看清吗？人为的事情就不要扯什么老天命数的，与其在这里萎靡不振地埋怨老天，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依我看，不如离了算了，这种婚姻根本没有存续的必要，万一他以后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你要怎么办？就这么被他带累着一次又一次往坑里跌吗？”


    顾雪梅其他的没听进去，一提到离婚，她整个人都要炸了，她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婚的：“离婚？姐，你和大嫂是来看我的还是成心来给我找不痛快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居然要我离婚？静瑜还这么小，我跟宁伟要是离了她怎么办？你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我出门的时候脸往哪儿放？”


    “又是脸，又是脸是吧？”顾雪兰伸手要去戳她脑门儿，她真不知道妹妹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是脸重要还是实打实的日子重要？你活一辈子是活给别人看的吗？”


    苑连云赶紧站起来拉住顾雪兰，顾雪梅拿起身边的枕头就朝顾雪兰砸：“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顾雪兰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苑连云连拖带抱拉出了卧室，顺手还把门关上了：“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她还在休养中呢。”


    顾雪兰指着卧室门，手都在抖，气的：“大嫂，你看看她那个样子！”


    “我知道，”苑连云拉着顾雪兰到客厅沙发坐下，“还好宋宁伟和静瑜都不在家，不然让他们爷俩听到你在这劝离婚，还不得把你当仇人了？”


    静瑜在学校，而宋宁伟则是在店里。这些时日顾雪梅都在家休养，宋宁伟送了静瑜去学校，就去店里看店，当然，也用不到他看，宋妈妈一直在，他顶多就是帮着打扫打扫卫生、收个钱或者去仓库里拿东西。


    顾雪兰叹口气：“我就是被气昏头了脱口而出，没想那么多。”


    “以后这话可不能再说了。”苑连云劝道，其实她也不看好顾雪梅和宋宁伟的婚姻，但是这事儿吧冷暖自知，况且顾雪梅和宋宁伟明显还有感情在，顾雪兰此时说这种话，除了让顾雪梅心里更难受外，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道理顾雪兰都懂，苑连云就没有多说，待姐妹俩都冷静下来，她当个和事佬，让姐姐给妹妹道了歉，这事儿算是过去。


    顾雪兰的话对顾雪梅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种影响让她开始重新审视宋宁伟这个人，渐渐地就发现，他好像除了有学历的光环之外，跟普通人也没有区别，不，有时候比普通人甚至还不如。


    不跟别人比，就跟姐夫柳南山放在一起比，抛开学历这一层，顾雪梅发现宋宁伟真的处处都不如姐夫柳南山。


    别的不说，就说店里的事，柳南山一个人就能把水果店经营得有声有色的，顾雪梅从来没听说过他和顾客发生什么口角，而宋宁伟就不一样了，他只要去店里，那天就会有至少一位顾客面色不愉地离开。


    凡事还真的不能比，越比较顾雪梅就越灰心。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真的不能再消沉下去了，不然她辛苦开起来的店做起来的口碑都让宋宁伟霍霍完了。


    顾雪梅重新回店里之后，就不让宋宁伟过去了，让他专心在家“主内”，他不是大学生嘛，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学习好了，那就专门负责盯着静瑜的学习吧，最好把静瑜也培养成一名大学生，省得将来跟她一样遇事没点判断力。


    宋宁伟就真的老老实实在家了，等静瑜上了初中，家里的存款又多了起来之后，他待不住了，想“发挥作用”的一颗心又蠢蠢欲动。


    顾雪梅这回说什么也不相信他了，就把钱紧紧地攥手里，不给他一点可乘之机。


    宋宁伟只好去找他爸妈求支持，宋妈妈和宋爸爸更不可能支持他。他于是去找了大哥顾雪辉，心想，所有人都不支持他，那如果他的这个点子大哥觉得可行，他是不是就能获得支持了？


    结果，顾雪辉也给否决了。


    顾雪辉让他不要瞎折腾，要是真的不想在家待着，就出来找个工作，老老实实上班，起码有固定工资拿。


    这之后没过多久，宋宁伟就去上班去了，去的是顾雪辉所在单位的一个特清闲的部门。


    顾雪辉对顾雪梅说的原话是：“让他过去提前养老，什么都别想，安安分分干到退休就行了。”


