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杀戮场

    火箭弹落地前最后一秒，鲍勃忽然站了起来张开双臂，用穿着动力装甲的身躯将老人挡在身后。


    “轰！轰！”


    长达半分钟的阵阵巨响，连绵爆炸，将整片区域化为火海，空气中弥漫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游骑兵伤亡惨重，随处可见战斗队员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尸体，活着的也有不少被炸成重伤，死伤过半。


    因为鲍勃的舍命保护，老人倒是没有受伤，但那动力装甲却被炸得通体焦黑；金属外壳遍布破碎，各种电线和电子元件裸露在外，迸射电火花，还冒着升腾的青烟。


    但即便如此，那动力装甲依然站着，甚至还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


    “鲍勃？”


    没有得到回应，老人试探着伸出手，刚碰到动力装甲，那高大的钢铁身躯直挺挺往前一趴，轰然倒地。


    “鲍勃！”


    老人悲痛不已，倒地的装甲始终没有传来鲍勃的回音，生死不知。


    黑色装甲似乎很满意他的战绩，一甩手，右臂上的两块护甲左右分开，竟弹出了一把链锯，慢悠悠地向着老人靠近。


    老人的悲痛化为愤恨，咬着牙，捡起枪不管不顾地向逼近的黑色装甲射击。


    子弹不断在黑色装甲身上擦出火花，却丝毫没有减慢他的步伐，枪声夹杂链锯的轰鸣，在夜色中咆哮。


    黑色装甲越来越靠近，距离老人不足十米的时候，旁边的碎石堆忽然爬出一个人。


    “保护团长！”


    头破血流的嘉铭跳出石堆，呼喊着冲到老人前方，同事举枪开火，阻止黑色装甲向老人靠近。还能战斗的游骑兵纷纷响应，其中一人拿起单发榴弹炮，瞄准黑色装甲。


    榴弹轰击，炸在黑色装甲身上，终于让他退了一步。


    嘉铭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扭过头：“团长！你快走！我们拖住他！”


    老人咬着牙摇头：“不行！我是团长！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别管我们了！你带着其他人逃吧！”


    “逃？还能逃到哪去？”老人神色决绝：“这是我们辛苦建立的营地，作为团长，我不能放弃这里，何况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伤员和平民，怎么逃？”


    嘉铭顿时一窒，神色更为凝重：“那……怎么办？”


    老人双眸微眯，短暂思索后，似乎作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我亲自上！你们先拖住他！”


    “团长，你不会是想……”


    嘉铭一惊，转头见老人已经往营地里跑去，赶紧冲过去拉住他：“不行的！团长！那台装甲还没修好的！而且连鲍勃都没挡住，你怎么可能……”


    “这是命令！”老人甩开嘉铭：“这也是我作为团长的责任。你们要撑住！等我回来！”


    说完，老人冲向营地深处。


    “妈的！”


    嘉铭无奈，给手中的枪换了弹匣，转身继续朝黑色装甲射击：“大伙撑住啊！别放他进去！”


    只剩几十人的游骑兵战斗队依然全力抵抗着，所有火力全往黑色装甲招呼。


    见到老人离开，黑色装甲正要追击，却又挨了一记榴弹炮，脚步再次后退。


    用榴弹炮的游骑兵刚把弹壳褪出，就看见黑色装甲扭着硕大的金属脑袋，看向了自己。


    瞬间，那游骑兵心里一慌，手忙脚乱地正要填弹，却听见推进器的轰鸣声极速靠近。


    没等他反应过来，黑色装甲已经冲到他身边，带着链锯的手臂一挥，那游骑兵的身体一分为二，鲜血四溅。


    “卧槽！”看着同伴倒下，嘉铭忍不住怒骂一声。


    黑色装甲斩杀一人，又冲向另一个游骑兵。启动推进器后，黑色装甲移动速度极快，被盯上的游骑兵甚至连逃跑机会都没有。而他们手中的自动步枪，对黑色装甲的攻击却全是无用功。


