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深夜放毒

　　【也就是说，无论基里曼还是那个马卡多，现在都在前往巴达布主星的路上么？】

　　阿瓦隆的女王抬起手来，擦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厨房中滚滚升腾的热气，让她原本苍白的面容显露出一抹不正常的浅红，水蓝色的居家围裙湿哒哒地黏在遍布了汗珠的腋处，显得格外别扭，经历几次拉扯，也只是回归到了原本的模样。

　　【他们还有多久能到？】

　　原体问了一句，随后小声地嘟囔着燥热难耐的抱怨。

　　她一边将再次散落的发丝归拢到头箍下，一边紧了紧被拉扯到肩肘的袖子，与凡人无异的瘦削体型显得格外单薄，胸脯和腰肢被强而有力的丝线紧紧绷住。

　　而修剪过后的圆润手指，还不忘借机掂量一下即将被洒入锅中的配料，像是衡量黄金般，斟酌出上好的额度：这么说倒也不对，毕竟区区黄金，可比原体掌中的这些纯天然香料要廉价得多。

　　黑胡椒、香辛料与百里香可都是蜘蛛女皇在特批了一枚花园型的农业世界后，才从阿瓦隆专门空运过来的实验土壤中，再次生长出来的黄金时代的遗珍。

　　而来自于各个铸造世界的生物贤者们，花费了差不多两三代人的时间，才从重兵保护的生物园中返祖出了第一枚，与三万年前近乎别无二致的种子：主持这项项目的大贤者直接被赞誉为【机械神所瞩目的幸运之人】。

　　即便是负责打下手的学徒工都因为这项伟大的成就，而至少官升三级，从一座废墟实验室中发掘出这些基因模组的两名列兵，则一跃成为了星球的总督：虽然这听起来非常夸张，但当初下达这道命令的可不是摩根本人。

　　而是帝皇。

　　至于理由嘛，大抵是因为原体半是炫耀，半是邀功般的向帝皇赠送了一份香料产品后，让他老人家成功的回想起了自己年少轻狂时期的某些岁月吧？

　　以至于这些纯种的香料，在之后的时间里，便成为了远东边疆雷打不动的指定贡品：帝皇虽然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但他对于追溯和重建几万年前，神圣泰拉上郁郁葱葱的生态体系，却始终保持着微弱且执拗的漫长追求。

　　一个论证就是：早在大远征之前便于神圣泰拉上效忠于帝皇的阿努阿坦草原大臣科嘉夫人，就是因为通过亚空间手段，偷取了泰拉上的最后一片海洋，并使【海洋】这个概念从泰拉上彻底消失，而被帝皇亲口下达了处刑的命令，行刑官甚至是禁军之首瓦尔多。

　　而如此郑重其事的处罚，倒也是能够理解的：这名偷水贼的罪恶在于，她在形而上学的领域中诅咒了人类母星的干旱，即便帝皇再从无数个世界上运来活水，泰拉也永远不可能再拥有一片海洋了，因为它已经被【偷走】了。

　　属于海洋的概念，已经被亚空间贪婪地吞入了腹中。

　　而没有了海洋，重建一个适用于人类的天然生态系统，自然是无稽之谈，可以说神圣泰拉的命运也就此注定了，永远不可能回归帝皇记忆中的那个样子，终究会停留在时代的废土过后，一片灰蒙蒙的肮脏贫民窟中。

　　这次失败的抵抗，也被帝皇拿来教育他的子嗣：在尼凯亚的事情发生之后，在帝皇与他的独生女的最后一次长谈中，这段历史便成为了人类之主讲解混沌能量的无孔不入时，最为有力的证据。

　　亚空间中的神明，不需要在每个方面尽数将你击败，祂只需要寻找到一个漏点，一处你平日甚至不会注意到的盲区，一次严防死守的微小疏忽，便可以从根本上摧毁掉祂想要的整个世界。

　　没有任何一次混沌入侵的起步阶段，就会是亚空间恶魔狂潮的大举入侵，全面的崩塌往往只是起始于一次愤怒、一串低语、一场疾病或者一夜放纵：当恶魔从新产生的亚空间裂隙中走出来的时候，情况其实早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而相同的道理，自然可以运用在任何一处地方，即便是一艘有着通晓灵能伟力的基因原体，日常亲自坐镇的巨型战舰。

　　不管蜘蛛女皇手中的权力再怎么巨大，她也无法制止生活下层甲板中的居民，会因为生活中的琐事而互相仇恨，会因为太想要进步而动用脑筋，会沉浸在艺术和美学的精神享受中，会因为家人在手术室中痛苦的挣扎，而在医院的走廊上徒劳地祈求奇迹。

　　她无法制止人们最正常的生理需求和情感变幻，所以她便也无法制止混沌无形的大手，这也是摩根最后选择点头，允许帝皇的碎片化身跟她回去的主要原因之一：她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肃清者，帮她查看曙光女神号上的问题。

