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抱歉，我不接受！

　　众你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从花魁大赛至今，不论是唐吉、皓马还是苏雨，都不知道苏文去了哪里，哪怕是亲自上门邀请林花居众人前来的林夫人，也未曾料到今日苏文竟迟迟没有现身。

　　唐吉是苏文最好的兄弟，苏雨是苏文最疼爱的妹妹，连他们都被苏文瞒在鼓中，说明苏文此举此行实在太过重要，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皓马自称卫国百事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连他都不曾获知苏文的去向，说明苏文的保密手段出其意料。

　　场间唯有一个人知道苏文在哪里。

　　秋叶。

　　她知道，苏文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对面那座矮楼的某扇木窗边，因为他答应了她，要帮她夺得花魁大赛的冠军！

　　前面便说过，一个平日不学无术的学渣，你要让他在三天后的高考场上高中状元，除非真的是圣者显灵，否则怎么可能办到？

　　秋叶不擅诗词，即便今日白菲儿和霓裳未曾作出上佳诗词，她也不可能获胜。

　　更何况，如今的局面对她更是大大的不利，若是想要毫无争议在第一轮取胜，那便至少需得作出极叹或更高层次的诗词，这对于秋叶来说，几近登天！

　　苏文不是圣者，所以他不可能真的显灵，用那些灵志故事中的手段，对秋叶进行灌顶之法，让其诗道大开。

　　如何让一个学渣在三天内高中榜首？只有一个办法，作弊！

　　秋叶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以咏春为题，写出比上佳更高境界的诗词，但是，苏文可以！

　　当日在林花居的时候，苏文曾经问过秋叶，为了这个头名，她愿意放弃和牺牲什么？

　　他需要知道，秋叶有没有敢于承担千万人骂名的勇气！

　　虽然这花魁大赛只是由四大青楼主办，属于民间赛事，即便代答作弊也不涉圣律，但是一旦事后被人发现，是肯定要被戳后脊梁的，即便秋叶到时候已经夺得了第一花魁的称号，恐怕也会被剥夺除名，更会背上弄虚作假的骂名！

　　换言之，苏文承担的风险比秋叶更大，如今州考在即，如果苏文被揭发出此等丑闻，定然会文名大损，甚至有碍于其被书院录取！

　　可是苏文仍旧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因为在林花居中，秋叶是这么回答的。

　　“若是公子真的能够助我拿到大赛头名，秋叶愿意牺牲一切，尊严、自由，甚至是生命，为此，秋叶无所畏惧！”

　　秋叶眼中所闪烁的坚毅之色打动了苏文，即便她尚未告诉苏文，自己为什么对于这个冠军头衔如此看重，但是苏文能够感受到，她没有骗他。

　　她真的愿意为此而牺牲一切！

　　苏文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帮助，秋叶想要在花魁大赛中夺冠，希望渺茫。

　　他与秋叶虽不能说是素昧平生，但也仅仅见过两面而已，为此而赌上自己的文名和入书院的希望，苏文是不明智的，但他依旧这么做了，便如秋叶那般，跟她一起，奋不顾身。

　　因为苏文所追求的圣道，乃是顺心意！

　　他想要帮助秋叶，愿意帮助秋叶，那么便去帮！

　　什么后果风险，什么文名危机，见他娘的鬼去！

　　路见不平尚能拔刀相助，苏文既然相信柳嫣阁，相信林夫人的眼光，自然也相信秋叶绝非为了一己私利来夺去第一花魁之名，那便足矣！

　　此时的苏文倚在木窗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自然也捕捉到了远处秋叶向他投来的惊喜目光。

　　紧接着，苏文将手边的那张宣纸，举到了木窗前。

　　与此同时，原本站在原地的秋叶，也朝前迈了一步，举重若轻，笑靥如花。

　　林夫人是极少数发现秋叶不对劲的人，她想要循着秋叶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后，但她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皓马是除了林夫人之外，唯一一个提前发现了场间意外的人，但他不用回头去看，也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一抹神秘的笑意在他的嘴角缓缓荡开。

　　秋叶行到舞台前，收回了自己远眺的目光，她虽然不如苏文那般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在短时间之内记下一首诗词，对她来说却也不难。况且，自己少看一眼，便能减少一分苏文所承担的风险，苏文愿意为她将文名押上，她亦不愿辜负了苏文的这番情义。

