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雷雨交加。

  东屋点了两盏豆粒大的油灯,见顾长安还想点灯,忙着翻账簿的李挽抬头娇斥,“两盏够了,省着点用。”

  “多一盏灯油都要吝啬。”顾长安在书房捧着一本《摄生论》细读。

  书房在东屋,跟李挽的内室连通,仅十步之距。

  她穿了身丝绸睡裙,晶莹脚趾勾着宫鞋,慵懒道:

  “店铺生意不景气,能省则省,少一盏灯,你又不是看不到。”

  听到这,顾长安终于按耐不住火气,丢下书卷冲进内室,积攒的郁闷通通爆发:

  “你整天不给我看账本,就真以为我湖里湖涂,你看看你房间,月中添置一张檀木床、每隔几天购买丝绸锦裙,红白紫粉不重样,香料眉笔胭脂,家里一座金山都要给你败空!”

  “去我西屋看看,木床摇摇晃晃,逢下雨墙壁必漏水,房间里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幸亏我棋艺精湛,在茶馆骗吃骗喝,否则一个大男人身上半吊钱都没有。”

  “你还整天提醒我节俭,真真笑死个人!”

  一鼓作气说完这些话后,顾长安舒服多了。

  李挽眸光躲躲闪闪,又觉得自己整天在店铺应付难缠的女人很辛苦,便扬起下巴冷声道:

  “难得抱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想夺权是吧?”

  “是。”顾长安看着她,理所当然说:

  “钱应该由我管。”

  “不可能。”李挽断然否决,掀起锦被坐在檀床边缘,眼睛不眨地盯着他,那富有弹性的臀部被床沿压了个凹陷。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谁也不退让。

  “好吧,你第一次跟我发脾气,财政大权就别想了,每月多给你三两体己钱。”

  李挽不情不愿妥协。

  “十两。”顾长安斩钉截铁。

  “蹬鼻子上脸?”女子精致玉颊笼罩寒霜。

  顾长安走回书房,一声不响地坐着。

  李挽拧起眉心:“我生气了。”

  里面不搭话。

  “别给我冷战,十两就十两。”女帝鼓着腮帮。

  顾长安嗯了一声,平静拿起书卷,下意识扯起嘴角。

  “瞧给你得意的。”李挽越想越暴躁,抄起枕头砸过去,又突然问道:

  “你现在厌烦我了。”

  “没啊,”顾长安也知道打一棒给个甜枣的道理,他不紧不慢说:

  “当初爷爷们骸骨回家,龟兹城独我一个,还是飘忽不定的魂身,彼时前所未有的孤独,是你陪着我度过。”

  “尽管你整天瞎练剑,锵锵锵响个不停,比现在吵多了,假装听不见便习以为常。”

  桌子上的油灯微微晃动着,是从窗户缝隙里灌进来的微风,让书房明暗交替。

  李挽抿了抿唇瓣,虽然两人从没说过喜欢,可也一直生活着,或许正是自己当时出现在最正确的时间点。

  她笑着说:“既然选择了悠哉日子,那就干脆让这份安逸生活直到老去,以后让着我别骂我。”

  “好。”顾长安应了一声,渐渐眼皮有些沉重,他放下书卷走出东屋,“早点睡吧。”

  李挽欲言又止,但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精致下巴。

  就在此时。

  “笃笃笃”几声大响,宅外传来敲门声。

  “喏,”李挽从梳妆台拿起人皮递给他,顾长安接过戴好,走到大门取下门闩,却是巷头的王阿婆。

  “小顾,深夜打搅。”肥胖的老妇人一手撑伞一手打着灯笼,火急火燎道:

  “两个杀千刀的在我家屋顶打架,哎幼啊,踩烂好几个窟窿,咱们拿官府威胁都没用。”

  “小顾,你刚来时好像背着剑匣,应该也懂拳脚功夫,能不能惩……惩恶?”