    黑色装甲挥舞着链锯，戏耍般、轻描淡写地将游骑兵逐个虐杀。嘉铭连续打空了好几个弹匣，还是没能停下黑色装甲的前进，不由地气急。


    不经意间，嘉铭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瞭望台，还有上面架设的M2式重机枪。心下一横，干脆扔掉手里的孱弱火力，绕开黑色装甲冲了过去。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瞭望台，黑色装甲这会又砍翻了一个游骑兵。嘉铭带着怒火，抓着重机枪一拉枪机：“草拟吗！给老子死！”


    “突、突、突。”


    50毫米口径的弹壳落地，凶猛的火力倾泻在黑色装甲背上。


    黑色装甲被打得晃了晃，扭头见到瞭望台上的攻击，直接扛着重机枪的火力推进过去，链锯一扫，砍断瞭望台的支撑柱。


    “卧槽……”瞭望台瞬间坍塌，嘉铭惊呼一声，身影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中。


    在场的游骑兵战斗队已经不剩多少人，黑色装甲似乎没了耐心，顺手砍翻最靠近的一名游骑兵后，不再追击其他人，径直冲往老人逃离的方向。


    此时，闫娜还在营地的休息区搜寻着。之前找到的平民和伤员，都被搜索队带到了营地另一边的第三防线，可是经过统计，发现还是少了几个平民，而且都是老人和小孩。


    身为队长，闫娜坚持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命令其他人都在防线内留守，自己独自出来寻找。


    走了两圈，闫娜瞥到角落的帐篷后似乎有个人影，赶紧冲了过去。果然，帐篷后躲着一老妪。老妪抱着根金属拐杖，看到闫娜出现，佝偻的身体还抖了抖，似乎被吓到了。她也是上周来到营地那对老夫妇中的一人。


    闫娜初见他们时还很感慨，这对老夫妇看上去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还能在这残酷的世道下活到现在，这本身就是个奇迹。也因为他们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基本没给安排什么任务，只让他们偶尔帮忙给大伙做做饭什么的。


    “老人家，你怎么还在这啊！”闫娜赶紧过去扶起老妪。老妪费了半天劲才站起身：“老骨头跟不上你们啊，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人都跑没了，我那老伴也不知道去哪儿……”


    “你别急，我会找到他的，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闫娜带着老妪尽可能快的跑着，心里同时担心着其他还没找到的人，暗暗祈祷，他们此刻还都平安无事，都能等到自己找到他们。


    忽然，闫娜想起了雷森。好像，从老人的帐篷出来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闫娜开始担忧起雷森的安危；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好像没看见他跟战斗队一起，该不会……已经从后门走了吧？不过，就算走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他也不是游骑兵的人，没必要趟这浑水。


    正跑着、想着，一个巨大身影突然从天而降，打断了闫娜的思绪。


    黑色装甲追杀老人，正在营地深入，却与闫娜她们不期而遇。


    看到那杀气腾腾的链锯，闫娜立马意识到黑色装甲是敌非友。


    “老人家你先走！”


    闫娜嘱咐老妪一声，拿起自己的冲锋枪独自迎上黑色装甲。


    冲锋枪的子弹打在黑色装甲身上如同毛毛雨，没半点作用。闫娜见状，不死心地又摸出一个手雷扔了过去。


    黑色装甲也早注意到了闫娜，直接伸出金属大手接住手雷，任由其在手中爆炸。


    一声闷响，爆炸的青烟从握紧的金属大手中冒出，但这并没有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闫娜不由地气急，不死心的给冲锋枪换了弹匣想继续攻击，却看见黑色装甲启动了推进器，一跃而起。


    似乎是烦了，黑色装甲举起链锯，跃起扑向了闫娜。眼看着那巨大身影飞速靠近，闫娜一时间愣了神，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趴下！”


