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被催债的日子

    不是，自己何德何能，能够欠下这位的债务？阿拉密尔突然从床上坐起，满头的冷汗。


    他做梦了。


    这件事相当不寻常，无论是无忧无虑的精灵，或者是能够收束管理自己意识碎片的心灵术士，梦这种浅层睡眠下的意识活动，对于阿拉密尔来说，都挺罕见的。


    可以说是一种预兆，或者说是一种玩笑......


    关于睡觉这一点，也曾经是他的“父母”确定他不是精灵的一个有力佐证，爱睡觉的阿拉密尔这个外号，在他的同龄精灵中悄悄流传。


    卡尔多山上有一个爱睡觉的奇怪精灵，异界客虽然很少下山，但是并不妨碍山下的同族们对他的特立独行表示好奇，并且对其进行无伤大雅的调侃。


    因为精灵不睡觉，或者说很少睡觉的！


    作为天地的宠儿，精灵可以用每天四个小时的冥想代替睡眠，恢复自己的精力和魔力，而且冥想过程中感知也会变得敏感，身体自发会察觉周围的危险，比白天还好用。


    这种好似深度睡眠一般的冥想，通常又被叫做无眠之梦。


    而体内是人类灵魂的阿拉密尔，虽然也可以通过冥想来代替睡眠，但是他依旧改不了床上睡觉这种低效率的休息方式，也算是他对于自己人类身份的小小执念和坚持。


    就职心灵术士后，阿拉密尔可以很好的管理自己的心智，每晚都将心神沉入意识海的深处，获得甜美的无眠之梦，像做梦这种意识碎片活跃的浅睡眠状态，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而且那个梦的指向性是如此的明显，让人很难相信不是那位伟大的存在的一个小玩笑。


    虽然这个玩笑对于一个普通精灵来说，真的有些困扰。


    阿拉密尔的梦中只有一个片段，那就是各种他熟悉的文字，包括精灵语，汉语，英语，龙语，矮人语，恶魔语等，凡他所掌握的文字都组成同一个字眼在他身边围绕，同时响起的，还有关于这个字眼的各种读音。


    那就是还债！


    也不知道是昨天听到这两个“神语”对他心神影响力太大还是那位神明过意如此，当天晚上阿拉密尔像是鬼压床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不同的文字在自己眼前围绕，听着各种不同的声音喊着还债。


    这画面和声音都真切无比，而且梦中的他也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但他的身体沉重无比，想要动一根手指都不能。


    也许过了一秒钟，也许过了一个世纪，反正梦中的时间扭曲且变幻无常，这些片段突然破碎，他也苏醒了过来，满头冷汗地突然从床上惊醒坐起。


    摸出了枕边的怀表，看着指针指向早上五点二十七分，扫了一眼屋内熊熊的火炉和旁边持续烤着自己翅膀的米尔希，阿拉密尔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手里怀表上繁复纤细花纹，还有表壳背面的绿色宝石，无一都在表明这件美丽而奢华的造物明显出自于灰精灵。


    这是他的父亲临走前留给他的纪念物，表壳内侧的字母被勾勒成漂亮狭长的绿叶形状，组成了他的的家徽——一只类似荆棘鸟的生物，带着花朵冠冕在绿叶中沉思。


    看了看时间，有些疲倦的阿拉密尔此时也失去了睡意，脑中还在反复萦绕着各种还债的字眼。


    山上亮得很早，再加上积雪的反射，所以哪怕有着厚厚的窗帘遮挡，屋内也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光芒在流动。


    再加上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光，让天生具有昏暗视觉的阿拉密尔几乎很少能用到蜡烛。


    时间还早，自己还不饿，阿拉密尔穿着睡衣从床上爬来，饮下桌上的已经冰冷的茶，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接着他拿起了桌上的烟斗，点燃了里面的托拉贡草——这是一种神奇的植物，点燃后会产生一股极为苦涩而略带香醇的味道，阿拉密尔的杂物田里起码一小半就是种的这个。


