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勿用 第196章 龙吟香魂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沉沦。
海洋深处的沉沦。
吴秀颖的意识在黑暗的海洋里沉沦，无力感遍布在意识里的每个角落，稍微有点想放弃，她就会沉没在这黑暗海洋的无尽深渊里面。
意识恢复一点后，吴秀颖拼命挣扎，一如当年被洪水冲走那般，无穷无尽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恐惧的包围。
在用尽所有的力气之后，吴秀颖看到了一丝光芒。
撑开那道光后，吴秀颖就看到了眼前的萧易寒。
他异常的憔悴，一副悲伤不已的模样，看着都叫人心痛。
她艰难地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
“你醒啦！”
看到吴秀颖想坐起来，萧易寒连忙抱着她，“你别动……”
身体传来了各种各样的痛觉，吴秀颖苦笑，沉默数刻后，问道：“我还剩多少时间？”
萧易寒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三天……”
吴秀颖无奈叹气：造化弄人啊！
她温柔地为萧易寒拭去眼泪：“相比媚媚和李寻醉，起码我们还能有时间道别，不是吗？”
萧易寒轻轻地抱紧吴秀颖，柔声道：“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吴秀颖依偎在她男人的怀里，感受着萧易寒怀抱的温暖，留恋着那迷人的气息，还有那特殊的安全感，她轻声说道：“去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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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某镇一个初级中学的大门前，停着一辆豪车，车上后排的窗户只开着一半，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容貌绝美的女人。
只是那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脸色有点苍白，她无力地靠在座椅上，面带微笑看向门卫室。
那里有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孩，他正在跟门卫大叔沟通着，他努力解释，甚至还拿出证件给门卫大叔查看。
沟通了好一会儿，门卫大叔才肯放他们进校园。
毕竟马上开学了，学校一般不给外人进入。
大门打开后，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开进校园。
从学校大门的道路直走，大概两百米，就是下去球场的楼梯级，车辆停在梯级前。
左右两边是一条林荫大道。
左边是教师办公室，老师宿舍楼。右边是教学楼，中间一段道路的两旁，有乒乓球桌、羽毛球场这些。
两个出彩的年轻人从车上下来，男孩搀扶着虚弱的女孩，走向右边的教学楼。
两人正是萧易寒和吴秀颖。
这里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右边林荫大道的尽头，那栋教学楼的二楼最靠右的那间教室，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教室，他们在那里一起学习了一年。
缘分，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走在林荫大道的半道上，吴秀颖示意停下来，她抬头望向旁边那棵树的树冠，微笑问道：“当年同学们都说上面有鸟窝，你爬上去之后，看到的是什么？”
萧易寒回忆起当年的趣事，道：“树冠上，确实有个鸟窝，而且里面还有两个鸟蛋。”
“那你怎么不取下来呀？”
“我拿下来的话，两个鸟蛋就被同学们祸害了，鸟妈妈得多伤心呀！”
果然，跟她当年的猜想一样。
吴秀颖笑了起来，她的动作却引起了咳嗽。萧易寒连忙抱紧她，让她轻点。她拍了拍萧易寒的后背，示意不要紧。
“走吧，去我们当年的教室看看。”
两人来到二楼的教室。
吴秀颖回忆道：“我至今还记得，当年老师领你走上讲台时，你身上好像带着光。”
萧易寒“笑”而不语。
“你当年为什么总是欺负我？”吴秀颖装作一副气冲冲地兴师问罪。
“可能，是因为喜欢你吧！”愣头青的“坏小子”，总爱招惹藏在心里的姑娘。
吴秀颖依偎在萧易寒的怀里，“好想回到还是学生的那个时光呀！”
这样，她就可以好好地和他在一起了。
可惜啊！
萧易寒轻声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去我们再次相遇的地方吧！”
