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飞天头颅

　　离开码头后，狂风竟奇怪地平息了许多，虽然吹得地上的杂草、树叶乱飞，但至少不会将安吉尔的帽子刮上天了。

　　整个班西港的居民恪守着“在天气剧烈变化的夜晚不要外出”的风俗，关紧了房门，躲藏在家中，此时街道上一个人影都不见，以蜡烛为发光物的路灯也未被点燃，仅有绯红的月光若隐若现地照射在道路上，为漆黑的港口增添了一丝色彩。

　　在达尼兹的指引下，三人迅速向“青柠檬餐厅”走去，克莱恩在前，一手持着手杖，一手提着借来的马灯，拥有透明玻璃保护的马灯在风中稳定地散发着温暖但微弱的光芒，为除安吉尔之外的两人照亮前路。

　　安吉尔则在队伍末尾，将最弱的达尼兹护在两人之间，她双手揣进风衣的衣兜，右手握着“好运”左轮，左手随时准备将腕部的“骑士手镯”变成合适的武器，应对敌人。

　　唯一不太在状态的达尼兹还未发现自己成了被保护的对象，他像平时赶路一样一手按着随风飘舞的衣襟，一手搭棚在额角，试图在风中辨别方向。

　　“往左拐，右边是出港口上山的路。”

　　他提醒道，前方的克莱恩调转了方向，向左走去，拐入另一条街道，他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消失在后方两人视线中。

　　就在这队形变化的刹那，浓郁的雾气中窜出一道黑影，西瓜大小，像炮弹一般快速朝克莱恩的背后撞去。

　　什么东西！

　　跟在身后的达尼兹立即反应过来，右手上举，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造型古典的左轮，略微瞄准，就要向黑影开枪。

　　唰——

　　无形的丝线从四周射出，如同一张网，将黑影撞击的方向封死，撞在网上失去冲力的影子这才在达尼兹面前露出真面目。

　　是一个漂浮着的人脑袋！

　　它没有脖颈以下的部分，只有红的黄的颜色夹杂的食道挂在脑袋下方，像根尾巴一样在风中摇曳，脑袋的脸皮肤干瘪下垂，长满了霉斑，勾勒出两颊的轮廓。

　　面颊之间，高度腐烂的鼻唇淌着绿色的脓液，下方尖利的牙齿露在外面，双眼凸出，浑浊不堪。

　　这是某具尸体的脑袋？为什么会飞？

　　达尼兹跟随“冰山中将”探索过不少沉没的船只和孤岛上的秘藏，遇到过各种造型的怪物，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但这种只剩头和进食器官的惊悚造型仍然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正准备瞄准突然停在空中的脑袋射击，一道纯粹的亮黄色光芒就从天而降，宛如利剑般插在飞行脑袋上，伴随着一声不似人的惨叫，那颗脑袋在圣光之中灰飞烟灭，只余下一撮在风中飘散的灰。

　　以它为中心，网状的火焰四散开来，像是点着了一张无形的蜘蛛网。

　　这就是上午捆缚住我的无形丝线……圣光难道是格尔曼·斯帕罗这家伙放的？他面目可憎，行事疯狂，没想到居然是“太阳”的信徒？又或者，只是某件神奇物品造成的伤害？

　　根据刚才瞬间结束的战斗，达尼兹评估着两名临时队友的实力，正准备习惯性地开口说几句，突然发现刚才窜出飞行脑袋的位置，又出现了几道黑影，同样的大小，同样的快速撞来。

　　一，二，三，四……足足四个！

　　数清飞来的脑袋数量，达尼兹反而兴奋起来，刚才自己尚未表现，战斗就结束了，此时来袭的敌人数量甚至比队伍人数还多，他要打两个！

　　砰——

　　一枪打出，大口径子弹穿透了最近的一颗脑袋的眉心，巨大的力量让它动作一滞，停在半空中。借着机会，达尼兹空着的左手一指，一道赤红火焰从他指尖出现，迅速膨胀，弹射而出，砸在了飞行脑袋上。

　　轰的一声，明亮的火光腾起，照亮了周围被雾气笼罩的街道。

　　朦胧之中，更多的黑影逐渐靠近，它们在一闪而过的火光之中显出位置，而后又消失在浓雾之中。

　　五，六，七……狗屎，我数不清啊！

　　达尼兹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挂着食道的飞行脑袋，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看向率先被解决的那个目标，却惊骇地发现被火焰洗礼后的脑袋表皮焦黑，拖着黑烟，完全不受影响地飞向这边，腐烂的嘴巴张大，尖锐的牙齿即将咬上达尼兹的脖子。

　　砰——

　　危急之时，达尼兹一个后仰躲过致命的一咬，右脚顺势抬起，准确地踢在空中的脑袋上，将它向身后踢去，自己则在倒地翻滚之后，捏出一颗比刚才发射的火焰小得多，但光芒更甚的火球，引导着它追上被踢飞的脑袋，准确钻入那张满是尖牙的嘴中。

　　火光伴随巨大的声浪传来，飞行脑袋从内部被炸的四分五裂，无数碎片拖着黑烟洒落地面，死得不能再死了。

　　呼，总算解决了，这玩意比看上去难对付得多，那两个人轻松解决一个，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怪物……

