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盛况

　　移民初始，褐星人的社会体系还没有恢复，政府的建立更加遥远，但信仰机构作为初生的另一套体系，已经初具雏形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恐怕褐星人都无法确定新的文明使用何种政体，但无论他们如何选择，有一点始终不会改变，就是他们对露娜大人的信仰。

　　即便沉睡中的褐星人从休眠之中醒来，修尔也不担心这里新褐星人推翻之前舰长们的决定，背弃对暗月的忠诚，他知道，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褐星人都会侍立在露娜大人的圣座之下，向暗月献上信仰与虔诚。

　　一方面是因为，虽然他们信仰暗月是在梦中进行的，清醒过来之后会忘记大半，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通过梦境，信仰的种子已经埋下，即便忘记过程，重新开花结果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另一方面，他设计的扭曲虚空共同体结构，保证褐星人在彻底摆脱有序空间的束缚，可以像金属生命体那样在无序空间长时间穿梭之前，是不可能离开神灵庇护的，从根本上确定了一方对一方的依赖，背弃信仰也就无从谈起了。

　　所以修尔一点也不怀疑褐星人，从本质上把他们视为了多半个自己人，而褐星人明明已经看透了修尔的打算，却也欣然接受，甚至主动配合修尔建立信仰。

　　他们很清楚，世上不存在凭空而来的收获，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对等的代价，他们告别了绝望的世界，摆脱了危险重重的逃亡，脱离了毁灭之源的追逐，得到了一个安定的家园，拥有了丰富的资源，身边还有算是比较友善的邻居，现在的一切都这么美好，而他们当然应该为此付出代价，毫无疑问，对暗月的信仰就是代价。

　　各取所需，理所当然，这时候再做什么小动作，除了惹人反感破坏今后的合作之外，不会有任何收获，因此，在灭亡边缘挣扎过一次的褐星人，是不会再做什么蠢事的。

　　因此，在社会体系恢复之前，褐星人就把信仰体系建立的差不多了，确保新褐星和帕瓦帝加类似，无论政体如何变化，信仰体系轻易不会改变，神权永远游离于世俗权力之外。而这些安定下来的舰长们，除去一些确实不感兴趣的之外，大多都加入神殿，成为了神权的一部分，保证将来褐星文明重建时，怎么也无法影响他们超然的地位。

　　每个人都明白，这种行为就是为了满足他们自己的私心，但这是他们的牺牲和好运应得的报酬，谁也没有资格质疑，何况他们从本质上来说，也确实是信仰最虔诚神学知识最丰富的一批人，于情于理，都应该成为信仰体系的掌控。

　　于是，暗月教会的分区神殿，就这样多了一千多名工作人员，从分区主教向下，祭司长，祭司，牧师长，牧师，乃至最基层的神甫和修女，不用修尔操心，就已经按照名望和虔诚程度安排妥当了，虽然因为还没有掌握力量，短时间也很难掌握力量，导致无法成为真正的圣职者，但大多圣职者的工作，他们还是可以胜任的。

　　可惜的是，前段时间一直忙于神殿的扩建和聚会配套基础设施的建设，没有机会检验这些新任神殿工作人员的能力水平和工作效果，不过没关系，机会马上就来了，没错，大家已经听过无数遍的神圣峰会，就是最好的机会。

　　褐星人甚至觉得，好的有点过头了，哪有用迎接诸神的代行者这种终极考核内容，来充当入学测试的，舰长们很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会有什么纰漏，不仅有损教会的声誉，而且会给未来带来不确定的影响。

　　倒是修尔一点都不在乎，反而很随意的安抚忐忑的舰长们，他说的也很有道理，你们的情况那些客人们都知道，所以谁也不会用真正的圣职者标准要求你们，你们表现的得体应对的好，他们会觉得惊喜，会给咱们神殿带来额外的荣誉，你们表现的不好，他们也只会觉得因为你们刚刚成为神殿的一员还不够熟悉，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会对教会有任何不良影响。所以说，这是稳赚不赔的机会，怎么都不会亏，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所以放开了去做就好，就算出了什么意外还有我解决呢，放心，那些难处理身份特殊不好接待的来访者，都由我统一接待，你们只需要负责基本工作就可以了。

　　很让人安心的安慰，别人是不是安心了不好说，至少迪莉娅是安心了不少，尤其是听修尔说那位不知道来历但相当挑剔的年轻女孩对她的评价居然是还不错的时候，她就觉得更安心了。不用修尔明说，她也能猜的出来，自己面对的肯定是隐藏在小女孩外表下的某位神灵，能得到神灵的认可，她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然而没过去一天，迪莉娅就发现，果然还是有点怕。

