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夕阳下的逃亡

　　没过多久，两个装着烤鱼的盘子就摆在了安吉尔和克莱恩面前，附带两杯色泽诱人的苏尼亚血酒。

　　罗思德群岛又被称作“香料群岛”，产出多种多样的奇异香料，在被鲁恩王国开发后，无数种植园在此落地生根，又通过海运贸易将昂贵的香料运回北大陆，换成金镑。

　　这也是罗思德的首府，“慷慨之城”拜亚姆的名称由来，第一批殖民者认为这座物产丰富的岛屿是神灵许诺的宝藏之地。

　　对安吉尔来说，罗思德群岛的金银铜铁矿藏、用处不同的木材、殖民者对当地的盘剥都有些遥不可及，但铺在烤鱼身上的各种认识或不认识的香料却实实在在地冒着香气，通过鼻孔直冲她的大脑。

　　“果然是这家餐厅的特色菜……”

　　她感慨着，摸起刀叉准备享用美食，却发现侍者递上了两根一端粗一端细，没怎么打磨过的粗糙木棍。

　　这……这不会是筷子吧？

　　四下望了望，安吉尔成功地发现大多数点了烤梳刺鱼的食客都在用这两根木棍夹着鱼肉送入口中，有的动作笨拙，不时将鱼肉掉落在盘中，但大多数人都熟练地使用着“筷子”，如同自己的另一副手指。

　　“吃烤鱼时要用这种餐具，据说是……”

　　“罗塞尔大帝是吧？”

　　安吉尔了然地点了点头，打断了侍者的介绍。

　　“是的，他从精灵的古老习俗中得到的灵感。”

　　侍者仍然将这段历史简单地介绍完，才缓缓退下。他是罗思德群岛的本地人，肤色比南大陆人还要深，呈一种晒多了太阳的古铜色，让安吉尔想起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的阿兹克先生。

　　学着旁桌人将筷子握在右手，安吉尔笨拙地用它们戳开烤鱼肚子，勉强夹住一块沾满香料和酱汁的肥美鱼肚肉，将嘴凑过去，就要送入口中，却不小心用力夹断了鱼肉，将它们掉回餐盘之中。

　　坐在对面的克莱恩炫耀似的用筷子灵巧地将一大块鱼肉沾上料汁送进嘴中，轻笑一声，说道：

　　“需要我教你吗？”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安吉尔赌气似地再次夹起一块鱼肉，这次她小心翼翼地不使大劲，终于将鱼送进嘴中，尝到了这道特色菜的美味。

　　见她很快学会，克莱恩感觉无趣地移开了视线，片刻后问道：

　　“你昨天去见那名愚者信徒，有什么收获吗？”

　　“问到了些海盗的线索，知道了几个非凡者聚会的地点，最近的在今晚，但下午还要去见一个老朋友，傍晚去蹲守达尼兹那边的联络点，不一定能赶上。”

　　“唔，那我们分头行动，我去那个非凡者聚会看看，伱去蹲达尼兹，看能否套到其他海盗的信息……你说的老朋友是谁？”

　　克莱恩先是一边吃鱼一边说着，但随即话锋一转，反问道，手中的筷子也停了下来。

　　“上次和你提到过的，那个‘军情九处’的猎人多米尼克。”

　　安吉尔筷子越用越熟练，很快解决了半条烤鱼，饮下一大口苏尼亚血酒后随口答道。

　　见克莱恩面色有点古怪，她连忙补充：

　　“记得他还没成年的小女友吗？成了‘占卜家’的那个。”

　　“想起来了，是他们……”

　　闻言，克莱恩微笑着端起酒杯，也抿了一口血酒，引来安吉尔好奇的注视。

　　————

　　临近傍晚，安吉尔再次来到了“海水与火焰”酒吧，在酒保的引导下找到了二楼小房间的“幸运的尼克”。

　　好在这次她比较幸运，没有在二选一的难题中选错“尼克”，提供给酒客休息和娱乐的包间内坐着的，正是她在贝克兰德与之合作的多米尼克。

　　“情报，委托，还是交易？”

　　见来的是位不认识的女性，这个黑色短发，随意披着大衣的前“军情九处”成员有些提不起劲头，随口问道。

　　“我来寻找精通占卜的人，听说你认识一个这样的少女？”

　　安吉尔轻声问道，瞬间惹来了对方警惕的视线。

　　“我认识很多占卜家，有在占卜屋里玩塔罗牌的，也有‘真正’的那种，你问的是哪种？”

　　他小心翼翼地反问道。

　　“当然是能真正占卜的，比如找出差分机手稿的位置……”

　　安吉尔说着，点向额头，解除了“无面人”的伪装，面部在一阵肌肉、皮肤蠕动后，变成了原本的样貌。

　　在看到她面容改变的瞬间，多米尼克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就要推开窗户直接从二楼跳下。

　　直到看清安吉尔的面孔，他才全身放松下来，重新瘫坐回沙发。

　　“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他喃喃道。

　　“以为什么？无面人？‘第八局’？”

　　安吉尔坐在另一张靠窗的单人沙发上，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咖啡，带着笑意问道。

　　“何止，想干掉我的人可以从鹈鹕街排到苜蓿大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第八局’的……”

　　多米尼克似乎并没指望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也给自己续了杯，抿了一口滚烫的咖啡后，呼着热气继续问道：

