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失落者的故事（上）

　　伊瓦尔是在统一战争的最后几天，才成为了一名阿斯塔特战士。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因为自从降生的那一刻起，伊瓦尔就从未被期待过成为一名战士。

　　倘若不是他的父母老来得子的话，身处整个神圣泰拉最蛮荒的原始地带，像伊瓦尔这种身骨瘦弱的新生儿，是要被抛弃在野地里喂给野兽的：在生存物资极为短缺的纷争纪元中，弃婴早就已经被视为一项合理合法的古老传统。

　　不过，在伊瓦尔的父母早已接受了自己此生就不会拥有孩子的现状后，他的降生无疑带来了巨大的慰藉，这让先天体弱多病的他依旧可以顺利的活下来：直到在一场再正寻常不过的部落冲突中，他的父母死在了敌对部落的枪口下。

　　那一年的伊瓦尔刚满六岁：疾病和瘦弱依旧缠绕着他的躯干。

　　自那之后，本就艰苦的生活更是向着人间地狱一路滚落：尽管部落留给了他一个还算安定的居所，尽管父母的亲人和朋友们依旧愿意接济他，但很多事情并不是物质上的保证能够满足的。

　　一个人在黑夜中的孤独，看到父母遗物时的痛苦回忆，还有在同辈的争斗中一次次地回想起自己的身份：悲惨的生活和孱弱的体质将他推向了另一个极端，那就是有悖于部落奉献的荣耀和无勇，反而在阴影中汲取智慧和狡诈的力量。

　　靠着要比同龄人更聪明、更狡猾、甚至更疯狂：伊瓦尔成功的长大了。

　　他活到了帝皇的军队开始清扫泰拉上最偏远的角落的年代：当威武雄壮的雷霆战士和阿斯塔特在远方的土地上行军时，当部落中傲慢的长老和勇士们向着这些宛如天神下凡的战士卑颜屈膝时，那个尘封的内心深处的梦想再次被唤醒了。

　　伊瓦尔想成为一名战士。

　　一名像他们那样伟大的战士。

　　趁着帝皇的军队还没有离开，伊瓦尔悄悄跟上了他们的脚步，决定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夺取另一份未来：他很快就注意到有一些阿斯塔特战士离开大部队，来到了一处尘封许久的墓陵前，看起来对于这座坟墓里埋藏的东西很感兴趣。

　　而正当身披身披银甲的阿斯塔特对于陵墓的严防死守挠头时，伊瓦尔抓住时机站在了他们面前：凭借着自己长久以来的博览群书和对于附近古迹的不断探索，他成功的帮这些如同天使般的战士，解开了通往陵墓更深处的谜题和道路。

　　然后，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这些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阿斯塔特的确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高贵观念，他们很愿意和蔼的向伊瓦尔道谢，并礼貌的询问他是否需要什么报酬：伊瓦尔没有回答，他只是与领头的战士对视了一小会。

　　然后，那人笑了一下。

　　当阿斯塔特们满载而归时，他们的车上多了一个瘦弱的孩子。

　　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伊瓦尔居住在第二军团的新兵训练营中，他逐渐成为了所有候选人里面年龄最大的那一个：孱弱的身体极大的拖累了他，但他的狡诈和聪慧给阿斯塔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让他始终都保持着不错的竞争力。

　　尤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卓越的灵能天赋被挖掘出来后。

　　而那些将他带回来的老兵，以一位名为拉格纳的连长为首，一直饶有兴趣的训练这个小孩儿，直到他终于达到了阿斯塔特选拔的标准：没有任何的意外，伊瓦尔直接成为了那届选拔中第一名。

　　他并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但没人会怀疑他的成绩。

　　而此时，距离神圣泰拉之主发表那篇著名的演讲，正式向整个人类母星宣告伟大的大远征的开启，仅相差几个月：军团早已得到了开拔的命令。

　　伊瓦尔是不幸的，他是极少数根本不值得炫耀的泰拉老兵。

　　但他又是幸运的：他成功的赶上了大远征的风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

　　在大远征中，伊瓦尔理所当然的被划分进了拉格纳的第五舰队里，此时，第二军团的分裂已经隐约有了雏形，但他们尚且能够保持团结一致，只不过在此期间没有留下任何值得说道的战绩。

