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眉尖雀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死之后的苍白

    端木琉璃直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而体变得又冷又轻，好像下一刻就会成为羽毛，随风飘摇。


    徐风尘在和那个女疯子在旁边喊着什么，端木琉璃只能分辨出两人的口型似乎不让她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她好困……


    师父的法号迦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动了动体。


    右手撑着地，仿佛伸进了黏水里，低头看看，满是鲜血，甚至在她裤腰上都干涸了，但是，腹部依旧流着血，系在伤口的布条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原本剧烈到难以忍受的灼痛感觉，只剩下一丁点，却似乎是电钻，最大程度的钻着她的神经，令她察觉到，自己受了伤，而且流了太多的血，即将要离开这个腌臜的人世。


    出山后跟着苏易辗转到达H市，她细心观察着四周发生的一切，每个人说话的方法、做事的技巧，惊觉利益才是他们最根本的驱动力，他们是为了钱活的，似乎没了钱，人生就没了希望，没了去努力拼搏的目标。


    她呢？


    端木琉璃想保护完苏易，将上一代的恩彻底了解后，便回到端木家的故土，调查十八年前覆灭端木家的凶手，不论是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之后，如果自己还活着的话，便回到深山，请求师父许自己出家入佛门，若是死了，那便是解脱，不用继续忍受尘世间的种种苦难。


    不过，师父曾认真的对自己说，经受苦难也是一种修行。


    端木琉璃的眼皮逐渐闭合。


    徐风尘站起，走到门口，医生还没到，再这样下去，端木琉璃必死无疑了，问题是，看似子弹只打中了腹部，谁知有没有伤到了脏器？


    “端木琉璃！别睡了！醒醒！”徐风尘重又蹲在她的边，轻轻摇晃她的臂膀。


    那把唐刀被她自己的血将刀柄浸染的血红，裴徽羽低下头，她能感觉到，端木琉璃的呼吸越来越弱，方才说，只要捂紧伤口，就不会死，其实是在战场上骗同伴活下去的谎言，哪有体中了枪，不丢掉半条命的说法？除非是像青帝那样，修行到登峰造极，已然不惧怕寻常的子弹了。


    裴徽羽的绪恢复下来，她被黑曼巴的杀手打中体，傻大个也是对她如此说的——没事，捂紧伤口，只要不失血过多，死不了。


    但是，解决掉偷袭的杀手后，傻大个疯了一样找医生救她……


    裴徽羽淡金色的发丝上滴落着鲜血，她翡翠色的眼睛带着哀伤看着端木琉璃。


    苏易走出了房间。


    视野里全都是尸体。


    鲜血流成小溪。


    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血流进下水道的声音。


    此前H市名声极大的星辰娱乐会所，短短时间就成了人间炼狱。


    苏易艰难吞咽口水，却似是灌


    了一口鲜血，他扶着门框干呕。【…#奇文学.iqiwx.##更好更新更快】


    端木琉璃听着徐风尘一声声叫着自己，她奋力的睁了睁眼睛，视线模糊，看见了徐风尘和那位疯子般的白人女子。


    嘴唇翕动。


    她的声音很小，徐风尘贴近端木琉璃的红唇。


    是《华严经·普贤行愿品》：诸供养中，法供养最，所谓如说修行供养、利益众生供养、摄受众生供养、代众生苦供养、勤修善根供养、不舍菩萨业供养、不离菩提心供养。


    裴徽羽问道：“她说的什么？”


    “佛经里的一句。”


    “什么意思？”裴徽羽皱着眉头问道。


    徐风尘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对于你来说，很难去理解，大体的意思是，普度众生，代替芸芸众生受苦。”


    “傻子才会这么做？”裴徽羽飚出了句英文。


    “是修行，佛陀于菩提树下悟道，历经苦难度众生向善，这是一种道。”


    端木琉璃强撑着，她可以感受到，体似乎正在瓦解的边缘，仿佛随时心脏停止跳动，虚弱如同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的击打着她的意识。


    她若是回光返照，沾满鲜血的手猛地抓住徐风尘，低低说道：“你知道迦境是什么意思吗？”


    似乎于她来言，师父的法号异常的重要。


    徐风尘沉思，迦境，第一个字与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迦叶尊者或许有联系，第二个字倒是随处可见，便不知是何意义了。


    紧接着，他心里一噔，迦境似乎从哪里听说过……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是徐采薇派的人终于赶到了。


    他们看到鲜血成河的场面，嗅到冲天的血腥味，愣在原地。


    裴徽羽跑到门口，大声喊道：“别傻站着，快忙活起来！”


    随即，人群里带着口罩的医生抬着担架冲到房间里，小心的检查了伤势，把端木琉璃抬上去。


    “她怎么样？”徐风尘问道。


    一人说道：“需要回到徐家村里救治，但是生命暂时没有大碍，只不过失血过多。”


    “嗯。”徐风尘应了声。


    徐家的医生都是徐仙道凭借着自己的声望，请来的专家，他们说的话，自然权威。


    裴徽羽长出一口气。


    徐家的人开始清理现场，他们只是徐家豢养的普通人员，类似于企业里的保安。


    苏易呆呆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忙碌着。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惘。


    徐风尘拽着他走到一间干净的房间。


    “苏兄？”


    苏易毫无反应。


    徐风尘叹了口气，随即一巴掌扇了过去。


    用的力气不多，徐风尘打算，若是这巴掌没把苏易扇醒，就得加点力气了。


    效果很不错。


    苏易的眼睛逐渐聚焦，看着徐风尘傻愣愣的半晌，随即一


    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他，哭道：“徐老弟啊，你又救了我一命啊！”