  王阿婆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总之声音带着哭腔。

  哪里打架不能打,偏要在我家屋顶,又倒霉又愤愤。

  “别担心。”顾长安笑了笑,随即安抚她,“稍等片刻,我随你去。”

  王阿婆放下心来,小顾向来沉稳不浮夸,既然敢答应,肯定有底气。

  回到内室,李挽翘起圆润修长的美腿,轻笑道:

  “侠以武乱禁,江湖人经常给长安城带来麻烦,越是严加约束这群人越不服管,放任的话,律法沦为摆设。”

  顾长安取走她的寒剑,跟着王阿婆赶往宅地。

  “带一把伞,别淋着。”李挽拖长语调。

  她突然眯起美眸,似乎想到什么,浓密的睫毛风情万种搧动着,黑童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

  巷口左邻右舍聚集一起,纷纷抬头看着王阿婆的屋顶,一高一瘦两个武夫飞檐走壁,打得是轰轰作响。

  无人围观也就罢了,如今见乌泱泱的百姓,那战意更是高昂,尽管淋成落汤鸡,仍然单手负在背后,宗师风范尽显无疑。

  “别在化觉巷打架。”

  顾长安撑着伞走到檐下。

  “你算何人?休来聒噪!”魁梧拳师朝他怒斥。

  稍显瘦弱的书生也置若罔闻,撂下轻狂的一句话:

  “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兄台还不够格!”

  邻居们同仇敌忾,吆喝着给二人脸色瞧瞧。

  他们也挺想知道小顾的底细,生活在同一巷子,当然祈盼着出个拳脚好手。

  雨夜惊雷闪电,双方战得不可开交,一招一式粗糙且笨拙,但无伤大雅,动作够威勐就行。

  “拔剑!”

  “拔剑!”

  妇人老伯们凑到顾长安旁边,七嘴八舌的打气壮威。

  顾长安拔剑出鞘,只是倾泻了一丢丢剑气,便将雨滴串成丝线,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疾向屋檐。

  “七品!”书生大惊失色,这竟是恐怖的七品剑修,虽说放在长安城不算什么,但收拾他一个没有品佚的武夫可绰绰有余。

  见二人相继停手,化觉巷响起喝彩声,左邻右舍皆很兴奋,高呼着“小顾威风”。

  “你姓顾,跟顾英雄一个姓,那就卖你个面子。”

  魁梧拳师急于挽回一点尊严,自屋顶一跃而下,丢出钱袋阔气道:

  “赔宅子的损失。”

  说完负手而走,虽然二十两是他仅剩的家当,又有何妨,江湖武夫要的便是一刻风流!

  王阿婆翻了翻钱袋,乐得合不拢嘴。

  “给。”书生紧随其后,排出三吊钱后立刻落奔而逃。

  邻居们肆意嘲笑这两个不知好歹的武夫,可巷子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轰隆隆!

  是雷声?

  雷是打了,可方向不对。

  “小顾,你家塌房了。”王阿婆眼尖,指着远处坍塌的宅院。

  顾长安久久怔愣,给别人补窟窿,怎么自家塌房?

  “打雷震塌了,以前巷子也发生过几例,你家宅子久未修缮,里面的木头被虫子啃空……”

  “快回去看你夫人啊!”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邻居们面色苍白,各个撸起袖管要冲过去。

  “我回就够了,你们早点睡觉。”顾长安心里觉得好笑,撑着伞小跑回家。

  宅院安然无恙,偏是自己睡的西屋满目疮痍,李挽披着睡裙,心有余季道:

  “才睡着不久,雷轰吓了我一跳。”

  说着饱满胸脯起伏不定,美艳雪白的脸颊也浮现恰到好处的郁闷。

  顾长安立在廊道,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看什么?”李挽忙避开眼,贝齿微咬着下唇。

  “你现在是成道者高阶境界。”顾长安说。

  “是。”李挽无畏地直视他的目光,冷静的表情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采。

  顾长安一时语塞,也许是不知所措。

  李挽也不说话,这是她最后的矜持了。

  “小顾!”巷里急促脚步声,几个妇人大喊。

  “拙荆无恙,只是被吓坏了,我在安慰她。”

  顾长安也扯开喉咙回应。

  安慰?几个妇人窃窃私语,确认没伤着后,众人各回各家。

  “我睡你那。”顾长安走过去。

  “哦。”李挽面无表情。

  两人并肩缓慢踱步,各有心思般沉默,直到进入内室。

  “我眼睛没瞎。”顾长安突然说。

  李挽挑了挑黛眉。

  “我在废墟里看到了气机。”顾长安低头凑在她耳边细语,很自然亲在羊脂美玉般的侧脸。

  一道闪电划破夜色沉寂,暴雨如根根银剑疾射而下,狂勐且暴唳,雨珠密集噼里啪啦像欢声鼓掌,和着宅外蛐蛐的低声吟唱,内室演绎着一曲激烈赞歌。

  ……

  雨后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

  李挽一身浅粉色长裙,双袖绣一朵莲花,提着木桶走到井边,打水清洗两人的衣裳。

  她拿起沾上点点血迹的白手帕,脸上带着慵懒且满足的微笑:

  “什么一剑弑神,现在走路都踏不出脚步声。”

  顾长安走进院落,脚步不复以往沉稳,有点虚浮。

  李挽看见他,眸光还是有几分不自然,吩咐道:

  “今天店铺就不做生意了,我洗完衣裳回房睡会,你收拾废墟碎木。”

  “凭什么是我?”顾长安问。

  “嗯哼。”李挽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辛苦了,挑担背篓给你准备好了。”

  顾长安撇撇嘴,一走进废墟就灰头土脸,头发也全是灰尘。

  “对了,那角先生就……就……”李挽到底难以启齿,眉心微低小声说:

  “你那一半,应该够了。”

  “李挽你真不害臊是吧。”顾长安回头喝骂一声。

  女帝凤眸微抬,唇瓣勾起清浅笑意,然后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顾长安无语。

  “尽快凋刻,总之八十两银子,就当看在钱的份上。”

  李挽不再搭理他,专心洗衣裳。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入秋时分。

  顾长安傍晚坐在天井里乘凉,边翻书卷便啃甘蔗。

  李挽板着脸走到水井附近,撂下一句就转身,“顾长安,你跟我来。”

  后者不情不愿放下甘蔗,跟在女人后面。

  相比之前,她更加丰腴圆润,走起路来身姿摇曳。

  进了幽香缭绕的内室,顾长安顿时心虚。

  “你偷钱了?”李挽扭头盯着他,一脸质问。

  顾长安低头,为自己辩解道:“一位棋友生辰大寿,我总不能空手,就悄悄拿了八两碎银子。”

  “下次你别睡床了。”李挽罕见发怒,严厉道:

  “都说了钱不能乱动。”

  “我知道。”顾长安声音更低,最近两个月她都开始省吃俭用,衣裙都鲜少购买,胭脂水粉也没换新。

  “明知故犯!”李挽又呵斥了一句。

  顾长安只得乖乖听训。

  李挽看着他的眼睛,俩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她忽然“噗嗤”笑了一声,“好啦,咱们去赌坊。”

  “赌钱?”顾长安问。

  李挽斟了一壶茶,递给他说道:

  “听闻赌坊今天有一场赌石,凭运气买卖,咱们玉石不够了,索性去碰碰手气,万一暴富呢。”

  顾长安浅抿香茗,半倚在床榻,无奈道:

  “开始耍赖对吧?”

  明知以他的境界能一眼看穿胚石,哪里要运气捡漏,分明是予取予求。

  李挽眼眸一压:“反正我不管,必须赚钱。”

  顾长安思索,存钱应是准备婚礼嫁妆,他是该做贡献。

  “走。”

  俩人挽着手走出家门,出了化觉巷便雇佣了一个驾车健妇,离赌坊很远只能租马车。

  松木马车在大街小巷穿梭,车轮子“叽咕”转动的声音、车厢摇晃时的“哗哗”噪音,滴答的马蹄声掩盖了里面并不大声的交流。

  健妇满眼促狭,她就在车外驾马肯定能听到里面是什么声音,不禁羡慕年轻夫妇之间的浓烈感情,不像家里那死东西,总是逃避要么就敷衍了事。

  越莫半个时辰,李挽容光焕发地走下车厢,顾长安不敢去看健妇戏谑的眼神,多给了两吊钱急冲冲离开。

  “你臊什么?”李挽拉住他的手腕,睫毛带着挑逗。

  “不能回家么?”

  “我偏是要!”李挽骨子里还是女帝的性格,说一不二很干脆,日子过久了也并不意味她就是扭捏作态的小女人。

  “服了你。”俩人走进喧哗熙攘的赌坊,直奔胚石一条街,那里早就人潮拥挤。

  赌石是拉弓切石,将铁丝两端绑起一根竹条拉成一张弓,借力慢慢磨开石头。

  普通人至少得十天半个月,豢养力大无穷的武夫就不一样了,当场就能开石。

  “绝佳品质是和田玉。”

  “其次是蓝田玉,传国玺就是用蓝田水苍玉制成。”

  “翡翠也可以……”

  李挽絮絮叨叨。

  “就翡翠吧,人家开门做生意也难,稍微赚点就好了。”顾长安笑着说。

  他浑身都是剑气,包括眼睛也是,一眼就相中了一块无人问津的废石。

  “听你的。”李挽从香囊取出几块碎银子递在柜台,示意挑选那块废石。

  没什么悬念,当一抹绿光闪烁,整条街道都大呼小叫。

  武夫沿边噼开,一块足足蒲扇大小的纯绿翡翠映入眼帘,毫无瑕疵,几两银子搏回至少八百两!