    一个苍老声音从身后传来，闫娜立时回神，下意识趴倒在地。


    那是一台锈迹斑斑，左肩有破损的动力装甲。在闫娜趴下的瞬间，破损装甲抱着一根巨大的水泥柱，轮了个半圆，重击扑来的黑色装甲。


    这一下势大力沉，竟把黑色装甲如棒球般击飞出去，水泥柱也随之破碎。


    “爷爷？怎么是你？鲍勃呢？”闫娜爬起来，看着破损装甲脸色担忧。这是老人的专属装甲，之前的受损还没修复。她没想到老人竟然这时候把它带了出来。


    “鲍勃倒下了！战斗队也挡不住他，必须由我上了。”老人凝重的话语从破损装甲里传出。看黑色装甲爬了起来，又向他举起右臂。


    “机械爪！发射！”


    破损装甲的右手变换，几个手指分开，化作夹爪模样，带着一条牵引绳射向黑色装甲，正好抓在他的手臂上。


    “我是游骑兵的领袖，必须战斗到最后一刻。如果我没挡住他，你就带着大伙离开！”


    没有多余的废话，老人嘱咐一声，随即启动破损装甲的推进器飞出去，用机械爪拖着黑色装甲远离了闫娜。


    “爷爷！”


    看着破损装甲拖着比它大一号的黑色装甲远离，闫娜不免担忧，但眼下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干着急。


    一回头，又发现刚才找到的老妪根本没走多远。


    “老人家，你怎么还在这啊？”闫娜不由得气急。老妪杵着拐杖，颤颤巍巍道：“对不起啊……老骨头……走不快啊……”


    “算了，我背你吧！”闫娜直接把老妪背到背上，往第三防线飞奔。


    “咳咳……对不起啊，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世道，像你们这样的好人不多了啊……”老妪沙哑的声音传来，闫娜脚步不停：“既然你们选择加入这里，游骑兵就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闫娜的话，带着无比的坚定和自豪，老妪趴在闫娜背上，手里还拿着她的拐杖，莫名一笑。


    只是她的笑意，并不慈祥和感激，反而隐隐带着一丝……得逞似的贪婪。


    这时候，破损装甲已经拖着黑色装甲来到营地外围，刚刚交火最激烈的主战场。


    “推进器过热，即将暂停运行强制冷却……”


    破损装甲的AI传来提醒，老人赶紧一甩右臂，带着牵引绳的机械爪同时松开，将黑色装甲甩了出去。巨大的金属身躯落地，激起地面的焦土还滚了两圈，最终还是差了一点，没能将他甩出营地大门外。


    破损装甲落地站定，老人向在场的游骑兵大呼一声：“还能走的！带上走不动的！全部撤到第三防线！所有人都去！这是命令！”


    一声令下，在场的十几名游骑兵带着些许伤兵离开，把战场留给了两台动力装甲。


    黑色装甲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对着破损装甲，头盔打开，露出一张满是横肉的狰狞面孔，带着嘲弄的笑意道：“不愧是游骑兵的团长，罗杰，你这老骨头还有两把刷子，我小看你了。”


    老人罗杰丝毫不客气：“疣猪，我就猜到是你。只有你这种胆小的家伙才会自己躲在铁壳子里，让手下的人出来玩命。”


    “我的手下？不不不，他们只是我的宠物而已，只配做我的实验品。还没资格当我的手下。”


    疣猪又是一笑，脸上带着病态的骄傲：“怎么样？我这次带来玩的，是不是比以前的还猛？他们注射的，可是我花了好长时间研究才研究出的新配方。你们应该感到荣幸，能给我新配方的第一次实验作见证。”


    想到那群注射了不明药物后，如野兽般疯狂的皇族军，罗杰眼神更是厌恶：“你真是个疯子。”


    疣猪仰天狂笑：“天才都是疯狂的！我接受你的赞美。不过嘛……这次的实验结果，我还是不太满意呢。”