    这种植物来自于精灵的药草学，通常用于提神药剂，但是阿拉密尔发觉了晒干的托拉贡草的另外作用：泡水既苦类似苦丁茶，点燃后又有一种淡淡的香醇。


    好吧，无论作为茶叶或者烟叶来说，这种干草都勉强及格，虽然比不上前世的龙井和矮人们的流蜜烟叶，但是对于阿拉密尔来说，也聊胜于无不是？


    这种草喝着极苦，抽起来劲头极大，但是习惯了之后，还是挺........上头的。


    阿拉密尔缓慢地抽着烟斗，凝视着火星透过烟雾将窗框的轮廓染成蜜色，嗯，烟草是异界客的乳香。


    这是独属于他的晨间静谧时刻，孤独和无助紧紧勒着他的颅骨，烟草的刺激让他终于摆脱了梦中的画面，开始思考起这个反常的梦来。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这位卓尔还有她口中的幽暗少女所说的，很可能真有其事，昨晚那个“神迹”和自己受伤的仆人很能证明这一点——


    自己真的有可能，“欠”这位女神点什么........


    如果真的自己那位卓尔“姐姐”跟她的神组团诈骗，来一套我幽暗少女归来、打钱的套路的话，那这个神也太没有格调了啊。


    阿拉密尔相信神明不会这么无聊，就跟他相信自己现在是个精灵一样。


    而昨天晚上，芭芭拉那句幽暗少女即将归来的话语让他很在意，或多或少对于这个世界神明有所了解的阿拉密尔，由此推断出这位卓尔精灵中罕见的善神，此刻处境可能有些不妙。


    是受伤？是沉睡？还是学着那位魔法女神一样，被恶魔或者魔鬼领主抓走了各种play？一时间，各种纷杂的思绪传来，让他有些头大。


    因为无论怎么看，这种涉及到神明的事情，都跟自己距离八丈远啊........陷入苦思的阿拉密尔，甚至没有注意到因为没有来得及磕掉，烟灰已经散落一地。


    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那位利雅顿在幽暗地域的时候可能跟这位做出交易，甚至答应了什么，现在他走了，由于某种原因幽暗少女的力量没办法涉及到他，于是就“父债子还”？？


    阿拉密尔叼着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得浓厚的苦涩顿时充满了他的口腔。


    一如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要偿还一位神明的债务，这位还不惜高强度来追债，这份债务怎么看都不简单，自己现在的最强金手指就是自己的风车，难不成要自己用风车抵债？？或者让自己去幽暗地域干点什么？


    那可就太不妙了啊.......自己还不想死呢，无论是失去风车还是去幽暗地域，对阿拉密尔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卓尔对于灰精灵的仇恨，是远胜于一切生物的，特别是自己的父亲还逃脱了他们“祭祀”的情况下。


    愿你被母亲抓到，然后带回森林日日压榨！！一念及此，阿拉密尔不禁对于某位灰精灵发出了恶毒的诅咒。


    总之，下一个满月之夜，一切都会水落石出，阿拉密尔一边想着，一边将烤火烤到快要把自己烤焦了米尔希翻了个面，这才换上衣服下楼。


    春天还未到来，山顶依然寒风肆虐，雪后放晴的天空如同水晶，天空下一眼望去全是白雪，卡尔多山的冬日，如同传说中冰霜女神冰宫殿的天花板，荒瘠而纯净。


    山巅的狂风，不仅吹动着风车叶片快速旋转，而且还带走了天空中的铅云，雪被当做狂暴的云块，经过一夜的吹拂，被堆积在风车外墙和大门上。


    阿拉密尔才一开门，雪堆就迎面倒了下来。


    好吧，自己今天的工作，就是清除风车外墙和院子里的厚厚的积雪了——门上汉堡这两个字蕴含的绝世力量大大减缓了附近的魔法力量，让清洁术的效用微乎其微。


    幸好这股力量只影响了大门附近区域，并没有影响到汉堡内部，不然汉堡的住户不得不摒弃清洁术，自己动手打扫卫生。


    本来这算是仆人的工作，但是阿拉密尔无心练功，算是给自己放了个假，想着顺便指导下自己的仆人开荒，翻修坏了的篱笆，厚厚的积雪下面采集浆果，拔出地里的萝卜，补充堡内的蔬菜储备。


