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异物 帝寿宴重赏藏遗诏

    十日之后，皇帝寿诞在穹宇大殿举行。大殿中央，摆着太子赠送给父亲的寿礼，琴师铜人。


    早已经易容成鲁般及其夫人的公孙长琴和修灵则小心翼翼地分别站立在琴头和琴尾，等待着太子殿下下达演奏的命令。


    修灵则传音给公孙长琴道：“你要冒充公输子也就罢了，可公输子的夫人……我可当不起。再说，公输子有夫人吗？”


    “有，不仅有，还是一位大美人。”公孙长琴朝着修灵则微微一笑，“本尊只取同音不同字，不算欺世盗名。”


    “难不成你见过？”修灵则并不相信，又问：“那这铜人呢？这不是传说中的咸阳宫异物吗？本该被项羽带去了江东，你又如何得到的？”


    “那是项王赠予本尊的。”公孙长琴随口说道，令修灵则越发不信，问他：“一会儿怎么办？这么大的琴，怎么奏？”


    “你管琴头十三徽，取前七弦；我管琴尾十三徽，取后七弦；曲目随你选。”


    对于公孙长琴一贯的玩世不恭，修灵则忍不住咬牙切切，正对公孙长琴挤眉瞪眼之际，闻人递报，一连三声：“圣上到！”


    席中，太子对二人微微颔首。


    为免身份暴露，修灵则没有使用灵力，只是像民间乐师一般弹奏。而对她来说，此等弹奏方法就好像让她回到了那个有宋徽宗的大宋王朝，一切全凭手与心。


    弹奏的曲子是《忆故人》。修灵则盘坐在铜人一侧撩拨着琴弦，而公孙长琴坐在另一侧应和，二人弹奏犹如一人。


    音乐响起时，铜人的双手也在琴弦上舞动，不仅不显笨拙沉重，反而与其二人飞舞的双手同样的轻盈灵巧。


    宋罄帝坐在龙椅之上欣赏着这令人震撼的琴乐，与此同时，他仿佛能看见车马穿过了山林，隐轔相次。马车载着他来到一片竹林之中，让他与故人相会。那里有他的兄弟，也有他最爱的女人。


    皇帝的脸色由幸福转为哀戚，最后忍不住垂泪悲叹：“很好，很好，朕马上就能和你们再次团聚了……你们，等等朕。”


    公孙长琴与修灵则悄悄对视，这般情形令他们明白了，皇帝吃下的是可以治愈疾病却只能令人活至第一个秋季的末秋果。


    随着琴音渐渐收拢，铜人琴师的双手再次做出了奇妙的动作。他面向皇帝，从身前筵席上捧起了一只大口金碗，意欲向天子敬酒。


    修灵则事先已有准备，此时双手怀抱起筵上的大金壶，纵身一跃，接连几步已踏在铜人的肩头，随即倾斜酒壶，向碗中斟酒。当酒溢出金碗时，大殿之上顿时香气四溢，众人无不陶醉。


    “我来！”


    席上，公主宋清欢自告奋勇，几步点地弹跳，将铜人手中的金碗摘下，献给罄帝道：“恭祝父皇万岁万万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宋罄帝欢喜着说了几声好。他低头看着案前脸大的金碗，除了其中映照的他苍老的面孔之外，酒水的涟漪在碗中荡出了一行字迹：羽王尚在。水波一晃，转瞬便消散了。


    此时，皇帝的脸几乎浸在了碗口之中，没有人看见他脸上刹那间的惊讶。当他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捧起金碗喝了一口，道：“此酒甚好，分赏众人。”


    身侧，两个侍从将金碗抬下桌案，又来一人手握金瓢，将金碗中的酒分勺添给在座诸位。


    接着又有赏赐。


    “太子仁孝，以琴师铜人赏太子！”


    “谢父皇！”


    “鲁般奇技，赏其夫妇黄金百两，绿绫百端，走珠一琲！”


    “谢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盛筵毕，公孙长琴与修灵则携赏赐出宫，当二人细查所赐之物，发现绿绫的一端纹案实则是一段隐晦文字，竟是给羽王宋连城的遗诏！


    ***


    遗诏被带回混沌之巅，交给宋连城。其中有三件十分关键的叮咛，由此可见饱经风霜的宋罄帝依然是贤明伟大的君王。


    其一，罄帝以命令的口吻，令宋连城千万不要在此时回王宫，只需在外静待时机，好好修习琴道，不必惦念他的生死。因为当他看见此遗诏时，已可视为二人已经诀别，再无可能相见。


    其二，穹宇之洲的帝制推崇禅让。曾经，连城的亲生父亲宋凝金将帝位禅让给兄弟，虽然羽王被立为太子，但宋连城从小就真心地表示，他希望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将皇位禅让给能人。


    事实上，宋连城的心中早已有一个目标，就是隐藏在神人畅之中的“神人”。


    然而事到如今真正的扶麟仙尊从未出现过，因此宋罄帝特地嘱托：禅让一事，能行则行，不行，羽王也应该承担起作为一个储君的责任。在他的心中，始终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最后一件事尤为重要，牵扯至前朝旧事。当初，宋凝金作皇帝时，曾有二十四个极有才能的琴臣辅佐，一生追随先帝，誓死效忠。


    后来，混沌大战爆发，他们个个奋勇杀敌，最后祭琴赴死。先帝为了保留琴门遗脉，暗中将他们各自的遗腹子藏在了当初的流放之地，即今日的穹宇之泽，令他们委曲求全生存下去，并护住他们祖上的琴门绝技。


    现在，宋罄帝将一支曲谱写在了遗诏之上。凭借秘曲，宋连城在关键时刻就能够将他们召集并帮助他起义登基。


    绿绫长布铺陈在眼前，宋连城盯着其上的一片良苦用心，恍然道：“原来，圣上早就知道他吃下的是末秋果。他明知秋日必死，却还是这般选择，只是为了把这些话告诉本王……”


    他双膝跪在遗诏前，朝着京翼城的方向认真叩拜：“父皇，在儿臣心里，您早已与儿臣的亲生父亲一样了啊！”


    沉默了半晌，宋连城握紧了双拳，决绝道：“不行！绝不能等到秋天，此时便要起义，如此还能再见父皇最后一面！本王要亲自为他送终行孝！”


    “不行！”


    修灵则与公孙长琴异口同声，说着，彼此看了一眼。宋连城几乎不能被说动，“灵姑娘、霞尊都不必劝我，本王心意已决。”


    公孙长琴道：“殿下若现在回京，将有三难。第一，殿下现在无琴，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无拭月，殿下要赤手空拳对抗整个朝廷吗？


    第二，即便殿下有琴，并且能够统领二十四功臣的遗脉，但是这些人究竟如何用，也需要时间磨合部署，又所谓谋定而后动。


    最后，殿下此时回京，恐怕是敌人最期待的事。如今敌我双方皆知圣上宾天定是在秋时，宋楚吟了解殿下性情，定是已做了万全准备。如此匆忙入宫，未必能见到圣上。”


    虽然一番说辞十分有理，但是宋连城却面不改色，依旧沉默着，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