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城市的律法

　　“欢迎来到‘梦想之城’。”

　　安吉尔推开沉重的黑色拱门，双脚刚踏出门栏，沿着仿佛为巨人设计的高大阶梯来到地面，就听到一声齐刷刷的呼喊。

　　她面前是横向的宽阔街道，一排黑色路灯沿人行道逐渐远去，昏黄的灯光照耀着夜晚的大街，两侧则是成排的黑色房屋，大多是两三层、左边高右边低的不对称建筑，风格与设计相近，显然是同一时期一起搭建的。

　　在她面前，一男一女两位陌生人正朝着她弯腰鞠躬，他们身着华丽却有些怪异的服饰，身后站着两排军服笔挺，手握木枪的仪仗队。

　　此时，所有人再次用古弗萨克语一齐呼喊着：

　　“欢迎来到‘梦想之城’！”

　　声音恢弘层叠，响彻整条大街。

　　这是什么阵仗……我来的不是“幽灵帝国”吗？怎么会是一座城市？难道传说中“比城市还大”的描述是真的？

　　见到如此多的陌生人，安吉尔下意识就要躲进“镜中世界”，顺便放上一把瘟疫，但旋即发现面前这些人真的只是在欢迎她，并未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而且他们动作看似整齐划一，实则有些细微的不同，表情也十分生动，显然都是活人，而非秘偶或幻象。

　　“梦想之城？”

　　她疑惑地重复道，目光投向两名弯腰鞠躬的欢迎者中那位女性。

　　后者身材矮小，胸脯却异常饱满，有着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双眼和头发同色，五官较为柔和，让安吉尔想起她那个年代的东方人。她身上的衣裙以黑色为底，点缀着手工蕾丝花边，脚踩的圆头皮鞋尖端有夸张的翘起，但在单调颜色的衬托下却显得庄严、古板。

　　建筑是不对称的风格，服饰却非常“守规矩”，介于所罗门帝国的扭曲审美与“夜皇”讲究秩序的习惯之间……安吉尔暗暗分析着，注意到对方胸口挂着一个标识身份的黑色金属卡片，上面用黄铜镶嵌着一个古弗萨克文单词。

　　瓦伦蒂娜……这是她的名字？

　　听到安吉尔的问题，叫瓦伦蒂娜的女子抬起头，目光中的尊敬逐渐被艳羡和痴迷取代，片刻后用恭敬的语调回答道：

　　“‘梦想之城’就是我们对这座城市的称呼，它依照每个人的梦想建造，实现着每个人的梦想，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您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听着有点像广告词……安吉尔眉头轻皱，追问道：

　　“这里不是特伦索斯特帝国建造的吗？”

　　她本想说“幽灵帝国”这个称呼，但又想到这其实是第五纪的冒险家、海盗们给那艘驶入海洋深处的幽灵船起的名字，特伦索斯特帝国建造它的时候，必然有着一个更加正式的名称。

　　“特伦，索斯特……”

　　瓦伦蒂娜有些卡顿地念着这个词，像是在从记忆深处寻找它的踪迹。

　　这时，她身旁那位同样穿着黑色正装、头戴黑色高礼帽的男子像是才从安吉尔的容貌与气质中摆脱出来，迅速接过话头说道：

　　“‘梦想之城’起初由特伦索斯特帝国建造，但如今，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律法，自己的未来，不再受到帝国的约束。”

　　意思是你们已经“自治”了……安吉尔点了点头，并未太过惊讶。

　　毕竟大家口中的“特伦索斯特帝国”已经在一千多年前就消失了，也没有夜皇再来统治他们，哪怕身后那座恢弘的建筑内供奉着很可能是那位皇帝的雕像，从冷清的大厅也能看出祂已经不再受到尊重。

　　她瞄了一眼男子胸口的铭牌，辨认出对方叫“克里夫”之后，开口问道：

　　“我来到这里不久你们就出现了，是因为提前知道有人会来到这座城市吗？”

　　这次回答的是瓦伦蒂娜：

　　“有新客人到来后，接待处会根据来者的身份派出迎接人员，我们大概五分钟前接到通知，立即就赶到这里了。”

