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与后金议和
虽然中原流寇已经偃旗息鼓,但崇祯心里很清楚,要想发兵进剿西南,必须先稳住辽东。
历史已经证明了,每当关内剿匪战事进行到关键时刻,京畿就会被关外的东虏给搅得天翻地覆,从而导致剿寇功亏一篑。
他绝不允许同样的错误再次上演。
杨嗣昌闻言,立刻躬身回应道:
“请陛下放心,议和之事臣一直在暗中推进,不敢有丝毫懈怠。”
“微臣已经秘密派人联系了宁锦巡抚方一藻,以及监护太监高起潜。”
“与东虏接洽议和之事,现在已全权交给了他们两人负责。”
朱由检听了这话,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议和之事,关乎国体,非同小可。”
“此前朕一再强调不可声张,为何杨卿还要联系宁锦巡抚?”
“那方一藻毕竟是外臣,若是走漏了风声,被朝中言官御史们知晓,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届时弹章如潮,你我君臣可不好轻易收场。”
但杨嗣昌却显得胸有成竹,语气十分笃定:
“陛下明鉴,正因此事机密,所以才需要寻一可靠之人。”
“实不相瞒,方巡抚此前就收到过关外那皇太极送来的议和信。”
“只是慑于朝廷舆论,唯恐陛下怪罪,所以一直不敢上报。”
“微臣派人与他暗中联系,表明中枢意思后,他立刻就应承了下来,表示一定极力促成此事。”
“陛下放心,此事有方巡抚在台前周旋,再有高公公在一旁监视,可谓是万无一失。”
听了这番解释,崇祯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既然是这样,那说明方一藻还算谨慎,想必应该知道其中利害,不会轻易泄密。
可这君臣二人终究未曾亲历边塞烽火,对前线的真实情况缺乏足够的了解。
他们并不知道,自从皇太极继承汗位以来,对大明一直采取的是软硬兼施、边打边谈的两手策略。
一方面,他屡次组织入塞,劫掠人口财物,打击明朝国力军心;
另一方面,他又持续不断地向大明各处边镇送去议和信,极尽迷惑、分化、试探之能事。
不止宁锦前线,就连蓟镇、宣府、大同等地,甚至远在海滨的登莱,都收到过皇太极的议和信。
各地的巡抚、总兵们,哪个不是官场上的老油条?
他们虽然接到了书信,但却没一个人敢将其呈送大内。
毕竟袁督师“擅主和议”的下场人尽皆知,谁也不愿意步其后尘,被押送至京师千刀万剐。
因此所有关于议和的书信,都被他们死死压在了手里,绝口不提。
可如今形势不同了。
有了皇帝身边第一红人杨阁部的暗中授意,方一藻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关节?
杨嗣昌可是官场最炙手可热的新星,皇帝最信赖的心腹,有他出面,并且还拉上了太监高起潜。
这分明是皇帝本人也想议和,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公开表态,需要他们这些臣子来“体会圣意”。
有了这层默契,方一藻的胆子立刻壮了起来。
辽东前线压力巨大,他生怕哪天城池被破,自己性命不保。
如今能有议和的机会,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在崇祯十一年四月初三,方一藻拉上了太监高起潜,共同操办此事。
他俩派了一个名叫周元忠的算命先生作为密使,带着六名随从,秘密出关拜见皇太极,商议议和一事。
消息传回沈阳,皇太极得知后,第一反应是诧异。
明廷竟然主动遣使来议和了?
