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宿敌刃

　　单从其外表来看，塞诺比亚很难称得上是一颗要塞世界。

　　这片繁荣的土地被广袤的海洋和葱郁的热带雨林分割，在它们的交汇处便是塞诺比亚精美绝伦的世界首府：它的光彩让摩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普罗斯佩罗。

　　这不是一个好的联想。

　　因为她知道现在的普罗斯佩罗是怎样的人间炼狱：这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也是阿瓦隆之主最大的优势所在。

　　作为银河中第三或者第四大情报网络的主人（她很确定泰拉和阿尔法的资源要比她多，而荷鲁斯的力量是缺少考据的），蜘蛛女皇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任何一条准确新闻。

　　她的特工、情报员和内务部队很少会失手：至少最近这几十年是这样的，少数的几次失败，也都有着不可抗的理由。

　　蜘蛛女皇的仆从们铭记着她的嘱托，他们会与马卡多和其他原体的属下争斗，但当对方掀开了黑色的袍子，露出盔甲前那闪亮的禁军标志时，哪怕是最重要的任务也可以合情合理的放弃。

　　父女之间的默契在这种小问题上盘绕着：哪怕是最无情，最谨慎的禁军，在遇到主动退却的阿瓦隆特工时，也不会出于习惯，去将他们斩尽杀绝，因为他们效忠的主角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而在更多的时候，人类之主会表现出惊人的容忍度：普罗斯佩罗就是最好的证明，摩根的情报人员是为数不多的被允许在那片土地上活动的人，他们为原体提供着源源不绝的一手资料。

　　正因如此，当其他人还在凭借帝皇故意放出的琐碎信息，去猜测马格努斯在尼凯亚上究竟犯下了什么大错时，蜘蛛女皇早已知晓了同样珠光宝气的提兹卡城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出于最基础的怜悯心，摩根不希望她脚下的这个世界，也落得个相同的结局。

　　毕竟，普罗斯佩罗与提兹卡的命运有其政治目的所在：在人类之主离开大远征的时候，他需要一个足够醒目的标志，来转移那些曾在尼凯亚上遭遇损失的原体和利益集团们的滔天怒火。

　　每当人们想探究在那个已经被抹去名字的世界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只需要看向千子军团的母星，就会明智的不再去刨根问根：也避免了被混沌进一步腐蚀的可能性。

　　道理是很明显的：如果千子军团没有犯下踏破底线的大错，帝皇又怎会降下如此的惩戒？

　　马格努斯被幽禁。

　　不被允许补员的千子将在一次次有去无回的赎罪远征中，打光他们的最后一名士兵。

　　至于普罗斯佩罗：虽然庄森和黎曼鲁斯都希望能用一次灭绝令给这个世界一个痛快的毁灭，但暴怒的人类之主不希望马格努斯的王国会消失的如此干脆，这还不足以抵消他们的罪孽。

　　他的惩罚要更加武器：人类之主已经决定用混乱、禁锢和饥荒作为绞绳，将千子军团的骄傲母星活活绞死，让他们在干渴和绝望中走向最终的末路：他不在乎这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悲惨的灭亡是普洛斯佩罗应得的命运。

　　与这个判决相比，由庄森和黎曼鲁斯提议的普洛斯佩罗之焚简直是次痛快的解脱：而已经对第十五军团失望透顶的帝皇，不打算再滥用他的仁慈，他决定让全银河看到踏破红线者的下场。

　　哪怕这意味着将如梦如幻的提兹卡城夷为平地，蜘蛛女皇的特工们传回来的照片，让这位已经东征西讨了百余年的冷血原体，也感到了恶心和反胃：用人间炼狱已不足以形容如今的提兹卡城。

　　换句话说，哪怕他们这些原体决定率领他们各自的军团，向眼前的塞诺比亚发起进攻，最终造成的破坏力度，也不会赶上如今的提兹卡城的十分之一。

　　真是可惜了：那原本还是座很漂亮的城市来着。

　　摇了摇头，摩根将自己心中不该有的怜悯收了起来，走向甲板去加入荷鲁斯的使节团队。

　　而此时此刻，大远征的战帅正在跟众王联邦的官员，就最后一个问题进行讨论：谁来负责帝国使团们的安全工作？

　　众王联邦坚称他们的士兵会做好一切，但任何一个阿斯塔特都不会允许他们的原体在没有卫队随行的情况下，踏上这片土地：他们还不是真正的盟友。

　　当摩根赶到甲板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问题的解决，众王联邦的官员们最终退了一步：他们允许全副武装的阿斯塔特战士跟随他们的原体一同前往塞诺比亚：尽管这意味着破坏了他们的主权。

