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龙神的困扰（不好断章，两章合一）

　　水之神系的主神之一，伟大的湖泊与河流之主温蒂大人，和其他由实体中诞生的主神一样，也是一位非常古老的神灵，自从信仰的种子开始萌发的年代，她就已经存在于世间了。虽然她在凡世化身的外形是一位年轻女性，但是就人格化的时间来计算，其实她的存在远比银月和暗月更古老，诞生的甚至并不比大地之母凯亚晚多久，可以说是最古老的一批神灵之一。

　　水是柔和的，滋润万物，温蒂大人也是如此，给人的感觉永远是柔弱而温和，这已经是她在信徒心中的固定形象了，然而大多数人都忘记了一点，世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流水长年累月的侵蚀，他们更是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洪水其实也是温蒂大人的象征。

　　是的，温蒂大人的形象中，其实也有相当富有侵略性的一面，实际上当她展现暴戾的时候，威胁性比火焰之主奥夫瑞根还要强，这是她并不喜欢总这样做，平时都把自己的侵略性隐藏在柔和的外表之下了而已。

　　“为什么？”修尔突然提出了疑问，“我不止一次接触过温蒂大人，虽然凡人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揣测神灵的意志，但我想我或许是特例，至少现在的我有这个资格。以我接触的经历来看，温蒂大人不会无端的针对您，而且典籍上也没有记录过她和您有过冲突，好吧，至少开拓时代之前没有，那么她这么做肯定有原因，是什么触发了柔和之水的怒火？”

　　“这个问题……”赛格里斯并没有质疑修尔自称的资格，他的确已经有这个资格了，但是赛格里斯的问题也相当尖锐，“你想评判我们之间的对错？”

　　“赞美巨龙之主，您的力量无人能及。”但是您的脑子呢？修尔飞快的偷偷翻了个白眼，“利益之争里，什么时候有对错之分了？”

　　“呵，这个看法我喜欢。”赛格里斯似乎很满意修尔的回答，“我请你来，也不是为了让你评判对错的，我和诸神的争端本来也没有对错之分。”

　　“最开始的几百年，智慧生物虽然逐渐侵蚀蛮荒，但规模比较小，而且只是边缘地带，孩子们又有着广阔的生存空间，因此我并不在意，只把这些当做智慧生物无知的自发行为而已。”

　　“实际上呢？”

　　“实际上也的确就是无知的自发行为。”赛格里斯晃晃巨大的头，“他们大多数甚至不知道蛮荒之地有我们存在。”

　　当然不知道了，如果不是莫瑞娅提起，修尔同样一无所知。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越来越过分，这时我们就不能继续看下去了。于是，龙族虽然没有加入战斗，但授意孩子们之中的智慧体，带领它们的族群一起摧毁了大量深入蛮荒的城市。我和温蒂之间的矛盾，最初就是这样产生的。”赛格里斯轻轻叹了口气，嗯，很轻，也就是掀起了一阵狂风而已，“至于逐渐激化，那是后来的事了。”

　　“呵，可怜的治疗牧师。”虽然赛格里斯说的含糊不清，但同为圣职者，修尔怎么可能不明白，温蒂大人的圣职者，一向是所有圣职者里治疗神术最专业的，一个冒险队伍里能有一位温蒂大人的治疗牧师，就意味着安全的保障，像开拓蛮荒之地这么危险的活动当然更要聘请大量治疗牧师到开拓城市支援，但巨龙和神话巨兽们的可兴趣去分辨哪个人类是哪个神灵的牧师，于是战争之下，水之神殿的牧师损失惨重，估计比其他所有神灵的牧师加起来还要多。

　　虽说神灵不会以自己的意志随意干涉信徒的生死，但那只是对正常情况来说，龙族的参战本来就不正常，何况又是不宣而战，也难怪温蒂大人为此震怒了。

　　“温蒂倒是没有直接插手战争，但是从此之后，那些以她为主要信仰的国家，对开拓蛮荒之地变得更加积极，而且大肆夸大收获，引得所有国家争相效仿，而且开拓队伍中，还多了大批受过神灵赐福的武器和装备，这背后不可能没有她的支持。”

　　“如果只做到这一步为止，也许我们还可以忍耐，但太久的安全生活，让那些智慧生物忘记了对强大者的敬畏，当他们看到我们龙族的身影，知道我们受到孩子们的崇拜之后，居然敢对我们发动攻击，妄想杀死巨龙，有人甚至喊出了要做第一个屠龙勇士的口号。”

　　活着不好吗？修尔很想把那些人从土里挖出来亲自问他们这个问题，有些事心里想想过过瘾就好了，非要付诸行动那就是自寻死路了。在他看来，就像跑到文明世界里高喊着弑神的口号攻击神灵一样，死的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看来在这点上咱们达成共识了。”赛格里斯一眼就看出了修尔的想法，“龙族也觉得他们该死，所以他们参战了。”