他时常把议和挂在嘴边,无非是一种迷惑明廷君臣、为自己行动争取时间的策略罢了。
而大明朝廷一直以来态度都非常强硬,摆出了一副天朝上国与逆虏不死不休的架势。
难不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皇太极心存疑虑,于是决定暂时不亲自出面,以免过早暴露己方态度。
他先是派了内弘文院大学士希福、礼部启心郎额尔格图、詹霸等人前去迎接,设宴款待来使,探探口风。
与此同时,他立刻派出精干探子,火速潜入京畿地区打探消息。
探子的动作很快,不到半月便带回了几个关键情报:
崇祯皇帝和他的兵部尚书筹划了一场大规模军事行动,主要目的是为了彻底剿灭境内的流寇。
明廷倾尽全力增兵十二万,布下了四正六隅之网。
闹得最凶的闯王兵败后被生擒活捉,随后押赴京师凌迟处死;
其余如张献忠、罗汝才等巨寇也纷纷投降,中原乱局初定。
得知这个消息,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太极不免有些感叹:
“中原果然地大物博……”
“眼看着明廷已经日薄西山,内忧外患不断,竟还能短时间拉出十二万人的大军剿匪。”
十二万人是什么概念,他满洲的男丁也就差不多这个数。
“毕竟是享国两百多年的大明,底子真厚。”
可越是感叹大明底蕴深厚,皇太极对中原的觊觎之心就越发强烈。
议和是不可能议和的。
但借此机会,从崇祯手上狠狠地敲一笔竹杠,却是完全能做到的。
客观上来讲,皇太极确实是一代枭雄。
他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不仅能虚心听取别人的建议,而且还能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良。
当初范文程只是给皇太极提供了入主中原的战略思路,欲得中原,必先夺取北京,威胁华北,再待天时。
但具体怎么夺取北京,范文程就抓瞎了,还得皇太极自己想办法。
而皇太极经过思考后,形象地提出了“伐明如伐树”的理论思想。
他不止一次强调道,要避免与明军硬碰硬、避免强攻坚城堡垒。
而是要通过不断的小规模骚扰、劫掠,逐步剪除其外围屏障,持续损耗大明的国力、军力、民心,
积小胜为大胜,最终待大明根基腐朽,再一举推倒这棵参天大树。
简单来说,就是不断给大明放血,等到它血流干了,自然也就亡了。
如今,面对主动送上门来的议和请求,皇太极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给大明“放大血”的绝佳机会。
于是他立刻召集心腹,拟定了一份狮子大开口的议和条件,并通过使者回报给了方一藻和高起潜。
其主要内容包括:
首先,皇太极要求明朝皇帝正式册封他为“大清皇帝”,以获得与大明平起平坐的政治地位;
其次,明朝需将山海关以外的全部土地割让给清朝;
最后,明朝每年需向清朝馈赠黄金五千两、白银五十万两,而清朝则以人参、貂皮等特产回赠;
这封信件传到方一藻和高起潜手中,两人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答应分毫,只能火速将皇太极的要求密报京师。
果然,当这份议和条件送到崇祯皇帝的御案上,朱由检只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
他将奏疏狠狠摔在地上,怒骂道:
“建奴欺人太甚!”
“朕乃天朝上国皇帝,岂能向一隅叛逆屈膝纳岁,割地求和?”
“简直痴心妄想!”
一旁的杨嗣昌见状,连忙开口劝解:
“陛下息怒!”
“皇太极此乃漫天要价,我等亦可坐地还钱。”
“议和之事,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条件可以慢慢谈,不急于一时。”
“说不定谈着谈着,就能糊弄过去,为我朝廷大军争取剿灭四川贼寇的宝贵时机。”
“只要做好保密工作,免得朝中那些言官大臣们出来搅局,此事就尚有转圜的余地。”
“等日后平定了西南,自然也就可以腾出手专心对付东虏了。”
然而,依照大明朝如同筛子般的传统,想让这等大事完全不泄露,无异于痴人说梦。
很快,朝廷正暗中与东虏议和、杨嗣昌通敌卖国之类的流言,不知道就从哪个角落里传了出来,迅速蔓延开来。
朝野上下,瞬间炸开了锅。
尤其是那些以清流自居、擅长道德文章的大臣们,纷纷义愤填膺地站出来表示反对。
御史、给事中等言官们更是如同打了鸡血,弹劾奏疏一封接一封地往宫中送。
他们措辞激烈,怒骂杨嗣昌“通敌卖国”、“其心可诛”,堪比历史上的秦桧之流。
虽然这些人打仗没什么本事,但论起耍嘴皮子、搞道德批判,整个大明朝都没几个人是他们对手。
眼看朝中舆论汹汹,几乎要将自己淹没,杨嗣昌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他决定亲自站出来,在朝堂之上向众臣工解释,压下反对的声音。
崇祯十一年五月初三,常朝之上,气氛格外凝重。
待一般政务奏毕,杨嗣昌手持玉笏,出班躬身,朗声道:
“陛下,臣有本奏。”
“近日朝中于辽东之事议论纷纷,多有不明就里者,妄揣圣意,诋毁国策。”
“臣忝居兵部,职司所在,请求据理陈情,以正视听。”
他接着引经据典,发表了一番精心准备的策论。
其核心,便是以天象变化为佐证,试图为“议和”这一敏感话题披上“顺应天命”的外衣。
“臣观天象,近来荧惑失度,太白昼现,此皆兵戈之兆也。”
“考诸史册,东汉建武年间,亦曾有火星犯昴,主胡兵之象。”
“光武皇帝何以应对?”