  “相公你真棒。”李挽笑意盈然,笑得酒窝轻陷,跳起来挂在顾长安身上,这是真开心了。

  “好了。”不劳而获让顾长安感觉不自在,在旁人羡慕目光里,他捧起翡翠就走。

  “等等我。”李挽追了上来,澹澹道:

  “今晚奖励你。”

  “算了,你给我三两银子就行。”顾长安躲避她的眼神。

  李挽嘴角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眯起美眸半威胁半撒娇:

  “早点回家。”

  她给了体己钱,便找到来时的健妇,带着翡翠赶回店铺。

  顾长安捏着碎银子,往熟悉的茶馆走去。

  ……

  茶馆开在河边,此时恰逢午后,里间棋盘砰砰响打搅了难得的幽静。

  顾长安像往常一样走到二楼,凭栏上站着一个细眼宽颐,八字眉头倒撇的句偻老人,正是老棋友杜牧。

  “停!”

  杜牧摆臂示意顾长安停住脚步,等周围安静下来,他眺望远方,一边敲着酒坛边口,一边谩声吟道: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

  “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抑扬顿挫,字字浑厚。

  “如何?文思甫起。”杜牧问道。

  顾长安由衷赞赏道:

  “好诗,意境十足。”

  杜牧得意地捋了一下胡子,此诗应能在长安城引起反响,不过他很快又失落地叹了口气,一辈子只能在这种事上自豪一下。

  “怎么了?”顾长安见老无赖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杜牧做了个请坐的姿势,落位后忍不住将憋屈付诸于口:

  “顾小友,今晨朝廷急报,蛮夷数十个圣人踏入北凉,目标直指长城雁门关,听说还有不下于十指之数的陆地神仙。”

  “这个劫难,咱们华夏民族怕是渡不过去了。”

  老人越说越伤心,满灌一口酒沉声道:

  “蛮夷被顾英雄所威慑,近一年来边境再无战火,原以为能够一直安逸,岂料……岂料……”

  他再也说不下去。

  顾长安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在开始了新生活之后,在这个平凡普通的下午,他乍然发现,竟然已经忘记很久了。

  如果不提起多好。

  “估摸着再有两天,长安百姓都知道了。”杜牧轻声喟叹,见小友一脸迷惘,以为他恐惧不安,反倒开解道:

  “咱们普通人担心也无济于事,若是修行者挡不住,若是长城毁了,若是蛮夷糟蹋中原,咱们拼命抵抗,大不了以死殉国。”

  “杜公,我先走了。”顾长安麻木起身,离开了茶馆。

  “唉!”杜牧幽幽叹气,咱们民族只想安逸的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啊!

  顾长安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抬头看着湛蓝天空,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深夜,他才回到化觉巷,离家二十丈,院落的灯火光亮透出窗户。

  顾长安下意识就要加快脚步,然后骤然放缓。

  忽然间强烈的痛苦涌遍全身,不给他半点抗拒的机会,他觉得浑身很冷。

  过家门没入,顾长安悬空而起,如一柄失控的利剑,却无声无息降落在顾家祖宅。

  后院的坟墓定期有官府清理杂草,墓碑干干净净,坟前还有几根烧断的香烛。

  一个男人静静站在黑夜里。

  “爹,娘,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他仿佛回到小时候,喜欢一个人在龟兹城坟林诉说心事。

  “还没告诉你们,我有了一个很漂亮的妻子,她哪哪都好,若是你们知道她还是唐朝的皇帝,大概会开怀大笑吧。”

  “说她温柔肯定是违心之言,但她无时无刻不在迁就我,不说皇帝,哪个贵家淑女会洗衣服做饭,会在柴米油盐中乐此不疲?”

  “本来打算结婚了,九月吉时,一场不隆重但也不寒酸的婚礼,我和她会幸福一辈子。”

  顾长安轻声呢喃,突然自嘲一笑:

  “我以为自己忘掉了自己的过去,忘不掉。”

  “听到民族有难,我怎么就一定要愤怒呢,我凭什么义无反顾?”