　　银袍的小女孩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从她开始，一天之内，不断有来访者莫名奇妙的出现在城市里，开始大家还尝试着加大设备的搜索力度，以求能早一步发现访客提前做出准备，然而很快他们就放弃了，这些人有的比修尔还夸张，恨不得直接出现在神殿门口，根本不可能提前准备，干脆被动等待就好了。

　　而且，这些来访者给迪莉娅和其他舰长们很大压力，外表奇形怪状就不说了，毕竟见过梭族人和虚空之眼，他们不觉得自己还会被外形吓到了，关键是这些人的气势多变，身份实在不好判断，也许上一秒还是平易近人待人随和的老人，下一秒就化作气势犹如阳光般炽热的神灵，上一刻还是傻呆呆的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下一刻就变得温柔亲切如清泉般滋润心灵，让人根本不知道该用哪种态度对待。等到迪莉娅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换成对待神灵的态度应对他们，结果转眼间他们又恢复成原本凡人的姿态，转换速度之快令人发指，一个经验丰富的圣职者面对时恐怕都会无所适从，何况迪莉娅这样的新手了。

　　以至于她只能强撑着笑容，希望能以最快速度，把他们请进神殿安顿好，但这些人又不肯配合，偏偏想要和她多聊几句，一边聊一边还用或挑剔或赞赏的眼神审视着她，让她觉得就算一个人带领舰队再逃亡一百年，也不会像今天这么累。

　　“你应该珍惜这次机会，而不是在心里偷偷自哀自怨。”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迪莉娅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上午第一个来访的银袍女孩正站在自己身后，此时她虽然依旧冷淡，但已经没有了初遇时那种俯视众生的高傲，现在的冷淡是属于人类的感情，“这可是帕瓦帝加无数代圣职者都从未目睹过的盛况，呵，数十位主神聚集在同一座神殿里，在帕瓦帝加是不可想象的。”

　　“您是……安吉拉大主教？”迪莉娅响起了女孩的名字，“银月女神的使徒？”

　　“是我，我们上午见过，虽然没有当面打过招呼。”

　　“抱歉，上午我失礼了。”迪莉娅微微欠身，追问道，“为什么是前所未有的？”

　　“神灵的意志代表了规则和概念，即便只是单纯的存在着，依然会持续改变周围的一切，就算只是意识附着在使徒的精神里，用使徒的躯体降临，影响会减弱很多，却不可能彻底避免。像现在这样，几十位神灵同时降临，尤其是几十位主神，也许不会改变物理空间，但降临范围内的生灵却无法承受这种精神冲击，哪怕有神灵的保护，短时间内可以支撑，但时间稍长，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想想你的灵魂被数十道巨大的力量同时撕扯会有什么结果，你就能理解我的话了。”

　　迪莉娅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仔细想想，确实挺可怕的。

　　“也就只有这里，因为本质是无序地带，绝大部分世界法则无法生效，神灵们才能无所顾忌的聚集在一起而不用担心自己的侍奉者受到伤害。所以说，连我们都是第一次目睹如此盛况，你刚刚加入圣职者的行列，就能有幸参与，难道不该珍惜吗？其实你应该感谢修尔，现在你可能还没有体会，但等你真正融入圣职者的领域就会明白，他让你做的这些意味着什么。”

　　迪莉娅眨了眨眼，确实有些不解。

　　“这是圣职者最宝贵的财富，意味着阅历和资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代表你的地位在教会里仅次于那个黑色的笨蛋，如果那个笨蛋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是信任大主教。而且，除非那个黑色的笨蛋自己来这里，否则，没人能动摇你分区主教的地位，甚至连修尔自己都不能。”

　　“啊？”女孩张了张嘴，但只发出了短促的惊呼，在困难的日子过去之后，很多困境中不会有的想法和担忧就会出现，这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迪莉娅也不会例外，这段时间她也经常会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没想到……

　　“明白吗，他正在把你推上暗月教会的高位，就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们，把那些不必要的担心都收起来。”安吉拉冷哼一声，不满的瞪了迪莉娅一眼，“所以，打起精神来，别让黑色的笨蛋和那只贪财的噬金兽丢脸，能让他们没脸见人的只有我，其他人都没资格。你那是什么眼神，盯着我是对我的话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迪莉娅指了指，“你后面……”

　　回身，低头，踢小腿，落荒而逃，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见鬼，这家伙疯了吗，为什么又踢我。”刚刚靠近这边的修尔，很无辜的又被踹了一脚，一脸不解，说不出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