    然而不到一年，就出现了送礼戳到领导脊梁骨的事，宋宁伟就被他的直系领导在顾雪辉面前狠狠告了一状，大事小情全都攒一块说了，顾雪辉一怒之下就把宋宁伟赶走了。


    顾雪梅得知此事后都怀疑宋宁伟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觉得他坑了自己不说，还连累大哥丢了面子，和他大吵一架。


    自此，顾雪梅对宋宁伟滤镜全碎，她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了肚子、发际线也后移了的、被她骂到缩在沙发角落里一声不吭的男人，心想，她当初是因为什么和他走到一起的来着？哦，是他手里的那张大学文凭。她忽然想起顾雪兰曾经劝她不要结这个婚事说的话，顾雪兰说：“你不要一叶障目。”


    顾雪梅这天整宿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脑子里把这些年发生的事走过的路全都过了一遍，她想，“女人能顶半边天”，她顾雪梅顶的不是半边天，而是家庭的整片天。有这个能力她干什么不好干什么不能成，结果却活成了现在的模样。是啊，她姐说的都对，这都是她自己做的选择，似乎在每一个转折点，她都选错了……


    往后的日子，一直到宋静瑜高考前，这个家里就没再有过一天安宁的日子。因为顾雪梅看待宋宁伟的心情变了，觉得他哪哪儿都不顺眼，一不顺眼她就要跟宋宁伟吵架。而宋宁伟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了媳妇儿不痛快，被骂又不敢还嘴，只跟个鹌鹑一样缩头耷脑地窝在沙发里，等顾雪梅骂完消火。往往顾雪梅一见着他这幅样子，火就又开始往上窜。


    俩人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宋静瑜高三的时候。这次就不是顾雪梅单方面骂宋宁伟了，大概是她说的哪句话真的把宋宁伟扎狠了，宋宁伟终于奋起“反抗”了一次，他把自己关到厨房，砸了里面所有的锅碗瓢盆，然后摔门回自己爸妈家了。


    顾雪梅当时还在后面喊了一句：“你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我就跟你离婚！”


    宋宁伟还是走了。


    这俩人的事，两家人都劝过不少次，尤其是苑连云和顾雪兰。


    顾雪兰第二次劝顾雪梅离婚就是在宋宁伟被顾雪辉所在的单位辞退后，但顾雪梅还是不想离。面子问题占一定的比例，孩子占一定的比例，最主要的那部分则是宋宁伟的父母。两位老人真的对她很好，比亲生父母也不差了，宋妈妈再一哭，她就没辙了。更何况，她对宋宁伟其实还是有感情在的。


    离是不会离的，但吵是天天吵，顾雪兰就劝顾雪梅：“既然不打算离，那就心平气和地好好过日子，不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还是你挑事儿单方面骂他。你们一吵架静瑜就躲我那儿去你不知道吗？是你说为了孩子才不离婚的，但是你看看现在的状况，对孩子的成长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害？”


    顾雪梅听后收敛了许多，但有时候她控制不住，火撒不出去她憋得难受，便又开始吵。


    当然，这次也还是没离掉。


    俩人吵架，谁都没顾及孩子，宋静瑜离家出走了。


    这下可把两家人都给吓坏了，赶忙出去找。还好宋静瑜没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去二姨家爸妈肯定立即就能把她找回去，于是就赶着晚上最后一班车去了市里的大舅家。


    从这之后，顾雪梅和宋宁伟之间才算真的消停了。宋宁伟什么想法顾雪梅不知道，也懒得知道，反正她就是凑合过，她怕真的离了婚，老了孤独。


    时间一晃，就真的老了，日子这么凑合着，也真的就过来了。


    姑嫂三人拐了条道边走边聊，已经走出街心公园侧门，又回到了梧桐大道。


    顾雪梅还在后悔：“姐，说真的，我当初要是听你们的就好了，就在那个最关键的转折点跟前，我要是能不那么好面子，之后的人生大概就会很不一样。或者，要是能像你一样，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做好规划，有个目标，或许就也不会经历那些糟心的事儿了。”


    顾雪梅其实一直挺羡慕顾雪兰的，羡慕她和姐夫恩爱一辈子，从来没红过脸，更羡慕她的顺遂。


    顾雪梅曾经有段时间还觉得顾雪兰没出息，明明都考上大学了，明明有机会留在省里，非要回来。结婚之后明明努努力就能在市里买房，去市里生活，却一点不求上进偏要留在镇上。


    后来她才逐渐理解，顾雪兰就是这个性子，她恋家，对生活的要求也不高，因为她在精神上是富足的。她对老公和孩子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他们平安健康快乐就行了。