　　“嗯？”修尔挑了挑眉毛，“亲自参战了？为什么没有开拓中和龙族作战的记载？”

　　赛格里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好吧，明白了。”是啊，参战的所有智慧生物都死了，怎么可能有什么记载。

　　“奥丁，我记得你甚至亲自参与过战争吧。”

　　“是的……父亲。”奥丁瞟了修尔一眼，点点头道，“而且不止一次。”

　　“大概是龙族的参战引爆了我和温蒂的矛盾吧。”赛格里斯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奥丁的称呼，难怪两条巨龙之间的关系相当特殊，原来是父与子的传承，“温蒂联合了一大批神灵，亲自向我的神国宣战了，与此同时，这些神灵的侍奉者们，也开始带着神殿的部队一起，向蛮荒之地发动了战争，一部分神灵甚至亲自降下力量攻击龙族的成员，不少巨龙因此而死亡。毫无疑问，这是全面战争的信号，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应该已经都知道了。”

　　是的，当然知道，第二场决斗是诸神输了，在赛格里斯同归于尽的威胁之下，开拓的脚步不得不停下，神灵之间也因此而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于是，混乱时代降临了。

　　“好吧，整件事的所有疑惑都解开了。”修尔心里苦笑，阿尼卡大人啊，虽然知道你大概是好意，但是让我了解到这种颠覆性的内容之前，能不能先给个提示，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啊，否则我会很苦恼的。可惜，再怎么苦恼，估计也换不到阿尼卡的同情，她不在一旁偷笑就已经很仁慈了，因此修尔也只能叹息道，“那么您现在的状态……不止是寿命问题吧。”

　　“你见过从神灵又变回凡人的先例吗？”

　　对不起，我连从凡人变成神灵的先例都没亲眼见过。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修尔用力摇头道：“从未有过这种记载。”

　　“嗯，因为我是帕瓦帝加至今唯一一个这么做的，虽然我也是迫于无奈的贸然尝试，但在我之前，甚至连那些神灵都不知道居然还能这样做。”赛格里斯的声音里居然带着一点得意，“凡世的躯体无法承受神灵的意志和力量，既然如此，把力量和意志压制到躯体能够承受的程度不就好了？”

　　“哈？”开玩笑的吧，这么简单？

　　“不，一点也不简单。”一眼就看出来修尔心里在想什么，赛格里斯解释道，“神灵的世界里没有简单的事，实际上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而且极度耗费精力。”

　　“我要用自己的意志在维持自己的意志的同时压制自己的意志，用自己的力量在维持自己的力量同时压制自己的力量。”简直像绕口令一样的描述，但是修尔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听懂了，“在这之后，重走当年晋升神灵时的步骤，只不过是逆向的。摧毁神躯，破坏神格，然后用意志裹挟着破损的神格和神圣之力，一起回归原本的躯体。”

　　“这个方式的本质，就是欺骗世界法则，让法则认为龙神已经陨落，连神格都已经被毁灭，于是属于龙神的权柄就此消散，直到下一位龙神出现才会重新凝聚。然而实际上神格包括神灵的意志在内，并没有被彻底毁灭，只是被我藏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因此属于对于龙神的信仰，还是会源源不断的汇聚到我体内的神格力，让我能使用神灵的力量。”

　　“哦。”修尔一脸麻木的点了点头，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这完全是神灵之间杀死对手的方式，用在自己身上，简直是……无法置评。

　　“很疯狂对吧，听起来不可能成功，但事实证明，我成功的回来了。”银龙的脸上，露出一个和人类很相似的表情，那是无奈时的苦笑，“可惜等我回到自己的本体之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

　　“我必须时刻竭力压制神格里的意志和力量，压制到我的躯体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压制的比例不是百分之一或者千分之一，而是小到很难用数字形容。也就是说，我要用仅存的凡躯可以承受的微不足道的意志，压制剩下那些属于神灵的意志和力量。”

　　“自己把自己举起来。”

　　“呵呵，差不多是一个意思，然而我还是做到了，问题是回来以后不能有一点放松，否则神灵才能承受的力量就会瞬间撑爆我的身体，摧毁我的意志。”银龙苦笑着说道，“但这还只是开始而已，真正麻烦的事还没有出现。”

　　“啧啧，我已经看到麻烦了。”修尔没有恶意，就是很难掩饰语气里的讥诮，到不是在嘲讽龙神，而是嘲讽可笑的命运，“谁能提前想到，麻烦的源头反而是那些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呢？”

　　“是啊，汇聚而来的信仰之力非常致命，每汇聚一丝信仰之力，对我来说就无异于一次重击，但可笑的是还不能没有，因为我必须要靠信仰之力来维持破损的神格，否则一旦神格消散，溢出的神圣之力就会彻底摧毁我的存在。”

　　“论如何在需要靠晶能灯照亮的环境下为照亮的晶能灯更换全部能源系统。”修尔面无表情，这可是个世界性的难题，“所以连龙族都在淡化对您的信仰？”