　　对于这段时间，伊瓦尔是模糊的。

　　在大远征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完成自己的训练项目，对灵能力量的驾驭更是只能用可悲来形容：在拉格纳等军团前辈的强硬要求下，伊瓦尔这一代新兵的首战直到大远征后的第十七年才开始，而且始终没有什么太激烈的战斗。

　　就连伊瓦尔都看得清楚，如果第二军团朝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的话，且不说能不能轮到他们担任主战场的先锋：军团是否还能保持完整都是个问题。

　　但他不幸的言中了。

　　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伊瓦尔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军团内部不断的撕裂，在相当一部分意见不合者集体出走，成为军团传说中那个失落的舰队后，情况不仅没有改善，反而开始愈演愈烈。

　　因此，当代理军团长马歇尔最终决定将军团拆分成六支舰队的时候，哪怕是像伊瓦尔这样的新兵都毫不意外。

　　对他来说，他的远征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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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拉格纳连长领导的第五舰队在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一支多么庞大的力量。

　　事实上，他们只有一千人。

　　无论是凶悍的作风，狂野的传统还是令人不寒而栗的传闻，都极大的阻碍了第五舰队招募新兵和寻找盟友，但拉格纳等人却从未试图过改变：按照他们的说法，除了帝皇和传说中的基因原体外，没有人能够扭曲第二军团的意志和自由。

　　荷鲁斯也不行。

　　因为人数稀少，他们也没从军团的武备中带走太多的东西，仅有的三艘巡洋舰搭载了所有重武器和珍贵资产，和十几艘驱逐舰与护卫舰组成了第五舰队的全部：虽然力量看起来非常单薄，但胜在灵巧且方便，可以轻易的掉转航线。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如鲨鱼般在大远征的狂热汪洋中游弋，寻找着临时的盟友和不走运的猎物。

　　他们和那些新发现的铸造世界、骑士世界甚至是寻常的帝国世界，结成各怀鬼胎的临时同盟，为自己的下一顿饭或者下一个栖息地找着落。

　　他们劫掠不忠于帝国的舰队，洗劫他们的物资，抢走他们的孩子，如果是异形或者海贼的舰队，那就更好了：你甚至不需要在大开杀戒之前，分出时间看一眼他们有没有悬挂双头鹰的旗帜。

　　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主动或者被动地卷入由其他远征舰队发起的大战，作为强力却不稳定的盟军，为了一份价格不菲的报酬或者可以【自由获取】的承诺，在敌方的侧翼防线上大闹一通：在所有曾经与他们有过合作的将军和战斗兄弟那里，有一半的人会大骂他们的散漫和残暴，而另一半则会夸耀他们作为战士的强力。

　　但所有人都承认，比起在双头鹰旗下充满荣耀的战士，他们更像是一群身披着阿斯塔特盔甲的太空海盗。

　　只不过，他们始终保持着忠诚，就连泰拉都无法否定的忠诚：因此，来自于泰拉或者母团的帮助，偶尔还是有的。

　　这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基因种子。

　　尽管长久以来，无论是母团援助的种子还是他们自己积攒的，加起来也不过堪堪几百枚而已，但彼时已经开始席卷整个第二军团的基因病，却并没有立刻蔓延到第五舰队的种子中，凭着几百枚种子，他们还是成功打造了五百名新兵。

　　总兵力来到了一千五百人。

　　在又经过了几年的战斗和训练，初步确保这些新兵的战斗力后，拉格纳连长旋即下达了一道命令：他决定将第五舰队的前进方向调转向银河东北部的食尸鬼群星，那是片在此之前，从未被真正探查过的区域，充满了神秘和未知的宝藏。

