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贪吃的“鱼鱼”

　　这是什么情况？不同海妖族群之间的战斗？

　　安吉尔此时正因为“梦境”符咒提供的掌控力而处于一种超脱状态，不会干涉到梦境的运行，因此她立即靠近礁石边缘，看向变得一片沸腾，不时有血水从海底涌出的位置，想要更仔细地观察这场噩梦的真相。

　　与此同时，更多的海妖从海面以下出现，她们发疯似地抓住四散而逃的同类，张开血盆大口，用森白的、如同狼牙般的利齿撕咬着她们的鳞片和下方的血肉，不断有新的鲜血流入海中，将这片混乱的海面染成暗红。

　　这就是那些下方涌上的血液的来源？

　　安吉尔有些心惊，她细看之下，发现从下方发起攻击的海妖长相与在海面上拼命逃窜的那些并没有区别，但原本应呈海洋颜色的双眸完全被赤红色替代，那不单是眼球充血导致的变化，而且蕴含着某种暴虐的力量。

　　梦境的主人，那只铂金色长发的海妖明显认识这些发疯的同类，她一边奋力向其他方向游去，一边不断回头，发出尖锐、短促的呼喊，似乎想唤醒这些正在撕咬正常海妖的发疯者，但这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引来了两只红眼海妖的追逐。

　　同类互相攻击……不，这有些像是族群中的一部分因为某些原因而陷入了疯狂，开始攻击正常的同类……梦魇虽然不会完全表现出现实场景，但会展示出入梦者最真实的恐慌，这意味着当时那只金发海妖确实遇到了同类的攻击，而且……

　　安吉尔目光前移，追逐着那抹海水中的金发，发现她很快游向了远方，以矫健的身姿避开追逐她的疯狂海妖，钻入深沉的海水中，消失不见了。

　　……看样子，她就是这样离开族人的，但为何会出现在“红发女郎”朝迷雾海前进的航线上，还被拖网捞上了船……看她在梦里都抓着海鱼猛啃，很可能已经不顾一切地游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停下进食都顾不上，或许在洋流的帮助下，真的从苏尼亚海横跨大半个狂暴海，来到了这里？

　　安吉尔思索间，周围黯淡的海面和天空已经不太稳定，那些啃咬同类的红眼海妖也潜入水中，整个梦境就要崩溃、停止了。

　　她心念一动，脱离了梦境，回到夕阳已逐渐淡去，绯红之月与群星露出真容的现实，从桅杆旁站起，看向装着海妖的巨大木桶。

　　原本脑袋靠在桶边，一脸恬静地沉睡着的海妖此时正在微微颤抖，脸上表情不断变化，似乎就要从噩梦之中苏醒过来。

　　正好，她能听取女神的教义，应该懂一些鲁恩语，等她醒来，我可以直接询问之前发生了些什么事……

　　安吉尔也不想再用各种神秘学手段旁侧敲击了，她站在桶边，等待了片刻，尚未等到海妖醒来，却等来了从船舱走出的伊莲。

　　进入深海后，这个索伦家的猎人已不再利用“狂乱指环”掩盖真容，而是干脆地露出柔美、英气兼具的脸庞，以及那头长至腰际的红发。

　　她的船员大多都已知道自己的船长拥有人前人后两副容貌，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反而是刚上船的“女巫”蒂娅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在安吉尔的追问下才说出伊莲在魔女教派内部拥有不低的悬赏的事。

　　毫无疑问，那是“疾病中将”特雷茜干的……安吉尔暗笑着，待伊莲来到身旁时主动开口问道：

　　“水手们怎么样？”

　　伊莲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装着些烤鱼和熏肉的托盘递给安吉尔，才回答道：

　　“虽然传说中海妖会魅惑人类，让他们有点担心，但足量供应的酒冲淡了这些念头，而且船上有多名非凡者的事也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尤其是你的存在。”

　　“红发女郎”属于最近声名鹊起的“金色女王”，这让在船上工作的水手们兴奋远远大于担忧，毕竟45万镑赏金看着很诱人，但很少有人敢来领，可海盗王者的实力却是实打实的。

　　一路上别说海盗船，就连普通的商船见到船身漆成红色，扬着鲜艳风帆的“红发女郎”都小心翼翼地绕着走，一只海妖算什么？

　　“听起来我的名声快和‘不死之王’一样了。”

　　安吉尔轻笑一声调侃道，接过伊莲递来的叉子，叉起一块煎得外焦里嫩，涂满了产自拜亚姆的香料的鱼排，准备往嘴里送。

　　就在这时，身旁的木桶中传来一阵水花声，那只相比两人，身材显得有些娇小的海妖睁开了双眼，露出蔚蓝色的眼眸，迷茫地晃动着脖子，看了看四周，又迅速锁定了安吉尔……手上的托盘。

　　接着，她张开淡红色的嘴唇，露出内部如同安吉尔在梦中看到的那种森白、尖锐的牙齿，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出乎安吉尔的意料，一道悠扬、轻柔的嗓音自她喉咙中发出，迅速传入安吉尔的耳中。

　　这声音有些缥缈，像柔软的棉花擦拭着她的耳垂，激起瘙痒的感觉，让她有点想更加靠近发出美妙歌声的海妖，想让她轻抚自己的耳垂，吻上自己的面颊。

　　但也仅此而已了，安吉尔立即摆脱了这种状态，目光恢复清明，看向眯着双眼不断鼓动嗓音，展现诱人歌喉的海妖，她摇晃着身体，不时看向安吉尔手中的托盘，目的十分明显。

　　随着这不成曲调，但就是让人感觉好听的歌声传遍整艘“红发女郎”，一名名恍惚的船员接连走出船舱，他们有的抓着酒杯，有的拿着烤鱼，目光呆滞地看向这边。

　　就连安吉尔身旁的伊莲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她目光时而恍然，时而警醒，这样来回了好几次，终于恢复过来，警惕地后退了两步，看向桶中的海妖。