　　“来者的身份？你们认识我？”安吉尔惊讶地反问道。

　　“不，但越靠近城市中央的客人，身份越尊贵。”克里夫表情肃穆地回答道，抬头看了一眼安吉尔身后的高大建筑，“在纪念馆出现的客人据我所知只有您一人，大多数客人都在城市外围的酒店或咖啡馆出现，甚至有些出现在郊区。”

　　“还有其他客人？我以为我们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安吉尔瞠目结舌，“对了，有一些和我一起来到这里的……客人，以及一艘船，但我身边并没有出现其他人，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时不时会有人误入我们的城市，大概每几年都有一批，他们最终都留在了‘梦想之城’，成为了这里的一员。”克里夫收回仰望纪念馆的目光，再次看向安吉尔，“至于你说的同伴，如果他们和你一样尊贵，应该会出现在附近不远的其他建筑内，会有另外的接待人员去迎接他们，如果是地位较低的，则会停留在城市外围。”

　　难怪外界一直没有“幽灵帝国”的信息传出，原来这里是只进不出的，但他们是真心实意留下，还是被你们强行留下，我暂时蒙在鼓里……至于克里夫说的“尊贵”，不会指的是序列吧？克莱恩因为序列低于我，被强行分开了，而安妮或许会出现在更加靠近市中心的位置？

　　安吉尔思索着，目光离开面前这支仪仗队，看向街道两侧，惊讶地发现这些黑色的建筑内部已有不少人从窗口探出身体，又或是直接走出房门，不加掩饰地看向这边，视线中满是惊讶、探寻。

　　感觉成了被围观的外国人了……她刚有所感慨，克里夫就再次开口说道：

　　“已经是深夜了，请您先跟我们去临时住处，明天执政官会接见您，赐予您正式的身份，在那之后，就可以自由在城市内活动，无需受到律法的限制了。”

　　执政官，正式身份，律法……一个个明显蕴含着某些重要信息的词接连从对方口中蹦出，让安吉尔脑海里闪过各种念头，但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跟着对方，在交谈中了解关于“梦想之城”的一切，而非直接对抗他们，对抗整座城市。

　　这和她进入“幽灵帝国”前所想的完全不同。

　　看着面前组成“仪仗队”的军服持枪士兵们沉默地走向街道一侧，克里夫和瓦伦蒂娜做出请的姿势在前带路，安吉尔一边感慨，一边随步跟上。

　　她带上了所有神奇物品和符咒，做好了一切准备来到这里，本以为会有一场艰难的战斗，又或是要在一艘比安妮女王复仇号大上几倍的幽灵船内进行惊心动魄的探险，却没想到降临在一座巨大的城市之中，有供奉“夜皇”的纪念馆，有气派的仪仗队迎接，甚至还受到了居民的围观。

　　别说比其他幽灵船大几倍，光她所处的这条街道就有大概三百米长，已经是安妮的三倍了，而更远处，隐藏在夜幕下的建筑隐隐若现，不知蔓延出多远，头顶的夜空皎洁无云，繁星漫天，近圆的红月将微弱的光芒洒向大地。

　　除了风稍微大一点，周围建筑的风格也与北大陆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同，安吉尔几乎要以为自己就在鲁恩境内的某个小镇上。

　　“我原本以为，这里只是一艘大一点的船……”

　　她状若无意地开口说道。

　　“每个刚到这里的人都这么说，”在前带路的克里夫笑了笑，表情很是放松，“您会慢慢爱上这座城市的……只要您不违背律法。”

　　“律法？”

　　安吉尔终于找到机会，立即反问道。

　　“这是由历任执政官在议会的建议下逐渐增补、完善的一套法律，适用于整个‘梦想之城’，所有市民都必须在它的规范下行事……当然，这并不会让一切都死板、僵硬，它只列出一些不能做的事，并规定违反者将受到怎样的惩罚，除此之外，法无禁止即可为。”克里夫回答。

　　还挺人性化的……安吉尔撇了撇嘴，随口问道：

　　“具体有哪些规则？我作为刚到这里的‘客人’，有权利知道吗？”

　　“当然，律法的条例虽然不多，但仍有较厚的一本，我只随身携带了一份摘抄了重要内容的精简版本。”