　　达尼兹呼出一口气，握紧手枪迅速爬起，他可还记得周围起码有六七个这样的脑袋！

　　可当他持枪看向一直未曾有动静的两人时，却发现队伍之间的空地上已经堆了十多个飞行脑袋怪物，它们被无形的网兜套住，束缚在原地，有的咬着尖牙，有的甩着食道，却无法动弹分毫。

　　噗——

　　一道拳头大小的黑色火焰凭空浮现，似缓实快地落入脑袋堆之中，而后在无声的爆炸中膨胀成足以吞没所有脑袋怪物的烈焰。

　　几秒后，黑焰逐渐退去，那十多个被网在一起的脑袋已经没了动静，它们外表损伤甚至不如达尼兹第一团火焰造成的烧伤大，但似乎已经失去了内在的灵魂，只余下腐烂的空壳。

　　被黑焰蕴含的恐怖力量所震慑，达尼兹呆呆地看向始作俑者安吉尔，后者已经绕开冒着烟的怪物尸堆，跟随提灯的克莱恩而去，双手仍然插兜，风衣下摆在狂风中飘动着，仿佛是来班西港逛街的旅客。

　　而我像来泥地里打滚的……达尼兹看了看身上为了躲避飞行脑袋滚出的一身泥，嘴角抽了抽，若无其事地掸去灰尘，快步跟上。

　　——

　　此时的青柠檬餐厅内，气氛剑拔弩张。

　　克里维斯和蒂格两位保镖紧握左轮手枪，一人指着肥胖的餐厅老板，一人指着另一个靠近的侍者，面色严肃，扣扳机的食指已经下压，随时准备开火。

　　餐厅老板福克斯手中同样拿着一把左轮，但并未指向保镖或他们身后的旅客，而是低垂向下，他肥胖的脸上表情淡漠，口中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雾夜晚，不要外出，否则，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狗屁的不好的事！把塞西尔和堂娜交出来，我们马上离开！”

　　克里维斯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枪口指向了老板胖得近乎圆形的脑袋。

　　“她们，半小时前，就出门了，但是，你们不要出去。”

　　餐厅老板无视了几乎抵到脸上的枪口，仍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语气回答着。

　　克里维斯有把握一枪就干掉这个家伙，一秒后解决另一名侍者，但他的视线余光处，二楼的楼梯口已经出现了数名本地食客，他们都是身着正装的绅士和女士，表情淡然，目光平静，但带着无形的压力。

　　二楼的食客我记得有十多个，还不包括已经围在我们身边的……弹巢里的子弹打光都杀不光这么多人，还要应付路上可能的意外，情势极度不利，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可塞西尔和堂娜去哪了？半小时前出门，难道是自己回白玛瑙号了？

　　这位前冒险家迅速在脑中做出决断，他稍稍后退两步，侧头看向身后的雇主乌尔迪·布兰奇，后者一手环住自己的儿子丹顿，一手握住夫人的手，脸上是强装镇定的表情，双眼却透露出惊慌和恍惚。

　　“布兰奇先生，我们必须得先离开了，回到船上之后，让船长带着水手来帮忙寻找失踪的人。”

　　克里维斯的低声建议惊醒了神不守舍的布兰奇，他看了看四周，自己的夫人与儿子，新婚的迪默多夫妇，凯特一家三口，以及几名随身的仆人都望向了这位进出口商人，期待他做出决定，指挥雇佣的保镖将大家带回安全的白玛瑙号上。

　　可是堂娜去哪了？

　　这帮怪异的本地人，明明老板与侍者热情好客，女士和绅士们举止优雅，可餐厅外一刮起狂风，涌起雾气，一切就变了！

　　布兰奇额角冒汗，看向将他们围在角落，静静站立着的侍者和本地人，心中清楚克里维斯的建议才是最正确的，他们虽然有十多个人，但只有两名保镖带了枪，一旦起了激烈冲突，恐怕全都得留在这里。

　　可是堂娜……

　　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我们，先回船上。”

　　这瞬间，布兰奇能感觉到身边除了自己的家人外，所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克里维斯仍然持枪指着餐厅老板，另一名保镖蒂格站在门边，等所有人挤过侍者与本地人的包围圈，来到门口后，将手握住门把，最后看了一眼餐厅一楼的场景。

　　所有侍者、食客，都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他们，只有肥胖的老板福克斯仍在低语着：

　　“外面，还有，危险。”

　　他握枪的手始终没有抬起过，似乎真的单纯为了这些旅客的安全着想才阻止他们出门。

　　这个餐厅，这整个港口，都太诡异了……

　　在克里维斯的示意下，蒂格转头不再看向餐厅内部，用力扭开把手，推开了大门。

　　一阵不算大的风灌入餐厅，门外一片漆黑，雾气弥漫，餐厅透出门外的光只能照亮门边数米远的范围，在这之外的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无数怪物。

　　“走吧！”

　　一直举枪瞄准的克里维斯等所有人离开后，倒退着走出大门，大声喊着，让声音传给风中的每个人。

　　哐啷——

　　餐厅的大门在他身前关闭，断绝了所有人的退路。

　　看着一楼那排散发着温暖烛光的窗旁逐渐挤满了静静站立的侍者和食客，克里维斯回过头去，不再试图理解这诡异的一切。他与蒂格一前一后，将其他手无寸铁的男女和儿童夹在中间，找准码头的方向，迈动脚步。

　　呜——

　　一个西瓜大小的黑影从雾气中窜出，带着诡异的呼号声飞向这支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