    三头魔对于这种类似玩笑一样的工作明显没有多少热情，而且太过寒冷的气候，让出生在到处都是岩浆和火焰的下层界生物有些厌恶，但是契约束缚下的他们还是很忠实地履行了任务。


    清理积雪的工作直到上午才完成，美美地泡澡吃过沙克赛娅六条手臂斩的丸子汤之后，阿拉密尔带着钓竿来到山西侧的冻湖，让拜纳特瑞恩挖开好一片的冰面，自己独钓寒潭雪。


    而他的那位“姐姐”芭芭拉，显然还不适应明亮的光，连柴堆的火焰对她的双眼来说都是一种伤害，所以她整天不得不呆在地下室里，裹着阿拉密尔的被褥对着女神祈祷，晚上才出来活动——提着她的剑进入风车外几里处，充满积雪的针叶林里面，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每天练功做事，顺便给几头魔没事找事，闲暇时，四个都是不是人的生物还会一起打麻将，算是几十年来，阿拉密尔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


    虽然沙克赛娅总是仗着身高优势悄悄偷看别人的牌，当阿拉密尔造了一张极为宽大的桌子，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而每天晚上，阿拉密尔必定会经历那个相同的梦，哪怕是他开始学着像精灵一样用冥想代替睡眠，这个无比清晰的梦还是如期而至。


    今天又是被催债的一天呢，被催债的日子真不好受啊，七天后，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淡淡黑眼圈，阿拉密尔觉得因为失眠长出黑眼圈这件事，自己也算是亘古第一精灵了。


    还好，今天就是满月之日。看着天上散发着银白光芒的大圆盘，皎洁的月光下，阿拉密尔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身背一长一短两把剑，准备出门了。


    沟通和祭祀幽暗少女伊莉丝翠的地点是芭芭拉选定的，就在附近的针叶林里，为了今天的祭祀，芭芭拉每天晚上都会出门布置，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就离汉堡不远。


    这几头魔因为上次的原因，阿拉密尔让他们看家并且随时待命，自己万一出点什么情况就赶紧过来给自己挡刀，反正奴隶契约让他们对于主人的命令毫无反抗之力。


    最后检查了身上的装备和衣物，收拾停当之后阿拉密尔来到了楼下，看着怀表上指针指向了十一点三十分，他见到了芭芭拉。


    此时的她已经涂上了一种不知名的药草汁液，这是她这几晚上的努力成果——带着淡淡花草香的汁液里还混有油脂，让她浑身变得更加漆黑并且在夜光下微微反光。


    很好，看来你准备好了，只是你不穿衣服真的好么？看着浑身并无片缕、只带着一把长剑的芭芭拉·绿叶，阿拉密尔尽量收回视线。


    “今晚将是沟通并取悦伟大的幽暗少女的神圣夜晚，在耀眼的纳德拉的见证下。”芭芭拉脸上带着虔诚，想到对方那个奇怪的“取悦”方式，阿拉密尔突然拉紧了自己袍子。


    听说卓尔精灵都挺变态的，应该不会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吧.........还没有等阿拉密尔反应过来，芭芭拉充满野性的黑色大长腿突然发力，带动起一阵不小的破风声，她就这样在月光下放肆的果奔出去。


    “跟上！”风中还残留着芭芭拉的言简意赅的话语。


    好家伙，这么快，我是不是该叫你黑旋风？看着芭芭拉如风一样，转眼间就跑到了几百米之外，阿拉密尔也兴奋起来。


    比脚力是吧，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正宗轻功。


    阿拉密尔长啸一声，足尖轻轻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如同风中柳絮一样，转眼间就飘到了十米开外。


    被催债的日子，今天终于要结束了。


    嗯，也可能是自己无尽还债日子的开端，阿拉密尔·绿叶·嘉兰诺顿看着前面满是月光的林间空地，心头不由得有些忐忑。