  他沉默地低下头。

  “百姓为了活着很艰难很辛苦,所以只要活着就好,我不去杀陆地神仙,咱们民族谁能制衡他们,我只能竭尽全力。”

  “命运每次都给过我选择,但我从来都没得选。”

  “我一定会死,可我很想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她。”

  顾长安说着声音逐渐嘶哑,他慢慢磕了两个头,身影隐于黑暗里。

  看着明亮灯火,他停住沉重的脚步,推开了宅门。

  “这么晚?”李挽披着缕空睡裙,荷花肚兜若隐若现,就坐在廊下等他。

  “贪酒晚归。”顾长安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随即牵起她的手心,“睡吧。”

  李挽眼睛不眨地看他,“今天这么主动,那抱我吧。”

  顾长安没说话,抱起爱撒娇的夫人,女帝青丝散乱,将脑袋枕在他臂弯,一双玉足调皮摇晃。

  ……

  翌日晌午,李挽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起床,洗漱完毕便走到院落,石桉竟然摆了满满当当的菜肴,炖羊尾,鱼鲙、红烧肉等等,格外丰盛。

  顾长安端出刚蒸的重阳米锦糕,浇上一勺浓浓的蔗浆,见她睡眼惺忪,笑着道:

  “醒啦,吃饭吧。”

  李挽揉揉眼眸,怀疑这一幕是错觉,她几乎是瞬间勃然大怒,哒哒哒跑过去揪着他腰肉,又愤怒又委屈:

  “你会做饭?”

  顾长安笑而不语,给她拿快子盛饭。

  李挽都快被气饱了,亏她又是学食谱又是捣鼓厨房,合着被欺骗了十个月。

  “别生气了,尝尝。”顾长安往她碗里夹满菜肴。

  李挽尝了几口,又没好脸色,色香味俱全是在嘲讽她么?

  “今天刻意暴露,又有什么歪主意?”她抬眼直视。

  顾长安看着她绝美无瑕的脸蛋,轻声道:

  “我要走了。”

  “又是瞎逛,准你一天。”李挽面无表情,低头咀嚼红烧肉。

  “对不起。”

  李挽手指僵住,快子啪嗒落地,这一瞬间很短,又像是无比漫长。

  “都说了准你一天。”她强颜欢笑。

  顾长安心口隐隐作痛,想去抓住她的手腕。

  “滚!

  ”

  李挽蓦然歇斯底里,泪水霎那盈满了眼眶,颤声道: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以为你跟过去告别了。”

  “你不娶我,教我怎么度过往后余生!”

  顾长安不去看她凄然的眼神,许多言语堵在心里头,不知从何说起。

  李挽紧紧握住他的手心,近乎哀求道:

  “你肯定是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好吃,我可以努力去学。”

  “你走了我跟着就是啊,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顾长安低着头,小声道:“吃饭吧。”

  李挽心如刀绞,竭力压抑着哭腔,可仍旧断断续续啜泣出声。

  “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抛弃我?”

  “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整合江山,我所能做的就是将深陷泥潭的社稷拉出去,登基时大唐濒临崩溃,如今三州之地还算富庶安定,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跟天下说,我李挽能放手,我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你经历了重重绝望,怎么就偏要往深渊多踏一步,你从来就没有亏欠过中原百姓,理应是民族愧疚于你。”

  她声音越来越沙哑,也愈加哽咽。

  见他仍旧无动于衷,李挽浑浑噩噩走回内室,回头平静道:

  “你若是不给我快乐,我何以会伤心?”

  “如你所言,你对不起我。”

  顾长安默不作声。

  一会儿,李挽抱着匣盒出来,低低地说:

  “里面的钱本来准备结婚,咱们现在去捐给孤儿院吧。”

  她觉得自己声音在抖,她竭力忍住了。

  “嗯。”顾长安点头。

  李挽轻轻闭上眼睛,头也不回地走出宅院,顾长安跟在后面。

  在细雨蒙蒙的化觉巷里,两人一前一后,没有并肩而行,也没有撑伞。

  李挽不敢回头,她好想哀求,她好想和顾长安躲进世外桃源,她好想看两人结婚的样子。

  一场秋雨落一地花,入秋总是意味凋零,唯巷口桂花茂盛,地面堆叠一层泛黄的叶子。

  “记得么,你在这里踩空几脚,浑身都是泥泞。”

  李挽打破了寂静。

  “那天我背你。”顾长安回答。

  两人沉默许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巷,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到了悬挂幡杆的孤儿院,几个羊角辫孩童围在树下嬉闹,李挽将匣盒放在门口,转身看着朝夕相处的男人。

  “走了。”顾长安低声说,

  他缓慢挪动步伐,他开始真切体会了守城老卒记忆里的痛苦,狠心离家戍边,就那样让妻子目睹渐行渐远的背影。

  李挽安静伫立,泪水早已模湖了视线,落落寞寞的沉寂便哐冬一声砸在了她心上。

  这一刻,她浑身颤抖一下,感觉整个世界都空旷起来,死寂和荒凉像突然降下的秋季根植了她的全身。

  “我等你回家。”

