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星星”牌

　　突发的情况让伦纳德下意识地从床上跳起，但下一秒，他面前有些简陋的休息室的桌椅、天花板和墙上的装饰画就无影无踪，转而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灰白色雾气。

　　一根根巨大的石柱在他周围指向天穹，仿佛巨人的宫殿，宫殿中央则是一张青铜长桌，以及围绕桌子的二十二张高背椅，此时他正坐在其中一张上。

　　除了伦纳德之外，桌旁只有一个笼罩在灰雾中的人影，陡一将他纳入眼帘，伦纳德就感觉到如山如海涌来的磅礴气息，压得他几乎无法喘气。

　　能在教堂下方的安全区域将我瞬间弄到这里来，他难道是……伦纳德心中闪过无数念头，身体却先一步从椅子上站起，就要低头行礼，表达自己的谦卑，但一股力量压着他的双肩让他无法站起，同时耳畔传来低沉的嗓音：

　　“在此不必行礼，另外，你可以称呼我为‘愚者’先生。”

　　愚者……伦纳德心中有所明悟。

　　自从在与因斯·赞格威尔战斗时果决地念出这位隐秘存在的尊名起，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值夜者和“红手套”的经历，教会中无数的案例都告诉他，与这些强大、隐秘的存在建立联系，甚至先行收取了“恩赐”的结果，必然是滑入万丈深渊，再也无法得到救赎。

　　但克莱恩、安吉尔也是祂的信徒，情况不一定有我想象的那么坏，至少他们现在还活着，而且活得不错……脑中突然浮现两人一同消失的背影，伦纳德心中稍微安定下来，抚胸弯腰向长桌上首的人影行了一礼，恭敬地询问道：

　　“尊敬的愚者先生，请问您召唤我来到此处有什么事？”

　　凭借神秘学的知识，他已经判断出来到此处的自己是灵体状态，而非整个身体都从值夜者驻地消失。

　　“愚者”轻笑了一声，用带着些戏谑的语调回答道：

　　“既然念诵了我的尊名，获得了我的帮助，那肯定得付出些什么代价，你做好准备了吗？”

　　代价……伦纳德胸口一紧，忐忑地问道：

　　“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暂时不用，也许以后需要你为某些人提供帮助，或者完成某些任务。”

　　不是拿走我的身体或灵魂就好，至于金钱，怎么可能会有神灵或类似的存在缺钱呢……伦纳德嘀咕着，松了一口气，突然疑惑地皱起了眉头，继续问道：

　　“请问，克莱恩·莫雷蒂和安吉尔·格兰杰，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里，成为您的信徒的吗？”

　　你倒是很惦记我们是怎么加入塔罗会的……隐藏在灰雾后的克莱恩轻笑一声，如实回答道：

　　“他们有些不一样，‘世界’是经过‘皇后’的介绍，才加入这里的，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生灵因为各种理由被拉入了这里，他们请求我以这种方式定期召开名为‘塔罗会’的聚会，并在此进行交易与沟通，各取所需，快速提升序列和实力。”

　　世界？皇后？塔罗会？

　　伦纳德脑中冒出疑问，迅速在自己的记忆中检索这些关键词，而后哑然失笑。

　　对啊，塔罗牌！他们都是以塔罗牌的大阿卡纳为代号的“愚者”信徒！

　　他之前还怀疑安吉尔是“正义”或者“审判”，因为在贝克兰德涉及愚者信徒的几起“塔罗牌”案件中，都留下了这些纸牌。

　　而且，兰尔乌斯的尸体身上洒满了“皇后”牌……伦纳德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抿了抿嘴，看向长桌四周，不出意料地发现一共有二十二张高背椅——这包括塔罗牌中的“愚者”在内。

　　而且“愚者”先生的解答让他确认了自己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

　　果然，那个坏魔女，那个“不老”魔女安吉尔·格兰杰把克莱恩骗进了“塔罗会”，让他成为了面前这位隐秘存在的信徒！

　　而且似乎连他的身体也骗走了……想到克莱恩在杀死因斯·赞格威尔后迫不及待地向安吉尔求婚，想到两人离去时那几乎黏在一起的背影，伦纳德心里就有点发酸，他沉默了几秒，缓缓问道：

　　“尊敬的‘愚者’先生，请问我也可以加入‘塔罗会’吗？”

　　“当然，这里还有一些空位，不过，你回去之后，记得告诉你身体里的帕列斯·索罗亚斯德，不要向祂隐瞒。”

　　祂……果然老头是一位天使，难怪一条“时之虫”制作的“窃运者”就有那么大的威力，这是天使对序列4的位格碾压……伦纳德若有所悟，也明白了愚者先生的用意：开诚布公比隐瞒更有诚意，再说，老头直到现在也没有害过他，甚至还提供了大量帮助。

　　“谢谢您的提醒，尊敬的愚者先生。”

　　他再次鞠躬表达了感谢，头尚未抬起，就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排列整齐的十三张正面朝下盖在桌面上的纸牌。

　　“挑一张吧，那将是你的代号，其他人也是这样做的。”

　　这说明除了“愚者”先生，这里已经有八位成员了……伦纳德目光扫过这些塔罗牌，抽出了正中间的那张，翻开朝上，发现牌面是满天星辰簇拥着倾倒圣水的女神。

　　“‘星星’牌。”