    说着，疣猪举起黑色装甲的右臂，满脸陶醉地欣赏着：“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这件新玩具。火力测试的效果，我已经知道了，至于近身作战的效果嘛……”


    “罗杰！就由你来作我的测试目标吧！”


    黑色装甲合上头盔一跃而起，挥舞链锯扑向老人罗杰的破损装甲。


    罗杰赶紧双臂交叉，抵住黑色装甲落下链锯的手臂。两台装甲开始僵持角力。


    很快，破损装甲浑身的关节发出摩擦声，那比黑色装甲小一号的金属身躯开始下陷，两只脚渐渐沉入地面的焦土。


    意识到硬拼力量扛不住，罗杰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转动身势，抓着黑色装甲的手臂来了个过肩摔。


    黑色装甲又被甩了出去，但里面的疣猪似乎并不气恼，还发出兴奋的声音：“不错！很不错！这才是我想要的战斗。这样，把你杀了的时候，我才不会觉得那么无趣。”


    罗杰瞥到旁边一辆废弃的汽车。趁着黑色装甲还没站起来，过去一记重拳敲在车身上，再来几下，把车子直接撕成两半。然后两手各抓着半边车身，当做巨大的拳套。


    黑色装甲刚站起身，迎头就和挥来的半截车身来了个亲密接触。破损装甲抓着汽车拳套，连续重拳出击，竟把黑色装甲打得节节后退。


    汽车拳套重击黑色装甲的同时，也在不停散架，各种零部件不断掉落，汽车拳套不断变小。


    破损装甲跃起又是一拳，终于击倒黑色装甲，汽车拳套彻底碎成渣渣，只剩一条车轴还在手里。


    见黑色装甲倒地，罗杰赶紧过去骑在他身上，切换出机械爪，向其头部重击。


    但这制胜一击，被黑色装甲用链锯挡住。链锯与机械爪交锋擦出阵阵火花，两台机甲再度开始角力。


    “不错啊，罗杰。”黑色装甲传出疣猪的狞笑：“这么低级的装甲，还能把我逼到这地步。”


    罗杰不屑一嗤，他的装甲只有怒将五级，还不如鲍勃，比黑色装甲更弱不少，但他自信，作为着装者，自己的战斗经验绝对远胜疣猪这样的货色：“装甲再强，也要看是什么人在用。”


    “说得对……但这毫无意义！”疣猪冷笑，黑色装甲身下忽然喷出推进器的火光。罗杰还骑在黑色装甲身上，没反应过来，被带着一起升到半空。


    半空中，黑色装甲直接抓住破损装甲的脑袋，将它掷向地面。


    破损装甲重重落地，轰隆一声尘土飞扬。


    尘土散去，破损装甲头盔脱落，瘫在地上动弹不得。黑色装甲跟着落地，但这次，换成他居高临下，踩着破损装甲。


    罗杰满脸痛苦，破损装甲这下完全坏了，胸甲破碎漏出机油，推进器也瘪了，迸射出阵阵电火花。


    “今天之后……就不会再有烽火游骑兵了。”疣猪的链锯指着罗杰的脸，声色极度嚣张：“放心，等你死了，你的人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起来，我正愁没有新的实验品呢。”


    “你这疯子……”罗杰被疣猪的黑色装甲踩着，完全无法反抗，链锯的机油味涌入鼻腔，昭示他死期将至。


    黑色装甲举起链锯，劈向罗杰的脑袋。


    眼见着，只差一寸，链锯就要碰上罗杰的脸，


    忽地，黑色装甲身上突然炸开一团火光，随即带着爆炸后的黑烟飞了出去。


    罗杰一惊，扭头一看，雷森刚好扔掉了手中已发射的火箭筒，还背着几把捡来的枪和子弹带，信步走来。


    显然，刚才就是他，用一发火箭弹轰飞了黑色装甲，救了游骑兵领袖罗杰的命。


    雷森走来，瞥了眼还瘫在地上的罗杰。


    “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完，你，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