　　“你怎么也来拜亚姆了？终于在贝克兰德混不下去，逃亡海外了吗？”

　　“虽然我感觉你是在挑衅，但这句话确实猜对了，我就是从贝克兰德逃出来的。”

　　安吉尔忍住想揍他的冲动回答道。

　　“果然如此，否则你应该不会想到来寻求我的帮助……对了，我昨天看到了一张风暴教会的通缉令，那个杀死他们主教的女性不会是你吧？”

　　“什么主教？”

　　她装着傻。

　　“我想也不会是你，怎么会有傻子敢惹那帮暴躁的老哥，还是在海上！简直就是嫌命长。”

　　“是啊，怎么会呢？”

　　安吉尔觉得对方的“挑衅者”魔药应该早就消化完了。

　　夹枪带棒的寒暄后，多米尼克从沙发上站起，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户，拉好窗帘，又将门反锁好，这才进入了正题，轻声问道：

　　“月初贝克兰德那场‘大雾霾’的情况你了解吗？”

　　我是来你这问情报的，怎么先被你问上了……安吉尔撇了撇嘴，将自己从奥黛丽那听来的相关信息，有选择性地告诉了这个情报贩子。

　　“魔女教派，又是她们！”再次听到逼得他和索尼娅背井离乡的隐秘教派，多米尼克有些咬牙切齿，“最后的结果呢？我看报纸上说死了很多人，但暂时还没有更多消息传来。”

　　“据说有高序列的官方非凡者出动，解决了释放瘟疫的魔女，三大教派逼王室做了大量让步，但具体的改革可能会到新年之后，目前城里的瘟疫还没完全扑灭，很多人暂时逃离了那座都市，街上都萧条了很多。”

　　毕竟还是鲁恩人，听到情况控制住后，多米尼克的脸色才好转一些，他试着向安吉尔套话了解具体的政策变化，但后者听完倒吊人的分析后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并没有给他多少机会。

　　“索尼娅呢？她也在拜亚姆，和你住在一起？”

　　又续了杯咖啡后，安吉尔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她还没有成年，我想让她在拜亚姆的文法学校继续读书，但她不同意，只想研究占卜，甚至还想学着我做情报生意。成为非凡者之后，我感觉她有些不太听话了……”

　　多米尼克苦着脸回答道。

　　未成年人的心智、经历不足以让他们面对身份的巨大改变，这或许是索尼娅产生一些逆反情绪的原因，安吉尔想到了自己手下的“刺客”谢尔曼，他在成为非凡者后，心态也有了较大的改变，但却是朝着好的方向，更加自信，更加张扬。

　　索尼娅失去了父母，身边只有年龄不比她大多少的多米尼克作伴，也许缺乏一个引导人……

　　可安吉尔也没有多少办法，只能抱着看小两口笑话的心态调笑了几句。

　　待对方情绪稍微好转，安吉尔又问起了拜亚姆当地的非凡者聚会、海盗的信息等问题，想和“倒吊人”提供的信息做个对照，惊讶地发现两者的消息如出一辙，她疑惑地问道：

　　“你不会认识一个深蓝色头发的中年男性吧？”

　　“你认识阿尔杰·威尔逊？我的很多情报确实是他提供的，这家伙有条幽灵船，几十个水手，实力很不错，但头上却没有赏金，他很可能是风暴教会的人，帮他们干脏活的。”

　　多米尼克随口回答道。

　　果然，“倒吊人”也是他的客户之一，不过他名字居然叫阿尔杰·威尔逊……等等，他不会是之前在恩马特港协助当地非凡者捣毁假塔罗会的那个“风暴教会的威尔逊先生”吧？倒吊人先生还真是热心于维护我们的名声啊！

　　她感叹着。

　　验证过信息真伪后，安吉尔就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了，她向这个干得风生水起的情报贩子道了个别，提醒他注意索尼娅的教育问题后，就离开了酒吧。

　　————

　　“呼，呼——”

　　达尼兹胸口像火烧一样，大口呼吸着，却感觉空气根本进不了肺部，眼前的小巷仿佛在晃动着，远处的夕阳光芒变得不再真实。

　　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钢铁”麦维提迅猛而致命的偷袭扎穿了他的肺，让他血流不止，无法呼吸，灵体几乎已经离开身体，进入了传说中的冥界。

　　干脆就这么倒下，不要再努力了……脑中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就被他狠狠地掐灭。

　　不行，我得找人……其他等待联络的水手呢？他们在不在附近？

　　支撑达尼兹的唯一信念，是将联络点被“血之上将”派人控制的消息传递出去，他四下望了望，模糊的双眼看到巷口穿梭的人流，心知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冲上街道，死在人群之中，并将要说的话大声喊出来。

　　这样第二天的报纸上应该能出现相关信息，至少“烈焰”达尼兹暴毙街头的事能让自己的同僚有所警惕，能让自己的船长猜到真相。

　　他手脚并用，扒住身旁的矮墙，一步步向巷口走去，身后是连绵成一片的血迹。

　　还有二十米……不，二十五米？

　　他几乎已经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向前走着。

　　唰——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达尼兹的眼前。

　　是“钢铁”追上来了？

　　他有些绝望地抬头，发现那张自己在白玛瑙号上不止一次诅咒过的淡金色中发和紫色眼眸，此刻却显得无比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