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吊桥 驼峰山忽闻旋鸟音

    公孙长琴不愧是被称道“琴棋书画无不能，风花雪月尽入怀”之人，跟他一路同往，就像是专为游山玩水一般，满眼只有风景如画。


    落霞琴门的小小师妹紫卿人小鬼大，与飘飘一般古灵精怪，但却更萌更糯，还有一张浸了百花蜜的小甜嘴。


    她一路上奉迎得宋清欢心花怒放，令这位公主殿忍不住丢了身份，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渐渐与她亲近，被她拽着到处东溜西逛也心甘情愿。


    落霞界外最近的一处名胜叫作驼峰山，因两座圆耸的山头中间悬着一弯吊桥轮廓，远看极似是一头骆驼的剪影，因而命名。


    西界草木贫瘠，但两坨坨峰之上，皆生长了一种毛柔柔的黄草，人称驼毛草，不怕火烧雨浇，一年如花一般只盛一季，盛时枯时又一个样，因此不乏商人千里迢迢来此摘草制衣去卖。


    几人来到坨峰吊桥处，紫卿只拉着宋清欢上桥，谁料宋清欢踩着摇摇晃晃的踏板，眼看脚下便是深渊，不禁伏在桥栏上颤抖，“我……我怕高！”说着便要唤琴。


    公孙长情笑道：“公主不知，驼峰山最好的风光便在这吊桥上。只是此桥偏偏要人一步步踏着脚板从一峰走到另一峰才能一步一景地显现出来，所以又叫作踏实板。”


    宋清欢见紫卿已跑了老远，瞪着眼睛四望，惊叹连连，还回身直招手唤她，只能尴尬道：“你先玩耍，姐姐马上就来。”同时再一次努力迈开脚步。


    谁料紫卿在前又蹦跳起来，唬得宋清欢只能呼救：“霞尊……”话音未落，公孙长琴一笑，已弹指把她送去了对面的山头。


    比起宋清欢，修灵则也走得畏畏缩缩，只因公孙长琴行在她身后，心中才有了几分底气。只听他在身后道：“所谓脚踏实地，你只当行在地上就好。若一味低着头，可不错过了大好风光？”


    桥上原本唯有呼呼风声，可此时公孙长琴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随风刮入了她的耳畔。她深深呼吸，抬手御风，稍稍控制了风势，便不再看脚下，转头看桥外的风景。


    只见双峰夹裹住的山谷中，是一片瀚海辽阔的绿洲，绿洲之上有成片成片的胡杨林，成百上千的蔚蓝湖泊形状各不相同，其中岛屿不计其数。更有一种浑身荧光通透的胖头巨鲲在湖中蹦跃，溅起泼天水花。


    眼前忽然一条大鲲出水，在水面滑翔欢舞，点头摆手欢喜不已，修灵则见状，不禁唤出灵犀为其伴奏。


    那鲲一听琴曲，似是吃了灵丹妙药，舞动之间身体竟长了数倍，一头扎入湖中汲水，再次跃出时，张开鱼唇，朝着修灵则一仰头，一道花式喷泉从天而降，水花炸开，纷纷落入千岛湖中。


    眼看头顶一片瀑布般的湖水劈头盖脸打来，修灵则心中一紧，往前一跃，已经错开了十来个踏板的距离，刹那，眼前风光全无，只剩下沙漠戈壁，连绿洲也不见了踪迹。


    又是心中一惊，她险些脚底打滑，幸而被公孙长琴连连踏步，飞速将她一把揪住。他只摇头，唤琴抚了一曲，顿时谷中风势渐小，绿洲再现。


    “说了要脚踏实地，——”公孙长琴道，“无妨，本尊这支曲子可安抚天地精灵的情绪，现下让它们安静些便是。”果然，一曲停歇后，绿洲湖泊依旧，却静谧无声，再不见胖头鲲的踪迹。


    修灵则才道了谢，谁知公孙长琴又靦着脸摊手问道：“谢礼呢？”


    她知道他是问那支钗，便从袖中取出道：“风吟钗。”