    徐风尘不留痕迹的退后了一步，远离苏易的鼻涕、眼泪，问道：“是来了两拨人吗？怎么会死那么多的人？”


    苏易连忙全都说了一遍。


    徐风尘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慢慢说。


    听后，徐风尘点点头。


    应该是三拨人，黑狼、槐木、钱明骏的人。


    旋即，徐风尘将钱四爷才是对付苏易的幕后黑手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苏易难以置信的蹭的站起，怀疑道：“不可能！钱四爷对我恩重如山！帮我处理了不少事，他怎会……”


    “出了张正初的事后，你有没有向你的这位靠山求援过？”


    “当然求过了，钱四爷说，他的对手实在难缠，无暇他顾，让我先应对些时，等他处理完，再转过来助我。”苏易喃喃说道。


    徐风尘道：“那你仔细想想吧。”


    苏易反复思考着徐风尘所说的——派人暗杀张正初听到的言语。又把这段子发生的所有事仔细回想了一遍。


    他不傻，其实早有如此判断，否则也不会投靠徐家，只是缺乏一个bī)迫自己去相信的理由。


    而徐风尘今再次救了他，就是那个理由。


    “果真是钱明骏。”苏易呢喃道。


    瞬间，他脸色大变，拍案而起，“我杀了这个老匹夫，往年我输送给他多少利益，居然还会向我出手！我早该确定的，张正初只是钱明骏的一颗棋子，连江连客都是他的人！”


    “徐公子，往后，我苏易彻彻底底就是徐家的人！再无二心！”


    苏易连忙表忠心。可笑的是，他的忠心对徐风尘表达了多次。


    徐风尘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摸了一把眼泪后，态度诚恳，心知苏易是被吓破了胆，这次的话，能相信个八分左右。


    连自己的靠山都对付自己，除了徐家，苏易再也想不到能够活命的办法，尤其是今发生的一切，简直跟噩梦一样，子弹穿过沙发，从头皮上飞过，被打断的发丝飘到他的脸上，痒痒的，然而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怖，万一……万一下一颗子弹命中的是自己的脑袋或者体该怎么办？等死吗？


    幸好有徐风尘！苏易想道。


    觉得自己态度不够诚恳，苏易再三掂量，居然噗通给徐风尘跪下了。


    这可把徐风尘给吓了一跳。


    联系他与苏言然的事，苏易向他下跪，这算哪门子的事啊。


    “苏兄，这可使不得，赶紧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徐风尘搀扶着他道。


    苏易像是铁了心般，必须要给徐风尘足够的礼遇。


    “徐老弟，不行！我苏易一条狗命，被你救了多少次了？这一跪就代表了我的心意！”苏易


    把态度放到最低，近乎于哀求的说道。


    徐风尘手上用了些力气，才将他重新搀扶到沙发上。


    “苏易，我之所以救你那么多次，你肯定知道是什么意思。”徐风尘慢慢说道。


    苏易抽了张纸，擦拭着手上的泪水、鲜血，“我懂，徐家需要我的存在。”


    "此事过后，我会将我苏易的东西全部交给徐家，我只当你们的狗腿子。"苏易喃喃说道。


    徐风尘摇头，苏易眼下的绪太不稳定了，还是等他完全镇静后，再令他做其他事。


    “你能联系上云北吗？”徐风尘问道。


    苏易叹了口气，“昨天我还想找他买些枪械，然而，死活就是联系不上他。”


    徐风尘点点头。


    张正初死了，江连客死了，钱明骏该是走到前台来了，若不然，待徐风尘亲自找他的时候，便是大局已定。


    也许，如今，钱明骏就处在李家当中，商量着怎么对付自己。


    “苏言然现在在徐家村里，你要不要也过去？”徐风尘问道。


    苏易马上抬起头，目光火，“言然被你安排到徐家村里了？好！好！好！徐老弟，谢谢啊！真的太感谢了！我去！我马上就去！”


    徐风尘的这句话仿佛有多大的份量一样，让苏易激动不已。


    不过，想想也知道，徐家村是徐家核心中的核心，在那里肯定安全，并且，苏言然被徐风尘安排到了徐家村，可见，他很重视苏言然！


    这对于苏易来说，是一件好消息。


    “你与来此的车辆一块去吧。”徐风尘说道。


    他带着苏易顺着血腥的场面走出星辰会所。


    苏易低声哭泣，死去的很多人都是他的嫡系，这一战过后，苏易的实力大损，他更得依赖徐家了。


    一个中年汉子在自己旁边哭，徐风尘实在受不了，幸好秋来给他打了电话，让苏易登上车，与端木琉璃返回到徐家村。


    “喂？”


    “六甲里的一位甲徒，死在了星辰会所里。”秋来难掩悲伤的说道。


    为六甲的高层，每死一个人，秋来便感到万分痛心，因为每一位六甲成员来之不易，需要经历繁多的考验。


    徐风尘没说话。


    叹了口气。


    回到会所里。


    徐家的安保人员正在清理尸体。


    裴徽羽穿梭在他们之间挑拣着武器。


    徐风尘之所以没让六甲来处理这些事，缘由则是，他感受到了李家小联盟的下一步动作，那便是进攻徐家！


    还是安保人员们认出了那位六甲成员，有一人放声大哭，嘴里喊着哥。


    裴徽羽停下动作，徐风尘注视着他。


    在生离死别面前，任何的话语都显得太过苍白。


    而耶律玄机踩着鲜血，站在走廊的拐角，目视着徐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