　　而投桃报李，以后远东的赋税她也打算多交几份。

　　没错，摩根还是有在乖乖遵守自己封臣的义务，向泰拉，或者说是像帝皇本人上供的，不过原体的贡品大多不是神圣泰拉所指定的各种资源，而是一些最稀有、最罕见的珍奇玩意儿。

　　十一税是不可能十一税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不过，作为全银河系万众瞩目的帝国强力封臣，远东边疆事实上的掌握者，摩根却从不介意大张旗鼓地向神圣泰拉贡献一些起码看起来非常稀有，精神价值和艺术价值无可挑剔的珍宝。

　　就像古代的强力封臣虽然不愿意缴纳实际上的赋税，但是给君王上供些奇珍异宝、和璧隋珠、香车美人什么的，还是没问题：不用付出什么实际的代价，投其所好的精准利益输送，反而能产生比想象中更巨大的情绪价值。

　　就比如说，在她赶奔乌兰诺和尼凯亚会议的时候，摩根特意携带了两座被确认了源自于古泰拉时代的艺术品：分别是名为星空的画作还有据说叫大卫的雕像。

　　虽然除了些许历史价值外，这些艺术品毫无用处可言，但当她将这些无用之物作为私人礼物，赠送给马卡多的时候，便成功在掌印者压抑不住的惊喜目光中，就这么半推半就的，将有关于阿瓦隆税务问题的盘问给跨了过去。

　　诚然，马卡多以后肯定会派更多的税吏来的，但他本人肯定没空亲自来远东跑一趟：掌印者和他麾下最精锐的爪牙，对原体来说可是处于两个次元的对手。

　　为此付出两件文物：简直是教科书级的四两拨千斤。

　　原体得意地笑着，她的耳旁也传来了长女口中的答案。

　　“基里曼至少还需要三天。”

　　“马卡多则是已经抵达了。”

　　【想也知道。】

　　蜘蛛女皇冷哼了一声，便专注于眼前的最后一道菜。

　　上好的雪牛肉，是黎曼鲁斯为答谢他的姐妹而特意搜刮来的芬里斯精品，只割下其中腹部以及靠近肋骨处的松软牛腩：鲜红与雪白于其上斑驳交错，宛如珍贵的血色宝石于白雾中起舞。

　　原体伸出手指，摁了摁肥瘦相间的脉络，还算满意，随后便抽出了自己常用的切肉刀：她当然可以慵懒地打个响指，在下一秒便得到满席的好菜，但性格中对于食欲的偏颇让原体更喜欢亲力亲为。

　　更何况：这可是家宴。

　　“母亲，你真的不打算去巴达布前线走一趟吗？”

　　【对我来说，和你们吃顿饭可比巴达布那些事重要多了。】

　　摩根笑了笑。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我所有的女儿一起吃顿家宴了：让仙后座和猎户座从她们各自的岗位上脱离出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们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能够好好地重续一下母女之情。】

　　室女座歪了下脑袋。

　　“还有呢？”

　　【还有将天琴座这个新姐妹介绍给你们：就像以前那样。】

　　“但她是……”

　　【没错。】

　　原体点了点头。

　　【可流程还是要走的。】

　　【再说了……】

　　原体轻哼一声。

　　【除了当事人基里曼以及战帅荷鲁斯之外，任何一个原体现在去往巴达布，都只会让那里的情况变得更糟：因为他们毫无理由，前往那里的唯一原因，就只能是支持冲突中的某一方，这种从天而降的巨大砝码，会将好不容易安慰下来的天平再次打破的。】

　　“那荷鲁斯……”

　　【他可是战帅。】

　　原体将待会要用到的各类刀具器皿依次摆好。

　　【在银河中，还有比荷鲁斯更适合的调停人选吗？】

　　【只要帝皇不出面，战帅就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神圣泰拉的政府平行对话，并且对另一名基因原体下达半强制性命令的人物：这即是荷鲁斯被帝皇赋予的权利，也是他本人无法逃脱的义务。】

　　【他当然可以退缩，这件事情威胁不到他作为战帅的位置，但若是退缩了，从今以后，也就没人会拿他这个战帅当回事：不能履行承诺和职责的权力就是废纸，牧狼神比我们更清楚这一点。】

　　“所以荷鲁斯他才火急火燎地奔赴巴达布？”

　　【对，这是一个原因。】

　　“还有另外的原因。”

　　【怎么说呢……】

　　原体握住了她的切肉刀。

　　先将牛肉切块，三指厚的大小也许刚刚好，整齐地垒在了透明的玻璃碗中，随后便是依次撒入蔬果洋葱、丁香胡椒之类的配料，以及最为重要的……

　　【虽然说不清楚到底是哪种想法占据了大头，但是在荷鲁斯自己的私心中，他之所以如此匆忙地奔赴巴达布，也肯定是出于对于基里曼兄弟的担忧。】

　　原体离开了位置，走到了厨房的另一面墙壁边上，在琳琅满目的酒柜中来回翻找着：左侧摆满了阿瓦隆本土的佳酿，右侧的是在各种机缘巧合的事件，以及原体兄弟们的互相赠礼后，从银河各处搜刮过来的异国风情。