　　而最重要的是，早在军团分裂前便选择单独出走的失落舰队，他们最后一次发出信号的地点所在，就是在距离食尸鬼群星不远的地方，拉格纳相信，失落舰队不可能全军覆没，他们也许只是在等待盟友，至少也会在曾经停留的地点，为后续赶到的战斗兄弟们留下线索。

　　在经过了迅速的举手表决后，拉格纳的建议得到了批准。

　　第五舰队开始驶向食尸鬼群星。

　　这个决定，将改变他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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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的是，前往凶名赫赫的食尸鬼群星发道路倒是出奇的顺利，伊瓦尔甚至一度以为所谓食尸鬼群星，只是那些蠢蛋们编撰出来的东西。

　　他们一路打家劫舍，一路向着银河的东北部急速前进，在眼看着就要抵达食尸鬼群星的时候，又突然拐了个弯：因为拉格纳发现了一个失落舰队的信号发生处，并不在食尸鬼群星的内部，而是在一处与其极其贴近的星区中。

　　“真奇怪。”

　　伊瓦尔记得当时拉格纳的困惑。

　　“感觉就像是这些人是从食尸鬼群星里面儿匆忙逃出来的一样。”

　　在当时，他们并没有起疑心。

　　直到他们循着信号找了过去。

　　而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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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劲……很不对劲。”

　　刚走出风暴鸟的舱门，伊瓦尔便皱紧眉头地给出了结论。

　　不仅是他：在随拉格纳连长先行登陆的八百多名阿斯塔特战士中，绝大多数人都迅速发现了端倪。

　　问题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们降落的这颗无名世界是一颗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荒原，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又一片白茫茫的沙丘，因此，阿斯塔特被腐蚀殆尽的尸骸很是显眼：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早已死去的战斗兄弟，随后就因为他们死状的诡异而皱起眉头。

　　“人数根本对不上。”

　　拉格纳略微轻点了一下。

　　“当年从军团中分裂出去的那个舰队至少有几千人，但眼前只有几十具骸骨。”

　　“他们更像是一支小队。”

　　“但他们发射出来的信号，的确是最高等级的，理论上来说只属于舰队长。”

　　伊瓦尔摸了摸下巴。

　　“难道是……只剩这些人了？”

　　“不可能。”

　　拉格纳笃定地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而且我们也没有发现坠毁的飞船残骸，这些兄弟不像是逃难到这个世界上的，更像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传送过来的：仔细找找，也许我们能够发现什么线索。”

　　于是，第五舰队的众人散开，一边为战斗兄弟们收敛遗骨，一边在茫茫沙地间寻找着可疑的线索。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你看，这些盔甲。”

　　伊瓦尔指向了两具不同的尸体。

　　“他们的盔甲样式一样，但盔甲老化程度却天差地别：左边的这副盔甲看起来只是经历了十几年的磨损而已，考虑到时间，属于正常现象，但右面的这幅盔甲，却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腐朽和钙化现象，没有几千年的时间流逝是不可能的。”

　　“几千年。”

　　拉格纳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

　　然后，他看向了伊瓦尔。

　　“你怎么看？”

　　“我有一个猜测。”

　　伊瓦尔有些不安地舔着牙齿。

　　“根据第一批探索食尸鬼群星的幸存者给出的报告来看，食尸鬼群星中存在大量不稳定的时空乱流现象，也就是说，失落者舰队是不是遭遇了时空乱流，而这些人则是被时空乱流抛到这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的盔甲会呈现不同的状态。”

　　“那他们权限极高的呼救呢？”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也许是任务？”

　　“任务？什么任……”

　　“连长！”

　　远方突然传来了激动的呐喊声。

　　“您过来看看这个！”

　　闻言，拉格纳迅速奔跑过去，伊瓦尔则紧紧跟在身后，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明显就是人工凿刻痕迹的洞穴中，通过对于墙壁上那些痕迹的对比来看，凿出这个洞穴的正是眼前那些直到死去的一刻，依旧守在洞穴中的战斗兄弟们。

　　“他们在临死前挖出了一个洞穴。”

　　伊瓦尔喃喃自语。

　　“他们想要……保护什么么？”