“乃遣使与南匈奴修好,互通关市,终得边境安宁,成就建武盛世。”
“此乃顺应天时,以柔克刚之理。”
他顿了顿,又举出反例:
“反观宋太宗时,月掩荧惑,异象频生。”
“太宗不察天意示警,悍然兴师北伐契丹,终有高梁河之败,精锐尽丧,国力大损。”
“此岂非逆天而行,自取其祸乎?”
杨嗣昌扯了半天,无非就是想借一些历史典故,来论证他主持议和的正确性与必要性。
但这番牵强附会的言论,立刻遭到了猛烈驳斥。
詹事府的少詹事黄道周第一个站了出来,指着杨嗣昌的鼻子便是一顿痛骂:
“杨阁部此言,实乃大谬!”
“天象示警,乃是告诫人君要修德明政,亲贤臣远小人,岂能成为你与虎谋皮、屈膝事贼的理由?!”
他大帽子一扣,紧接着又话锋一转,直指杨嗣昌的个人品行,
“夫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孝悌忠信,人之根本。”
“杨大人,你父丧守制未终,便被夺情起复,入参机务,难道不是违背圣人之教,悖逆人伦天理?”
“一个连基本孝道都不能恪守之人,有何颜面在此谈论天象、国策?”
“有句话说得好,其心不正,其言自伪。”
接着,黄道周又将矛头直指议和本身:
“东虏者,建州野人,屡屡犯我大明,掳我百姓,毁我城池,此乃不共戴天之仇!”
“皇太极狡诈无信,其所谓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从古至今,未有与虎狼讲信修睦而能保全者!”
“谁若信其鬼蜮伎俩,力主和议,非愚即妄,实则与通敌卖国何异?!”
他越说越激动,虽未直接点崇祯之名,但句句都戳在他的心窝上:
“春秋大义,华夷之辨,凛然不可侵犯!”
“今日有人竟欲效仿五代旧事,割地输款,有何资格为天下士民之主?”
黄道周这番话已经不是指桑骂槐了,简直相当于贴脸开大。
五代旧事,割地输款,这不就是指的儿皇帝石敬瑭吗?
满朝文武听得心惊肉跳,都为黄道周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检,脸色早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直冲顶门,他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励精图治,自认非亡国之君,却处处遭遇亡国之象。
如今竟被臣子如此当廷指斥,简直岂有此理?!
“够了!”
朱由检猛地一拍御案,指着黄道周,声色俱厉地怒喝道,
“你休要在此巧言令色,颠倒是非!”
“朕看你不是不懂,分明是借题发挥,诋毁大臣,讥讽君上!”
“如此暴论,与古之少正卯何异?”
“巧言乱德,辩言倾政,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却只学成了佞口狡辩!”
“按太祖皇帝训示,似你这等妖言惑众、扰乱朝纲者,当斩不赦!”
这个“斩”字一出,大殿内空气几乎凝固,所有人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句。
但朱由检终究还有一丝理智,他知道杀了黄道周这样的清流领袖,必致物议沸腾。
于是他强压心头杀意,喝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朕生性仁慈,不愿轻开杀戒。”
“着即贬官六秩,滚出京城,去江西按察司当个八品照刷磨堪官(负责核对文书的小吏),好好反省你的狂悖之罪!”
“退朝!”
说罢,崇祯再也不顾满朝文武,直接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充满怒气的背影。
皇帝如此震怒,并直接出面为杨嗣昌站台,驳斥黄道周将其远贬。
这等强硬姿态,总算是压制住了朝堂上的反对声音。
众臣见皇帝态度如此坚决,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再轻易出头。
可就在风波即将平息的关头,一封来自宣大的奏疏,却又再次掀起了波澜。
这封奏疏自然是卢象升递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反对议和。
但卢象升很聪明,他并没有像黄道周那样贴脸开大,直接驳斥皇帝和杨嗣昌的议和之举。
他巧妙地引用了皇帝此前在兵部咨文中的原话“插部可赏,而东虏万万不可赏”,来作为立论的依据。
他在奏疏中表示,陛下金口玉言,早已明辨夷狄,区分对待。
要是皇太极真有和谈诚意,必须先归还其侵占的辽东故土,以示悔过。
否则,一切免谈!