　　众王联邦一再表示，这种退步是为了感激，荷鲁斯战帅在此之前为和平做出的努力：他们并不是什么傲慢的瞎子，他们能够感受到牧狼神的善意，也愿意为了这份善意而回馈相同的事情。

　　这些话让战帅很受用，他并没有太为难主人翁们：牧狼神主动将帝国使团的人数限制在了一千两百人之内，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从泰拉来的史官和艺术家，均匀地来自于四个军团。

　　荷鲁斯想用这种方式来表明人类帝国并非是一个只知征战与杀戮的军事霸权，他们同样有着对历史和文化的仰慕，并希望能够扭转众王联邦心里的偏见。

　　而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与牧狼神相同的观点，众王联邦这次派来的使节们也并非是上次那群衣冠楚楚的文化人士，尽是些神情严肃的冷面军人：他们的态度同样尊敬，双方的氛围也还算友好。

　　“塞诺比亚城最高规格的伊加努斯塔已经被特意清理了出来，专门用来迎接贵国的使团，我们将尽力满足你们的一切需求，所有的外宾和访客们都将得到妥善的安置，他们在塞诺比亚城里的活动，也不会受到任何限制。”

　　因为杰夫塔的众王联邦高级军官负责与四位原体接洽，尽管他表现的很沉稳，但在场的四位帝皇子嗣都能看出来，在原体高大的身姿和天生的气场面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将还是很有压力的。

　　但他的表现很好，让基因原体们想起了凡人辅助军中那些最优秀的将军们，在他的指引下，帝国的使团顺利的从星港登陆，参加为欢迎他们而举办的游行：这是一场奢靡到足以与神圣泰拉上的盛大庆典相媲美的仪式。

　　数万名众王联邦士兵组成的方阵一眼望不到头，其间掺杂着数之不尽的狂欢人群，显得热闹非凡却又不失秩序：当穿着盔甲、戴着花环的士兵们排队走过时，两侧的市民会向他们撒下花瓣和丝带，这些热情往往也会得到回应，勇士与少女的香吻接连不断。

　　“这很好。”

　　“但也太不正规了。”

　　福格瑞姆的声音消散在了曲调欢快的庆典音乐中，他坐在那里气氛消沉地抱怨：自从荷鲁斯答应众王联邦的邀请以来，福格瑞姆周遭的气氛便总是低沉的，在他口中流淌最多的也是各种各样的抱怨。

　　尤其考虑到负责承载他们四位原体的花车是如此高大，像是一栋行走的楼房，当荷鲁斯的兄弟们在上面遥望四方的时候，他们可以鲜明的看到在身后的队列里，众王联盟的外族辅助军所组成的队列。

　　“这是一种炫耀么？”

　　福格瑞姆皱起了眉头。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也许牧狼神同意了。”

　　大天使倒是很无所谓。

　　“这是众王联邦的问题。”

　　“不。”

　　凤凰严肃的摇了摇头。

　　“这是他的问题。”

　　各式各样的异形面容说明众王联邦并未只与凯恩布莱奇一种异形高度合作：有些异形的脸，起码还有一丝人类能够欣赏的美，而还有些比起哺乳动物，也许更偏向是昆虫或者爬行类，甚至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长相。

　　“落地才刚刚半个小时，我就已经辨认出了三十七种不同的异形。”

　　这一次，象征性地端着一杯酒的天使也加入了凤凰的行列。

　　他叹息了一声。

　　“我必须开始怀疑：一个与异形高度合作的人类政权，我们能够说服他们接受帝国的法规吗？而如果他们不愿意接受，那我们能接受这么多的异形臣民吗？”

　　“如果只是一个凯恩布莱奇人倒也还算可以：但实在是太多了。”

