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与魔术 第34章 人性

    神话生物因为自身经历而获得人性……


    克里斯蒂娜先是瞥了一眼立即开始低头思索的姐姐多萝西，而后又看向提问的克丽丝芒娜，内心有些疑惑。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面前这位“灾难”魔女是两位第四纪元的神灵所诞下的子嗣，天生就拥有序列2的非凡特性和位格，是绝对符合“天生的神话生物”的定义的。


    而祂现在又显得人性十足，和蒂娜遇到的其他天使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不正说明哪怕是天生的只有神性的神话生物，也是可以逐渐获得人性的吗？


    难道这位魔女考验的是我和多萝西的观察、归纳能力……她有点想直接回答，但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归根结底，蒂娜对人性和神性的具体定义还不太明白，她唯一的线索只有今天旅途中遇到的那位同样诞生于第四纪的安妮·古斯塔夫所说的只言片语，以及灯神灌输给她的神秘学知识，因此哪怕在回答第一个问题时，对人性、神性的理解也只停留在浅层。


    这时，多萝西也抬起了头，像是在帮自己的妹妹，也像是在思考中有了更多疑惑一般，向克丽丝芒娜问道：


    “能不能解释一下人性的定义？”


    “当然可以，”克丽丝芒娜笑了笑，语调轻柔地回答，“但要了解人性之前，必须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神性。”


    “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过一句话，万物皆有神性，这在神秘学上不是一句泛谈，而是归纳与总结。因为所有非凡特性和超凡力量都来自最初的那位造物主，以及祂分裂出的人格和诞下的孩子，在狭义的认知中，这些最初就存在于宇宙之中的伟大存在才能称之为神，而祂们遗留的精神就是所有非凡者都要对抗的、最实质的神性。”


    我没听过这句……蒂娜在心底反驳道，不知为何，最初造物主的传说让她感觉有些烦躁不安，因此在对方话音刚落时就追问道：


    “天生的神话生物拥有的就是这样的神性？”


    克丽丝芒娜摇了摇头，道：


    “不，祂们，或者说我们，要对抗的才是这种源于造物主，源于最初那些伟大存在们的神性。


    “很出乎意料吧？这种真正意义上的神性对我们而言也并非好事，会让我们变得极端、疯狂、混乱，甚至在体内诞生另一个意志，逐渐不再是自己。


    “在这点上，我的父母，那两位真神和我并无本质区别，祂们同样需要对抗最初造物主的精神残留，要对抗源于两条途径顶点的意志，而相比其他神灵，祂们因为选择的途径的原因，问题更大一些。


    “这个过程中，因为调用了绝大部分精力和情绪去对抗、压制真正意义上的神性，所表现出来的冷漠、无情，亦或是某种偏执和残忍，就是神话生物和神灵们表现在外的‘神性’。”


    一边解释着，克丽丝芒娜一边走到由祂的身躯化成的“夜柱”旁，伸手抚摸着历经千年仍然光滑的黑曜石表面。


    所以，祂的父母是因为某些特殊经历而变得更加冷漠、偏执，甚至最终杀死了自己的女儿？蒂娜一阵感慨，旋即追问道：


    “那人性呢？”


    手臂从夜柱上收回，这位灾难魔女黠促一笑，问道：


    “人性为什么被称作人性？”


    啊？蒂娜瞬间呆滞，她身旁的多萝西则立即反应过来，皱眉回答道：


    “因为是以人类的情感为定义？”


    “聪明的女孩，”克丽丝芒娜微微颔首，“哪怕是神话生物，甚至那些天生的伟大存在们，也具备求生的本能，重视自身，趋利避害，这是自我认知的基础，是每个生灵能够生存下来的原动力。而这些念头，这些欲望，也在‘人性’的定义之中，只不过人类通常会将仅仅只拥有这些认知，或是已被这些认知与欲望驱动，失去了更高层次人性的神话生物的表现视为神性的影响。”


    蒂娜恍然大悟，这就是她之前认知的神性，而经过对方解释，这模糊的认知又被分为了两个部分，包括最初造物主、伟大存在们遗留的精神，以及神灵和神话生物为了对抗这种精神而展现出的表面的神性。


    “所以，祂们所缺失的更高层次的人性，才是我们理解上的人性？”