  她飞奔而去,紧紧搂住顾长安。

  顾长安同样轻轻抱住她,只是没说一句话。

  过了很久,李挽抬起头露出灿烂的微笑,字字温柔道:

  “一定要回家,无论多久,若我垂垂老矣,牙齿掉光了,也还是坐在院落里等你。”

  顾长安浑身气机倾泻而出,以身化剑片刻掠至天边,一瞬都不曾回头。

  李挽沿着雨雾向远处看去,空洞的眼神聚焦在一个点上,直到再也看不清。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像往常一样去篱笆鸡窝掏出三颗温热的鸡蛋,又拿了一把玉米喂鸡,三头母鸡带着绒绒的鸡崽们低头啄食。

  今天之前,本应该是她喂食顾长安掏鸡蛋的,以后都要由她来做啦。

  收拾石桉上的碗快,李挽木然走进庖厨,清洗干净的砧板搁着一封信。

  她颤着手指展开。

  “再杀几个陆地神仙,我也许要飞升了,我从来不可能离开人世间。”

  “贼老天对我其实还算公平,我能察觉到天道意志给出的简单选择,要么飞升要么死,毕竟到了那个境界,不走就只有兵解。”

  “多么愚蠢才会选择死亡。”

  “你相公就是那个蠢蛋。”

  “我死那天应该会龙凤呈祥雷公擂鼓,流光溢彩气机倒悬,恰逢夜晚更好,若是能有众星攒月的美妙异象,姑且……姑且算是我娶你的婚礼了。”

  “那一晚,你应该躲在家里,别看着我狼狈凄惨的模样。”

  “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情话,李挽,我喜欢你。”

  李挽再也无力支撑了,她倾倒下去缓缓跪坐在地面,笑着笑着唇角尝到了一丝咸苦,她在泪雨中看着空荡荡的宅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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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强兵王,都市争雄,为美女出鞘,崛起于草根之中,笑傲都市!男人,就要活出个人模狗样,混他个风生水起!谁若挡我,我便杀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有兴趣的进群208134503,大家可以聊天,相互交流经验!

我有七个神兽奶娘

李逍穿越荒古界成了一个才满月的婴儿,身边围绕着七个哺乳期的神兽女人,各个美艳丰腴,从小李逍便喝七个神兽的兽奶长大,从兽奶中,李逍能提取出神兽祖血,并获得祖兽神通……

不朽狂神

武道世界,危险重重,不朽王座,更是用鲜血和白骨铸成,且看陈潇如何走向巅峰! “你为何杀我?” “我要杀你,与你何干。”风狂笑继《绝世邪神》后又一力作,还望大家支持! 书友群209739077

我有一个诡王朝

《我有一个诡王朝》 一枚厌胜钱,开启九幽门,让她在现实与诡朝之间自由往来。 她是诡朝之王,九幽之主,会挽雕弓如满月,一箭出,鬼神哭! 她也是现实世界,一个平凡的学生,因为交不上作业,又双叒被罚站了。 * 桑雀:老师,我暑假作业写完了,但是找不到了。 老师:我太婆昨晚托梦,说一个好心鬼交给她一本暑假作业,让她老人家给带过来,上面写着你的班级和名字,但是,里面一点没写! 桑雀:老师,这世上没有鬼,你在骗我。 老师:所以

周更骚词条,这届修仙者不行!

林念意外穿越到玄幻世界,加入宗门遇到胆小却力大如牛的小师妹,中二病严重的四师兄,老不正经又不太靠谱的师傅,天涯山峰似乎除了我自己,好像就没有一个正常人,这让我怎么修炼啊! 好在林念获得穿越者必备金手指,最强词条系统。 等等?系统你给我的这些词条,好像......都不太正经喂! 【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每次劈出剑后,剑必定会被人用空手接住,无法伤到人。】 路人:“我在拉屎啊!为什么会情不自禁跑过来接住这把剑。” 【一起学猫叫:当你开始唱一起学猫叫,周围的人必定停止一切行为,跟着节奏学猫叫。】 路人:“我的祖宗别唱了,好丢人啊。” 【摆烂圣人:你选择摆烂时,周围的人会因为你的存在变得消极,一起摆烂,你的修为和悟性将会以人数倍增。】 路人:“好累,不想修炼了,为什么他的灵气波动这么强,不管了,睡觉去了。” ...... 林念决定做修仙界的一股清流,拯救迷茫的世人。

人在娘胎,逆袭系统什么鬼?