    公孙长琴并不接过，只端看着。见那支钗形似倒垂火凤，另有金箔制成七朵祥云错层装点，凤羽上嵌有红玛瑙，虽不属于上等，却因其上有红丝纹理更显逼真。


    “风吟钗……”公孙长琴低声道时，弹指拨出一缕细风吹去，便听钗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笑着道：“此钗若与落霞步摇合奏，倒是和谐得很。”


    因他打趣，修灵则心中羞燥，自是不语。公孙长琴却又作沉吟，“‘风’字不好，不如改作‘凤吟’，倒属了本尊的火相。”


    见她仍不语，他捧着琴将头凑了过去，垂眼一瞥自己的双手，“本尊现在没手戴钗，你替本尊戴上吧。”


    修灵则看他又凑近来，后退一步道：“收了琴，不就能自己戴了？”


    公孙长琴颔首，神秘一笑，“确实。”说着便收了琴。


    谁知停了琴音，大风忽起，推着修灵则猛然朝前一扑，拽着钗便扑在公孙长琴的怀中，而对方恰恰仍低着头，如此两两相对，双唇轻轻一碰，竟触在了一起。


    修灵则正欲挣扎，公孙长琴却已经抓紧了她的手腕，将凤鸣钗插入自己发中，他不忍放开她却更不忍强迫她，见她小脸涨得紫红双眼紧闭，悄悄松了手。


    公孙长琴道：“可是你自己要本尊收琴的。”说罢，又唤出琴来，抚琴兀自往前先行。


    修灵则出神半晌才跟上，待到了对面山峰，宋清欢与紫卿二人已经摘了小丘高的驼毛草。


    宋清欢拽过修灵则道：“灵儿最是手巧，你看这些够不够给我们几个做衣裳……”


    修灵则无语望着她，余光只瞥见公孙长琴在一旁吟吟笑着，不知是些幸灾乐祸，还是回味无穷。


    ***


    如此一路游玩，顺风顺水又行了百里路，便至落霞与京翼接壤处，几人因有些劳累正御琴飞着，云里雾里忽听见远远有一阵琴音，不甚清晰，像是一群琴师正在合奏。


    随着浓厚如棉花团的白云从身边掠过，那阵琴音又突然由远及近，被裹在云团里“嗖嗖”掠过，突然炸响。定睛一看，哪是琴音，竟是一群鸟儿正鸣叫扇翅发出的动静。


    “这鸟儿打鸣好像是弹琴呀！师尊，这是什么鸟儿呀？”紫卿突然冒出的一句话猛地触动了宋清欢与修灵则。


    公孙长琴答道：“这种鸟叫作旋音鸟，是穹宇国鸟衔音鸟的天敌，说来它们是同宗，都是琴鸟的后代。此鸟极难驯养，性情暴躁，幸而从不喜在人前出没，无人饲养也无人问津。”


    宋清欢已经怔在原地，心中突突直跳。


    修灵则见她如此，临机一动道：“我们一路游玩，未免太过不思进取。不久便是神人畅记谱游，既然此鸟鸣声似琴，不如我们偷偷跟着它们做些记谱练习？”说着，看向公孙长琴，意在询问。


    公孙长琴摇头不语，暗暗传音道：“旋鸟谷曾经是一片汪洋，如今已经枯竭，只剩下一片怪石林，只长恶草毒木。


    瘴气迷雾不说，大石间还有隐秘的沼泽，远看不过一片草地，但踏入其中便不能自拔。若你是想和公主入内冒险寻找些什么线索，本尊劝你们还是不要妄自前往。


    护你一人已来不及，何况再添两个活宝？”


    修灵则思忖片刻道：“若那里十分危险，不如让公主留在此处照看紫卿，霞尊陪我至谷口，我只记一句半句，下回准备充足再来。”


    公孙长琴仍旧摇头，口里却道：“也罢，她们留下，我随你去去就回。”


    宋清欢自然不愿，欲和修灵则对调，可偏偏紫卿一路与她同行，早就缠惯了她，非要她陪伴不可，还嚷嚷道：“我和公主姐姐是一对儿，师尊和灵姐姐是一对儿，为什么要拆对子？”说得几人是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