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传说 神人畅仙踪成疑谜

    落霞琴门。


    公孙长琴倚在烟霞楼的栏杆上，怔赏着二月里雪后初霁的景象。


    緋花岰听学与选妃事宜都已了结，如今只剩平日门中的一些琐碎杂事处置。本来算是清闲，只是平日最贤能的两人皆去，小弟子们又不敢擅作主张，于是隔三差五便要来寻他禀报一番，故又不得闲了。


    屋檐上薄雪稀稀拉拉，不时有飞鸟落在金顶低头啄食，挑挑拣拣吃着埋在雪里的冬虫。突然有人行来，又忒楞楞齐个儿飞走了。


    原是宋清欢来辞行，说是翌日便要同修灵则一起回师旷琴门。听见修灵则的名字，霞尊顿时回过神来道：“对了，神人畅记谱游快开始了，公主理当是要回门……”


    他碾着手指上的冰花，又忖夺道：“只是公主身份高贵，灵儿又刚刚历险，你们二人独行本尊实不放心。不如你们再耽搁两三天，届时随本尊的队伍一起走。”


    宋清欢想了想，觉得也是这般妥当，便暂且应下，“若灵儿没有异议，就这么办吧。”说着回去商议去了。


    ***


    此时，遥遥之外的伏羲琴门内，风尽歌也正在与洛水神女商议神人畅记谱游一事。这段时日，他久在且听风吟，一来是为了不时巩固百里拂雪体内的封印，二来则研究翻阅天下医家典籍，野史偏方，钻研各种养生续命之法。


    风尊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偏偏因修灵则在异乡他门，时不时亲自或间接打探消，所以对落霞选妃、緋花岰听学、京中盛世等等情况也都悉知。眼看快到神人畅开放时日，便又传书秦雨霂寻她来细问事宜。


    招待神女的，依旧是天虞山盛产的雀舌青。神女依旧没什么心思品茶，声色俱凝，颇为担忧道：“风尊如此耗费灵元封印开天石终不是长久之计，可有其他的对策？”


    风尽歌颇为认真道：“有。有一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彻底替拂雪封印开天石。”


    “谁？”


    “神人畅中的那个人。”


    “神人畅？”


    秦雨霂着实诧异，将茶盏置放一边，起身踱了两步。


    作为洛水神女，本就有窥探天机之能，神人畅便隐藏“天机”，但偏偏连真正的洛神都不知其中一二，故而作为可通神祗的秦雨霂才会如此惊愕。


    提及神人畅，便不得不提及一个人，“神人”。


    众所周知，《神人畅》本不是地名，而是唐尧所作的上古琴曲。唐尧，便是尧、舜、禹的那个“尧”。琴史有录：尧弹琴，神降其室，故有此弄。


    也就是说，《神人畅》原本是祭天所用的祭曲，而因尧奇妙的琴声感动上天，更感动坏了天上的司乐神人，以至于神人降临人间，与人们欢乐歌舞，共庆盛典。


    而此后，便有了一个传说。传说神人下凡，并未回到天上，而是留在了人间，始终佑护着这一方净土，而琴曲《神人畅》因为神人的永久定居而失去了用武之地，竟失传了。


    那么，神人居住在何处呢？


    于是，又有了一个传说。


    这一个传说，便与师旷琴门有关。传说，最后弹奏《神人畅》的凡人，正是师旷琴门的鼻祖师旷其人。师旷操琴，惊艳绝伦，以至于群山倒转、江河倒灌，星辰倒移，改变了天幕地貌，最终形成了一处“仙踪”。


    而此仙踪，就位于如今京翼以东三十里处的山谷。其中的山禽走兽，飞鸟与虫和草木风云自然发出的声响，都是由音乐构建而成的。


    人们坚信，神人就居住在那里；而只要能将仙踪之中的音乐完全记录并且准确拼凑，就能还原唐尧神曲。


    从此，神人畅三字，成了地名，代表了山谷仙踪。


    于是乎，穹宇之洲最为浩大的琴门盛典“神人畅记谱游”就此诞生了。


    每逢三月初春，各大琴门子弟甚至民间琴师熙熙攘攘，以神人畅为中心，将整个京翼城围得水泄不通。即便入不得仙境之内，也一定要在外围沾一沾仙气。


    而入得其内的琴门子弟，将听入耳中的一声一响都记于谱上，盼着有朝一日真能还原出《神人畅》，见到神人的真面目。


    但，传说终究是传说。因无据可考，除了师旷琴门真真切切引以为豪之外，其余人津津乐道，有一半缘由，皆是出于消遣。


    秦雨霂见一贯沉静的风尊也为之动容，问道：“风尊真相信有神人的存在？”


    风尽歌却悠悠抿了抿雀舌青，微展唇齿：“兹事体大，是不是传说，师遥必定知晓。只是，虽正直，却难免要攀附朝堂。


    朝廷与师旷渊源颇深，早已允诺，神人畅归属师旷琴门，受其辖控，他便只能每年借着记谱游之名征招四界子弟，扩充琴门，有半数最后的归属是伶官卫队。


    如今，就算内中并无神人，要让他亲口承认，也不容易。”


    秦雨霂道：“所以此次风尊想亲去一探？”


    风尽歌颔首道：“为了拂雪不得不去。就算没有神人畅，为了玄默也是要让他去的。”


    秦雨霂称是，“也好，我与风尊同行。到那里，想必也能见到灵儿。”


    风尽歌被点破心中惦念，只故作喝茶。稍后喊来木北辞，三人一起打点起记谱游一事。


    ***


    话说修灵则与宋清欢经过商议，亦决定随霞尊同行以防不测。只是出发前的两三日，两人心中各有各的烦闷，连着几夜都是辗转反侧。


    修灵则记挂的事情尤多。她自是极其思念师尊、师兄姐妹和拂雪，只是又怕见了风尽歌尴尬以至于不知所措；她又知此行凶险，当然愿意随落霞诸人同往，可又怕公孙长琴闲来撩拨，惹得她茶饭不思尽是发呆神游；另有拂雪体内的开天石届时如何处置，也是个大问题。


    宋清欢既有愁又有喜。愁的是神人畅盛事一开，宫中必定人来人往，尤其是宋连城和宋楚吟二人定在现场，届时两虎相斗，伤了哪一个她都不会高兴，更别说还有其他诸多隐患。唯一可期的是，她终于能见到他了，伏羲琴门的大师兄木北辞。


    这一夜寒冻刺骨，两人实在难以入睡，索性披衣起身去寻对方，未料竟在游廊上撞见了。心有灵犀，两个少女对视着“噗嗤”一笑。很快，冬夜清冷的深苑热闹暖和起来。梅花树下，二人烹茶煮酒，端了些烧肉干脯、香糖果子，边吃边互诉心事。


    提及羽王时，宋清欢心下道：“不如趁机将羽哥哥的一干事告诉她，此后她二人没了嫌隙，也就避免互相猜忌了。”于是就捧着手炉趁着话题说起往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