至于东虏威胁,请陛下放心,臣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也略知武备,不敢有负圣望。
臣督师宣大,经年以来,勤加操练,秣马厉兵,麾下已有敢战之志,亦有可战之兵!
请陛下放心,臣有信心,可为大明守住国门,抵御东虏!
听了卢象升这番掷地有声的保证,崇祯沉默了,而满朝的文武大臣们也都沉默了。
只是这沉默中,还夹杂着许多不以为然。
谁不知道关外女真兵锋锐利?
坊间早有传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自萨尔浒之战后,官军几乎是逢战必败。
你卢总督虽然素有知兵之名,但说出“有信心能抵挡东虏”这种话,是不是有些过于托大,甚至可笑了?
但卢象升自己可不这么觉得。
他只知道如今的宣大边防,确实已是兵强马壮,今非昔比。
自从他临危受命,接任宣大总督以来,就雷厉风行地开启了大规模的屯田活动。
由于清军屡次入寇,宣大地方早已是十室九空,大片都是无主荒地。
因此,卢象升的屯田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不仅恢复了卫所军屯,而且还大量招募了流民。
这些荒地以官府雇佣的形式分给流民,按季度发放米粮作为工钱,产出的粮食则大部分收归官仓,以充军资。
史载,卢象升“大兴屯政,谷熟,亩一钟,积粟二十余万。”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解决了吃饭问题,卢象升立刻开始着手整肃兵马,打造一支能战的强军。
他立刻着手淘汰军营中的老弱残兵,招募精壮勇士入伍,并大力改进训练方法,提升边军的战斗力。
与此同时,他又对军中奖赏制度进行了改革。
他公开宣布,从专门负责偷袭、侦察的“奇兵”开始,凡是能割下真鞑首级的,一律赏银五十两。
其中,直接割首者得三十六两,协助的同袍分十四两。
即便无法斩首,要是能缴获敌军弓箭一把,便按市价赏赐等价银两;
要是能夺获战马一匹,同样按马价给予赏银。
这套清晰、丰厚且及时兑现的赏格,极大地刺激了将士们的求战欲望和勇气。
对于明军缺马的问题,卢象升则是上书崇祯,请求恢复与蒙古各部的互市。
哪怕蒙古诸部大多都倒向了后金,但这也是一个机会。
他在奏疏中提议,朝廷可以理直气壮地断绝岁赏,只互市不抚赏。
互市的核心目的,就是为宣大边军购买急需的军马。
起初,崇祯接到这份奏疏,内心是极其抗拒的。
他对“互市”二字有着本能的警惕和厌恶,毕竟当初袁崇焕的罪名之一就是“擅开马市,资粮于敌”。
这种事,在他看来只能默许,绝不能明旨批准。
但在杨嗣昌的再三游说下,崇祯最终竟然朱笔一挥,直接批示同意了。
有了皇帝的点头,卢象升立刻在宣大开办了马市,搞得风风火火。
不久,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出现了。
远在漠北的外蒙古喀尔喀部,竟然绕过了被后金控制的地区,偷偷派人来到大同请求互市。
不仅如此,喀尔喀部带来的马匹价格也非常便宜。
原来,这喀尔喀部远在漠北,从来没受过大明的岁赏,他们此前一直想与大明互市,但都被二道贩子土默特等部隔绝了。
现在他们直接偷渡来到大同卖马,不但人和气,马便宜,而且还不要岁赏。
就这样,卢象升上任不到一年,就以极低的成本,为宣大收购了近两万匹战马。
同时,他也借此机会,与外喀尔喀各部首领建立了初步的联系,试图以此撬动后金对蒙古的掌握。
就这样,卢象升凭借其卓越的理政和练兵才能,硬是在残破的宣大地区,练出了一支堪称劲旅的部队。
这支劲旅也并非什么天雄军,而是每个督抚都有的标营。
天雄军当初其实是卢象升私自召集乡勇,集结起来的部队,哪能跟督抚标营比。
毕竟正儿八经的总督了,得按照大明制度练兵,不能跟以前一样,胡乱起个番号招兵买马。
只不过,卢象升的标营规模有点大。