“不回家一趟吗？”南方有两个上品世家——“国仇家恨”，分别是吴家和李家。起源于南方武学，以恨意为念，激发潜能，最终演变为两大上品世家。只是这两大世家，却有着极深的怨念，是死对头。
吴秀颖摇头：“不了，生离死别，一次就够了。”弥留之际的生死告别，那得多伤心呀！吴秀颖害怕这样的场景，“我怕，那太让人伤心了！”
言下之意，吴秀颖是要把她剩余不多的最后的时间，都留给萧易寒。
凤凰怕诉别离殇，途经家门而不入。
“听你的。”
第三天。
没有奇迹发生。
他们来到海伦大学，黑山前。
到达北部镇区的地界后，是蓝鲸接的他们。
萧易寒便让蓝鲸帮忙安排车辆这些。
自从发现黑山里面有灵脉之后，海伦大学与黑山之间就出现了高高的建筑墙，将两者隔离了开来。
至于里面的灵脉，北部镇区做了勘察，能开采的就作开采，剩余的封存起来。
当知道萧易寒要来这里后，蓝鲸就安排驻守在黑山的人都撤走了。
此刻，蓝鲸正守在外面。
此时，跟去年他们再次相遇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刚刚开学。
一年前，两人意外地再次相遇了。
从那时起，萧易寒就开始了他的死缠烂打追求之路。
当时被吴秀颖嫌弃得不要不要的，气得都要动手宰了他。
现在想想，都是命运的安排啊！
故事，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不想走了，你找个地方让我休息吧！”
萧易寒懂她的意思，她是想在这个他们爱情开始的地方长眠。
萧易寒想了想，将吴秀颖公主抱地抱起来，往黑山里面走去。
他一直走到那个玉池前，放下怀里的吴秀颖，掏出水母元珠，注入灵气，将那厚重无比的葬龙石升起。
吴秀颖看到石室里面氤氲的玉床，觉得萧易寒选的这个位置，挺适合她的。
萧易寒再次抱起吴秀颖，走进石室，来到那有着彩色内蕴的玉床，将她放坐在上面。
吴秀颖心里深深地叹了叹：她真的累了，支撑不下去了。
但是，她还有最后的一件事。
她伸手，萧易寒顿时蹲下，她抚摸着萧易寒脸庞，随后抱着他的头拥进怀里，眼含泪光道：“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我愿意！”
“不，那太简单了，你愿意为我好好活着吗？”
之前回答“我愿意”的人，沉默了。
这世上，没人愿意在已然深爱到骨髓的爱人离开后，独自承受无止境的思念和悲伤。
所以，比起一个人活着，更多的人愿意追随爱人，走向生命的终点。
此时此刻，吴秀颖才体会到了厍砚君的恋人周琳的用心良苦。
最高级的爱，往往都是“反人性”的。
如同吴秀颖将生的机会留给萧易寒，如同萧易寒要带着爱人的期望，走过漫漫余生。
顺从本性，本就是件容易的事，所以爱里的无私、勇气和坚守，才显得如此珍贵。
很多时候，愿意为了爱去成全对方，才是最大的勇气。
这便是吴秀颖要为萧易寒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她要他好好活下去。
她不想他以后像厍砚君那样，主动求死。
“答应我，为了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你不能像厍砚君那样！”
“当然，我不要求你以后再找一个人去好好恋爱，这个你自己决定就好！”
萧易寒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咵咵地流下来，伏在吴秀颖怀里抽噎着。
他始终无法面对。
他也存了哪天找个机会，像厍砚君那样进行解脱的念头。
然而这一切，都被恋人看穿了。
他再也遇不到吴秀颖这样刻骨铭心的女人了，再也见不到如此惊心动魄的美了。
“答应我好吗？”
哭成泪人儿的萧易寒，在她怀里微微点头，道：“好，我都答应你。”
为了她，他会在这个孤独的世界好好地活下去。
他不会寻死……
他会一个人孤独地走完这一生。
吴秀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她苦笑道：“还记得当初我说过的那句绝情的傻话吗？”
“我死了之后，别到我坟前哭，免得脏了我轮回的路。”吴秀颖抚摸着萧易寒的脸庞，亲吻着他的前额，轻声道：“这几天我想了想，决定把这句话改一下。”
“我死了之后，别到我坟前哭，不然我舍不得轮回转世。”
她怀里的萧易寒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该告别了。”
“留一点点时间给我，我想看着你离开。”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吴秀颖不想萧易寒看见她闭眼的那一刻，不想这个画面成为他的梦魇。
“听话……”
“我快撑不下去了！”