　　“看看路边的人群吧：人类和异形的比重差不多是一比一。”

　　【一个很危险的数字：迟早都会生出事端的。】

　　蜘蛛女皇靠在栏杆上，难得同意了两位兄弟的观点：在大天使指出的三十七种异形中，摩根虽然只能辨认出其中二十种，但有一件事情是她很确定的。

　　在场的异形中，至少有十四种曾与帝国爆发过流血冲突。

　　这就意味着：帝国几乎不可能接受它们的臣服。

　　不知道众王联邦用什么办法与这些凶猛的异类达成合作，但考虑到他们在此之前，对那些巨型蜘蛛种族的处理，大概就是将这些异形打服后，再搀扶起来，用所谓宽容的心去收留它们吧？

　　如果这是个正常世界的话，众王联邦的确会前途无量。

　　摩根不由得笑了起来，聆听着花车下一轮接一轮的欢呼声。

　　“看啊。”

　　圣吉列斯站在她的旁边：大天使没有顾得上他的露面让底下的人群中爆发了多么激烈的欢呼，他只是指引着摩根的视线，看向了方阵中的一个位置。

　　“我们的人好像遇到了麻烦。”

　　“哪呢？”

　　凤凰赶紧凑了过来。

　　“那里。”

　　顺着大天使的指引，三位原体看到了帝皇之子的塔维茨：这位极具个人魅力的战士遇到两位极其热情的众王联邦女士，正以一种尴尬的姿态想要摆脱困境，他的兄弟们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所有人只是微笑着，没去帮忙。

　　“这位女士的眼光不错。”

　　凤凰得意地扬起了额头。

　　“塔维茨是个很棒的战士。”

　　“不过……”

　　原体很快话锋一转。

　　“她们是不是太冒犯了？”

　　“冒犯？”

　　大天使的眉头跳了跳。

　　“怎么？你的帝皇之子难道都是用金子做的吗？”

　　【我猜是玻璃。】

　　摩根咧起了嘴。

　　【眼睛都亮闪闪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福格瑞姆皱起眉头，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地严肃。

　　“我只是，你看她们：这些人对着行军的队列拉拉扯扯，一点儿都没有对军人的尊重，军队的游行本该是一种能够让人民感到安全感的仪式，应该是严肃且盛大的，人民可以欢呼，但他们不应该将手伸向保护他们的战士。”

　　“也许只是文化不同。”

　　圣吉列斯耸了耸肩膀，目光在众王联邦专门提供的果盘和其他佳肴上凝固了片刻：他看起来非常想尝试一下异域美味，但最终也没什么胆子下口。

　　于是，他戳了戳姐妹的肩膀。

　　“摩根：你还有水果么？”

　　【有倒是有。】

　　摩根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但你看这时候合适么？】

　　“还没吧。”

　　大天使和蔼地微笑着。

　　“没人会对你的平坦感兴趣：你在这方面甚至不如伏尔甘。”

　　【！】

　　空气一时有些凝固。

　　【你……】

　　正当摩根想说些什么时，站在最前方的牧狼神，用充满喜悦的声音打断了兄弟们的谈话。

　　“看呐！”

　　他指向前方。

　　“是他们的博物馆：能够给予我们一切答案的地方。”

　　【希望如此。】

　　回答他的，则是蜘蛛女皇余气未消的冰冷笑容，以及一双霎时灵动起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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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就在那里。

　　她能够感受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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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备大厅记载的众王联邦从建立到如今的战争历史，它对于我们的军事艺术有着特殊的意义：你能在这里找到众王联邦的战士曾经使用过的每一种兵器，从最原始的刀剑到最先进的火炮，它们都被保存在能量力场里。”

　　“而在光线稍暗的地方，则是凯恩布莱奇的武器展览区，以及属于我们其他盟友的地界，它们的武器与我们大不相同，但在技术方面更加先进，哪怕是最微小的物件也拥有着十足的杀伤性：只有在战争时期才会得到启用。”

　　“所以，请务必小心。”

　　杰夫塔将军用事实证明了他是很不错的博物馆引导员，在他的滔滔不绝下，一件件被锁在阴冷立场当中的武器，被绘声绘色的描述出了他们的威力和丑恶：尽管这让帝国的战士们很不适应。