他这支标营,有宣府、大同两地抽调出来的精锐一万人,马兵全部都换上了新武器、战马。
步兵则按照火器与冷兵器,二比三的比例进行混编,力求在接战中先以火力大量杀伤敌人。
再加上宣府、大同、山西三镇营兵,卢象升直接掌握的总兵力达到了三万多人。
而且都是实打实的、经过严格训练和筛选的战兵,并非只存在于名册上的虚额。
还有一个显著变化,由于明军能吃上饭了,宣大地区几乎已经瘫痪的夜不收,竟然又开始活动起来了。
要知道,自万历末年以来,由于粮饷严重短缺,宣大地区的夜不收早已名存实亡。
逃亡的逃亡,摆烂的摆烂,根本无法出塞侦查敌情。
这直接导致了明军对长城以外的蒙古、后金情报不明,往往要等到敌人已经破关入塞,地方官府才后知后觉。
想要让明军恢复战斗力就是这么容易,你给他们一口饭,他们自然就肯卖命了。
崇祯十年三月时,宣府宁远堡的十个夜不收出塞探查。
出塞四十里后,被几个喀喇沁的蒙古人逮住了。
按理说,逮住明军哨探,这帮蒙古人完全可以杀了他们,割了首级去向皇太极请功。
但蒙古人知道卢象升在张家口开了互市,于是也没有上报清廷,只是把这十个夜不收的衣服扒了,将其驱逐回去。
消息传到卢象升耳中,他十分惊讶,十个人怎么会被区区几个蒙古人如此轻易地制服,还被扒光了衣服?
于是他亲自过问了此事。
临了他才发现,明军的夜不收因为常年饥饿,营养不良,根本没有搏杀的力气与体格。
见此情形,卢象升是既痛心又愤怒。
于是他立刻下令,增加所有夜不收及边哨人员的口粮配给,鼓励军中体魄强健、身手敏捷的年轻人加入夜不收队伍。
同时,他严令各边堡守将,不能仅仅依赖夜不收,必须定期派遣本堡的精锐骑兵,轮流出塞巡逻、侦察,扩大预警范围。
他明确规定,哪个防区不能及时发现敌情,导致敌军潜入,就严厉追究该地守将的责任。
自此之后,宣大长城沿线的明军又开始活跃起来,一改往日被动挨打的颓势。
在卢象升不懈的努力下,宣大地区的明军开始从饥馑涣散中逐渐恢复过来。
不仅士气得以提振,装备训练更是换了一茬,情报系统得以重建,战斗力肉眼可见的提高了不少。
有了卢象升的强势表态,再加上他确实有拿得出手的军改成果,朝中刚刚被压下去的反对之声又重新冒了出来。
许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官员,也纷纷上书表示反对。
弹劾杨嗣昌“挟虏自重、坏我华夷大防”的奏疏,又是一封接一封地送到通政司,堆满了崇祯的御案。
面对这股强大的舆论压力,尤其是卢象升用事实证明边防尚有可为后,朱由检和杨嗣昌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朱由检可以强行贬斥黄道周这样的言官,却无法忽视卢象升这种军政全才、封疆大吏的意见。
君臣两人在乾清宫的暖阁内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脸上写满了无奈。
迫于巨大的政治压力,他们只能放弃与后金议和。
议和一事没了着落,崇祯又不敢轻易派兵去攻打四川。
在没有解决北方威胁的情况下,他实在不敢轻易调动重兵,远涉险地攻打西南。
可在崇祯眼里,西南贼寇是心腹大患,不除掉简直寝食难安。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贼寇坐大,最终养成不可收拾之势?
崇祯急,但杨嗣昌更急。
他比谁都清楚,为了扫荡群寇,朝廷几乎透支了未来数年的元气。
这种竭泽而渔的做法,必须要求速战速决,一举成功。
如果能一鼓作气将流寇和西南叛军统统剿灭,那么所有的投入和风险都还值得。
但就怕战事拖延不决,变成一场消耗国力的持久战。
每多拖一天,那十几万大军就要消耗海量的粮饷,而要喂饱他们,就不得不继续加征饷银。
简直是一个死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