　　唔，至少还能从海妖的歌声中挣脱，否则她一个序列6的“阴谋家”都沦陷在海妖怀里，整艘船根本就没有对抗这种生物的能力了……安吉尔思索着，打了個响指，让一撮黑焰自仍在高歌的海妖眼前浮现，吓得她一个激灵，钻入木桶深处的水中，诱人的歌喉戛然而止。

　　一众已经围上来的水手这才清醒过来，四下望着其他同伴，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逐渐掩盖了周围海浪的声音，其中不乏担忧海妖的歌声和如何处置这只超凡生物的内容。

　　“咚咚——”

　　安吉尔轻轻敲了敲木桶，让海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而后举着装满食物的托盘，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

　　“你能听懂鲁恩语吗？会说吗？”

　　海妖立刻摇了摇头。

　　装傻是吧……安吉尔为之气结，她继续摇晃着手中的食物，说道：

　　“如果听我的话，就给你这些食物，如果继续装傻……”

　　她指了指身旁围上来的水手们。

　　“……他们恐怕会把你做成明天的晚餐。”

　　显然能听懂鲁恩语的海妖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目光在其他窃窃私语的水手身上扫过，突然张开口，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这道声音与刚才诱人的歌喉相反，如同尖锥刺入耳廓，让人恨不得立即跳下甲板，钻入海中躲避，安吉尔受到的影响最轻，其次是序列不低的伊莲，那些多半是普通人或序列9的水手们则齐齐后退，脸上表情各异。

　　光凭这两种效果截然不同的嗓音，她就差不多等同于一名序列7左右的非凡者了……这就是天生的超凡生物么？她们体内未必拥有完整的非凡特性，但很可能在种族的遗传中获得了某些能力……安吉尔内心嘀咕着，考虑到对方怎么也是女神的信徒，最终还是决定用温柔一点的手段“驯服”这只海妖。

　　她先是从托盘上拈起一块沾满了香料，外皮酥脆的鱼肉，直接塞入海妖张着的嘴巴中，让她即将发出的第二声尖叫变成“咕咕”的哀嚎声，随即伸出手腕，露出银链绑着的“隐秘圣徽”，释放了一小部分属于魔女的魅力，笑着对海妖说道：

　　“你看，我也是黑夜的信徒，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熟悉的黑夜纹章和安吉尔那极富魅力的笑容瞬间感染了海妖，让她连口中的鱼肉都忘了咀嚼，双眼瞪大，紧紧盯着安吉尔，陷入了呆滞状态。

　　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狼吞虎咽地将没嚼几口的食物咽入腹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的魅力居然还没有鱼肉大吗……安吉尔嘀咕着，再次问道：

　　“你能说鲁恩语吗？”

　　这次海妖没有装傻，而是张开嘴，缓缓吐出几个不连贯的音节：

　　“可，以，说，一点……”

　　这些音节仍然带着她高歌时的诱惑力，轻柔得仿佛在抚摸每个人的耳朵，但又有着明显的模仿痕迹，如同人类初学其他语种时，根据自己的母语音调进行发音一般。

　　虽说如此，比起那些无法沟通，或是虽然聪慧但不具备交流能力的超凡生物，这只会说鲁恩语的海妖已经让甲板上的水手们没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了。

　　看来教会豢养了这些海妖很长时间，以至于她们都会说话了……但为什么安眠教堂又会把她们放回大海，是因为某种目的已经达成，还是出现了其他变故？

　　安吉尔思索着，见海妖的目光又停留在自己手中的托盘上，干脆将整个盘子放在木桶旁，让贪吃的海妖自行取用，自己则在脑中评估着处置她的几种方案。

　　最佳方法当然是将她放归大海，任由她自生自灭，但海妖是群居生物，而根据之前的占卜与梦境结果，她的族群恐怕已经遭遇了某种变故，很可能只剩少数四散而逃，离开居住地的流浪者，失去教会和族群的保护，她能否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而且同为黑夜女神的信徒，安吉尔也不可能把她扔下不管。

　　另一个方法，就是等“红发女郎”归航后，将她带回戴诺斯岛的安眠教堂，找到之前为她们布道的主教，“物归原主”。

　　又或者，将其养在船上，作为一名奇特的船员……

　　最后一个选项并非安吉尔心血来潮，而是她在评估海妖的能力后做出的打算。

　　能通过歌声影响周围的人，在海中拥有不俗的机动力，甚至还懂人类的语言，这样的“船员”不比一名普通的非凡者差。

　　唯一的问题在于……其他水手能否接受这样的同伴？

　　安吉尔转过身，看向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讨论的水手们，突然发现这些人的眼中流露出和海妖刚才看着她时一样的神色。

　　呆滞而痴迷。

　　完了，刚才释放的一点魅惑力，似乎影响到周围其他水手了……安吉尔无奈地笑了笑，感觉似乎已经不要问其他水手的意见了。

　　随即，她瞥向已经偷偷把托盘的食物清空，用有些发光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海妖。

　　“那么，海妖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

　　海妖歪着脑袋，疑惑地发出两声短促的音节。

　　那听起来像是“鱼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