　　浅浅行礼，秋叶轻轻呼出了一口浊气，仿佛是要将自己先前的紧张感尽数消融。

　　随即，秋叶朱唇轻启，伴随着悦耳的娓娓之声，为在场的所有人，铺开了一幅感时伤春的画卷。

　　“《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

　　苏文为秋叶所选的这首《浣溪沙》，出自于晏殊笔下。上阕开篇两句，写听曲、饮酒之事，时空交叠，交错互换，同时又借此暗指了如今柳嫣阁的地位被质疑之感，勾起听众对于时空的感叹。

　　这一次，林夫人终于不再如前面几场那般镇定若常，而是眼露精芒，她从秋叶的口中，听到了因夕阳西下而引发的伤春，更听出了其对时间流逝的惆怅。

　　不正如今日的柳嫣阁，因为柳施施的离去而威名不再吗？

　　不仅仅是林夫人，包括三位主考官大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被秋叶的这一语上阕给镇住了，尤其是先前那些还在调侃柳嫣阁如日薄西山之人，更是觉得脸颊微微发烫，能够写出这等词作之人，又怎么会是泛泛之人？

　　而此人，却正是柳嫣阁的当家花魁！

　　康德大人甚至因为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撼，已经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向前探出半个身子，即便打翻了桌上的茶盏也毫不在意。

　　便在此时，秋叶的下阕终于缓缓诵出。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这一个下阕，开篇两句的对仗极为工整，内涵更是丰富，将实景与作者情绪相联系，表现出一种对于消逝的美好事物的惋惜，以及对美景再现的欣慰。

　　若是放在此处，不正是秋叶寄望于能够凭借此次花魁大赛，重振柳嫣阁声威，让他人不敢再过小觑之感吗？

　　一词终了，所有人都还沉浸在秋叶借伤春对今日之情的感怀，无法自拔。

　　“啪啪啪……”

　　突然，一阵孤单的掌声突兀地响起，众人闻声望去，却是康德大人竟自发地鼓起掌来，红光满面之下，就像是饮了一杯烈酒一般。

　　下一刻，所有看热闹的民众，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康德大人开始鼓掌，掌声如惊天动地之雷鸣，迟迟不止。

　　远方窗前的苏文见到这一幕，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然后他转身下楼，准备悄然离开。

　　谁曾想，便在此刻，一道极为魁梧的身影却从评审席站了起来，声如洪钟般喝道：“肃静！”

　　是来自州府守备军的夏参将。

　　康德微微错愕地转头看着夏豪，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却还来不及发问，便听得夏豪开口低声道：“康大人，此词依我跟刘大人所见，的确是一首好词，尤其出自于一青楼女子之手，更显难得，应该能获得可观的评价！”

　　“什么！”康德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另外一侧的刘长远，就像是一具木偶。

　　这样的好词，竟然只是可观？

　　怎么可能！

　　不等康德质疑，一旁的刘长远便连连点头道：“不错，我与夏大人是一个意思，若是康大人同意的话，我们便准备宣布结果了。”

　　说着，刘长远给夏豪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在康德的耳边轻语了几句，与此同时，还不等康德回过神来，刘长远便抢先一步起身开口道：“秋叶姑娘的确大才，此词不论在结构还是在意境上都属难得，所以我们三人共同裁定，此词具有可观之资，令人赞叹！”

　　秋叶闻声先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得场外的围观民众率先响起了嘘声。

　　很明显，这是在质疑评判的不公。

　　林夫人略带苦涩地笑了笑，即便她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却也没想到对方做起来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康德大人依旧没有坐下，眼中闪烁着痛苦和挣扎之色，如果换做是在十年前，他一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追求公义和刚正，更何况，在这里三位评审当中，属他文位最高，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就算是刘长远和夏豪两人加起来，也没有他说话的分量重。

　　只要他开口，刘长远刚才所宣布的结果便可以作废！

　　但是，想到之前夏豪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他的文心动摇了，他今日若是与这两人撕破脸来，一意孤行的话，不止是得罪了两位州府中的实权人物，更是得罪了如今卫国正当红的那位大人！

　　康德张了张嘴，却始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旁边的夏豪却是对于漫天嘘声充耳不闻，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便由我来宣布大赛第一轮的最终成绩……”

　　此时的现场已经呈现出混乱之意，好在有守备军的存在，拦住了那些想要冲入场间的普通民众，而即便是有文位加身的读书人，虽然对这一结果心生疑虑，却也不敢贸然开口，质疑三位评审大人的意见。

　　便在此时，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却在才气的加持之下，传遍了整个金凤楼前，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抱歉，对于三位大人的鉴赏能力，以及最后的评判结果，我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