　　他主动念出自己的代号，内心虽然不太满意，但想必“愚者”先生不会让他再抽一次，只得接受了事实。

　　克莱恩轻笑一声，语调轻快地吩咐道：

　　“贝克兰德时间每周一下午三点准时召开聚会，记得提前预留出独处的时间。”

　　伦纳德听到这個时间，刚开始回忆之前安吉尔和克莱恩是否每周都在这个时间段消失无踪，就见到面前深红光芒闪过，瞬间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还保持着向上跳起姿势的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而灰雾中的克莱恩则面露诡计得逞的笑容，手臂一挥，让所有剩余的塔罗牌正面翻起。

　　它们全都是“星星”牌。

　　来了这里，就别想逃出我的手心了，伦纳德·米切尔，世界舞台上的主角，命运车轮下翻滚的被追逐者……他轻笑着，再次看向属于“星星”的那枚深红色星辰。

　　他把自己的前同事拉上塔罗会，目的其实在于抗衡对方体内寄生的帕列斯，后者似乎只是初步寄生在伦纳德体内，无法掌握他的想法和灵体，而塔罗会的召开依赖的正是星灵体。

　　这样的话，必要时也能保住他的性命，避免出现最坏的结果……

　　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克莱恩瘫坐在属于“愚者”的高背椅上，目光向灰雾顶端望去。

　　那里有着他才能看到的神秘光门，以及门上方悬吊的几百名“同胞”。

　　————

　　周四，贝克兰德希尔斯顿区的特蕾莎宅邸。

　　直到中午，克莉丝汀·特蕾莎小姐才打着哈欠从卧室中走出，这之前女仆们已经数次敲响了紧锁的房门，但都不敢进去打扰主人，只能在门边苦等。

　　见似乎刚独自泡完澡，头发末梢还带着几滴水珠的安吉尔目光呆滞地走向楼梯间，她的贴身女仆艾莎连忙上前，用毛巾将她的头发仔细擦干，心中不断升起疑惑：

　　小姐最近似乎不太参加贝克兰德上层的社交活动了，而且经常将自己锁在卧室中，一待就是大半天……

　　难道，这和最近传闻与小姐走得很近的那位迪西商人有关？

　　看着女主人走向餐厅的背影，艾莎忍不住向另一位女仆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后者面露神秘笑容看向她，低声说道：

　　“听说那位叫道恩·唐泰斯的中年绅士上周离开了贝克兰德，自那之后，小姐就很少外出了，说不定他们两人已经……”

　　嗒嗒嗒——

　　两人背后传来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别墅的管家里巴克先生缓缓靠近，用警告的眼神望向艾莎两人，语调严肃地说道：

　　“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不要私下谈论这些事！”

　　“是，管家先生！”

　　待两位女仆惊慌地离开后，里巴克也看向餐厅位置，面露疑惑。

　　他也觉得自己的女主人最近情况有些不对，而且确实与那位唐泰斯先生有关。

　　……

　　利用遍布家中的镜面倾听着餐厅外的交谈，安吉尔将七成熟的第利斯牛小排轻轻切下一块，沾满酱汁送进嘴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要不是涉及财务问题，比如贪污采购费用、盗取值钱的首饰，她其实对自己家中的仆人讨论这些私事不太在意。

　　毕竟，克莱恩已经向她正式求婚，虽然见证者不多，只有三位老队友，以及“空想天使”亚当，但之后的婚礼或许得提上日程了。

　　鉴于此，目前两人经营了数月，已经逐渐稳固的身份将是组成家庭的最佳选择。

　　因为克莱恩·莫雷蒂这个身份在明面上已经死去，不适合暴露，这会对梅丽莎、班森兄妹构成威胁；而安吉尔·格兰杰这个身份同样如此，哪怕她在教会内部还挂了个“女神之影”的高级职位，但莉莉·格兰杰仍然有可能面临各种危险。

　　奥黛丽在赫温·兰比斯的安排下深挖三人的老底就是一次深刻的教训，虽然“正义”小姐及时发现了问题，并有可能借此进行反击，但这意味着任何隐藏在暗处的非凡者，甚至是普通人，都有可能对他们的家人出手，而且成功的几率不低！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作为普通人平静地生活下去……

　　因此，完全伪造，且与三人没有关联的道恩·唐泰斯和克莉丝汀·特蕾莎就是摆在明面的最好身份。

　　这就是安吉尔没有阻止仆人们私下讨论两人关系的原因，她甚至想偷偷散播一些消息，为两人今后的安排做铺垫。

　　克莱恩说不定也会有类似的想法……她嘴角带笑，看了眼左手无名指上因为还不想公开，暂时用镜面幻术隐藏的戒指，迅速解决完丰盛的午餐，摇响了身旁的铃铛，将管家招到身旁。

　　“里巴克，说说本周接下来的安排。”

　　————

　　同样刚补完觉，正打着哈欠，浑身酸痛地替自己的秘偶享用着午餐的克莱恩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阵阵虚幻的祈祷声。

　　他无奈地放下刀叉，嘴都顾不上擦就当着秘偶的面逆走四步，来到灰雾之上，看向一颗闪烁着的星辰。

　　那属于“魔术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