    她若有所思地问道。


    “没错，人类对它有很多赞誉之词，勇气、牺牲、公义、怜悯，将其视作人类精神上的闪光点，当然，负面的怯懦、自私、无情同样也是人性的一部分，无论好坏，都是短暂生命中迸发出的最强烈的那部分情感。而随着时间被拉长，这些炽热的感情会逐渐冷却，逐渐退回到基础的那一层人性。”


    克丽丝芒娜回答道。


    短暂的生命中最强烈的情感……蒂娜终于明白了这位天生的神话生物所要表达的意思。


    因为出生即为天使，拥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最强大的实力，神话生物没有渡过脆弱的、需要他人帮助和扶持的阶段，难以体会到这种炽烈的情感，这种高层次的人性的作用，哪怕有，也是最基础的本能，而且要与非凡特性内最初造物主、伟大存在们的精神烙印对抗，表现出的就是冷漠、自私等“神性”。


    而要让祂们获得真正意义上、广泛认可的“人性”，必须要让祂们更加接近普通人，渡过最开始的塑造性格与认知的阶段。


    所以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是……蒂娜思索着，侧头看了一眼姐姐多萝西，在她鼓励的眼神下郑重对克丽丝芒娜回答道：


    “我认为，只要诞生方式、成长经历合适，天生的神话生物可以获得广泛认知上的‘人性’。


    “您应该就是成功的例子。”


    说完，她紧张地看着克丽丝芒娜，等候她对自己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的评价。


    而这位既妩媚又清纯，既富有魅力又兼具可爱的魔女只是微微一笑，道：


    “我在地下墓穴的千年里，在对人类的观察中逐渐学会了这些美好的事物，而比我更有人性的神话生物远不止一个。


    “你们通过了问题的考验，希望你能记住这些答案，并且真心相信它就是正确的。”


    祂对蒂娜点了点头，不见有其他动作，三人身旁的黑暗就一点点破碎，如同玻璃幕墙化为碎片，洒落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们从镜中世界回到了现实。


    细微的玻璃破碎声让蒂娜有些慌张地看了眼四周，发现三人仍然在“夜柱”旁，在空旷的大厅中，但那位带她们来到地下墓穴深处的特里尔大学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被镜子魔法迷惑，已经离开了，我会负责将他送回地面的，”克丽丝芒娜看了眼夜柱后方通往第四层的石制阶梯，“你们可以去更深层的墓穴了。”


    “谢谢您。”


    蒂娜衷心地表达了谢意，随后拉了一把多萝西，两人踏上干净得不像古老的第四纪建筑的石梯，朝“灯神”的最后一个封印走去。


    直到离开蜡烛的微弱光芒范围，白袍的魔女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两位少女离去的方向。


    ————


    第四层的墓穴和上面三层最明显的不同就是道路边不再堆放有数不清的骸骨，显得更加宽敞和干净，但也更显死亡般的宁静。


    走在空无一人的通道中，蒂娜感觉手中的蜡烛才是自己唯一的温暖来源，而更远处的黑暗中，仿佛潜藏着无数噬人的怪物，只是忌惮光芒而不敢围上来。


    “灯神，灯神？”为了排解心中渐生的恐惧，她又呼唤起这位被封印的存在，“你能感觉到封印的具体位置吗？”


    “当然，我已经感觉越来越近了，离真正的自由只有一步之遥。”


    那恢弘的声音此时有些欢快。


    祂真的如安妮所说，只有神性没有人性吗……在刚才的问答中积攒的疑惑一直徘徊在蒂娜心中，让她忍不住问道：


    “灯神，你具备人性吗？”


    这个问题让对方短暂地沉默，也让前方带头走向墓穴深处的多萝西回过了头。


    “你难道以为我刚才没在旁听那个魔女对你的‘考验’？”灯神突然笑了起来，粗粝的声音在两位少女脑海中回荡，“祂因为有些事不能说，解释得过于简单，但哪怕是天生的伟大存在也有基础的、由人类定义的人性存在，但对祂们而言这只是生存本能，是某种行事准则，就像我也会追寻自由，因而寻求与你们合作，会趋利避害，面对强者会低头，当然，也会遵守契约，不会轻易违背。”