(日更3-5章!) 【出生时,因为母亲产子大出血,故而丧命,你落下了病根!】 【一岁,父亲楚龙迎娶长公主,你沦为边缘人,日子凄惨!】 【四十岁,孤苦无依,百病缠身,破庙等死,激活逆袭系统……】 刚苏醒的楚风发现自己还在娘胎里,眼前出现了逆袭系统,让他猝不及防。 “四十岁?喂喂,我下个月才出生啊!” “这系统绝逼是早到了!” 多年之后,在神魔战场上,楚风傲然而立,周围无论是天纵之才,还是隐世高手,无不俯首。 满身是血的楚风冷眼四周:“我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每日遭受无数危机,你们可懂我的痛苦?” 众人:??

万古第一战神

仙帝重生觉醒,再踏武道,我定斩杀辱我之人,天下无不在我脚下!

我,摆烂玄武,开局反契约女帝!

我叫陆沉。 我穿越了。 可别人穿越要么是宗门圣子,要么是当代天骄,我却成了一只平平无奇的小乌龟。 好在我觉醒了‘摆烂’系统。 完美符合我的龟生。 只需要不断睡大觉,摆烂,就能获得修为。 …… 我叫江月瑶。 前世本为人族女帝。 却在抵御外族入侵时被自己人偷袭致死。 竟然重生到了练气期刚踏入灵兽谷寻找灵兽的那天。 我想去寻找上一世那头称霸大陆的兽神,趁他还弱小强行契约,可兽神却被上一世偷袭我的小师妹提前一步带走。 甚至我上一世的契约灵兽也被杀死。 好在我又遇见了一头七彩天赋的灵兽乌龟。 可是…… 他却想要收我作为人宠!!! 这怎么行,我上一世可是人族女帝,怎么能成为灵兽的人宠? ……

异世三国

汉武帝的一个决定,引起了蝴蝶效应。到了东汉末年,虽然也有三国,但已物是人非。 这个三国也争霸,只是争霸的资本变成了 “脉师”。脉师全名练脉师,以 “八脉全开”为修炼的终极目标。脉师天生的武器叫 “脉器”,而有三个脉器的脉师被称作 “天子命格”。史辛是一个穿......越的少年,身负神秘身世。他左手 “善恶盾”,右手 “天子剑”,胸悬 “日月石”,正是稀有的天子命格。争霸路上,英豪集结,济济一堂。尔虞我诈,爱恨情仇,成就了史辛的不凡人生。 【展开】【收起】

DOTA2之电竞之王

当苍凉的号角声在原野上响起的时候,各族英雄在各自阵营的召唤之下,开始在这片宏大的战场上,展现出自己的热血、激情与斗志。 从未接触过刀塔的王亚飞,在一次偶然的接触之后,一个崭新世界的大门,被他推开了。 高傲的室友,苦苦支撑着的美女队长,诙谐活泼的小伙伴,一个个队友的出现,一个个对手的出现,让懵然无知的少年,开始陷入了青春中的那一抹光彩。 市大赛、省大赛、全国大赛,甚至遥远而不可触及的职业圈,都会逐步的在他眼中展现出不一样的色彩。抹去那层迷雾,展现在王亚飞面前的,是一个让他心醉神迷的世界。 这是一个少年成长的故事,这是一个用双手改变自己命运的故事。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DOTA2之电竞之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杀敌变强,从边关开始成就至高武圣

穿越少年将军,随父征战漠北,眼见就要扬名当世,万载流芳。奈何,皇帝降罪,十二道金牌催命。 既然如此,那只能挥刀斩出一片天地。刀光落下,一切阴谋诡计皆为飞灰。 脚踏金銮,成就那横断万世至尊。

葬天棺:九位绝色女帝助我修行

少年林渊,在天路试炼中,被挚爱亲朋陷害,导致丹田破碎,为了活下去,不得已跳入玄天界八大禁区之一的神墓,因祸得福,获得天地至宝葬天棺,并与九位绝世女帝,缔结天道婚约。 镇压天下的玄天女帝,断情绝念的七绝魔女,威加宇内的不死女皇,为剑而生的绝世剑仙······林渊表示全是大佬,没有一个是自己可以翻身做主的。 玄天女帝第一个反对这门婚事,反手就要杀了林渊,没想到葬天棺不乐意了。 玄天女帝违背天道婚约,本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规则,判定伴侣林渊,分走女帝一半修为。 林渊目瞪口呆,这是遇到正经天道了? 玄天女帝目光呆滞,这一刻,她无助的像个男人。 本书又名《女帝退婚,男主分走女帝一半修为》,《别以为你是女帝,就不是强采了》等。

我都陆地神仙了,你还敢污蔑我?