　　“真是奇怪。”

　　连塞扬努斯都在轻声地嘟囔。

　　“他们明明是战士，为什么却这么厌恶负责保护他们的武器？”

　　“也许是他们觉得他们已经强大到再也不需要这些武器了吧。”

　　阿巴顿在一旁嘲弄：被迫参观异形的武器库，还要忍受几名异形随时随地的陪伴，让这个影月苍狼几乎到了抓狂的边缘。

　　但在下一个展区，他的烦躁很快就转化成了新的疑惑。

　　“这些都是什么？”

　　当众王联邦为他们展示凯恩布莱奇人所谓的先进武器时，无论是原体还是阿斯塔特，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刀剑或者现代化的枪炮，而是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像项链，盒子，戒指或者套在手腕上的铁环，以及各种各样造型奇特的金属制品。

　　“它们都致命非凡。”

　　杰夫塔将军一脸严肃的表情反而让帝国的使节们感到困惑。

　　“请不要认为我在危言耸听，这些武器源自于凯恩布莱奇人早已被抛弃的禁忌科技，是无法用现实宇宙来理解的逻辑和知识：哪怕是像你们这样的强大人物，只需要被它们切开一个最微小的口子，就足以危及到你们的生命。”

　　这里的你们，自然指的是在场最强大的四位原体。

　　这种看似威胁的语句让阿斯塔特们不满的握紧了刀剑，但荷鲁斯只是挥了挥手，就让有些紧张的气氛重新归于平静：他一脸微笑的看向了众王联邦的接待员，先是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你的意思是说，它们的锻造过程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还没有这么夸张。”

　　杰夫塔将军笑了一下。

　　“至少这些武器，还可以用所谓的科技来解答其原理，真正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武器，被我们安置在了博物馆的最深处：如果你们想要对其一探究竟的话，一定要在安全的距离上参观。”

　　“这样啊。”

　　老实说，牧狼神已经对这次参观兴趣寥寥了，他更在意接下来对那份历史文本的考察：正当帝国的战帅在思考他该如何用尽可能礼貌的语气婉拒的时候，一个他绝对没有想到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传了出来。

　　【那就带我们去看看吧。】

　　摩根微笑着，朝扭过头看她的荷鲁斯眨了眨眼睛。

　　【我也想知道，究竟什么东西无法用现实宇宙的逻辑来解释。】

　　【难道是……】

　　蜘蛛女皇刻意拉长了腔调。

　　【巫术？】

　　“哈哈哈……”

　　此言一出，帝国的队列中便响起了欢快的笑声，所有人都认为蜘蛛女皇只是在开个玩笑：除了众王联邦的使节们。

　　“您猜的没错。”

　　杰夫塔将军的叹息和他郑重其事的语气，让原体和阿斯塔特们全都沉默了下来：他们挑起眉头。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众王联邦使节。

　　“我觉得他们在耍我们。”

　　凤凰压低了嗓子，跟站在身旁的圣吉列斯低声抱怨

　　“他们以为咱们是野蛮人：野蛮到真的会相信巫术的存在。”

　　“也许吧。”

　　大天使不置可否。

　　而正当他们说话的时候，摩根已经第一个迈开了步伐。

　　她很少会表现得这么激动。

　　牧狼神只是微笑，却将这个微小的细节记在心里。

　　杰夫塔将军的声音还在回荡。

　　“它是特制的武器，曾经由凯恩布莱奇人中最杰出的锻造大师，利用一种被称为灵怨金属的已灭绝物质锻造了出来：灵怨金属是我们已知最强大的智能金属，它给予了这把武器非凡的效果。”

　　“具体来说，这把武器可以为它的主人选择一个敌人，并让自己成为那个敌人的灾星：被选中的人注定会被这把武器杀死，这是被命运所圈定的事实，哪怕是诸神都无法让这一事实发生改变。”

　　“疯言疯语。”

　　凤凰不屑地轻哼，而旁边的摩根却是面色严肃。

　　【那，它叫什么？】

　　“宿敌刃。”

　　众王联邦的将军阴沉着脸。

　　“被诸神所诅咒的：宿敌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