　　“嗯，龙族对我的信仰其实还在，而且也同样虔诚，只是不再那么狂热，也不再有那么多仪式，这样可以把信仰之力的供应压制到最低，不然我根本撑不到现在。”赛格里斯叹息道，“但是也快要撑不下去了，这几千年里，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考验，即便绝大多数时间我都在靠沉睡来恢复，但我的意志还是变得疲惫不堪，就快无法束缚自己的意志了。而且，虽然我封闭的很好，但神圣之力还是在影响着我的躯体，让躯体不得不时时刻刻都保持自我修复的状态，从而导致迅速衰老，只是过去了几千年而已，对我的躯体来说就像已经过了几十万年一样，就像你看出来的，我的躯体也快要撑不住了。”

　　“等等，我有一个疑问。”修尔突然感到了有点不对劲，“您和诸神之间的战争，现在还在持续吗？”

　　“当然没有，战争已经结束了，实际结束是在混乱时代开始之前，签订正式协议是在混乱时代末期。”赛格里斯疑惑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呃，既然战争已经终止了，为什么您还要继续保持这个状态，既然签订了正式条约，我觉得以您被坑过一次的经验，应该不会再留下漏洞了吧，不用再担心蛮荒之地的安全，那您这是还在威慑谁？”修尔一脸不解的问道，“就算您不信任温蒂大人，觉得她还会欺骗您，但至少应该也了解现在文明世界诸神的现状，众神殿的可信度还是足够的吧，何况还有凯亚大人的表态。所以说我实在无法理解，您为什么不恢复龙神的身份。”

　　“对呀，为什么呢？”赛格里斯深深叹了口气，“因为我回不去了。”

　　“哈？”

　　之前修尔对赛格里斯已经相当钦佩，有勇气，有头脑，而且够果断，不愧是敢于以凡世躯体挑战神灵，又能以一己之力造成开拓时代终结的的上一代群龙之首，他的每一步举措都恰到好处，最后身体撑不住了，也只是从未有过类似的先例，他要盲目摸索，难免会出现偏差的原因，不能算他失误。

　　在修尔看来，能做出如此准确而又果断的决定的人，不可能真的彻底断绝退路孤注一掷，也许会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同归于尽，但至少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一定会为自己留下退路。因此，赛格里斯的回答超出了他的预料，即便以他的头脑，都茫然地眨眨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还是太小看神灵了，呵，明明自己就是神灵，居然还会小看神灵。”赛格里斯无奈的摇头道，“我之前的确计划好了，在问题解决之后，利用龙族呵巨兽们的信仰，重走一遍晋升之路，重掌神灵的权柄。的确，对所有生物来说，晋升神灵的过程其实相当凶险，即使做好一切准备，成功的可能性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五而已，重走一遍晋升之路，就等于是重新去赌这百分之五的几率。但我是个例外，我本身就拥有神性，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这条路我正相反向都走过一遍，对此了解的非常透彻，由我来走，我可以肯定自己能百分之百成功。”

　　修尔没有打断赛格里斯的话，但瞳孔微微收缩，他已经知道某个喜欢蹦蹦跳跳吃草的神灵，为什么要他跑来和龙族合作，还要让他知道这些隐秘了。

　　“但是，就像你刚才的调侃一样，论如何在需要靠晶能灯照亮的环境下为照亮的晶能灯更换全部能源系统。”

　　“嗯？”修尔沉吟道，“还是因为要压制自己的意志和力量的原因吗？”

　　“可以这么说，但也可以说恰恰相反，我也是回到自己身体里才明白的。”赛格里斯解释道，“一个神灵的权柄，不可能同时交给两个不同的龙神，也不可能凝聚两个神格。”

　　“嘶，懂了。”修尔深吸一口气。真是见鬼的麻烦，想要重走晋升之路重掌神权，首先要让原本已经破损的神格彻底消散，这样世界法则才能成功以赛格里斯的意志塑造新的神格，让他重回龙神的宝座。然而神格是他隐藏和压制自己力量意志的载体，一旦让神格消散……

　　“嗯，消散的一瞬间，我从意志到躯体，就会彻底被摧毁，简单的说就是被自己的力量撑爆了。”赛格里斯重新趴会地面，声音沉闷的说道，“所以我需要找到一个方法，既能临时起到神格的作用，又能让神格消散，所以我才说你的比喻实在太准确了。”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只要要求没那么严格，还算不上无解的难题。”

　　“对，我知道有办法。”没想到赛格里斯一点都不意外，“更换能源的时候，用其他晶能灯暂时照亮不就好了，对吧。”

　　“是的，又没有谁规定，照亮的晶能灯只有这一盏。”修尔眯着眼睛轻声说道，“请某位您信得过的神灵帮您暂时压制住不就好了。”

　　“可惜，不可行。”赛格里斯叹息道，“你应该明白，神灵之间，是不能无端互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