泪流满面的萧易寒只得顺从吴秀颖，他把水母元珠放在吴秀颖手里，悲痛欲裂道：“你把这颗珠子放进嘴里，能保持容貌不腐，我想在临死前再来看看你，然后在你身边入眠。”虽然没有水母元珠开启不了葬龙石，但是到他差不多老死的时候，他那时的实力，应该可以打开了。
“好！”
萧易寒一步三回头，艰难地、痛苦地慢步走出石室。
两人隔着石室，遥遥对望，依依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时间很慢，时间也很快。
葬龙石在轰隆轰隆的声音中，缓缓下降。
而随之下降和下葬的，是萧易寒的心。
葬龙石，既葬人，亦葬心。凤凰的人，青龙的心。
葬龙石终于落下。
梦魇里的声音，跟葬龙石落下的声音，竟然一模一样。
这一刻，萧易寒终于知道，之前被压天巨印砸下来后，梦里那挥之不去的巨石落下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噩之预示。
既然吴秀颖不肯让自己看着她离开，萧易寒便用特殊的方式给她送别，不能让她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他打起精神，走出黑山，来到蓝鲸面前。
“蓝队。”
蓝鲸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麻烦你帮我做几个事情。”
也不问什么，蓝鲸二话不说就答应：“你说。”
“这黑山，以后就改名为凤凰山吧！”
“好。”
“以后的时间里，就别让我们的人靠近凤凰山了。我不想这里被打扰！”
“我安排。”
“最后你再我帮让学校通告一下，等下会有奇怪的龙吟声。”萧易寒不想别人惊扰到吴秀颖。
“好，我马上去办。”
蓝鲸快步离开，让学校马上安排。
刚开学的校园里，响起了一则广播，那是一个甜美的女孩的声音：“各位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大家下午好！现在是9月1日下午四点，晴。下面播报一条广播通知，由于后山即将进行声呐探测，等下将会出现莫名的奇怪声音，请大家不要惊慌。”
这则奇怪的广播通知，连续播报了三次。
萧易寒回到黑山，不，应该是凤凰山。在那风景绝美的深水潭前，张开双手，朦胧的金光从他身上冒起，“龙息·法轮回转。”萧易寒身上金光大作，伴随着阵阵牛鸣，随后化身为龙。
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
龙神三式：前驱，寂灭，法轮回转。
前驱攻击，寂灭搏命，法轮回转作法送灵或降雨。
天空下起太阳雨，青龙圣像在深水潭上盘旋，幽幽地在空中游走，随后发出低沉的龙吟声，悠长沉闷。
他在外头，她在里头。
一阵阵龙吟，悲壮而又苍凉；一声声道别，送别而又不舍。
龙吟香魂。
被葬龙石隔绝于世的石室里，吴秀颖呆呆地看着降落下来的葬龙石，与萧易寒的爱恨情仇仿佛历历在目，听到外面的龙吟声之后，她才惨然一笑。
吴秀颖将水母元珠放入口中，躺在那冰凉的玉床上，于络绎不绝的龙吟声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最后的眼泪，从眼角中滑下。
旋即气机断绝。
有人说，人类灵魂的重量，是二十一克。因为大量的试验表明，人在死了之后，体重刚好减少了21克。所以，人们推断，这是灵魂的重量。老中医觉得，这个减少的重量，其实是人在最后一刻，吐出的精气神的“那一口气”的重量。
所谓的灵魂，其实就是神经元的同步放电产生的一种现象，也可以称为脑电波。
而吴秀颖断气之后，体重就刚好轻了二十一克。
她的灵魂飘离躯体，开始逐渐消散。
灵魂的组成：α波、β波、γ波、δ波、θ波，即阿尔法波，贝塔波，伽玛波，德尔塔波，西塔波。
这些脑电波从她的神经元中飘溢出来，数刻之后就会消散于世间，再无痕迹。
脑电波脱离神经元之后，基本上都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因为没有了神经元的承载，无法组合成念头、想法和意识。
就在吴秀颖香消玉殒之后，她身上飘离出来的最后的西塔波，这个主管深度冥想的脑电波，竟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像是一个直透灵魂的声音。
怎么可能！
但若萧易寒在此，他也会听到。
葬龙石室内，氤氲玉床的上空。
一道像是来自九天银河之上，又似九幽深渊之下，却又更像是从某个更高维度传来的声音。
这是一道深深的叹息。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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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卷一《潜龙勿用》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