　　“也许是这个，兄弟。”

　　前方有人回应了他。

　　随着先进来的几名战斗兄弟扒开一处由乱石堆砌起来的临时掩体，只见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箱子暴露在了他们的眼前，无论是纹理还是质地诉说着它们的不凡，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人震惊，而上面的花纹和文字则更让人眼熟。

　　“那是灵族文。”

　　伊瓦尔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看样式，应该是方舟灵族。”

　　“方舟灵族么？”

　　拉格纳走上前去。

　　“如果这就是他们拼了命也要……”

　　“砰——”

　　话音未落，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便撼动了整个洞穴和所有人。

　　那声音来自外面。

　　说的再具体些：来自于天上。

　　没有任何犹豫，在场的所有阿斯塔斯迅速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以最快速度冲到了洞窟的外面，当他们赶到时，原本散落在地表各处的阿斯塔特们早已严阵以待，占据了各处利于防守的角落，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带来不祥光芒的天际。

　　“帝皇在上啊……”

　　只是看了一眼，拉格纳便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而伊瓦尔则是瞪大了眼睛。

　　只见第五军团的舰队正如同笨拙的水牛般在近地轨道上艰难跋涉，他们不断的调整了自己的身位和炮口，徒劳的想要应对不知从何处到来的敌人。

　　而在他们身侧，足足数个编队的灵族战舰摇曳出幽美且致命的弧度：他们是宇宙中最先进的舰船之一，数艘影级巡洋舰和日蚀级巡洋舰是毫无疑问的中坚力量，而各类护卫舰与驱逐舰更是以狠辣的精准摧残着他们在帝国中的同位体。

　　但最致命的是，遥远的太阳光影，遮蔽了一艘真正的可怖之物：名为虚空追猎者的战列舰是灵族海盗舰队所能够拿出来的最可怕最强大的武器，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是一种传说而已。

　　而当它真正出现的时候，整场战斗已经失去了任何悬念。

　　无论是数量，质量，水手的精锐程度亦或是对战机的把握，方舟灵族与灵族海盗的联合舰队都远远胜过了对于战斗没有任何预期的帝国舰队，更不用说这些不知道用何种办法抵达战场的异形战舰，牢牢的占据了最具优势的开火位置。

　　在抵达战场的不足一分钟后，伊瓦尔便看到了至少两艘帝国护卫舰已经起火。

　　这不仅意味着战舰的损失，还意味着搭乘在这两艘战舰的一百多名阿斯塔特，几乎不可能活下来，在这个时候，这样的损失对于整个第五舰队来说，都是一种不可能接受的惨败。

　　但很快，伊瓦尔就没心情关注这些了。

　　因为他的视野边际，一道又一道浅蓝色的光芒，正于苍白色的沙丘上闪烁。

　　它们连绵成片，此起彼伏，直到从点点水滴汇聚成足以行走出一整支大军的汪洋。

　　而在阿斯塔特们沉默的目光中，方舟灵族那标志性的高耸头盔，以及唯有最精锐的战士才能够穿戴的花俏盔甲，接二连三的出现在了拉格纳与伊瓦尔等人的面前：若是细细清点的话，会发现这些灵族的人数与阿斯塔特是几乎相当的。

　　甚至要更多一点。

　　但最让人不安的是，这些灵族战士明显不是一盘散沙：他们以虔诚到极致的态度簇拥在两位领袖的身旁。

　　而这两名灵族的领袖，他们的身材甚至比寻常的阿斯塔特还要更加高大，他们沉默寡言，盔甲上满是战痕和荣誉：当他们的目光或者轻蔑，或者沉闷的扫过了在场的数百名阿斯塔特战士的时候，包括拉格纳，包括伊瓦尔，包括所有的泰拉裔老兵，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

　　那是来自于实力的压迫。

　　这两名灵族绝非等闲之辈。

　　“该死的……”

　　从他们相识开始，伊瓦尔从未听到过拉格纳的语气会如此绝望。

　　他几乎是在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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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凤凰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