    顾雪梅想，如果重来一次，她多想体验体验她姐这辈子的生活。


    可这世上哪有“如果”啊，人生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再后悔也没用。


    顾雪兰和苑连云都劝她别再想了，想多了又要钻牛角尖。


    苑连云说：“你现在的日子不也挺好的嘛，静瑜不但完成了你的心愿，还超额完成，都读了研究生。现在又结了婚有了孩子，和小赵感情也很好，收入也不错，家里也没什么让你操心的，不然你还能想出来玩随时就出来了？”


    宋妈妈和宋爸爸早就把饭店转到了顾雪梅的名下，饭店现在还在开着，掌勺的大厨是宋爸爸带出来的徒弟，顾雪梅只要定时去查查账就行了。她自己的店已经不开了，老了干不动了，就租给别人了，每个月租金不多，但在镇上也够她和宋宁伟俩人的日常开支。


    顾雪兰说：“对啊，像我，现在想出去玩都不一定走得开。”


    “怎么走不开啦，”顾雪梅问，“絮絮又没结婚，你也不用帮着带孩子，有钱有闲的，那出去旅游还不是说走就走了？”


    “谁说没孩子？”顾雪兰笑，“家里的三小只不也跟孩子差不多嘛，絮絮她开春之后大概就要忙起来了，她不在家，三小只总得有人照顾吧？”


    苑连云不禁问：“是她的剧本要开拍了吗？这次要拍的是哪个啊，也是要一直跟着剧组跑？”


    顾雪兰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一个跟犯罪有关的故事呗，就是她现在正在修改的那个剧本，改了一遍又一遍，听她说是改完后，导演满意了，就开始选角拍摄。”


    顾雪梅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那这次要拍多久啊，不会是像上次那个剧一拍就拍三个月吧？她和青松不是刚谈上没多久吗，这一下子就异地这么长时间，不利于感情的发展呀。”她听静瑜说过，三个月算短的，有些都能拍半年或者更久，有些娱乐圈的明星夫妻，不就是因为工作分开太久最终离婚了的嘛。


    被她这么一说，苑连云也有些担心：“雪兰，你不是说他俩谈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吗？要是分开太久，确实不利于感情的培养啊。”


    顾雪兰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没事儿，小情侣之间的事让小情侣自己处理去。不过我倒是觉得青松不是那么容易变心的人。”想想那次许青松提着礼品过来，十分郑重地跟她和柳南山说要追絮絮，那架势，他们差点都以为他是直接上门提亲的。还有，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青松有时候可粘他们家絮絮了。


    这个话题还没说完，顾雪梅又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对顾雪兰说：“姐，无论如何你都得好好地给絮絮把关，结婚可不是儿戏，就算青松看着再好，也得让他们多谈一段再说，结婚可千万不能着急。这样看来，絮絮出去跟组也挺好的，时间和距离才是感情的试金石嘛。”


    “哟哟哟，”顾雪兰拉长腔调，“大嫂，你看，她现在居然能说出婚姻不是儿戏，结婚不能着急这种话了，我真的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我早就想回去给那时候的自己一巴掌了，拍不醒就直接拍死算了。”顾雪梅接下调侃，说，“要是能重来一次，姐，我觉得其实不结婚也可以，做个事业型的女强人，那样的人生也挺圆满的。”


    “你这话说的，”苑连云笑，“无论哪一种人生都不会是圆满的，所谓圆满，若是有，也只能如你所说的，在没见过的风景、没走过的路那里。”


    “对啊，”顾雪兰赞同大嫂说的，又开玩笑说，“要想圆满的人生其实也简单，多尝试就好啦，比如结结婚再离离婚，婚前生一个孩子，婚后再生一个孩子，谈恋爱的时候劈劈腿，结婚后再出出轨，把世界上所有的路都走一遍，所有的风景都看一遍，所有的菜也都吃一遍……”


    这话把苑连云和顾雪梅逗得直笑。


    三人走着又有点饿了，就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点小零食分着吃，慢慢悠悠地回到来时停电瓶车的地方，柳南山、顾雪辉和宋宁伟已经等在那里了，柳望雪和许青松还有三小只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