　　说着，这位身着正装的男子从兜里掏出一张四周有装裱，整体呈黑色，上面用铜黄色的笔迹写满古弗萨克文的纸，递给了安吉尔。

　　后者接过，在昏暗的路灯下借助黑暗视觉浏览起来。

　　“‘梦想之城’暂行律法（第78版）。

　　“本律法自1336年5月8日修订后即刻生效，任何‘梦想之城’的居民及客人均需遵守。

　　“第一条：为维持城市稳定，保护居民生命及财产安全，制定该律法，任何居民不得违反，否则将依规定处以各种刑罚！

　　“第二条：执政官为‘梦想之城’最高长官，统辖管理全城的居民，不遵从者会受到重罚，最高死刑，但违反律法的命令除外。

　　“第三条：未经允许，任何居民不得离开城市范围，违者死刑。

　　“第四条：以下行为即为重罪，经审判庭审理，最高可判处死刑：杀人，抢劫，祭祀邪神，对抗执法单位……

　　“第五条：以下行为即为轻罪，经审判庭审理，处以罚金或监禁：偷窃，诈骗，恐吓……”

　　这倒是和各国的法律相差不大，除了不允许离开城市这点比较“严格”外，其他都属于真正的犯罪行为，当然，这只是精简版本，克里夫口中的“完整版”说不定会有更多、更奇怪的限制……安吉尔迅速扫了一遍纸上的内容，发现了一处不合理的地方。

　　“这部律法修订了70多次，而且最后一次是在14年前？”

　　她看向克里夫，好奇地问道。

　　后者瞥了一眼安吉尔手中的“律法”，点了点头道：

　　“没错，虽然大部分居民都遵纪守法，而且自发地拥护规则，遵守秩序，但仍有少数人喜欢钻法律的空子，现行的律法就是在不断试错、查漏补缺中完善的……最近一次，我记得是因为某位成为居民不久的客人找到了漏洞，企图替代执政官，事后就颁布了新的法律。”

　　替代执政官……难怪紧急出台了新版的法律，不知道那个钻空子的最后有没有被追溯，判处死刑……安吉尔挤出一丝笑容，再次看向手上的纸张，把那些“重罪”都记在了心底。

　　就在这时，仪仗队和两位接待人员已经带着她走过了一条向上的缓坡，来到一栋四层楼高，外墙由纯黑色的大块石板装饰的酒店门口。

　　这里应该就是我今晚的住处了，不得不说，身为“尊贵的客人”，这座城市对我还算不错，就是不知道克莱恩有没有这样的待遇，如果我猜的不错，身为序列4的他应该也能得到妥善安置，他那些普通海盗转化的秘偶就不一定了，说不定会出现在城市最外围，甚至是城郊……

　　看了一眼富丽堂皇的酒店，安吉尔略感安心，回头向来的道路望去，按她的猜测，那边的方向应该是城市的更外围。

　　由于走过了一个上坡，此时安吉尔站在城市的高处，望向远方的目光不再受到低矮的街道建筑阻挡，而黑暗视觉又赋予了她在昏暗的月光中视物的能力，因此城市的外围终于能一览无遗地落入她的眼中。

　　低矮处是一排排整齐的黑色建筑，顶端呈高低不同的设计，在高处看来如同一道道划破地平线的锯齿，让对整洁和对称有着相当要求的安吉尔很难受。

　　更远处则是包围城市的树林，它们之间有着散落的人造建筑，代表着森林也属于“梦想之城”的一部分。

　　安吉尔越看越是惊讶，在她的想象中，“梦想之城”哪怕再大，应该也遵循着漂浮在海上的规则，是一艘比城市还大的“幽灵船”，但举目望去，四周除了城区就是郊外，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一片海域。

　　她看了看正静静等候的仪仗队和克里夫、瓦伦蒂娜一眼，头顶数十米处迅速凝结出一面晶莹剔透的冰镜，随着无形丝线捆缚、弹射，它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天空，顷刻间就到达了数百米高空。

　　随后，安吉尔双眼闪过一道黯淡的光芒，已经与那处“镜面”形成了神秘学联系。

　　在不断上升、旋转的视角中，她终于看清了这座“梦想之城”的全貌，环绕城市的广阔森林和山丘之外，没有海洋，更没有延绵到远处的陆地，只有低矮到几乎与地面齐平的云朵。

　　这是一座漂浮在海面上方，将云层都甩在脚下的浮空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