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商王 飞霞殿恭迎不速客

    飞霞殿，商王宋楚吟不期而至，驾撵刚落，大步踏入殿内，身侧只跟着侍卫独幽。


    霞尊见他忽然驾临，虽有片刻诧异，但依旧不慌不忙起身上前，“此前殿下令人来传话说今日宫中有要务，所以未及准备，还望见谅。”


    宋楚吟摆手上座，目光落在大殿中央的流光秘境之内。此时殿上另有几十号人旁观，其中大多不曾见过商王真容，暗暗侧目。


    商王体格高大，阔口方鼻，宽额亮眸，一对龙眉被坊间传得神乎其神，说是此眉乃是帝王之相。且他本就比羽王年长，自太子被废之后短短摄政三个月，竟得尽民心。


    宋楚吟说道：“公务繁忙确实抽不得空，何奈母后懿旨不得不从，说选妃虽是皇家事，亦是国家事。也罢，现下本王亲察诸位美人的品性德行，也算不负嘱托。”


    流光境随霞尊琴音结成，设在大殿中央的沙碛漩涡之中，随着黄沙流转，境中景象循环变幻一一轮过，外人观之如同照镜。眼下，景象正转落于修灵则与老翁的棋局。


    宋楚吟未看美人先看棋局，颔首分析道：“不过一子之差，可定胜负。”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便又辗转落在境内。


    老翁只待对方抉择。


    修灵则心知此一步事关重大，不免举棋不定。她竭力控制着微微发颤的手，只觉眼前那颗落不下的白子正在变大，最终化作茫茫一片。


    如果师尊在就好了……


    也就是这么一想，修灵则忽然有了主意。她将棋子暂置在一边道：“既是最后一子，自不应该匆匆收场，不如让我抚琴一曲，替它送行如何？”


    “呵！”老翁冷笑，“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修灵则不答，自顾自唤出灵犀琴，奏起了《灵犀引》。


    琴音响起，境内老翁只觉古怪，听了半晌，也没有听出其中有何诡诈之处，境外诸人也只是静静听着，偶有议论，也皆是不解其中之味，倒个个拿余光去瞄商王。


    商王也觉此举唐突荒诞，却又听不出曲中深意，故不言语，只是一本正经听着，不露声色。


    唯有霞尊，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弯着僵硬的唇角，双目沉凝。


    ***


    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天虞山的挽风楼内，风尽歌正凭栏眺望，眸光凝滞。


    如玉坠般的耳垂隐隐微动，似是听见了什么。他挥袖唤出挽风琴，只见琴弦兀自跳跃，音波抖动，幻化出一片景致，正是小亭之中，修灵则与老翁对弈的情形。


    风尽歌顿时明白了，淡淡摇头一笑，瞥了一眼棋盘，轻轻弹指，即将一道绿光送入境中。


    那道绿光乃是灵元所凝，入境之后便成了微微风团，将石案上的白字轻轻一推，将它推入一处方格。


    子一落定，老翁倏地嚷道：“你……你使诈！”那声音尖细伶俐，竟是女声，紧接着摇身一变，原是落霞门中的一个女弟子。


    那女弟子自是不服，正要冲上前去质问，却见棋子桌凳，小亭树林一一消逝，愣神之时，已跌出了秘境。


    修灵则不可思议地看着桌上正在消逝的棋局，慌忙抓起最后那枚白子，四下去寻风尽歌的身影。


    然而，《灵犀引》已断，挽风楼內映出的景象早已随之消失。风尽歌盯着宝琴痴看半晌，心下自嘲庸人自扰，又奏了几遍《清心咒》，出了楼阁。


    ***


    “好棋！”


    就在商王拍案而起之时，飞霞殿外又来了一人。众人见之纷纷作礼。


    宋清欢见诸人如此，明白自己的身份已人尽皆知，也不再遮掩，只爽快摆手，“都是同窗，不必如此拘礼！”向商王座前跑去，亲昵道：“哥哥怎么来了，也不与我道一声？”


    商王正心疑她为何没有入境，见她前来正好细问，遂低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宋清欢附耳与他悄悄说了，乖巧坐至哥哥身侧，又亲自为其添茶倒水，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一对亲兄妹虽身在宫中，却难得的情深意重，羡煞旁人。


    宋楚吟听了妹妹所诉之语后，脸色一僵，虽已竭力克制，却逃不过身侧霞尊洞察人情的眼力。商王不再言语，只喝茶。


    几盏下肚，流光秘境又几经转换。比试之局的设定，千奇百怪，荒诞不经，无迹可寻。


    宋楚吟终于抿了抿嘴角问道：“早就听闻这流光秘境玄之又玄，幻之又幻，恕本王眼拙，不知妙在何处？”


    公孙长琴道：“流光秘境乃红尘大士所创，依人之七情六欲设置一十三个小秘境，正巧勾连出一个情字形状。随缘分二人入同一境，经历练之后择取一人，以此类推。


    至于其中场景，不过都是些白日梦幻。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境便是心思之中的碎片。”


    宋楚吟颔首，再看时，秘境已成一片火山峡谷之地。只听得一阵马蹄得得，落芳蕤与苏浅浅二人合乘一骑，绝尘飞驰，夹道狂奔。二人身后，一群混沌魔人正紧追不舍。


    落芳蕤大声道：“师妹勒稳了！”轻身一跃，已立在马背，唤出其宝琴“花音”，款点七弦，只听得泛音阵阵，如同花开之声，无数花瓣自岳山旋出，香气袭人，铺天盖地朝马后扑去。


    漫天花瓣凋零，落在魔人身上却如同无数刀片，划出道道血痕。花瓣时聚时散，自成形状，忽而卷起神龙摆尾，将一众人席卷凌迟，忽而变作长短利剑横扫竖切，斩敌首以迅雷之势。


    ……


    商王的目光聚在落芳蕤的身上，忽明忽暗。


    一旁，宋清欢看着二人联手，笑道：“皇兄放心，虽然此次人选众多，可至今仍未有人能撼动落师姐内门第一之位。”


    闻言，宋楚吟牵动嘴角，“嗯”了一声，眼中扫过志在必得的凛凛寒光。


    公孙长琴在一旁亦笑道：“阿蕤确实堪当我门第一人，不如先看她如何获胜再转别景……”见商王默许，便暂停了琴音，独看落芳蕤这一面。


    ***


    一晃眼，流光境内已是深夜，修灵则置身在一条清冷的大街上。街道两侧，商铺酒肆、民房官邸全都大门紧闭。


    突然，转来震天动地的马蹄踩踏之声，她猛然回首眺望，尽头拐角处两列铁骑正撒腿狂奔而来。勒马者皆是身着灰色深衣并裹铠甲的伶官卫。


    修灵则侧身一跃，隐在墙沿避让，眼看他们轰轰烈烈奔袭而过，才现出身形。


    余光扫过一片鲜红，扭头一看，竟是落霞琴门的遴选告示。又退了几步再看：恰才她遮身的这堵墙，正是当初京翼城真趣郡主揭榜的那面八字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