　　“担忧？”

　　【别怀疑，荷鲁斯的好人缘与好名声，可不是全都靠坑蒙拐骗才到手的，与他交好的原体中从来不缺乏聪明人：牧狼神的确是所有的基因原体里面，对一个兄弟最上心也最关注的人物。】

　　【他的确爱着包括基里曼、庄森和我在内的所有兄弟，虽然这份爱说不上是纯粹，也很难保证会坚持到什么时候，但爱就是爱：牧狼神会为了他的兄弟而付出，他将这当做是自己的天职。】

　　【即使没有战帅的地位，他也会赶奔巴达布的，一方面就是他的天性如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在原体中的无形地位：众原体的兄长可是大家公认的称号。】

　　“庄森阁下就不认吧。”

　　【私下里他也认：只不过明面上始终不愿意低头罢了。】

　　摩根转过头来，朝着她的长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我上次给他缝补披风的时候，他悄悄跟我说的。】

　　“披风？”

　　【庄森这个人很念旧：每当他赢得了一次在他的认知里非常重要或者辉煌的胜利时，他就会留下这场战斗中穿戴的盔甲，作为私下里对自己的表彰。】

　　【除此之外，还有他当初在卡利班骑士团的时候，卢瑟作为导师赠送给他的盔甲和武器，卢瑟还以为庄森把它们都扔了呢，但其实庄森只是把它们藏起来了，而且故意不想让卢瑟知道罢了。】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件他的身份很不相符的事情。】

　　原体压制着笑意，在酒架上挑选出了她满意的原材料。

　　这让室女座挑起了眉头。

　　“您确定要用那个？”

　　她记得清楚，这可是大天使圣吉列斯赠送的礼物，即使对于原体来说也是非常珍贵的饮品，摩根曾无数次想要开启它，但最终都因为舍不得而告罢了。

　　而这次……

　　“母亲。”

　　室女座不由得出言提醒。

　　“我觉得我的……爷爷并不会因为你将一瓶如此名贵的饮品用在晚宴的红酒焗牛肉上，就会对你产生任何的欣赏。”

　　【我又不是为了他。】

　　“真的？”

　　【……】

　　原体不说话了，但最后还是倔强地挣扎了两句。

　　【我的阿尼亚，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私下里有多嫌弃我吗：要不是为了这表面上的功夫，我才不想让我的那个混蛋父亲污染我和你们之间的私人家宴呢，他可配不上我收藏中最好的酒。】

　　虽是这么说的，但原体却是已经背对着她的女儿，不知不觉间地咬紧了牙关，干脆一用力，便拔出酒塞：当夹杂着浓郁果香味的气息飘入鼻中的时候，蜘蛛女皇的脸上这才突然的晃出了一副悔不当初的懊恼，但已无济于事。

　　【算了，反正是我自己吃。】

　　她嘟囔着，加快脚步，返回到了工作位上，直接将整瓶红酒都倒进了玻璃碗里面，随后才心疼的将瓶子扔到看不见的地方，粗重地深呼吸了几下，直到寒冷的气息将面前的食材通通冻住。

　　【下一步便是加速。】

　　原体揉搓着手指，这是唯二需要灵能的步骤：先冰冻，然后将局域内的时间加速到【明天】，以确保牛肉浸透了味道。

　　趁此时机，原体还不忘再检查下已经做好的其他菜肴：源自于海洋世界的鲜鱼在灯光的照耀下显露者纯洁的色彩，保存完好的苹果桃被时间的伟力凝固在了其最甜美的那一刻，来自于巴尔的炸蝎子作为来自于异域的珍馐美味，占据了属于自己的一个角落，而原体最擅长的甜点手艺，自然也是无数的灯光聚焦最密集的地方。

　　摩根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来制作最正统的法式千层酥，传说中有两千个酥皮的版本：薄皮与奶油在糖霜的点缀下毫无局限的膨胀着自身的松软，古老的卡仕达酱在三万年再次焕发青春，鲜红与深紫色的浆果需要一支专门的运输舰队从银河的另一端运抵过来，这些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成本。

　　一切都只为了这次晚宴，一切都为了能在她的基因之父面前，好好的炫耀阿瓦隆的丰沃，毕竟尽到属于原体的地主之谊：虽然这并非是摩根自愿的想法。

　　不过，只要再完成她身后这道作为压轴的家常菜，想必就算是她与帝皇这对表面父女，也多少能够感受到一些亲情……

　　“母亲。”

　　【怎么了？】

　　“呃……”

　　室女座张了张嘴，看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刚刚收到了来自于天琴座露西的一条通讯。”

　　“她说，她今天在舰船甲板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新朋友。”

　　“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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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裹着无数金贵食材，亲情爱意与基因原体那颗柔软脆弱之心的冰冻时间，就这么被毫不留情地砸在坚硬的墙壁上，破碎的声音在走廊间传出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