    听到回答，蒂娜稍微放下了心。


    临近旅途的尾声，她最担心的当然是帮助灯神解除封印，获得自由后，对方反悔不履行承诺，而身为普通人的她和多萝西则缺乏反制手段。


    那位魔女天使显然知道些什么，希望祂对这位天生的神话生物判断准确，才放我们进第四层的吧……蒂娜嘀咕着，举高蜡烛，向目的地，也就是灯神感觉越发强烈的方向走去。


    经过几个古老的墓室后，两人来到了一处坍塌的大厅中，这里一角有着向下的斜坡，坡道没有铺砖，只有暗红色的泥土，内部雾气弥漫，仿佛通往深渊。


    按照灯神的指示，最后一个封印就在坡道下方。


    蒂娜和多萝西互望了一眼，都紧紧拉着对方的手，一起在烛光的照明下踏入了坡道。


    出乎她们意料的是，坡道越向下反而越平缓，而且左右两侧迅速扩张，很快变成了一片看不到边的泥土地。


    灰白色的雾气越发浓郁，内部似乎发出了光芒，让两人能不依靠蜡烛看到更远处的景色。


    那是一座笼罩在雾中、只显出隐约轮廓的城市。


    “那里曾经是第四纪的特里尔，是连天使、神灵都不敢轻易进入的恐怖地带……”灯神突然感慨道，“当然，那里的各种污染已经被清除，也物理意义上和这座地下墓穴相通，虽然没有太大的危险，但隐藏着许多秘密，因此有不止一位天使在看守，你们刚才遇到的只是其中之一。”


    难怪克丽丝芒娜女士要阻止地下墓穴的游客进入第四层……蒂娜若有所悟，多萝西则在脑海中追问道：


    “祂们都是天生的神话生物吗？”


    “应该只有这个月轮值的克丽丝芒娜是。”灯神回答道，旋即催促起两人，“不要管那么多了，快把我放在那里的石头祭台上。”


    蒂娜定睛望向浓雾内部，注意到空旷的泥土地上突兀地摆放着一座高约1米的石头祭台，上方用融化的蜡固定着三根仪式蜡烛，摆放着一些尚未腐烂、变质的祭祀用品。


    祭台上刻印着一个蒂娜已经有些熟悉的符号，那是由无瞳之眼和扭曲之线组成的“愚者”。


    果然，这家伙就算不是愚者封印的，也和那位神灵脱不了干系……


    蒂娜小心地从挎包中取出“许愿神灯”，将带着她体温的黄金灯盏放在了石台上。


    瞬间，周围的灰白雾气如被吸引一般向祭台涌来，包裹住了这件封印物。


    多萝西悄然握住了“阿罗德斯”，轻抚三下激活了这面魔镜，蒂娜则举着挎包作为武器，挡在了自己姐姐面前。


    如果真的出了事，我这个惹出问题的还能帮她挡一下……蒂娜刚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笼罩的雾气就变得凝练，仿佛两只巨手一般，一只抓着“许愿神灯”，另一只则在灯壶盖子上摸索片刻，一把将其扯开。


    金色带青的光芒流水般涌出，其中一缕金光投射在灰雾之上，化作了人形，正是蒂娜今天在自家地下室见到的那个“灯神”。


    这道人影晃动着脑袋，凝出如同实质的目光，视线在灰雾上，在下方的祭台，在远处的虚幻城市轮廓上扫了一圈，最终才看向了全神戒备的蒂娜和多萝西，发出了恢弘、威严的声音：


    “哈哈，终于，所有的封印都被解开了，我恢复了自由！


    “而你们召唤了我，就要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什么？蒂娜两眼一瞪，顾不得警惕之心，忍不住大声喝道：


    “你的契约精神呢？”


    “哼，契约精神？恢复了力量的我有一百种方法混淆你们的意愿，扭曲我们之间的约定……”


    灯神嗤笑一声，两手叉着腰，对之前还信誓旦旦的约定不屑一顾。


    但祂的目光又停留在了周围似乎有了一些变化的灰雾上，片刻后收敛了狂妄，语调变低了少许，继续道：


    “当然，我刚才只是举了个例子，之前我说的‘行事准则’都是真的……


    “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