一朝穿越玄幻, 陆澈成为万法剑宗圣子,大虞神朝九皇子! 看似身份崇高,实则危在旦夕! 因为武帝重伤,神朝摇摇欲坠,他更是开局便被剑宗抛弃,认为陆澈再无价值,以莫须有的理由当众审判,污蔑! 好在激活系统,他一飞冲天! 【恭喜!你叛离剑宗,获得至尊剑体,开局陆地神仙!】 【恭喜!你剑来天门荡平魔教,获得诛仙四剑,悟性逆天!】 【恭喜!你剑斩仙人,获得极道帝兵,大帝传承!】 此方世界,仙人为尊。 直至陆澈出世,一声剑来,一剑光寒九千里,斩尽仙人,所有人这才意识到了他的恐怖! “我于人间自无敌!” “仙人?又算什么东西!” …… 禁区老祖:“该死!不是说陆澈只是废物皇子吗,他怎会如此恐怖!” 万法剑宗:“悔不当初啊,就不该抛弃陆澈,跟他撇清关系啊!” 女帝圣女:“在陆澈面前,我等都黯然失色了!”

猎魔法师

手持法杖,猎魔人间!这是一个穿越者带着一个半报废系统,在异界成为野法师,吊打天才,屠杀恶魔的故事…

玄幻:重瞳无敌,何须妻骨证道!

凌枭穿越南天玄域,开局师尊要给他移植未婚妻的至尊骨,凌枭获得返还系统,何须妻骨证道。 【拒绝资质至尊骨,获得万倍返还,神级体质冰火神体】 【赠予绑定目标极品灵器,获得万倍返还,天火极寒冰焰】 …… 殊不知,未婚妻乃是仙帝重生。 看到凌枭拒绝至尊骨,还把她宠成小宝贝。 古星璃整个人都傻了。 不对啊!这剧本不对啊! 你应该挖了我的至尊骨,而不是万千宠幸于一身的。

万古龙帝

(新书《斩天刀》已发布,七猫搜索可看)少年林尘遭陷害、幻兽被杀,又被曾经拒绝过的女人狠狠嘲讽。 在尊严被践踏之时,体内封印破碎,九头混沌巨兽出现,诸天神佛为之颤抖! 至此,大帝在我面前,也不过蝼蚁,我为龙帝,万界无敌!

红楼大当家

《红楼大当家》 沈柠误入红楼,却发现自己身怀六甲—— 原来她穿成了惜春因难产死去的娘。 此时的贾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只要平安生产,就有十几年好日子可享。 可大厦将颓,乱世将至,身为局中人,沈柠要改变的不只贾府的命运。 于是,一个雌鹰般的女人,从后宅悄然伸出翅膀。 红楼大当家,搅动天下风浪。

无上道境

天行大陆,强者为尊。上古时期天地大乱,为了拯救苍生,两位人类圣祖创建新的修炼体系,让濒危的人类重生,从此天道诸多修炼方式落寞。 在此千万年后,一个山村小子,为了心中的强者之梦,在兄弟朋友,红颜知己的陪伴下踏上了强者征途。 殊不知,当他经历万般艰难,冲破万千生死之境,踏上了大陆巅峰成为最强者时,发现天行大......陆仅是宇宙中的一粒尘沙,还有更远的征途需要他征服......【展开】【收起】

万能充值系统

叶业带着手机穿越,应用程序却只有万能充值。法宝、丹药、功法、武技、阵法......只要叶业不停充值,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 从此叶业走上了吃相难看的敛财之路,靠着海量充值,他的修炼之路畅通无阻。 武器非最好的不用,丹药非最贵的不吃,功法非最强的不修,武技非最猛的不炼......叶业的格言是,要做就做到最好!

剑道:无敌之路

千载时光流转,华夏剑君意外穿越至异世。剑舞天涯,无敌之姿震烁八方。 冥冥缘定,前世挚爱竟于这陌生之境再度相逢。那熟悉的倩影,宛如前世之约,唤醒旧梦,情思缱绻。 他们携手而行,剑指苍穹,破千难万险;情丝缠绕,赴天涯海角。在这波谲云诡的异世,看华夏剑君与前世爱人,演绎一场荡气回肠之爱恋传奇,书一段刻骨铭心之古风长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